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一章中专门讨论了某些控制机器对于工业和社会的影响,这些机器在代替人的劳动上已经开始显示出种种重要的可能性了。但是,还有许多问题和下述的自动机有关:它们和我们的工厂体系没有任何关系,它们或是用来说明和揭示一般通讯机制的种种可能性,或是为了半医疗的目的供作某些不幸患者所丧失了的或衰老了的生理机能之补充或代替物。我们下面将要讨论的第一类机器就是为了理论目的而设计的,它是我在若干年前和我的同事a.罗森勃吕特(rosenblueth)、j.毕格罗(bigelow)两位博士合写在一篇论文上的早期工作的实例说明。在这项工作中,我们猜想,随意活动的机构是反馈性质的,据此,我们在人的随意活动中寻求反馈机构在负载过度的情况下所表现出来的发生障碍的特征。
最简单的障碍类型就是在寻求目的物的过程中所发生的振荡,这种振荡仅当该过程是主动地激发起来时才会发生。这种现象同人的所谓目的震颤(intention tremor)现象颇为近似,例如,当患者用手去取一杯水时,他的手会摆动得愈来愈厉害,以致他拿不到杯子。
人的震颤还有另外一种类型,它在某些方面和目的震颤的情况正好相反。它叫做巴金森症候群(parkinsonianism),是我们大家常见的属于老年人的一种麻痹性震颤。患有这种症候的人甚至会在休息的时候出现震颤,事实上,如果病症不太严重,震颤就只在休息时发生。当患者企图完成确定的目的时,这种震颤便会在相当程度上平息下来,以致早期的巴金森症患者甚至可以成为一个成就卓著的眼科医生。
我们三人把这一种巴金森震颤同某种形式的反馈联系起来,该反馈与完成目的的反馈略有区别。人们为了成功地达到一个目的,他的许多关节部位虽然与合目的的运动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也必须保持适度的强直成紧张状态,以便使肌肉的最后的合目的的收缩刚好跟上。为了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一个第二级的反馈机构,这个机构在脑中的位置好象不是小脑,因为小脑是那种机构的中央控制站,如果它受到损害,就会引起目的震颤。这种第二类的反馈叫做姿势反馈。
数学能够表明,在这两种震颤的场合中,反馈都是过头了。现在,当我们研究在巴金森症候群中具有重要意义的那种反馈时,我们弄清楚了,就姿势反馈所调节的那部分器官的运动而言,调节主要运动的随意反馈和姿势反馈的方向相反。因此,目的的存在就有阻止姿势反馈过分加强的趋势,并且可以使它完全避免发生振荡。这些事情,我们在理论上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但是,直到最近之前,我们还没有决心去造出一个关于它们的活动状况的模型来。然而,我们是愈来愈希望去制造出一部能够证明它是按照我们的理论来工作的机器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故,麻省理工学院电子学实验室的维斯纳(j.b.wiesner)教授同我一起讨论过制造向性机器或装人单一固定的目的的机器之可能性问题,要求这种机器的各个部分能够调节到足以说明随意反馈的基本现象,足以说明我们刚才讲到的姿势反馈的基本现象以及它们被破坏时的情况。在我们的建议下,h.辛格莱顿(henry singleton)先生解决了制造这种机器的问题,并且得到了辉煌成功的结论。这部机器有两种主要的活动样式,其一是正感光,即趋光的;另一是负感光,即避光的。我们把机器的这两种功能分别叫做“飞蛾”和“臭虫”。机器是由一个小小的三轮推车组成,推车后轴上有一推进器。前轮是一个小脚轮,由杠杆来操纵。车上装有一对方向向前的光电管,其中一个检查左半边是否有光,另一个检查右半边。这两个光电管是一个小桥的两个扶手。桥的输出是不可逆的,它进入一个可以调节的放大器。放大器的输出通向一个伺服电动机,以调节与电位计相连的一个接头的位置。另一个接头也是由一个伺服电动机来调节的,这个何服电动机还推动着那根操纵前轮的杠杆。电位计的输出表示两个同取电动机的位置之差,这个输出经由第二个可调节的放大器通到第二个伺服电动机,由是来调节那根操纵前轮的杠杆。
这个仪器究竟趋向光线较强的半边或是避开它,要着桥的输出的方向而定。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它都自动地使自身趋于平衡。因此,这是一种取决于光源的反馈,即光行进到光电管,再从光电管行进到舵控制系统,仪器就是通过这个系统最后来调节自己的运动方向并改变光的入射角的。
