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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仕遗规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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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山寻乐斋偶钞 【 名云建号文山浙江钱塘人雍正丙午举人官国子监学录】

谨按有志言学者。皆云寻孔颜乐处。夫乐岂可寻乎。有意寻乐。非放达之怡情。则山水之娱目。此乐皆自外而至。非真乐也。颜子有真乐。故不因箪瓢陋巷而改。非乐箪瓢陋巷也。孔子疏水曲肱。而乐亦在其中。非乐疏水曲肱也。以视外至之乐。因一时之境遇为欣戚。以一己之顺逆为忧喜。理欲之分。即圣狂之别也。愚向疑乐不可寻。因寻而后乐。率非真乐。圣贤寻乐工夫。决不如此。钱塘王文山先生着寻乐斋偶钞。其厯序孔门寻乐工夫。皆不在于境遇。而在返躬内省。以求自得。乃为寻乐真诠。故言之切近如此。考其生平。自讲学授徒。及于筮仕。勤勤恳恳。近里着己。期无愧于圣贤。有济于民物。宦京未久。未厯外任。而于民生治道。仕学一贯之理。罔不洞中窾要。予正虑世之学者。区学仕为两途。寻乐于外。而不寻乐于内。举业文章。竟同敲门之瓦。登科筮仕。徒为牟利快捷方式。学非所学。仕非所仕。故录此为有志寻乐者定所趋焉。

魏环溪先生寻孔颜乐处解云。孔子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不怨天。不尤人。从何寻。曰下学。颜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不迁怒。不贰过。从何寻。曰克己。思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不援上。不陵下。从何寻。曰居易。孟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仰不愧。俯不怍。从何寻。曰集义。愚拟补曰。曾之乐处不能得。得二语。曰毋自欺。必自慊。从何寻。曰慎独。

曰下学。曰克己。曰居易。曰集义。自常情视之。皆圣贤刻苦工夫。未皆可乐。而实为寻乐真诣。揭出曾子寻乐。在于慎独。尤为亲切。

曹月川云。孔颜之乐者仁也非。是乐这仁。仁中自有其乐耳。孔子安仁。而乐在其中。颜子不违仁。而不改其乐。安仁者。天然自有之仁。而乐在其中者。天然自有之乐也。不违仁者。守之之仁。而不改其乐者。守之之乐也。语曰仁者不忧。不忧非乐而何。周程朱子不直说破。欲学者自得之。

鹿江邨云。人在世间。谁不求乐。而常得忧。周茂叔寻孔颜乐地。不是逍遥闲旷底生活。吾人心中有趣。纔得乐。而趣从何生。从不愧不怍而生。愧怍何由出。从自尽本分而出。如不发愤做起。只一味随俗浮沈。则本来之面目不开。世俗之缠缚渐固。因无用力处。遂无得意处。毕世戚戚。那有出头日子。孔颜疏水曲肱。簟瓢陋巷。一曰乐在其中。一曰不改其乐。彼原自有欛柄。万物皆备一章。乐之本体工夫皆尽矣。○按反身而诚则仁。此乐之本体。强恕求诚。此寻乐底工夫。

寻乐寻字。最易为消遥闲旷者借口。握定强恕求诚。为寻乐工夫下手处。方见切实境地。不同浮慕。

杨龟山云。学者学圣贤之所为也。欲为圣贤之所为。须是闻圣贤所得之道。若只要博通古今。为文章。作忠信原悫。不为非义之士。古来如此等人不少。如东汉处士逸民。与名节之士。有闻当世者多矣。责以圣贤之道。略无相似。何也。以彼于道。初无所闻故也。今学者平居则曰吾当为古人之所为。纔有事。便措置不得。盖其所学。以博通古今为文章。或志于忠信愿悫。不为非义而已。而不知闻道故应如此。由我观之。学而不闻道。犹不学也。此段语。有关学者不小。

