四千五百余年元鹤
凡人寿不及百年,羽毛鳞介之族寿不过数年至数十年而止,此就寻常人物言之也。若其炼神服气,遁迹深山,年寿既永,而偶显其迹者,今华山有毛女洞,相传毛女是秦始皇时宫人,避乱入山,遍体生毛。罗浮山中有黄道人,相传东晋时葛洪炼丹仙去,道入捞其鼎中余丹吞之,遂为地仙,时时披发敞衣出行山中。又世所传神仙如钟离祖师、吕纯阳,常着灵异,然皆生三代以下,寿不过千岁以外耳。若舍人而论物,今洪泽湖滨之龟山,有井名曰巫支祈井,相传神禹锁巫支祈于此,有大铁链系于井栏,垂入井中,其下深黑,莫窥其底。明季及国初,尝有人拖铁链出而观之,盖一老猴也。此物不知生于何代,然自洪水时至今,厥寿已四千余年矣。犹有前乎此者,甘肃有崆峒山,黄帝访道之地,广成子所居也。广成子既升仙,所养元鹤一双留此不去。每逢朔望,天气晴明,于日出时,自山巅遥望云际,有两鹤张翼如车轮,徘徊翔舞,良久乃去。今出使美国大臣陈荔秋副宪(兰彬)语余云,昔游崆峒,尝亲见之,且曰;“今两鹤外又多一小鹤,道士谓近百年来所添也。”夫两元鹤生于黄帝之世,其寿当在四千五百年以外矣。
今宇宙间动物’此殆其最古者也。副宪壮年好奇,尝匹马游青海,踏冰至龙驹岛,居喇嘛寺数日云。
鬼神默护吉坏
世俗笃信地理家言,谓葬亲得吉壤,则子孙富贵蕃祉,否则贫贱衰绝。故凡稍有力之家,咸汲汲焉寻觅吉壤为务。而地理家稍有学识者,亦往往诵“阴地好不如心地好”之说。谓凡人之获吉壤,必其德足以居之。否则,或失之目前,或虽幸获葬,而鬼神不容也。地理家有所谓《钤记》者,大抵集古地师之言,谓得非常吉壤而默识之,其说似出于唐宋以前。攻此业者,转相钞习,流传至今不替。《钤记》所登,无锡、金匮两县境内,非常吉壤有二十余处,或出王侯将相,或葬王侯将相,而以鸿山泰伯墓居第一。大约十之七八皆已为前人所用,其十之二三未用者,则今人亦莫能确指其地也。吴塘山滨临太湖,两峰夹峙,为吾锡形胜之地,谓之吴塘门。《钤记》有云:“吴塘东,吴塘西,玉兔对金鸡,代代出紫衣。”乡先辈尤文简公(袤)之封翁,实葬得其穴。文简以清德硕学为南宋名臣,当时既钦其丰采矣。相传封翁葬时,文简庐于墓侧。一夕,隐隐望见神灯无数,有金甲神拥一贵人,从空中过,贵神忽问曰;“近有何入葬此?”金甲神对曰:“无锡人尤时亨也。”贵神诧曰:“此大地将发福三百年,谁敢葬此?速告雷部,明日发之。”文简大戚,涕泣望空遥拜,且祝日,“父既葬此,诚不忍见雷击之惨,愿身受其罚,以保父墓。”金甲神为请曰:“尤氏累世积德,且其子真孝子也。彼既愿膺其罚,盍许之?’贵神曰:“尤氏之德,尚不足当此地,念其子之纯孝,姑许葬之。然彼既关受罚之愿,埃三百年后再议可也。”俄而寂然’神灯亦冉冉而没。文简既卒, 卜葬于无锡孔山湾。尤氏子孙自元迄明入国朝,掇科第入宦途者,蝉联不绝。迨道光年间,尤氏忽控张氏盗买文简公墓余地,有司履勘,连年不能决。盖张氏既葬此数世,年代稍远,并不知尤氏子孙何人所卖。然府县以先贤坟墓,例不能不保护。张氏声势本微,而尤氏以旧绅合全族之力攻之。适有他郡尤姓人为常州府署刑幕,遽与互联宗谱,遂押迁张氏渚墓。数日前,即闻每夜鬼哭声, 日稍昃,鬼声瞅瞅,数月不辍。张氏子孙以黄袱负骨,号泣而去者三十九家。有一家迁至四十九冢,中间一墓稍高者,墓门既启,忽见朱漆巨棺随风而化,随有一白须方面古朝服朝冠者,蹶然坐起,亦随风而化。读其志铭,则宋尚书尤公墓也。是时,距文简没时近七百年矣。或者神鉴文筒之德,又展缓四百年,虽前言必践,而年代既遥,尸早腐化,所以遇风即散也。尤氏子孙因既涉讼,不量重轻,必欲求胜,实则并文简公之主穴,且不能知。后虽懊丧无地,将奈之何?自是之后,尤氏日以式微。盖吴塘墓之旺气,既发泄将尽,而孔山墓又忽被迁,宜其衰也。
尤氏之兴讼者既死,示梦其子曰:“吾将绝嗣矣!吾以一念好胜,至铲平张氏百余冢,罪孽匪轻,已矣,吾其馁矣,汝亦不久于人世矣。”已而果然。近又闻,吴塘门有土豪乘尤氏之衰也,谋占封翁之墓。墓旁有废庵数间,其迹甚古,视其旧记乃某氏所施,土豪姓也。因执此为凭,讼之于官,官骤无以折之。
一日,废庵忽火起,顷刻成灰烬。居民皆见对面屋脊坐一白须老翁,满身孝服,注视火光,群意以为救火者,不之异也。
须臾,火熄,因忽不见。或遂悟曰:“此文简公神也。公以土豪借废庵以谋墓地,故火之以绝祸根。”自此,土豪无辞叮执,竟不敢觊觎。夫文简之纯孝,其灵能保父墓于七百年之后,而不自保其墓。非不能保也,盖因发誓在前,不如此,不酬其愿也。
桂林刘仙岩
出广西省垣文昌门三里,有刘仙岩,幽石玲珑,螭连蜃结,枕清漪,茁芳芷,至此耳目一开。相传:仙,元时人也,名仲远,以屠豕为业。家于岩下,上有小庵,仙每旦闻钟声则起,磨刀霍霍,屠豕趁墟,有年矣。忽一夕,僧梦缁衣老妇跪而泣曰:“我母子八口之命,悬于上人手。”僧骇问故,曰:“勿击晓钟,即生全之德也。”僧起,忆梦中语,因暂缓撞钟,以观其异。日向晨,闻岩下疾呼而至者,刘仙也,问:“晨钟何为失鸣?汝贪高卧,致余废趁墟之业。”僧以梦告,仙斥其妄。归家,则母彘生七子矣。仙恍然有悟,掷屠刀于溪,向僧谢罪,即隐于庵旁岩穴中,炼神服气。久之,为人决休咎,多奇中。京师长春馆道士邱处机,闻其名,致札邀往。岁余而还,后不知所终。村人疑其羽化,改庵为道院,肖像祀之。岩中高旷如大厦,其右有小岩,即刘仙当日坐卧处也。山故多虎,而岩无门垣,仅蔽风雨,虎狼之患终不及云。乾隆中,山阴人俞蛟游此,记其事颇详。
杀 字 碑
四川成都府署中有杀字碑,连书七个杀字,别无他字,相传张献忠手笔。每知府到任,必祭碑一次,否则必受奇祸。
平时,终日关闭,不敢开视,否则必有刀兵之灾。余谓献忠固天地间之诊气所钟,当时全蜀被其茶毒,今其遗碑尚能为祟,是不可解。或者人心畏之过甚,至数百年而不衰,足以感召斯异欤。是当毅然决然投之水火,虽能为祸,亦不过一次,而其祟则从此销灭矣。
学使旧宅
余幼居无锡西溪上外家顾氏宅中,其右邻秦氏,亦巨宅也。父老尝告余曰:“此前福建学政俞鸿图旧宅也。雍正午间,俞君督学闽中,关防颇严,操守亦慎。每扃试之日,戒其仆从分值内外,毋得擅自出入,将以绝传递之弊。乃其妾与仆勾通,作奸犯科。每传递之文,即贴在俞君背后补褂之上,仆役轻往揭取,授之试士,而俞君不觉也。久之,考取益滥,远近大哗,为言路所弹劾。上遣侍讲学士邹升恒往代其任,并令将俞君腰斩。邹君即为监斩官。而邹君与俞君本儿女姻亲,以慑于天威,不敢漏泄。俞君仓猝受刑,及赴市,方知之。刽子手于腰斩之犯,向索规费,得费则可令其速死,不得则故令其迟死。
俞君既斩为两段,在地乱滚,且以手自染其血,连书七惨宇。
其宛转求死之状,令人目不忍睹。邹君据实奏陈,上亦为之恻然,遂命封刀。从此,除腰斩之刑者,盖白俞君止也。俞君既死,其宅鬻于他人,居之者多不利,至今已七八易主矣。前岁,宅主某君正在浴室,忽见半段血人滚出,一惊而绝。其厉气之未散,可知矣。”父老之言盖如此。夫传闻之说,能否翔实无误,固未可知.然其鬼往往见形,且居之者皆不昌,则余固闻之已熟,殆非虚语也。
入相奇缘