这种反馈倾向于达到趋光或避光的目的。它是随意反馈的模拟,因为我们认为,人的随意活动本质上就是在种种向性之中作出一项选择。当这种反馈由于放大倍数增加而过载时,这个小推车,即“飞蛾”或“臭虫”,将按照其向性方向以振荡方式觅光或进光,而且它的振荡愈来愈大。这和小脑受伤所引起的目的震颤现象极为类似。
舵的定位机构含有第二级反馈在内,这种反馈可以看作姿势反馈。这个反馈经由的途径是从电位计到第二个电动机再回到电位计的,而其零点是由第一级反馈的输出来调节。如果这个反馈过载,舵就开始出现第二类震颤。第二类震颤是在无光的时候发生,即当我们不给机器安排目的时发生。从理论上讲,这是由于下述事实所致:就第二种机制而言,它的反馈是跟第一种机制的活动相对立的,因此后者倾向于减弱前者。这种现象在人的身上就是我们所描述的巴金森症候群。
我最近收到英国布里斯托尔的布登神经病学研究所g·瓦尔特(walter)博士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表示对“飞蛾”和“臭虫”感兴趣,并且告诉我他已经制造出一种类似的机器,这部机器和我的机器不同之处就在于它具有一个确定的然而又是可以改变的目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已经把除负反馈外的种种特性都考虑进去了,负反馈使机器对宇宙具有一种探究的态度和道德的态度就象它具有一种纯向性的态度一样”。关于行为模式发生这种变化的可能性,我已经在本书关于学习的一章中讨论到了,这个讨论和瓦尔特的机器直接有关,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确实是用什么工具来取得这种行为类型的。
乍看起来,飞蛾和瓦尔特博士的进一步发展的向性机器似乎都是工艺技巧方面的课题,或者顶多是哲学论题之机械诠释。但虽然如此,它们都有某种确定的用途。美军医疗队曾把“飞蛾”的照片同神经震颤的实际病例的照片作过比较,他们竟然肯定到这个地步:这些照片有助于训练神经病学方面的军医。
我们也曾研究过第二类机器,这类机器有着更加直接得多和重要性更为明显的医疗价值。这些机器可以用来补偿四肢残废或官能不全的种种缺陷,也可以给那些本来健全的器官提供新的可能的危险能力。我们可以把机器的用途加以推广,制造出性能良好的人造肢;设计出盲人助用器,把视觉模式转变为听觉信号,借以逐页地阅读普通书籍;又可以设计出其他类似的辅助工具,使盲人意识到何处有危险并使他们行走方便。特别是,我们可以用机器帮助全聋。这一类的辅助工具也许是最最容易制造出来的;部分原因在于,电话技术已经研究得十分完善了,而且它在通讯技术中是大家最为熟悉的东西;部分原因在于,听觉的丧失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就是自由参加与人交谈这种能力的丧失?还有部分原因在于,言语所传送的有用信息可以压缩在如此之小的界限以内,以致它不会超出触觉器官输送能力的范围。
若干时候以前,维斯纳教授曾经告诉我,他对制造一种工具以辅助全聋的可能性感到兴趣,他想听听我对这个问题的意见。我说了我的意见,结果说明,我们的看法大都相同。我们都知悉贝尔电话实验室关于可见言语(visible speech)所曾做过的工作,以及该工作同早先关于自动语音合成器(vocoder)的工作的关系。我们已经知道,自动语音合成器的工作给了我们一种比以前任何方法都要优越的度量信息量的方法,这是传输言语可懂度所必需的。但是,我们觉得可见言语有两个缺点,那就是,它似乎不易制成手提式的,同时,它对视觉的要求太高了,而视觉对于聋子比我们一般人更为重要。粗略的估计表明:可见言语这种工具所用的原理有可能转用到触觉上面,而这,我们决定,应当就是我们仪器的基础。
我们在开始从事这项工作后,很快就发现了贝尔电话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也考虑到了用触觉接受声音的可能性,并且已经把它列入他们的专利申请书中。他们十分好意地告诉我们,他们还没有对它做过任何实验,并且让我们随意进行我们的研究。于是,我们把这项仪器的设计和制造工作交给l.拉芬奈(leon lavine)先生,他是电子学实验室的一位工程师。我们预见到,要使我们的器械具有实际的用途,就有必要进行许多工作,其中训练使用这个仪器的问题将居于主要地位,在这上面,我们取得了我校心理莱a.巴弗拉斯(alexander bavelas)博士的帮助,他出了许多主意。
通过除听觉器官外的其他感官,例如触觉器官来解释言语的问题,可以从语言的观点作出如下的解释。如前所述,我们可以在外界和接受信息的主体之间大体区分出三个语言阶段和两个中介过程。第一阶段是声学符号阶段,从物理上说就是空气振动的阶段;第二阶段又称语音学阶段,就是在内耳与神经系统的有关部分中所发生的种种现象;第三阶段又称语义学阶段,此时声学符号转变为关于意义的经验。