乾隆中叶,和坤以正红旗满洲官学生,在銮仪卫当差选,舁御轿。一日,大驾将出,仓猝求黄盖不得,高宗云:“是谁之过欤?”各员瞠目相向,不知所措。和坤应声云:“典守者不得辞其责。”高宗见其仪度俊雅,声音清亮,乃曰:“若辈中安得此解人。”问其出身,则官学生也。和冲虽无学问,而四子:f五经则尚稍能记忆。一路舁轿行走,高宗详加询问,奏对颇能称旨。遂派总管仪仗,升为侍卫,柠擢剐都统,遂迁侍郎,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尊宠用事,旋由尚书授大学士。盖自乾隆四十二三年以后,向用益专。其子丰绅殷德复指尚公主,而权势愈熏灼矣。性贪黩无餍,征求财货,皇皇如不及。督抚司道畏其倾陷,不得不辇货权门,结为奥援。高宗英明,执法未尝不严。当时督抚如国泰、王禀望、陈辉祖、福崧、伍拉纳、浦霖之伦,赃款累累,屡兴大狱。侵亏公帑,钞没资产,动至数十百万之多,为他代所罕睹。其始未必非皆和冲之党,迨罪状败露,和坤不能为力,则亦相率伏法。然诛殛愈众,而贪风愈甚。或且惴惴焉,惧罹法网,惟益图攘夺刻剥,多行贿赂,隐为自全之地。非其时人性独贪也,盖有在内隐为驱迫,使不得不贪者也。当是时,阿文成公以元勋上公首相,为枢府领班,然十余年中,常奉命出赴各省治河、赈灾、查案,席不暇暖。和坤益得潜窃魁柄,行文各省,凡有折奏并令具副封,先白军机处。专政既久,吏风益坏,酿成川楚教匪之变。和蹄复任意稽压军报,并令各路统军将帅,虚张功级,以邀奖叙。
而和冲亦得晋封公爵。且于核算报销,勒索重贿,以致将帅不能不侵克军饷。教匪且愈剿愈多,几至不可收拾。嘉庆四年正月初三日,高宗龙驭上宾。和坤被言路广兴、王念孙等列款纠参,初八日夺职下狱,十八日赐和坤自尽。厥后节次查钞家产,定亲王绵恩奏呈,查出正珠朝珠一挂。仁宗阅之,谓正珠朝珠为乘舆服用珍物, 岂臣下所应收藏,深为骇异。定亲王奏称,曾询之和坤家人,供称和坤曰间不敢带用,往往于镫下无人,私自悬挂,临镜徘徊,对影谈笑,其语言声息甚低,即家人亦不得闻悉。渝旨:“此种情状,竟有谋为不轨之意,若此事败露于正月十八日以前,即不凌迟处死,亦当予以大辟。今巳赐自尽,幸逃显戮,姑免磔尸。伊子丰绅殷德着革去伯爵,赏给散秩大臣衔,当差行走。绵恩等能细心查出,使和坤逆迹不至掩覆,办理甚为认真,均着交部议叙。”未几,广兴由给事中擢左副都御史,旌其纠劾和坤之功也。而和坤在嘉庆三年以前,用事二十余年,竟未一拄弹章。惟乾隆间御史曹锡宝,劾其家人刘全藉势招摇,家资丰厚。高宗派大臣查复,皆曰无之。曹锡宝奉严旨诘责。此时已卒,亦奉仁宗特旨,赠左副都御史云。
查钞和坤住宅花园清单
嘉庆四年正月初八日,江南道监察御史广兴、兵科给事中广泰、吏科给事中王念孙等,参奏和冲弄权舞弊,僭妄不法。
本日奉旨,将和坤、福长安拿交刑部严汛,并查钞家产。本日奉旨派八王爷、七额驸、刘中堂、董中堂讯问,随上刑具监禁刑部,派十一王爷、庆桂、盛住同钞和冲住宅,派绵二爷钞和砷花园。十一日奉上谕:“昨将和坤家产查钞,所盖楠木房僭侈逾制。其多宝阁及隔段式样,皆仿照宁寿宫制度。其园寓点缀,竟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不知是何居心。又所藏珍宝内,珍珠手串二百余串,较之大内多至数倍。并有大珠,较御用冠顶珠尤大。又有真宝石顶数十颗,并非伊应戴之物。而整块大宝石不计其数,且有内府所无者。所藏金银玉石古玩等类尚未钞毕。似此贪黩营私,从来罕见罕闻。除交在京王、公、大臣会审定拟外,着迩渝各督抚,将指出和坤各款应如何议罪,并此外有何款迹,据实迅速复奏。”同日奉上渝:“据十一王爷、绵二爷、盛住、庆桂等具送查钞和坤住宅及花园,并刘、马二家人宅子等处金银古玩清单进呈。”十六日奉旨:“将和砷罪状二十款传谕王、公、大臣,及在京文武三品以上官员,并翰、詹、科、道阅看。”十七日奉上谕:“前令十一王爷、盛住、庆桂等查钞和砷家产,呈送清单,朕已阅看。共有一百零九号,内有八十三号尚未估价,将原单交八王爷、绵二爷、刘中堂、盛住会同户、工二部,悉心公同估价,另单具奏。已估者二十六号,合算共计银二万二千三百八十九万五千一.百六十两,着存户部外库,以备川陕楚豫抚恤归农之需。”十八日奉上谕:“和砷悖逆专擅,罪大恶极,姑免肆市,赐令自尽。固伦十额驸暂留伯爵,在家闲住,不许出外滋事。钦此。”
附录清单:
正屋一所(十三进七十二间)。东屋一所(七进三十八问)。西屋一所(七进三十三间)。徽式屋一所(六十二间)。花园一所(楼台四十二座)。东屋侧室一所(五十二间)。钦赐花园一所(楼台六十四座、四角楼更楼十二座、更夫一百二十名)。
杂房(一百二十余间)。古铜鼎(二十二座)。汉铜鼎(十一座)。
端砚(七百余方).玉鼎(十八座)。宋砚(十一方)。玉磬(二十八架)。古剑(十把)。大自鸣钟(十九座)。小自鸣钟(十九座)。洋表(一百余个)。大东珠(六十余颗,每颗十两)。珍珠十八颗手串(共二百二十六串)。珍珠数珠(十八盘)。
大红宝石(一百八十余块)。小红宝石(九百八十畲块)。蓝宝石(大小共四千零七十块)。宝石数珠(一千零八盘)。珊瑚数珠(三百七十三盘)。蜜蜡数珠(十三盘)。宝石珊瑚帽顶(二百三十六个)。玉马二匹(高一尺二寸,长四尺)o珊瑚树十棵(高三尺八寸)。白玉观音一尊。汉玉罗汉十八尊(长一尺二寸)。金罗汉十八尊(长一尺八寸)。白玉九如意(三百八十七个)。砒玺大燕碗(九十九个)。白玉汤碗(一百五十四个)。白玉酒杯(一百二十四个)。金碗碟三十二桌(共四千二百八十八件)。银碗碟(四千二百八十八件)。嵌玉如意(一千六百零一个)。嵌玉九如意(一千零十八个)。
水晶酒杯(一百二二十三个)。金镶玉簪(五百副)。整玉如意(一百二十余枝)。金镶象箸(五百副)。白玉大冰盘(二十五个)。i比玺大冰盘(十八个)。白玉烟壶(八百余个)。i比玺烟壶(三百余个)。玛瑙烟壶(一百余个)。汉玉烟壶(一百余个)。白玉唾盂(二百余个)。金唾盂(一百二十个)。银唾盂(六百余个)。金面盆(五十三个)。银面盆(一百五十个)。金面盆(六十四个)。银面盆(八十三个)。镶金八宝炕屏(四十架)。镂金八宝大屏(二十三架)。镶金炕屏(二十四架)。镶金炕床(二十床)。四季夹单纱帐(全)。老金缕丝床帐(六顶)。镶金八宝炕床(一百二十床)。金镶玻璃炕床(三十二床)。金珠翠宝首饰(大小共计二万八千件)。
金元宝一千个(每个重一百两,计银一百五十万两)。银元宝一千个(每个重一百两)。赤金五百八十万两(估银一千七百万两)。生沙金二百万余两(估银一千八百万两)。元宝银九百四十万两。洋钱五万八千员(估银四万零六百两)。
制钱一千零五十五串(估银一千五百两)。人参六百八十余两(估银二十七万两)。当铺七十五座(查本银三千万两)。银号四十二座(查本银四千万两)o古玩铺十三座(查本银二十万两)。玉器库两间(估银七十万两)。绸缎库两间(估银八十万两)。洋货库两间(五色大呢八百板、鸳鸯一百十板、五色羽缎六百余板、五色哗叽二百余板)。皮张库一间(元狐十二张、各色狐一千五百张、貂皮八百余张、杂皮五万六千张)。磁器库一间(估银一万两)。锡器库一间(共估银六万四千一百三十七两)。珍羞库十六间。铁黎紫檀器库六间(八千六百余件)。玻璃器皿库一间(八百余件)。貂皮女衣(六百十一件)。貂皮男衣(八百零六件)。杂皮男衣(八百零六件)。
杂皮女衣(四百三十七件)。棉夹单纱男衣(三千二百零八件)。棉夹单纱女衣(一千一百零八件)。貂帽(五十四顶)。貂蟒袍(三十七件)。貂褂(四十八件)。貂靴(一百二十双)。