对于聋子,一、三两阶段还是存在的,但第二阶段付缺。然而,完全可以设想,第二阶段可以绕过听觉器官而用其他器官来代替,例如,用触觉器官来代替。这时,第一阶段向新的第二阶段的过渡不是通过我们天生的物理-神经仪器来完成的,而是通过一个人工的,即人所制造的系统来完成。新的第二阶段向第三阶段的过渡,不是我们所能直接检查到的,它代表形成习惯和反应的新系统,例如,我们学习驾驶汽车时所养成的那些习惯和反应。我们所设计的仪器的现状是这样的:第一阶段和新的第二阶段之间的过渡已经完至能够控制了,虽然还有若干技术困难有待于克服。我们正在研究着学习过程,即研究第二阶段向第三阶段的过渡;按照我们的意见,这些研究极有成功的希望。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能证明的最好结果是:在使用由12个单字所组成的学习语汇时,80次随机重复的过程中只有6次错误。
在我们的工作中,我们总是记住某些事实。如前所述,其中的第一个事实是:听觉不仅仅是一个通讯器官,而且是一个其主要用途在于承担和他人建立交往的通讯器官。它又是一个作用于我们方面的某些通讯活动即言语活动的器官。听觉的其他用途也是重要的,例如,接受自然界的声音和欣赏音乐,但它们并没有重要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一个人除用言语参加人与人之间的日常通讯外,他的听觉不作其他用途时,那我们就得非要把他看成是社会上的聋子不可。换言之,听觉具有如下的性质:除了用作同他人交谈的通讯工具外,如果我们的听觉的全部其他用途都被剥夺掉的话,那我们还是会由于这种最低限度的缺陷而减到不方便的。
为了弥补感官的缺陷,我们必须把整个言语过程看成一个构成单位。当我们考虑聋哑人的言语时,这一点的重要性是马上可以观察出来的。对于大多数聋哑人讲来,读唇术的训练既不是不可能的又不是极端困难的,所以聋哑人之接受他人发出的言语信号可以达到极其精通的地步。另一方面,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最良好和最新式的训练方法所得到的结果是:虽然绝大多数的聋哑人都能学会使用口唇发音,但他们所发的都是奇怪的刺耳的音调,这是一种高度无效的发送消息的形式。
困难在于这个事实:对于聋哑人说来,谈话活动已经分裂成两个完全分离的部分。我们可以非常容易地给正常人模拟出这种情况来,这只要我们给他一个电话通讯系统来跟别人交谈,让这部电话机不把他的言语传送到他自己耳朵中来就行了。要制造这样一种其传声器不起作用的传送系统是非常容易的,实际上,电话公司已经研究过它们了,这些系统之所以弃置不用,只是因为它们引起了极大的混乱感,特别是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究竟有多少送入线路的那种混乱感。使用这类系统的人们总是大喊大叫地把自己的嗓门提高到顶点,唯恐线路的他端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
我们现在回到普通的言语上来。我们知道,正常人的讲话过程和听话过程决不是分离开的;而言语的学习自身就取决于每个人都听得到自己在讲话这个事实。如果一个人只是零零碎碎地听到自己所讲的话,靠记忆来填补这中间的空隙,那是不足以取得最好的讲话效果的。仅当讲话是处于连续不断的自我监督和自我批判的情况时,它才能取得良好的质量。任何一种供全聋者使用的辅助工具都必须利用这个事实,虽然这种工具的确可以求助于其他感官,例如触觉器官,而不求助于已经残缺了的听觉器官,但它必须制造得和目前手提式的、经久耐用的电动听觉器相似。
弥补听觉缺陷的进一步理论和有效地用于听觉的信息量有关。最粗略地估算一下这个量的最大值,它能在一万赫芝声频和8o分贝左右的振幅范围内传送。通讯的这个负载量虽然标志着耳朵所能做到的最大值,但用这个量来表达实际言语所给出的有效信息,那就未免太大了。首先,通过电话进出的言语就没有三千赫芝以上的声音,其振幅范围肯定不超过5至10分贝;但即使在电话中,虽然我们没有把传送给耳朵的声音范围夸大了,我们还是大大夸大了耳朵和脑为了重建可理解的言语而使用的声音范围。
我们讲过,在估计信息量的问题上,曾经做过的最有成绩的工作就是贝尔电话实验室关于自动语音合成器的工作。这项工作可以用来说明:如果把人语作适当的划分,使其不超过五个频带,如果这些频带经过检波使得被觉知的只是它们的外形式外貌,再把这些外形或外貌用来调制它们频率范围内的完全任意的声音;又如果这些声音最后都迭加起来,那么人们还是可以辨识出原来的言语是一种言语,甚至可以辨识出它是某人的言语。然而,这时可能输送的有用的或无用的信息量已经减缩到不及原来可能提出的信息的十分之一或百分之一了。
我们把言语中的有用信息和无用信息作出区分,也就是把耳朵接受言语的最大编码能力和通过耳朵与脑所组成的各个相继阶段的级联网的最大编码能力作出区分。前一种能力只和言语通过空气和通过象电话之类的中介工具的传递有关,电话只是模仿耳朵,而不是模仿人脑中任何用来理解言语的器官的。后者涉及空气-电话-耳朵-脑这整个复合系统的输送能力。当然,可以有音调变化的细微差别无法通过我们讲话时所使用的整个窄频带的传送系统,而要估价这些细微差别所带来的信息损耗量则是一桩难于做到的事情,但这个损耗量看来是不大的。这就是自动语音合成器所依据的观念。过去的工程学对信息的估价是有缺点的,他们忽视了从空气到脑这根链条的最后环节。
在利用聋子的其他感官时,我们必须认识到这一点;除视觉外,所有其他感觉都低于听觉,亦即它们在单位时间内所传送的信息是少于听觉所传送的信息的。要使象触觉器官这样比较低级的感官工作起来达到最大的效率,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把我们通过听觉得来的信息全部发送给它,而只把加工了的部分即适于理解言语的那一部分听觉发送给它。换句话说,在信息通过触觉接受器以前,我们就用信息过滤器来代替大脑皮质在接受声音后通常所执行的那一部分的功能。我们就是这样地把脑皮质的部分功能转嫁到人造的外在皮质上。在我们正在研究的那个仪器中,我们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而用的详细方法就是象自动语音合成器那样把言语的几个频带分开来,然后,在这些颇带用来调制其频率易为皮肤所知觉的振动之后,就把这些过滤后的不同频带输送到空间分隔的各个触觉区域。例如,五个频带可以分别发送给一只手上的大拇指和其余四个指头。
以上就是我们所需的仪器的基本思想,即通过电学方法把声音振动转移给触觉来接受可以理解的言语。我们早已充分了解到了,大量词汇的模式彼此是十分不同的,而它们在许多讲话人之中又是十分一致的,所以用不着太多的言语训练就可以认清它们。从这一点出发,研究的主要方向应当是比较全面地去训练聋哑人辨识声音和再生声音。从技术观点看来,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仪器轻便与否以及降低其能量需求而不损害其基本性能等问题,这些问题迄今还处在讨论阶段。我不想在那些有生理缺陷痛苦的人和他们的亲属中间散布虚无飘渺的希望,特别是不成熟的希望,但我认为这样讲是有把握的:制成的前景决不是没有希望的。
自从本书初版发行以来,通讯理论方面的其他工作者已经制造出了一些新的专门仪器,据此阐明了通讯理论的若干基本原理。我在前面某一章中已经讲到阿希贝博士的稳态机和瓦尔特博士在某些方面的颇为类似的机器。这里让我再谈谈瓦尔特博士早期发明的几种机器,它们和我的“飞蛾”或“臭虫”颇为类似,但它们是为了不同的目的而制造出来的。就这些向光机器而言,每一元件都有光,所以它能刺激其他元件。因此,一系列元件同时动作就表现为若干群体和相互反应,如果动物心理学家发现这些元件不是装在钢和铜之中,而是装在血肉之中的话,那他们大多数会把这种现象解释作社会行为的。这是一门新的关于机械行为的科学的开端,虽然它的全面展开则有待于未来。
在过去两年中,麻省理工学院由于种种原因使得听觉手套的制造工作很难得到开展,虽然制造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这其间,理论的研究导致了仪器的改善,能够做到让盲人通过错综复杂的街道和建筑物,虽然仪器的细节还没有设计好。这项研究主要是c.m.维特策(clifford m.witcher)博士的工作,他本人就是先天盲,但他在光学、电工学和其他为这项工作所必需的领域中就是一位卓越的权威和专家。
看来前途很有希望但迄今还没有得到任何真正发展或最后鉴定的一种弥补生理缺陷的仪器就是人造肺。在人造肺中,呼吸马达的引动是由病人的虽然衰弱但尚未毁坏的肺肌所发出的电信号或机械信号来决定的。这个情况说明了:可以把健康人的脊髓和脑干中的正常反馈应用到中风病人身上来帮助他控制呼吸。因此,所谓铁肺也许不再是一个使病人忘却如何呼吸的监狱了,它将是一种练习工具,用来保持病人残存的呼吸活动的能力,甚至有可能把这种能力提高到使他能够独立呼吸而不需要机器来帮助的程度。做到这一点是有希望的。
到目前为止,我们讨论过的机器都是一般公众所关心的机器,要末它们具有理论科学中直接与人有关的特点,要未它们肯定是有益于残废者的辅助工具。现在,我们再来讨论一类具有某些极为不祥的可能性的机器。十分奇怪的是,这类机器包括了自动象棋机在内。