药材房一间(估银五千两)。地亩八千余顷(估银八百万两)。
外钞刘、马二家人宅子,内外大小共一百八十二问。金银古玩(估银三百六十八万六千两)。衣饰器皿(估银一百四十一万三千两)。洋货皮张绸缎(估银三万两)。人参(估银四万两)。当锈四座(本银一百二十万两)。古玩铺四座(本银四万两)。地亩六百余顷(估银六十万两)。市房二十七所(契价银二万五千两)。
以上清单,系近见世俗传钞之本,从友人处录得之。巳估价者二十六号,既有银二万二千三百八十九万余两之多。
内有八十三号,尚未估价。迩阅王益吾祭酒(先谦)所纂《东华续录》,恭读嘉庆四年正月十五日渝旨宣示和坤大罪二十款内,以和坤家内银两及衣服等件数逾千万,为十七罪。夹墙藏金二万六千余两,私库藏金六千余两,地窟埋藏银百余万两,为十八罪。通州、蓟州均有当铺钱店,查计资本不下十余万,为十九罪。查钞家人刘全资产竟至二十余万,并有大珠珍珠手串,为二十罪。则与此单查钞之数,迥不相符。及考此单所录,连日所奉渝旨,与《东华续录》相同。惟十七日上谕宣示查钞家产估价之数,则《东华续录》无之。余犹疑和坤定罪时,其家产尚未钞竣,此系后来陆续所钞之数,世俗所记,或颠倒其月日耳。既又读《东华续录》,是年四月二十五日谕旨云;“前据萨彬图奏,和冲财产甚多,断不止查出之数,必有埋藏寄顿,侵蚀挪移等弊,刑部查审时,司员意存含混,请密派大臣研鞫追究等语。朕当即详加开导。昨又据奏,向伊亲戚问出,和坤家掌管金银内帐使女四名,请交伊一人至慎刑司提讯,更届乖谬。萨彬图系副都统,并非原派籍没和坤之员,忽思越俎,欲以一人独讯数女子,且开列使女之名,形之奏牍,实从来未有之事。朕特派怡亲王永琅、尚书布彦达赉同萨彬图提集使女等,再三究讯,仍无指实,果不出朕所料。王、大臣从未于朕前奏及和坤财产隐寄,乃萨彬图屡以为言,岂视朕为好货之主,以此尝试乎?自古有籍投之例,所以惩戒贪黩,初不计多寡而事株连。此项查钞资物’纵有隐寄,自朕观之,亦不过在天之下地之上耳,何以辗转根求,近于搜括耶?萨彬图折内有和砷窖藏金银不离住宅之语。和坤之宅巳赏庆郡王永璘居住,和砷之园已赏成亲王永星居住。以王府寓园,令番役多人遍行掘视,断无此事。萨彬图谬妄冒渎之咎,实难宽贷,着交部严加议处,先将副都统开缺另简。嗣后大小臣工,不得再以和砷资产妄行渎奏。钦此。”大哉皇言,洵足昭垂万世。由斯以观,则查钞和坤家产似已尽括于正月十五日谕旨之中,放萨彬图疑其尚多隐匿。然和坤花园及其珠玉宝玩等类,亦最为精华所萃,当时尚无估价,再合之地亩八千余顷,及随后查出当铺银号之资本,其数亦已不资,岂实有数万万两之多,而萨彬图尚以为少耶?抑此皆陆续查钞,随即赏赐王、大臣及公主,未必尽发明谕,故萨彬图有所未及知耶t又岂查钞之物,呈明入官者不过如正月十五日之数,而世俗私相传钞之本,乃其实数耶?抑或当时共谂和坤之富,遂于查钞清单之下,浮写其估价之数, 曰久相沿,遂莫能辨真伪耶?总之,此单传钞已旧,余所见数本大致相同,断非凭空捏造,而与《东华续录》又似不无抵牾之处。盖私家记载颇资耳食,难尽为凭,官书又外间所不能多见。事隔九十余年,见闻巳歧异若此,兹特兼志于此,以待搜考,并质世之博物洽闻者。嗟乎!乾隆中叶最为天下全盛之时,不幸和坤入相,倚势弄权,贪婪罔忌。自督抚以至道府,往往布置私人。或畏其势焰,竞营献纳,以固其位。浸至败坏吏治,刻剥民生,酿成川楚教匪之变,元气一腔,至今未复。和坤卒伏其辜,一朝籍没,多藏厚亡,岂不信哉。亦书之以为黩货无餍者戒也。
学政、总裁先后甄拔得人
诸城窦东皋先生(光鼐)学行深纯,尤长于制艺,屡掌文衡。乾隆五十一年,因浙江州县仓库亏空,特派大臣阿文成公与姜晟、曹文埴,伊龄阿,先后驰往查办。伊龄阿旋留为巡抚。
是时,窦公以吏部右侍郎督学浙江,甄拔名宿,声誉翔起。高宗密敕将仓库事据实陈奏。窦公严劾平阳知县黄梅丁忧演戏,借弥补仓库为名,科敛肥橐,赃款累累。温旨褒其不避嫌怨’而阿公等查复,则谓并无其事。窦公具疏执辩不休,并亲赴平阳访查。伊龄阿劾其在明伦堂招集生监,询以黄梅劣迹,答以不知,则咆哮发怒,用言恐吓,勒写亲供。奉旨褫职。窦公未及复奏,伊龄阿又劾其在乎阳城隍宙多备刑具,传集书役,追究黄梅款迹,生监平民,一概命坐,千百为群。及回省时,携带多人,昼夜兼行,致水手堕河淹殒,并有不欲作官不要性命之言。奉旨拿交刑部治罪。窦公抵杭,旨尚未到,而官民皆知学使被谴,巡抚已密遣人守其衙署。忽有归安诸生王以衔、王以铬以门生投刺来谒。窦公见之,二生请问入内,脱留棉袄一件,称报老师识拔之恩。窦公拆视,则皆黄梅按亩勒捐之田单、印票、图书、收帖二千余张,喜极欲狂。盖窦公虽亲赴平阳,而自抚藩以至府县,早巳豫为布置,故于黄梅赃款,虽略得佐证,仍未获其确实凭据。二王以邻郡诸生,密为收积,人固不及防也。窦公于是奏称黄梅以弥补亏空为名,按亩捐钱,户给官印田单一张,在任八年,侵赃二十余万。因将田单、印票、图书、收帖,各检一纸呈递。奏甫出,而中丞派员押解,锒铛就道矣。上谓凡事可伪,而官印与私记不可伪,且断不能造至二千余张之多,况字帖俱有业户花名排号,确凿可据。因命阿公中道折回浙省,且免窦公拿问,同往审讯。阿公旋奏黄梅勒借民钱,侵用田单、公费是实。奉旨伊龄阿与前抚福崧皆严议革职,阿公等亦皆议处。窦公回京,署理光禄寺卿。乾隆六十年,窦公以左都御史为会试正总裁。副考官二人皆资望较浅,一切悉推窦公主政。榜既发,则第一名王以悟,第二名王以衔也。和砷在上前指出,上查知为同胞兄弟,则大疑之。因派大臣复试。王以衔列二等第四,王以牾列三等七十一名。磨勘大臣奏称:王以梧中式之卷,次艺参也鲁,后比用一日万几,一夜四事等字,肤泛失当,疵累甚多。遂罚停王以梧殿试。
谕旨斥窦公年老昏愦,先行开缺,听候部议;副考官交部议处。
越八日,进呈殿试卷十本,名次既定,拆视弥封,则第一名乃王以衔也。和坤与诸大臣瞠目相视,因奏曰:“此次阅卷诸臣,皆秉公认真,毫无私弊,如有失当,何妨易置?”上曰:“若此,则彼之兄弟联名,或出偶然。科第高下,殆有命焉,非人意计所能测也,何必易置?且既拆弥封,而再易置.则转不公矣。”胪唱之日,舆论翕然,盖以二王素着才名也。自是窦公之取士,与王氏兄弟之得会状,遂传为佳话。余幼闻故老娓娓谈此事,听之熟矣。然考《东华续录》,窦公奏称印票、收帖皆由平阳生监缴出,岂因王氏兄弟大魁天下,而世俗率相附会欤?抑窦公陈奏,不能不归其事于平阳生监欤因遍阅诸家纪载,尚无详志此事者,姑录之,以广异闻。确否?则未敢悬揣也。
某制军为乞丐
乾隆中,有某制军者,八旗人也。其盛时,姬侍僮仆服饰饮食玩好之属,穷奢极侈,日费不资。及罢官归京师,数年成穷窭子。又数年,成乞丐。王公贵人皆严绝之,惟大兴朱文正公戒阍人勿却。每旬日必一至,文正辄手赠青蚨二百。
一日,制军入文正书室,窥其无人,窃取小镜而出。从者觅不得,喧言制军实来。文正命勿觅,且勿声,如制军至,伺候侍茶而已。或曰:“人生实难’古人豪侈逾度,势穷则死。”若制军之寿,不如其速死也。闻昔有嗜鸭者,每饭必杀生。忽梦一处,有数大池浴鸭,守者告以皆君口中物也。醒益自喜,恣杀弗止。后复梦至故处,则一池数鸭而已,遽命勿杀。适有疾,亲故馈食,皆鸭也。数之,适符梦中所见,遂惊悸而死.嗟乎!人乌知已鸭之将尽?又乌知鸭尽而己尚不与之俱尽耶?