在若干时候以前,我曾经提出一种方法,用现代计算机来下象棋,这棋下得至少还是过得去的。在这项工作中,我所追随的思想线索有其不可忽视的历史背景。a.坡(poe)曾经探讨过梅尔泽尔(maelzel)的骗人的奕棋机,并且揭露了它,指出机器之能下棋是由一个断腿的残废人在里面操纵着。但是,我所指的那种机器是真有其事的,它利用了计算机发展中的最新成就。要制造一部只能按部就班下棋而棋品低劣的机器,那是容易办到的;而要试制一部下棋本领完美无缺的机器,那就毫无希望了,因为这样的机器要求有过多的棋步组合。普林斯顿高级研究所的冯·诺意曼教授就曾经讨论过这个困难。但是,要制造出一部机器,能够保证它在每着的以后有限几步之内,譬如说,两步之内,都能有最好的走法,从而保证它按照某种比较容易的估算方法使自身处于最有利的地位上,这虽然不容易,但不是没有希望的。
现在的快速计算机可以改装得象奕棋机那样地来工作,但如果我们决心要机器下棋,也可以去制造一部更好的机器,虽然它的造价可能很贵。这些现代计算机的速度是足够快的,它们能够在每走一着棋的规定时间之内估算出后面两着棋的各种可能性。棋步组合的数目大体是按几何级数增加的。因此,计算出两步内的一切可能性和计算出三步内的一切可能性区别极大。要在任何合理的时间之内计算出一盘棋,譬如说一盘要走五十步的棋,那是机器办不到的事。然而,对于活得足够长的生物说来,如冯·诺意曼所指出的,这是可能办到的,而双方都下得尽善尽美的棋局,不言而喻的结论,或是白子常胜,或是黑子常胜,或是,最可能的情况,经常下成平局。
贝尔电话实验室的c.申农先生曾经提出一种机器,其原理和我所思考过的能算两步棋的机器的原理相同,但他作了相当多的改进。首先,他的关于走两步后的最后棋势的估算方法就包括了棋局的控制、棋子之间的相互防护等等因素的估计在内,也包括了棋子的数量、将军和将死。然后,如果在走完两步后,由于将军或者由于一个重要的棋子被吃掉或者由于“两头将”而使棋局显得不稳定时,机器棋手就会自动地再动一子或两子,直到棋局获得稳定为止。这样做会使整盘棋延长多少时间,每走一步棋会超过规定时间多少,我不知道;虽然我是不相信我们能够遵循这个方向走得很远而不会在我们现有速度下遇到时间问题的困难的。
我愿意接受申农所作的如下的推测:这种机器所下的棋可以达到业余优秀棋手的水平,甚至可以达到优秀棋手的水平。它下棋下得生硬而乏味,但比任何人所下的棋都稳健得多。如申农所指出的,在机器的操作中,我们可以加进足够多的机遇来防止在纯粹系统化了的方法中由于走棋次序生硬不变而经常遭到的失败。这种机遇或不确定性可以加进走两步后的终极棋势的估算方法中去。
机器也会象人那样利用标准的以守为攻和关于绝招的学识去走那种以守为攻的棋并使出可能的绝招来的。一部比较完善的机器会在纸带上把过去下过的每一盘棋都纪录下来,并且会对我们所已经确定下来的种种走棋过程作出补充,而这些走棋过程则是机器研究过去所有的棋局而后找到的某种诀窍的。简单地说,这是依靠机器的学习能力。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会学习的机器是能够制造出来的,但是,制造和使用这些机器的技术仍然很不完善。按照学习原则来设计奕棋机器的时机还没有成熟,虽然需时也许不长。
能学习的奕棋机可以表现出差距很大的下棋才能,这是由过去与它对奕的棋手的本领来决定的。要造出一部优秀的奕棋机,最好的方法也许就是让它同下棋手段变化多端的奕棋能手对奕。另一方面,一部设计得很好的机器可以因为没有慎重选择敌手之故而遭到或多或少的损坏。一匹马也会被骑坏的,如果让拙劣的骑手会糟蹋它的话。
在能学习的机器中,我们应当分清哪些东西是机器能够学习的,而哪些不能。在制造一部机器的时候,要末使它具有完成某类行为的统计倾向而又不排斥其他行为的可能性,要求就把它的行为的某些特性严格不变地决定下来。我们把第一类决定称为选择性的,把第二类决定称为限制性的。例如,如果我们不把规定的棋规作为限制而加进奕棋机中,又如果机器造得具有学习能力,那么这部奕棋机就会不知不觉地变成一部执行完圣不同任务的机器。反之,制造具有规则限制的奕棋机在下棋的战术和战略方面还是一部学习机。
读者也许奇怪:我们为什么对奕棋机竟然减到兴趣。难道它们不就是设计家借以要向人世显示他们的本领,希望人们对其成就瞠目结舌、减到惊奇万分的一种于人无害的小玩意儿吗,作为一个老实人,我不否认,在我身上至少有着某种得意扬扬、自我陶醉的因素的。但是,你马上可以了解到,这种情绪并非我在这里讲述这个问题的唯一因素,再说,这种本领对干不是职业奕棋的读者讲来也不具有头等重要的意义。
申农先生曾经提出几个理由,说明他的研究为什么比起仅仅设计一种只能使博奕者减到兴趣的玩意地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在这些理由之中,他指出了这样一点:这种机器可以成为制造用来估计种种军事情势并决定其中任一特殊阶段的最优行动的机器的前身。没有人认为他讲得不够认真严肃。冯·诺意曼和摩根斯坦(morgenstern)的名著《博奕论》曾经给世人以深刻的印象,在华盛顿,这种印象也不浅。当申农先生讲到军事技术的发展时,他不是谈论一项荒诞无稽的空想,而是探讨一桩迫近眉睫而又极端危险的事变。
在著名的巴黎杂志《世界》(le monde)1948年12月28日出版的那一期上,有一位多明我会的修土p.杜巴勒(pere dubarle)写了一篇内容深刻的文章来评论我著的《控制论》一书。下面我引用他的几段话来说明他对奕棋机所促成的并且包藏在军备竞赛中的可怕后果的若干想法。
由是在我们面前展开了最魅人的远景之一,这就是人类事务的理性的管理,特别是那些有关社会利益而且看来具有某种统计规律性的事务的理性的管理,譬如说,社会舆论发展的现象就是具有统计规律性的。难道人们不能想象有这样一部机器,它能够搜集这种类型或那种类型的信息,例如,关于生产的信息、市场的信息,然后把它作为人的平常心理作用,作为某些在确定场合下可以测量到的量的作用;从而来确定何者是事态的最可几的发展吗?难道人们不能进一步设想有这样一部国家机器,它在地球上许多国家共同组成的政体的控制之下,或者在这个行星的人类政府这种显然简单得多的政体的控制之下,统辖着一切政治裁决制度吗?目前并没有什么东西阻碍我们去作这样的思考。我们可以梦想有那么一天,政府管理机器(machine a gouverner)可以补充——不论是行善还是作恶——目前我们的脑子在参预一般政治机构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明显的不适应性。
总的说来,人的种种现实问题是不能作出象数字计算数据那样明确的决定的。我们只能决定它们的可几值。因此,一部处理这些过程以及与此有关的种种问题的机器一定得具有那种几率论的思想,而不是决定论的思想,譬如说,就象现代计算机所表现的那样。这就使得机器的任务更加复杂了,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决定高射炮效能的预测机就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从理论上说,时间预测不是不可能的,最优决策的确定也不是做不到的,至少在一定范围内就是如此。一部象奕棋机那样的博奕机之具有制造的可能性就是为了建立这种预测的。至于作为政府管理对象的种种人事过程,那是可以和冯·诺意曼用数学研究过的那种意义的博奕相融合。虽说这类博奕已经有了一个不完全成套的规则,但还有其他的博奕,有大量博奕者参加,其数据极为复杂。国家管理机器可以把国家定义为在每一特定阶段都能以最优方式取得信息的博奕者,而国家又是一切局部决策的唯一的最高调节者。这些都是绝无仅有的特权;如果这些特权都是科学地使用的,那它们就会使国家在一切情况下击败自身以外的所有参与人事博奕的博奕者,这只要提出下列的两端论法就足以说明问题:要末立即毁灭对方,要末有计划地跟对方合作。这就是不受外界干预的博奕自身的必然结果。热爱美好世界的人们确实是有某些东西让他们到梦乡中去寻找的。
不管这一切怎样,值得庆幸的也许是:国家管理机器不会在不久的未来出现。因为除有种种非常严肃的问题仍需搜集大量信息并从速处理外,预测的稳定性问题仍然处在我们的控制能力所能认真梦想的范围之外。这是因为人事过程可以比拟为规则不完全确定的博奕,尤其可以比拟为规则自身为时间函数的博奕。规则的这种变化,既取决于博奕自身所发生的种种情况的有效细节,又取决于博奕者们每一瞬间面对所得结果的心理反应所构成的系统。
还有比这些情况甚至变化得更加迅速的情况。在1948年的选举中,盖洛普民意测验所发生的情况看来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这一切,不仅使得种种预测因素受到影响的复杂性增大,它也许还使得人事状况的机械操作根本破产。就我们所能作出的判断而言,这里只有两个条件可以保证人事问题取得数学意义上的稳定性。这两个条件是:一方面,广大的博奕者是十分愚蠢无知的,他们受到一位精明的博奕者的愚弄,而他甚至还可以计划出麻痹群众意识的方法来;或者,另一方面,有足够的善意允许某人为了稳定全局起见而把自己的决定提供给一位或为数无多的几位在全局中具有任意特权的博奕者作为参考。这是一门艰苦的课程,其中都是冷冰冰的数学,但它可以对我们这个世纪的冒险事业——彷徨于人情世事变幻莫测和可怕的大海兽的到来之间——指点迷津。和这种情况比较起来,霍布士《利维坦》只不过是一个有趣的笑话而已。今天,我们去创建一个庞大的“世界国家”是冒着风险的,在这样的国家中,能使群众统计地得到幸福的唯一可能条件恐怕就是存心蓄意作出粗暴不公之举了:对于每个头脑清楚的人讲来,这是一个比地狱还要坏的世界。对于目前正在创建控制论的人们而言,给他们的技术干部增加上述的思想也许不无好处,这些技术干部现在已经从所有各门科学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其中有些是严肃的人类学家,也许还有一位对世界问题表现出某种好奇心的哲学家。