东方三大
吾锡秦小岘侍郎(瀛),博学,工古文,而书法素非所长。始以孝廉家居,闻纯皇帝东巡泰山,特赴召试之典。过清江浦,偶于市中见钞白破书一本,皆记零星典故,以五钱得之。归而略翻视之,有一条曰:“东方三大者,谓泰山也,东海也,孔林也。”及试,题为东方三大赋。侍郎首段挥冒三项,以下分点三段。大臣拟取十余卷,纯皇帝阅之,无当意者。因问大臣。“通场试卷,竟无知题义者乎?”大臣对曰。“有一卷分点三大,以书法太劣摈之。”上曰:“顾学问如何耳,何以书法为哉了”命亟以进。览之称善,御笔加圈点,拔置第一,遂授中书舍人,入值军机处。不数年,授杭嘉湖分巡道,数迁而为仓场总督。噫!人之名位, 自有生以来,冥冥中皆前定矣。又何容存得失于心哉!
四子书集注宜熟读
今世教童子读四子书者,往往摘朱注精要者读之,其圈外注及稍无涉于举业者,皆不读也。乾隆年间,大考翰詹,题为“也作乎赋”。诸名手皆搁笔,不知其出于何书。一老翰林独从容交卷而出,语人曰;“吾每试辄后于诸君,此次当稍出一头地。”榜发,果居第一。盖《论语》“子张问十世可知也”注内陆氏日:“也一作乎。”读者皆易忽略,故通场无第二人知也。又有乡先辈某太史,以拔贡生举乾隆元年博学鸿词科,授翰林院庶吉士。一日,高庙问某太史;“增广生员始于何代?见于何书?’太史错谔不知所对。高庙谓:“《论语集注》且不能熟读,何以得为博学。”遂散馆,改授知县以终。盖“子适卫”章圈外注,有“唐太宗增广生员”句也。合此二事观之,居文学侍从之职者,可不熟读朱注及圈外注哉?
穷达有命
湖口高碧湄大令(心夔),少有才名,其骈文、书法及散体诗,均造深际,惟古文尚未成家。晚以知县分发江苏,权吴县数年,颇有声绩。然性偏而政酷,卒以此被劾,忧愤而卒。碧湄以咸丰己未科会试中式,复试因试帖诗出韵,遂列四等,罚停殿试一科。因留京师,入户部尚书肃顺幕中,为课其子读书。次年为庚申恩科殿试,碧湄列在二甲。及朝考前一日,肃顺问碧湄日:“子向来写作迟速何如?’答以文思尚不甚钝, 曰中以后当可交卷。明日,肃顺监场,仅交未刻,见碧湄卷已交,即命抢诸人之卷,高才宿学,以不完卷被黜者甚众。然碧湄因急欲交卷,心手忙乱,试帖诗又出韵,遂列四等,以知县归班用。然后,知巍科上第,有命存焉,非可勉强得也。碧湄两次出韵,皆在十三元韵中。衡阳王纫秋孝廉(阊运)赠以诗曰:“平生两四等,该死十三元。”
学使以快短明衡文
今之督学使者,按临各郡考试生童,每次须分十余场,往往因公事繁冗,期限迫促,不能从容评阅,悉心搜校。康熙雍正以前,功令未严,格式未备,院试尚无试帖,仅四子书题文一篇而已。江苏为人文渊薮,闻昔学院有以快短明三宇衡文者,大抵交卷愈快愈妙,篇幅愈短愈妙,而意义则取其明白轩爽。
题纸一下,不可构思,振笔疾书,奔往交卷,取额一满,则不待终场而出案。往往考者方据案尹唔,研墨润笔,忽鼓吹聒耳,龙门洞开,始知出红案也,乃皆踉跄不终卷而出。一日,文题为“山梁雌雉”,有一卷文仅十六字,曰:“春秋绝笔,西狩获麟,乡党终篇,山梁雌雉。”遂拔取冠军。又一日,题为“孟之反不伐”,有一卷文曰:“不矜功,良将也。夫伐,情也,反不然,良将哉。春秋时,不伐者二:一介子推,一盂之反。之推不贪天功以为己功,之反不假人力以为己力。吁!良将哉。”又拔取冠军。盖以其仅五十五字,而全篇规模已具,文乃劈分两比格也。又有垫童五六人同赴试,一送考之佣二仁,年近四十,盖因学业未成,改读而耕者也。好论文,贪饮食,偶见塾师评改诸童文,或试不前列,则亦从而指摘之。诸童使具酒食,每先自饮啖。诸童皆恶之,相与谋曰:“佣工喜自炫其能,当有以困之。”乃用佣工姓名,密为购备一卷,俾携考具,若令送考者。既唱名,一童在佣工后代应之,而推佣工使前。佣工不得已,接卷而入,且笑曰:“若辈欲困我乎了当显我才学矣。”
是臼,题为“夫微之显”。佣工犹忆少时在塾读此题旧文,起讲下,既承上文,接笔曰:“天然而微矣,夫然而显矣,夫然而微之显矣。”提比后用复笔,亦如之。后比后之结笔,亦如之。
佣工因钞袭之,而其它皆不知所云也。首先交卷。学使见三复笔,即提笔圈之,亦不暇细阅其它处,拔取冠军。诸童见已出案,仓皇交白卷而出。佣工已在门外为接考具,且谢曰:“承诸君厚意,使我游庠。”诸童皆丧气,垂头而返。
河工奢侈之风
余尝遇一文员老于河工者,为余谈道光年间,南河风气之繁盛。维时南河河道总督驻扎清江浦,道员及厅汛各官环峙而居,物力丰厚。每岁经费银数百万两,实用之工程者十不及一,其余以供文武员弁之挥霍、大小衙门之酬应、过客游士之余润。凡饮食衣服车马玩好之类,莫不斗奇竞巧,务极奢侈。即以宴席言之,一豆腐也,而有二十余种;一猪肉也,而有五十余种。豆腐须于数月前购集物料,挑选工人,统计价值非数百金不办也。尝食豚脯,众客无不叹赏,但觉其精美而已。一客偶起如厕,忽见数十死豚枕藉于地,问其故,则向所食之豚脯一碗,即此数十豚之背肉也。其法:闭豚于室,每人手执竹竿追而抆之,豚叫号奔绕,以至于死,亟划取其背肉一片,萃数十豚,仅供一席之宴。盖豚被扶将死,其全体菁华萃于背脊,割而烹之,甘脆无比。而其余肉,则皆腥恶失味,不堪复食,尽委之沟渠矣。客骤睹之,不免太息,宰夫熟视而笑曰:“何处来此穷措大,眼光如豆。我到才数月,手扶数千豚,委之如蝼蚁,岂惜此区区者乎?”又有鹅掌者,其法:笼铁于地,而炽炭于下,驱鹅践之,环奔数周而死,其菁华萃于两掌,而全鹅可弃也,每一席所需不下数十百鹅。有驼峰者,其法:选壮健骆驼,缚之于柱,以沸汤灌其背立死,其菁华萃于一峰,而全驼可弃。每一席所需不下三四驼。有猴脑者,豫选俊猴,被以绣衣,凿圆孔于方桌,以猴首入桌中,而拄之以木,使不得出,然后以刀剃其毛,复剖其皮,猴叫号声甚哀,亟以热汤灌其顶,以铁椎破其头骨,诸客各以银勺入猴首中探脑嚼之。每客所吸不过一两勺而已。有鱼羹者,取河鲤最大且活者,倒悬于梁,而以釜炽水于其下,并敲碎鱼首,使其血滴入水中,鱼尚未死,为蒸气所逼则摆首摇尾,无一息停。其血益从头中滴出,比鱼死,而血已尽在水中,红丝一缕连绵不断。然后再易一鱼,如法滴血,约十数鱼,庖人乃撩血调羹进之,而全鱼皆无用矣。此不过略举一二,其它珍怪之品,莫不称是。食品既繁,虽历三昼夜之长,而一席之宴不能毕。故河工宴客,往往酒阑人倦,各自引去,从未有终席者。此仅举宴席以为例,而其余若衣服,若车马,若玩好,豪侈之风,莫不称是.各厅署内,自元旦至除夕,无日不演剧。
白黎明至夜分,虽观剧无人,而演者自若也。每署幕友数十百人,游客或穷困无聊,乞得上官一名片,以投厅汛各署,各署无不延请。有为宾主数年,迄未识面者。幕友终岁无事,主人夏馈冰金,冬馈炭金,佳节馈节敬。每逾旬月,必馈宴席。幕友有为棋博樗蒲之戏者,得赴帐房领费,皆有常例。每到防汛紧急时,有一人得派赴工次三日五日者,则争羡以为荣,主人必有酬劳,一二百金不等。其久驻工次与在署执事之幕友,沾润尤肥,非主人所亲厚者,不能得也。新点翰林有携朝贵一纸书谒河帅者,河帅为之登高而呼,万金可立致。举人拔贡有携京员一纸书谒库道者,千金可立致。嗟乎!国家岁糜巨帑以治河,而曩者频年河决更甚于今日,竭生民之膏血,以供贪官污吏之骄奢氵㸒僭,天下安得不贫苦?以佛氏因果轮回之说例之,则向之踞肥缺、饱欲壑者,安知其不为豚,为猴,为驼,为鹅鱼也?余又见一京员论清江浦之盛衰,今昔顿异,尝切齿扼腕,谓漕运、河工:二者不复,天下不可得而治也。夫复漕运、河工,不过京员往来南北,足以润其囊橐而已,而谓遂可治天下乎?