p.杜巴勒的国家管理机器并不因为它有自动控制人类的任何危险而令人感到恐怖。这种机器过于粗糙,过于不完善了,它不足以表现人类合目的的独立行为的千分之一。不过,它的真正危险却是完全另一回事,那就是,这类机器虽然自身不会兴风作浪,但可以被某人或某一伙人所利用,以之来增强他们对其余人类的控制;或者是,某些政治领导人不是企图借助机器自身来控制人民,而是企图通过政治技术来控制人民,这种政治技术对人的可能性显得如此之狭隘,如此之漠不关心,就好象它们事实上是用机器制订出来的一样。机器的最大弱点——正是这个弱点使我们远不至于被它统治住的——就是它还计算不出表征人事变化幅度甚大的几率性。用机器来统治人类就预先假定了社会已经处在熵增加的最后阶段,其中几率性可以略而不计,各个个体之间的统计偏差等于零。幸而,我们现在还没有达到这样一种状态。
即便现在还没有p.杜巴勒的国家管理机器,但就本世纪五十年代的种种发展所已经表明的情况看来,我们还是发展出了新的战争概念,新的经济竞争概念以及以冯·诺意曼的博奕论(它自身就是一种通讯理论)为依据的宣传概念。我在前面的一章中已经讲过,这种博奕论有助于语言理论的研究,但是,现在有些政府机构却热衷于把它应用在军事和半军事的攻守目的上面了。
博奕论依其本质而言乃是以博奕者之间的协议或结合为基础的,每个博奕者都力图制订一种策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都假定自己的敌手和自己一样地为了争取胜利而各自使用最优的策略。这种大规模的博奕已经机械地实现了,而且大量制造出来了。纵使这种理论所依据的哲学也许不为我们的对手共产主义者所接受,然而,有种种明显的迹象表明:在俄国也象在我们这里一样,对于它的可能性已经作了研究,俄国人不满足于接受我们所提出的理论,已经在它的若干重要方面作了可能的修正。具体说,我们在博奕论上所完成的大部分工作(虽然不是全部工作)都是以下述假定为依据的:敌我双方都有无限的才干,我们博奕所受到的限制唯一地决定于分配到我们手上的牌或者棋盘上的明显局势。有相当数量(事实方面而不是文字方面)的证据表明:俄国人给世界赌局的这个态度补充了一个看法,即考虑到了博奕者的心理限制,特别是考虑到了他们作为赌局自身的组成部分的疲劳性。因此,现在世界矛盾的双方本质上都在使用着某种国家管理机器,虽然它从任一方面说来都不是一部独立的制订策略的机器,但它却是一种机械技术,这种机械技术是适应于那群醉心于制订策略的、象机器般的人们的紧急需要的。
p.杜巴勒吁请科学家注意世界上的军事和政治方面的日益增长的机械化,其情况就跟一部巨大的按照控制论原理进行工作的超人般的机器一样。为了避免这种机械化所带来的多方面的(外在的和内在的)危险,他之强调需要人类学家和哲学家是十分正确的。换句话说,作为科学家,我们一定要知道人的本性是什么,一定要知道安排给人的种种目的是什么,甚至当我们一定得去使用象军人或政治家之类的知识时,我们也得做到这一点;我们一定得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去控制人。
当我说到机器对社会的危险并非来自机器自身,而是来自使用机器的人时,我的确得强调一下s.巴特勒的预见。在《爱理翁》中,他认为,机器只有被人用来作为自己的附属器官时才能征服人类,否则,它就无所作为。但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不宜把巴特勒的这个预见看得过分认真,因为事实上在他的那个时代,他和他周围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自动机行为的真正性质,而他所讲的话,与其说是科学方面的评论,勿宁说是言词方面的尖锐夸张。
自从我们不幸发现了原子弹以来,我们的报纸一直在大事渲染美国人“懂得如何做”。但是,还有一种比“懂得如何做”更加重要的品质,而这,我们就无从责备美国有任何不当之处了。这个品质就是“懂得做什么”,我们不仅据此来决定如何达到我们的目的,而且据此决定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举出一个例子来说明二者之间的区别。若干年前,有位知名的美国工程师买了一架高价的钢琴。一两个星期以后,事情明白了,该物之被购买并非因为他对钢琴演奏的音乐特别减到兴趣,而是因为他对钢琴的机械结构有着不可抗拒的好奇心。对于这位先生讲来,钢琴这种乐器并非产生音乐的工具,而是给某位发明家提供机会来表明他在乐器生产中如何巧妙地克服若干困难的工具。这种态度对于中学二年级学生讲来是值得尊敬的,但对于国家的整个文化前途赖以决定的人物之一讲来,这种态度如何值得尊敬,我留给读者去考虑。
在我们童年时代读过的神话故事中,我们学到了一些比较单纯、比较浅显的生活真理,例如,当我们发现瓶中装有妖魔时,最好的办法是把瓶子扔下;如果渔夫在自己妻子的唆使之下向上天祈求恩赐的次数太多时,那他就要回到原先由之出发的状态的;如果让你满足三个愿望,那你就要对你所希望得到的东西十分当心。这些单纯浅显的真理是从儿童语言表达出来的人生悲剧感,它是希腊人和许多现代欧洲人都具有的观点,但它不知何故却是这个富饶国家所缺少的东西。
希腊人是以极端矛盾的情绪来对待大的发现这桩事情的。一方面,他们和我们一样,认为火是给予全人类的巨大恩益。另一方面,把火从天上取到人间乃是对奥林普斯诸神的反抗,而这就不能不因冒犯诸神的特权而受到他们的谴罚。于是,我们看到了取火者普罗米修斯的伟大形象——他是科学家的原型,一位英雄,然而却是应该受罚的英雄——被锁在高加索山上,让兀鹰来啄食他的肝肠。我们都读过伊斯奇拉斯(aescnylus)的音韵铿锵的悲剧诗章,诗中讲到,这位被囚禁的神在祈求着阳光普照之下的全世界为他作证,证明他在诸神手中遭受到何等的苦难。
悲剧感意味着世界不是一个快乐的、为了保护我们而创造出来的小窝巢,而是一个具有巨大敌意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只有反抗诸神才能取得伟大的成就,而这种反抗又必然地给它自己带来了谴罚。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除了谦卑顺从、知足常乐可以得到某种消极的安全外,再也没有任何安全了。我们的世界是这样一个世界,其中理所当然的谴罚不仅要落到有意犯罪者的头上,而且要落到其唯一罪过就是对诸神和周围环境措然无知者的头上。
一个人如果怀着这种悲剧感去对待另一种力之本源的显现,不是火,例如,去对待原子分裂,那他就会怀着畏惧颤栗的心情。他不会冒险进入天使都害怕涉足的地方去的,除非他准备接受堕落天使的折磨。他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把选择善恶的责任托付给按照自己形象而制造出来的机器,自以为以后不用承担从事该项选择的全部责任。
我讲过,现代人,特别是现代美国人,尽管他可以有很多“懂得如何做”的知识,但他的“懂得做什么”的知识却是极少的。他乐意接受高度敏捷的机器决策,而不想较多地追问一下它们背后的动机和原理为何。他这样做,迟早是要把他自己置身于w.w.贾可布斯(jacobs)的《猴掌》(the monkey’s paw)一书中那位父亲的地位上的,这位为父者企望得到一百金镑,结果只是在他家门口碰到他儿子工作的那家公司的代理人,给他一百金镑作为他儿子在厂里因公死去的抚卹金。或者,他还可以象《一千零一夜》中阿拉伯渔翁在那只装有愤怒妖魔的瓶子上揭开所罗门的封印时所做的那样地做去。
让我们记住:猴掌型的和瓶装妖魔型的博奕机都是存在的。任何一部为了制订决策的目的而制造出来的机器要是不具有学习能力的话,那它就会是一部思想完全僵化的机器。如果我们让这样的机器来决定我们的行动,那我们就该倒霉了,除非,我们预先研究过它的活动规律,充分了解到它的所作所为都是按照我们所能接受的原则来贯彻的;另一方面,瓶装妖魔型的机器虽然能够学习,能够在学习的基础上作出决策,但它无论如何也不会遵照我们的意图去作出我们应该作出的或是我们可以接受的决策的。不了解这一点而把自己责任推卸给机器的人,不论该机器能够学习与否,都意味着他把自己的责任交给天风,任其吹逝,然后发现,它骑在旋风的背上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我讲的是机器,但不限于那些具有铜脑铁骨的机器。当个体人被用作基本成员来编织成一个社会时,如果他们不能恰如其分地作为负着责任的人,而只是作为齿轮、杠杆和连杆的话,那即使他们的原料是血是肉,实际上和金属并无什么区别。作为机器的一个元件来利用的东西,事实上就是机器的一个元件。不论我们把我们的决策委托给金属组成的机器抑是血肉组成的机器(机关、大型实验室、军队和股份公司),除非我们问题提得正确,我们决不会得到正确的答案的。肌肤骨骼组成的猴掌就跟钢铁铸成的东西一样地没有生命,瓶装妖魔作为描述整个团体的综合形象时,就跟惊心动魄的邪法一样地可怕。
时已近矣,善恶抉择之机已经迫在眉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