县令意外超迁之喜
武进赵厚子廉访(仁基)以道光六年进士为江西知县,时年且四十矣。旋调知安徽泾县,权怀宁县事。道光十三年,以捕获桃源掘河奸民陈端,优沼褒勉,赏戴花翎,以直隶州升用。明年,补滁州直隶州,召见便殿,宣庙嘉之,归任滁州六安州。甫越数月,升平阳府知府。又数月,升江西南赣兵备道。
盖去为县令时,未一年也。又数年,迁湖北按察使,未赴任而卒。向使稍假之年,方且锓骏大用,存擢封疆。而其所以腾跃天衢者,则实因捕获陈端一事,膺特达之知也。先是江苏桃源县有聚众挖河之事,大吏遂以入奏,奉旨严檄各省擒捕,久之不获,官吏稍稍懈弛矣。陈端弃妻子,变姓名,去须毁形,潜附漕艘,为句读师以自给,家于怀宁之某乡。一日,有捕役过一.茅舍,闻有妇人微呼陈先生者,.一老学究开门应之。捕役正迫岁暮,思得额外赏项以白赡,因私忖此人,殆既陈端邪?欲乘其不虞以试之,遂直前呼之曰:“陈端,汝在此邪?”陈端出其不意,错愕应之曰:“唯。”捕役乃擒之以归,逮入县城,已夜半矣。
赵廉访方为县令,署门已闭,捕役呼而启之,见县令,先贺有升迁之喜,且请曰:“速赏我三百金,俾我得以度岁,则异日之事我概不问矣。”廉访如数予之,而置陈端于狱,时道光十二年除夕也。廉访素为人吏所赏识,至是遂优列剡章,超迁不次。盖时运既至,则宦途通达。初非意料所及,其事亦并非人谋所得为也。
名医治中消病
祥符孙雨农孝廉(育均)尝为余言,昔汴人有得中消病者,日食米一二斗,腹曰以彭亨,面日以黄瘦,而身日以饥惫,人无能救药者。闻某县有名医,往就之诊。医开一方,仅砒霜四两,别无他物。且戒之曰:“汝忍饥不食两日,然后食之。
食必尽,否则不救。”众无不骇且怪者,又以其名医也,姑减半食之,则瞰然大壳,吐出白虫数十枚,其长六七寸不等,皆死矣。于是腹稍小,饥稍瘳,而尚未霍然也。复诣名医请诊,医啃曰。“汝必食药未尽也。凡汝之一食即消者,皆此虫为之。今仅杀其半耳,余不能救矣。”问再食之可乎?医曰:“不可。夫虫既食人之食,亦有知识。吾之开砒霜四两者,乃酌量虫数而投之。虫惯食人之食,故于久饥之后,一见即食。彼已见前虫之死,肯再食乎了虫既不食,则砒毒汝自当之口今汝食之则以砒而死,不食则以虫而死,均之死也,复何言!”病者不听,食之果死。
猛药不可轻尝
益阳汤海秋侍御(鹏),雄于制举文。道光年间,以少年捷科第,登言路,高才博学,声名藉甚。一时胜流,如曾文正公及王少鹤、魏默深、邵位西、梅柏言诸君子,皆与之交。侍御气甚豪,旬日间章屡上,遂由御史改都曹,颇郁郁不乐,然不见于面也。乃研精著述,所著《浮邱子》,尤自憙。一日,诸友集其舍,或言大黄最为猛药,不可轻尝,如某某等为庸医所误,皆服大黄死矣。侍御曰:“是何害?吾向者无疾,常服之,谓予不信,请面试之。”命奚奴速购大黄数两来,诸友苦止之,不可。
及既购到,诸友竞起止之,侍御已连取大黄六七钱吞之矣。一友飙起夺之,侍御复攫吞大黄一块,且骂夺之者,遂皆反唇,诸友不欢而散。抵暮,闻侍御泄泻不止。黎明,诸友趋往问疾,始知侍御已于中夜暴卒矣。故曾文正公祭文有曰:“一呷之药,标我天民。”惜哉:侍御以戏服猛药,杀其身,年仅四十有四。不然,则所就固未可量也。
禄命同而不同
节相恪靖侯左公,有中表弟曰吴伟才,与侯相同以嘉庆十七年十月初七日寅时生。所居相距九里许,两家报喜者相遇于适中之地。其八字则壬申辛亥丙午庚寅也,少有奇童之目,与侯相同。道光壬辰,侯相与兄景桥中书(宗植)同举于乡,而伟才改业屠豕。侯相督闽浙时,伟才尝一至闽。侯相勋业烂然,杀贼以千万计,而伟才禄命中之杀刃,仅用之于屠豕。昔有与文潞公同命者,仅得同席而食者数十日,以此类也。伟才好大言,尝曰;“太公隐于屠沽,何独余也了”同治八年,巳不在屠肆,而亲旧岁时用牲或召之,辄欣然鼓刀而往云。侯相在泾州军次,与王孝凤(家壁)言之。
谳狱引律同而不同
刑部律例,凡调奸妇女未成,致妇女羞忿自尽者,厥罪应绞,而有情实、缓决之分,其手足勾引者入惰实,语言调戏者入缓决,此中区别盖甚微矣。近闻友人述两案,其事相似,而其情实不相同。有一人便旋于路,偶为妇人所见,其人对之而笑,且以手自指其yang物,妇人归而自缢。有司谳狱,以其人既无语言调戏,又非手足勾引,拟入缓决。刑部司员驳之云:“调戏虽无言语,勾引甚于手足。”狱遂定,论者咸以为乎允。又一训蒙师设帐委巷中,偶至僻处便旋,其对面有楼翼然,一年少女子适俯窗下窥,训蒙师仰首见之,莞然一笑,女子即变色闭窗。俄闻邻家一女子忽雉经而死。女子之弟方在馆读书,仓皇返视,其师不觉拍案呼曰;“噫!今日误矣!”童子归告其父母。父母疑其别有他故,遂鸣之官。官研讯得实,以为调戏勾引,均无实事,亦拟入缓决。刑部司员驳之云,“虽无实事,其心可诛。”训蒙师遂绞决焉。越一年,司员方与人为叶子戏,忽瞠目作退避状曰:“冤鬼至矣!”已而复作楚音曰:“汝以刀笔杀人,吾已诉于上帝,不汝宥也。”言未终,气已绝矣。盖训蒙师乃湖南人也。余合二事观之,前之所断不愧南山铁案,盖其情实可诛,则虽死而无怨也;后之所断不免深文周内,罪不当死而死,故其鬼得索命于既死之后。观于训蒙师之拍案惊呼,则岂惟笑出无心,抑且有自悔之意,其与调戏者有问矣。
大抵谳狱虽依律例,不外情理。善折狱者,斟酌于天理人情,然后衡之以律例,不容毫发偏倚于其间,故杀之而不能怨,亦生之而不必感也。噫!难言之矣。
六指人冤狱
嘉庆年间,浙江某县乡人有娶妻者,合卺之夕,新郎自洞房出如厕,至夜半,家人皆已倦卧,始闻新郎返入房中。黎明,家人方起,见洞房已开,汹知新郎早出门矣,亦未知异也。既而数日不归,家人始怪之,相与迹至厕中,积薪之下忽见一/’,则新郎也。大骇,诘问新人,云:“花烛之夜,新郎入房片时,旋出入厕,夜半始入房就寝。天将明,详问我金银首饰共有若干,藏于何所?我一一告之。彼云:‘性喜早起。’嘱我且睡,少顷则闻其已出。今检视首饰皆无有矣。”家人问其状锐若何?答云:“夜半灯影朦胧,未能谛视。但见其右手六指。”盖新郎方如厕时,适有贼藏厕中,欲俟夜深行窃,既见新郎,恐其号,而执之也,遽前攒其项杀之。因假其衣,以入洞房,次早席卷而去。是时,村中有一六指人,素无行,为众所不齿。家人闻新人之言,以为必此人矣。遂鸣之官,捕六指人加以刑讯,遂自诬服。狱既具,论如律。新人以新郎既死,复遭污辱,遂自缢。新郎之母惟一子,见子妇俱亡,亦自缢。越数年,郡人有商于闽者,遇一人于逆旅,询之同乡也。其人忽问曰:“吾乡有一新郎被杀之案,其贼已得否?”郡人曰。“狱早定矣,贼且伏诛矣。”其人面有喜色,方盥沐,不觉自匿其右手。骤视之,六指也。郡人觉有异,因穷诘之,且告以有人抵死,今虽告我何害?贼具吐其实,盖贼与新郎相隔一村, 自杀新郎后,远适闽省。既遇同乡,乃欲探一实音也。郡人许以不泄于他人,阴遣人报本地有司执贼,一讯即伏。闽省督抚为之具奏,移案至浙江核办,论贼如律。于是知县以失入抵罪,自巡抚至知府皆照例议处云。
戊午科场之案
咸丰八年,顺天乡试主考为大学士柏菱、尚书朱凤标、左副都御史程庭桂。甫入场,监临顺天府尹梁同新、提调顺天府丞蒋达,即因细故,意见不合。达径开龙门而出,疏劾同新口知贡举侍郎景廉,又具疏并劾二人。二人皆被吏议降调以去,而至公堂,于某夕哗传大头鬼出见。都人士云:“贡院中大头鬼不轻出见,见则是科必闹大案。”榜既发,有旗籍满洲乎龄,中式在前十名中。平龄素娴曲调,曾在戏院登台演戏。盖北方风俗,凡善唱二黄曲者,虽良家子弟,每喜登台自炫所长,与终岁入班演戏者,稍有不同。然京师议论哗然,谓优伶亦得中高魁矣。御史孟传金疏劾乎龄朱墨不符,请特覆试。奉朱谕派载垣、端华、全庆、陈孚恩查办,牵涉柏菱之妾及其门丁靳祥。于是考官及同考官之有牵涉者,皆解任听候查办。是时,载垣,端华、肃顺方用事,与柏菱不相能,欲藉此事兴大狱以树威。前刑部尚书陈孚恩终养起复,候补年余,上意不甚向用。孚恩窘,乃自昵于肃顺,得补兵部尚书,遇事每迎合其意。孚恩素与程庭桂相善,方言路未劾之前,孚恩驰往见庭桂曰:“外间喧传,此科中者,条子甚多,有之乎?’条子者,截纸为条,订明诗文某处所用文字,以为记验。凡与考官、房官熟识者,皆可呈递,或辗转相托而递之。房、考官入场,凡意所欲取者,凭条索之,百不失一。孟自条子兴,而糊名易:书之法几穷矣!庭桂闻孚恩之言,以为无意及之,乃答曰;“条子之风不始今日矣,:奚足为怪。今科如某某等,皆因条子获售者也。某某等,皆有条子而落第者也。吾辈衡文取士,文章之力,仍居七八,条子不过辅助一二耳。”孚恩问:“然则吾子亦接条子乎y”庭桂笑臼:“不下百余条。”乃出而示之。
孚恩曰:“盍借我一观?”袖之而去。不数日,孚恩奉旨审问此案,按条传讯,株连益多。庭桂之次子秀尝递数条,孚恩谓但到案问数语即无事。庭桂召其长子炳采谓之曰:“汝弟气性不驯,若令到案,必且获罪,汝姑代汝弟一行。陈公与我至厚,必无事也。”炳采既到堂,孚恩穷诘不已,且命用刑,遂一一吐实。而孚恩之子亦有条子,托庭桂之次子递之,孚恩知不能隐,奏请回避严议,并请革伊子景彦职。诏即革景彦员外郎,孚恩交部议处,毋庸回避。孚恩乃请载垣等设法开释其子,而拟炳采以重辟,并奏言此案情节甚多,非革职逮问不能澈究。奉旨柏褛,、朱凤标、程庭桂皆革职下狱,而孚恩于庭桂用刑讯焉。柏俊之门丁靳祥闻案出,即逃逸至潼关,为陕西巡抚曾望颜所拿获,解至刑部,归案审讯。案未结,先死狱中。大抵平龄之中式,靳祥实为经营,而柏菱不知也。若仅失察之罪,不过褫帜而止。肃顺与载垣、端华必欲坐柏菱大辟,锻炼久之,终无纳贿实迹。上意亦以柏萑老成宿望,欲待以不死。肃顺等力言取士大典关系至重,亟宜执法,以惩积习。九年二月狱成上闻,大旨以柏菱虽无纳贿情事,而靳祥之求请柏菱撤换试卷,其弊显然;靳祥未伏厥辜而死,当即以靳祥罪名加之柏菱等语。于是上召诸王大臣,谕以不得已用刑之故。柏蓓及同考官浦安、中式举人平龄、罗鸿译,及为罗鸿译行贿之主事李鹤龄、程庭桂之长子炳采,皆弃市。程庭桂发往军台效力。朱风标从宽,革职未及一年,旋复起用。其余各员获咎褫革降调者数十人.程炳采既出狱,将赴西市,乃大哭曰:“吾为陈孚恩所绐,代弟到案以至于此。陈孚恩谄媚权奸,吾在冥问当观其结局也。”闻者皆为挥泪。当咸丰之初午,条子之风盛行,大庭广众巾不以为讳。敏给者常制胜,朴讷者常失利。往往有考宫夙所相识,闱中不知而摈之,及出闱而咎其不递条子者。又有无耻之徒,加识三圈五圈于条上者,倘获中式,则三圈者馈三百金,五圈者馈五百金。考官之尤无行者,或歆羡之。余不知此风始自何时,然以余所见,则世风之下,至斯极矣。识者早虑其激成大狱,而不知柏相之适当其冲也。然自戊午严办考官之后,遂无敢明目张胆显以条子相授受者。迄今三十余年,乡会两试,规模尚称肃穆,则此举诚不为无功,然肃顺等之用意,在快私憾而张权势,不过假科场为名,故议者亦不以整顿科场之功归之也。
良吏平反冤狱
胡文忠公抚鄂时,尝明保东湖县令张建基之治行,游擢府道,至湖北布政使。以贪黩着闻,大府勒令告病归田,世颇讶胡公之滥保。其后,乃知胡公之保建基,以其乎反东湖冤狱,而实则理是狱者,建基之前任张君也。先是,东湖有民妇某氏者,事姑素孝。每晨起,洒扫庭除治中馈,然后适姑寝问安,以盥水一盆,鸡卵两枚,置案上,如是以为常。一日,清晨排闼入,见姑床下有男子履,大骇,亟低声下气,为掩门而出。姑已觉之,羞见其妇,自缢而死。乡保以妇逼死其姑,鸣于官。妇恐扬其姑之恶,不复置辩,遽自诬服,已按律定谳矣。
此张君前任事也。及张君莅任过堂,见此妇神气静雅,举止大方,谓必非逼死其姑者。疑共有冤,再三研诘,矢口不移。因渝之曰:“汝若有冤,我能为汝直其事。此时不言,不得活矣。’妇答曰,“负此不孝大罪,何面目复立人世,愿速就死。”令终疑之,沉思累日。县有差役某甲者,其妻素以凶悍着。令忽召某甲云:“有公事须赴某县一行,俾还家束装,速来领票。”顷之,某甲到署,令忽大怒曰。“汝在家逗遛,误我公事,必为汝妻所縻也。”即发签拘其妻,鞭之五百,血流浃背,收入狱中,与获罪妇同系。某甲之妻终夜诅骂,谓县令如此昏暴,何以服人。妇闻其絮聒不休,忽言曰;“天下何事不冤?即如我任此死罪,尚且隐忍不言。鞭背小事,盍稍默乎了”县令使人潜听于户外,闻言来告,令大喜。明旦,提妇与某甲之妻同至堂上,诘以昨夕所闻之言,妇不能隐。令悉心鞫问,尽得其情,平反此狱,而薄犒某甲之妻,慰而遣之。迩省惊为神明。及胡公抚鄂,访知东湖张令之事,而其时张建基适令东湖,胡公误以为平反此狱者也,遂登之荐牍。而前任之张令已卒,竟致湮没不彰,其籍贯名字至今已不可考矣。惜哉!
墨吏设誓受谴
咸丰年间,有某刺史在遵化直隶州任,自撰一联,悬之堂皇,曰:“我如枉法脑涂地,尔莫欺心头有天。’’然刺史黩货枉法之事,不止一端,州人皆能道之。既谢事归田,饶于资财,享林下之福者近十年。家在河南某县,适值捻寇扰乡里,刺史率其儿孙登一山顶避寇,失足颠陨,触于巨石而死,头破脑裂焉。又有某大令宰江南之青浦,欲加漕费,每石钱数百,县民不听。县令谓:“所加公费出于不得已,非以肥私橐也。”
乃率胥吏等二十人. 自誓于城隍神前,曰:“办漕加费,涓滴归公.有沾染一钱者,官不能保首领以没,胥吏等皆立受显罚。”
相传青浦城隍神,乃筑堤御水,以死勤事之周太仆也。太仆生为循吏,殁为明神,廉惠最着,威灵显赫。县民素所敬信。又闻大令誓语迫切,乃各输费如数,官吏以是大获赢余。未一岁,胥吏二十人相继夭亡,大令生疡于头,日益危笃。一夕,阍者见一人,白面黑须,酷似城隍庙神塑像,手挽大令头,出门徐步而去。阍者惊愕失措,奔入询问,则哭声已举于内,大令颈烂头落而死矣。人始知漕费之多侵蚀云。夫天网恢恢,岂能求贪墨之吏而尽殛之?然既肆其贪,复行其伪,甚且以伪济贪,则鬼神有断不能容之理。彼假誓语以欺人者,方自喜得售其术,而名利可两全也。然终至罚及其身,而名利因之两失。呜呼!贪伪之吏,亦可以知所警矣。
早慧不寿
安庆诸生有盂昭暹者,年甫十二,补博士弟子员。其诗文书法具臻完美,尤善属对,尝以盘庚对箕子,名噪一时。曾文正公适驻安庆,闻而召见之。询其家世,知其祖亦诸生也。文正口占四字使属对,曰:“孙承祖志。”昭暹应声对曰:“孟受曾传。”文正大加激赏,谓此子必可有成。乃自甲子至癸酉科,四应乡试,皆不售。癸酉出场后,遽以疾卒。古人谓早慧不寿,于此益信,殊足令怜才者惋惜也。
太监安得海伏法
子前有《太监安得海伏法书事》一篇,已选入《庸会文续编》矣。兹再辑其崖略,补记于此。先是丁文诚公闻安得海将过山东,密属德州知州赵新,如见其有不法情事,可一面擒捕,一面禀闻。赵新,能吏也,阅事多,计较利害亦颇熟。及鸯得海过境,欲勿察.则惧为丁公所怒;欲显禀,则恐不能去之,反撄其祸。因与幕客商用夹单密禀,意谓丁公如不参奏,则夹单非例行公事可比,既不存卷,安得海断不知之。若竟参奏,则祸福丁公白当之,与地方官无涉也。及丁公疏既上,两宫皇太后召军机内务府大臣议之,皆力请就地正法。留中两日未下,醇亲王复诤之。同治八年七月某曰,奉上谕:“丁宝桢奏太监在外招摇煽惑一折,据德州知州赵新禀称,有安姓太监坐太平船二只,声势恒赫,自称奉旨差遣,织办龙衣。船旁有龙凤旗帜,带男女多人,并有女乐品竹调丝,观者如堵。又称本月二十一日,该太监生辰,中设龙衣,男女罗拜,该州正访拿问,船已扬帆南下,该抚已饬东昌、济宁各府州,跟踪追捕等语,览奏曷胜诧异。该太监私自擅出,并有种种不法情事,若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而儆效尤?着山东、江苏、直隶各督抚迅派干员,于所属地方,将六品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毋庸审讯,即行就地正法,不准任其狡饰。傥有疏纵,惟该督抚是问。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着严拿,分别惩办。钦此。”安得海既在济南伏法,籍其辎重,有骏马三十余匹,最良者日行六百里,黄金一千一百五十两,元宝十七个,极大珠五颗,真珠鼻烟壶一枚,翡翠朝珠一挂,碧霞朝珠一挂,碧霞犀数十块,最重者至七两。其余珍宝甚伙,陆续解归内务府。历城县令为安得海购地葬之,营一小坟。越数年,历城乡人有病者,忽为鬼所附,聆其口音,京腔也。众怪病者素不习京腔,环集问之,鬼自言;“安姓南皮人,在北京内廷供职多年,有要差赴广东,留滞于此,寓屋数间,久不修理,天雨下漏,令人难住,烦诸君为我稍加补茸。”众问到此后曾回京否?答曰:“吾曾回京两次,宫中景象不异曩时,守宫之金甲神,因苦时习见吾面,不吾御也r)惟黄河难渡,往反不易,故仅行两次耳。”众往视其坟,果有两洞,为拾泥土补之。明日,鬼复来附病者,谢曰。“烦诸君厚意。
为我葺屋,可勿漏矣。”拱手而别。
曾文正公挽联
曾文正公以同治壬申二月四日,薨于两江总督署内。其世子绩刚通侯(纪泽),以五月中旬奉丧南旋,余送之江干而别。其在金陵百日之内,远近吊者,络绎前来,殆无虚日。
余为襄理丧事,以各省巨公名流挽联佳者,美不胜收。厥后同幕有汇刻为《荣哀录》者,又觉瑕瑜同登,甄取稍滥。兹忆其周密无疵,为当时所推诵者录之左方。恪靖伯左公挽联云:“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盖左公始为文正所荐举,中间以事相龃龉,不通函问者已九年矣。如此措词,既合分际,亦颇善于斡旋。
孙琴西太仆,文正门下士也,时为江宁盐巡道,其挽联云:“人间论勋业,但谓如周召虎、唐郭子仪,岂知志在禹皋,别有独居深念事。天下大文章,殆不愧韩退之、欧阳永叔,却恨老来提轼,更无便坐雅谈时。”见者以为澹雅无俗气。李眉生廉访(鸿裔)挽联云:“位冠百僚,而劳谦自牧,威加四海,而盛德若愚,不震不腾,隐几独居勋业外。年垂大耋,而神观弗衰,病至弥留,而鞅掌靡息,如临如履,易箦犹在战兢中。”郭筠仙中丞挽联云:“论交谊在师友之间,兼亲与长,论事功在唐宋之上,兼德与言,朝野同悲惟我最。其始出以夺情为疑,实赞其行,其练兵以水师为着,实发其议,艰难未与负公多。’谢麟伯编修(维藩)挽联云:“吾楚多武功,新宁伟节,罗山邃学,益阳雄略,湘阴衡阳,皆卓荤勋名,相度恢然众贤汇。国朝六文正,睢州巨儒,渚城名相,大兴贤傅,歙县滨州,并承平宰辅,公时独较昔人难。”李次青廉访(元度)挽联云:“是衡岳洞庭间气所钟,为将为相为侯,自吾乡蒋安阳后,历三唐两宋迄元明,二千年仅见。与希文君实易名同典,立功立言立德,计昭代汤睢州外,较诸城大兴暨曹杜,一个臣独隆。”蒯子范太守(德模)时将赴夔州之任,送挽联云:“公今与皋夔伊傅同游,翳古元勋齐俯首。我正诉江汉沱滞而上,每经遗垒辄伤心。”以上渚联,均能扫去陈言,别具机杼。今坊本所刻《荣哀录》,不分优劣,采辑太滥,故余重甄叙之。然余所选诸联,亦有《荣哀录》所未登者。
曾文正公劝人读七部书
昔曾文正公尝教后学云:“人自六经以外,有不可不熟读者凡七部书,曰《史记》、《汉书》、《庄子》、《说文》、《文选》、《通鉴》、《韩文》也。余尝思之,《史记》、《汉书》,史学之权舆也;《庄子》,诸子之英华也;《说文》,小学之津梁也;《文选》,辞章之渊薮也;《史》、《汉》,时代所限,恐史事尚未全,故以《通鉴》广之;《文选》骈偶较多,恐真气或渐漓,故以《韩文》振之。
曾公之意,盖注于文章者为重。此七部书:即以文章而论,皆古今之绝作也。人诚能于六经而外,熟此七部书,或再由此而扩充之,为文人可,为通儒可,为名臣亦可也。
《圣武记》叙川楚教匪谋篇尚未尽兽
邵阳魏默深先生(源)著作等身,所著《圣武记》、《海国图志》,尤风行海内.然《海国图志》采辑虽博,未经剪裁,尚不及《圣武记》熔化之精。盖记事诸篇,各有章法,似皆已烹炼而出之,惟所记川楚教匪事,不免烦碎。尝闻曾文正公论及之,文正之言曰:“凡记事之文,须先定章法,然后落笔。《史记》樊、郦、滕、灌诸传,另是一种体裁。盖诸人所经战事,不尽关系大局,若必逐事而记之,则太繁琐,放必立一简法以综贯之。诸传文虽不长,而所包举者实广。魏君嘉庆川湖陕靖寇记八篇,病在逐事登记,而无去取,无提掇消纳、虚实布置之法,以致头绪不甚明显,线索不甚清晰。试思教匪所窜之地,忽川忽楚,所纠之人,忽多忽少,其能综举之而无挂漏乎?知此,则必有谋篇之诀矣。”文正之说如此,录之以志记事文之法。
《盾鼻随闻录》当毁
《盾鼻随闻录》者,苏州人汪堃所著也。堃于咸丰初年任四川永宁道员,以性情乖僻,不孚舆望,屡挂弹章。始为学使何子贞太史(绍基)所纠,恨之次骨,继以地方公事忤黄制军(宗汉),被劾罢官。堃于是刊布此事之始末,及督院批札、道署禀牍,诋言箕制军。制军固非大吏中之贤者,然天下阅堃书者’皆谓此事制军未必非,而堃未必是也。堃又借记粤匪之事,着《盾鼻随闻录》,而附益以子虚乌有、凭空编造之辞,其命意专为道州何氏而发,兼以谤一二平生所憾之大吏。如吴文节公(文熔)贤督抚也,而堃亦毁之。何氏自文安公(凌汉)以下并逮其家妇孺,无不痛诬丑诋,至令人不忍观。所以报太史纠参之怨也。何根云制军(桂清)督两江时,曾伤禁其书,毁其板。然余见书贾仍刻售之,改其书名日《钞报随闻录》。
余恐其流传于世,疑误后学,混淆黑白,不能不志其崖略,以着其当毁。余弟季怀属纩时,口中喃喃,谓将往审汪堃一案,俄而遂卒。意者!吾弟素性正直,生平最恶人之挟私诬谤.故阴间尚需其勾当此事欤?
《庸闲斋笔记》褒贬未允
《庸闲斋笔记》数卷,海宁陈子庄大令所著也。大令名其元,为金华教官二十年,以卓异荐为知县,历任江苏大缺,复调上海,数年告归。陈氏为浙江第一旧族,故大令于先朝掌故、家世渊源,述之较详,又颇能留心时务,阅历既深,凡所纂论,均惬人意。惟每于左文襄公事,颇觉推崇过当。又其问所论文襄与曾文正公龃龉一条,则更持议偏颇,褒贬失当。余固疑大令当尝受文襄私恩者也。后又阅之,果言文襄于去浙时,保荐浙士三人,丫丙、陈政钥与大令也。然文正实尝访得大令,而荐之文襄者,何以大令又不知感?窃谓文正之宏奖素广,广则受之者不以为奇,文襄之荐剡素隘,隘则得之者益以自惠。即大令于涉笔之时,亦时存一沾沾之意,曰:“我左公所荐也。”
且文襄意气之矜忮,素着于时,彼意以为偶一纪述,毋宁抑曾而扬左,抑曾则断无后患,抑左则或招尤悔。此又因畏之之心转而为誉,亦人情所时有也。呜呼!世风之偷薄久矣。余常怪世之议者,于曾、左隙末之事,往往右左而左曾,此其故亦有两端:一则谓左公为曾公所荐,乃致中道乖违,疑曾公或有使之不堪者,而于其事之本末,则不一考焉;一则谓左公不感私恩,专尚公义,疑其卓卓能自树立,而群相推重焉。斯皆无识者流也。夫公义所在,不顾私恩,可也。若既受其荐拔之恩,复挟争胜之意以求掩之, 又得群无识者助之以取胜,而名实两全,则人何惮而不背恩哉余恐后之在上位者,以文正为鉴,而不敢荐贤也。此亦世道之忧也。
微员食禄有定数
李筱泉制军巡抚湖南时,有一捐班选得某郡通判者,来谒上官。制军循例,出题考试。通判一到花厅,即掩卷高卧。制军召首府使往问之,通判对曰:“吾侪若能考试,早以科第得官矣!今因不解文字,故以捐例得之,何考之有?”制军谓此等劣员亟应参革,遂于发月折时,具一片参之。及批折已回,不见此片,旋于书案抽屉内得之,盖拜折时忘封入也。制军欲复上,时马端敏公巡抚浙江,与通判有旧,适驰书为之说项,制军谓其命运尚佳,遂饬令到任,食禄八年。及王夔石侍郎(文韶)巡抚湖南,复调通判考试,以不完卷,劾罢之。盖通判之不才,当以考试被斥,而尚有八年之禄,故始不能劾而终竟被劾云。
死生有命
余弟季怀,以戊寅夏初入蜀,赴丁稚璜宫保之约,由沪趁轮船至宜昌,四月十一日由宜昌买舟西上,正值水势未旺,号为行船最稳之时。十五日行至巴东以下三十里之巴斗滩,闻其险也,乃登陆傍舟而行,未数十步,舟忽为下水船所撞,立即沉溺,仅将衣物捞起。随与下水船理论撞船之事,忽闻空中雷声隆隆,水势汹恶异常,烈风暴雨,随之而至,败舟坏屋,蔽江而下,望之神怖,询知上游五里之牛口滩,蚊水陡发.是日,舟过巴斗滩者,无不覆溺,惟季怀以坐船被撞之故,始而捞物,继而理论,停住江边,幸免奇厄。盖使舟不被撞,则必过滩而遇蚊水,使不先舍舟登陆,则人与被撞之舟俱溺口此皆偶然之事, 间不窖发,而冥冥中若或有使之者。嘻,异矣!因忆季怀幼时常居小书房中,房墙外乃荒场也,驿舍中常以清晨牧马墙外。一日黎明,墙忽轰然崩塌,盖为马所腥触也。季怀适以首抵墙而寝,忽于梦中蹶然而起,跃至床外,醒而回顾,忽见残月,俯视其床,已被坏墙压破矣。家人惊问其故,自云。“梦与人斗,其人执梃将击之,一人在后大呼曰:‘汝被击必死,胡不速走!’乃始怵然,尽气而奔,而不知自梦中跃起也。”书此以志死生有命,有非人力所及谋者矣。
戒鸦片烟良法
自鸦片烟盛行中国,而染其瘾者,如饥者之不能去食,渴者之不能去饮。甚有饮食可减,而烟瘾必不可缺者。每见瘾到之人,涕泗交颐,寝馈难适,故吸烟者为瘾所牵缚,皆沉迷不返以终其身。近世有为戒烟丸者,其方药品不一,然能绝去真瘾者十无一二。或谓丸中须置烟膏,故吞丸而瘾不发,却丸而瘾复来,其说似非无因。余尝闻蜀人傅丽生别驾(诚)论戒烟之法,凡为人戒烟,必先审其岁月之浅深、精气之强弱飞饮食之多寡,然后依方以定药品之加减,必与其人同室卧起,顺其气候而调摄之,察其宜忌而去留之,逾一月则瘾可绝矣。通计一生,拯拔者不下数十百人。此其用心甚仁,用力甚劳,然恐不能遍及也。伯兄抚屏论戒烟之法尤为简便,凡人烟瘾至重者,不过数两而止。初戒之吋,每曰减去五厘,两旬则减去一两矣,四旬则减去二两矣。继则每日减去一厘,一月则减去三钱矣。最后每曰减去五毫,两旬则减去一钱矣。中等之瘾,阅三月而可以尽去。其瘾多于此者,则阅时稍久焉,瘾少于此者,则阅时亦稍短焉。惟矢志欲诚,校秤欲准,用力欲果,自始戒以至绝瘾,毫无所苦,不必用药也。
不问其人之老弱羸壮也,如法行之,无有不效,其后亦竞无他疾。此可谓最便最捷之法矣,惜乎知之者尚鲜,而行之者犹未专一者。安得有心世道之君子,家喻户晓以行其博施济众之术也乎?
又:庚寅十一月二十九日,沪报载有人每日吸烟须五六钱,获瘾五载矣。一日,见救生烟方,只用盐汤一味。忽悟盐之为用,利于润肠,兼有清火解毒之功。盐与烟如水火格格不相入,故吸烟者多喜甜而恶盐。自得此方,晨起饮盐汤一碗,每欲吸烟,又饮一碗。甫逾二日,便觉吸烟少味,六钱之瘾,减至三钱。又数日,减去日间二次,止留晚间一次,仅吸一钱,亦觉无味。又数日,竟绝瘾矣。
右旋白螺
右旋白螺,乾隆年间西藏班禅额尔德尼所进也。凡螺皆左旋,而此螺纹独右旋,谓为定风之宝。乾隆五十二年,林爽文之变,福文襄王以陕甘总督奉命为将军,赴台湾征剿,特颁给右旋白螺。携以渡台,风稳涛平,迅速抵岸,遂由鹿仔港前进,擒灭爽文全殷。事既平,文襄内渡亦极稳顺。调为闽浙总督,已将白螺恭折缴进。五十三年十一月己卯,高庙以闽省总督、将军、巡抚、提督等,每年轮往台湾巡查一次,均须涉历重洋,特再将右旋白螺发交总督,俾于署内洁净处,敬谨供奉。每年大臣赴台湾时,无论何员即令带往渡海,俾资获佑。差竣内渡,仍缴回督署。并谕云:“巡查大臣亦不必因有白螺,冒险轻涉,总视风色顺利时,再行放洋,以期平稳。”旋赐号大利益吉祥右旋螺。厥后又不知何年缴进。嘉庆十一年,特授将军赛冲阿为钦差大臣,驰赴福建剿海寇蔡牵,颁发此螺以资扩值。既而赛公不果赴闽,螺亦末出。而册封琉球使臣,亦问右获只领携用者,大抵事竣,必恭缴回京供奉焉。
孤竹古松(附)
古孤竹城,在永平府大滦河西岸,山上有夷齐庙,庙前有清风台。下望滦水,晶莹如镜,深一二尺,中有一泉可七八尺,相传此即海眼,其深无底,流沙不能淤淀。寺中古松一株,久已枯死,后乃自根下复生新芽,将枯树包裹在内,外长新皮,厚尺许,树大四五围,或谓此树寿已一千余岁云。
古冢现宝(附)
蜀汉后主降晋,封安乐公,殁而葬焉,墓在今山东乐陵城南之五里村。村方圆一亩,近有耕氓拾得钢枪头,长二尺许,宽约二寸半;钢刀头长三尺余,宽约五寸;又有杯孟等物,皆古磁,极华美,夏时存肉不臭。入都售之,因得小康。又有惠王冢,在乐陵城南四十余里,相传冢内有金人男女十二,骡马鸡犬及一切器皿皆系黄金。有人得金鸽一只,售之亦小康。
每年立冬后,五更报晓。又有夜明珠,深宵出现,行路疑为皓月落地,趋至其处,浑黑无所见,远观之仍如明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