人而不学。则驰骛于名利。牵扰于身家。终日憧憧。而有愧乎其为人。学而不闻道。则浮沈于诗章。修饰乎小节。终身没没。而有愧乎其为学。

道原兼人己。合内外。故人不可不学。学不可不明。道立则俱立。成不独成。学在此。仕亦在此。不仅文章节义之偏长。迥异名利身家之俗学。不可不辨。

常能把捉此心。使语不妄发。甚难。

周易一书。卦爻之吉者。每寓戒厉之辞。卦爻之凶者。必示以趋吉之路。

内则云。父母既没。将为善。思贻父母令名。必果。将为不善。思贻父母羞辱。必不果。此数语。为抱终天之恨者。指示一门路。

忠孝无二理。孝子修身以事亲。忠臣尽职以事君。皆终身守之而不变。仁以为任。死而后已。曾子所以为大孝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武侯所以为大忠也。

昔人有心相宅相。三十六善之目。近见刻此者。多杂以二氏之说。因略订宅相五十则。俾保家之士。奉以自镜焉。

阍人谦婉。 无妇女恶犬当门。 墙宇完治。 庭除洒埽。座黏格言先训。 主人见客。无骄容謟态。 不议朝政闺阃。及人过失。 能受人规谏。 坐久不闻妇女声。 子弟恂恂雅饬。 故旧穷亲往来。 家长约束有法。 不听细人煽惑语。 合家朴俭。无鲜衣怒马习气。 寝兴以时。 有恒产恒业。 不侵占公私地。 早输国课。 私负早完。 睦邻里。○不干谒贵势。关说公事。 不讦讼。 受人凌侮。以理化诲。 不与匪人交游。 不假借行埠优伶。及投充人名号。【如用本宅灯笼牌子旗号类】三姑六婆不入门。 星相巫术人不入门。 无帮闲食客。 不畜美妾俊仆。 无吹弹讴唱声。 妇女不入庙烧香。 敬神祗。不妄行亵祀。祭祀祖先。以时以礼。○婚嫁不贪富贵。及沿用僭侈俗礼。 丧不用浮屠法。 早葬先人。不迷惑风水。 宴客无侈费。及长夜呼呶。 亲友急事。能量力助恤。 家无赌具。【纸牌骰子双陆骨牌围象棋类】 戏具。 【 如放风鸢鬬蟋蟀笼禽。踢球?毛皮企?类。】 不藏禁书。 【如推背图东明厯类。】不宝难得之物。 不存小说淫词春宫画。 【见即焚毁。】不衒名刊己诗文。 不妄受人馈送。 交易不爱便宜。 不用低色银。 出入斗斛戥秤画一。 体恤下人甘苦。 不刻削佃户。 无故不杀生。

五十则。皆居室日用之常所最易忽视者。循而行之。即修身齐家之要道也。宅相莫善于此矣。

圣人以羣居终日言不及义为大戒。今士大夫相聚。非谈朝政新闻。即讲应酬俗事。甚或戏谑诙谐。雌黄人物。侈述鬼神怪幻之事。其能论文说诗。留心世务经济者。便什不得一。至身心民物四字。几绝口无人道。有志于学者。可不思所以正救之耶。

大概相习而不知其非。一为提醒。真觉通身汗下。有裨于学仕者不浅。

一日失足。终身莫救也。宜痛戒之。

圣贤经传之语。人自少记诵。未能铭心刻骨。里巷狭邪之谈。稗官妄诞之说。一寓耳目。便辄不忘。非礼勿视听之戒。可不时时严省乎。

载籍繁且杂矣。有益于人者。有损于人者。读有益之书。或未必有益。读有损之书。往往即为所损而不觉。若复沈溺于此。则为损害竟无底止。可不戒乎。

江都叔父将谒选。予作临民十二箴寄之。一不收长随。二不借京债。三慎择幕宾。四防检宅门。五交盘清楚。六用度节省。七清心寡欲。八钱粮随收随解。九案牍不滞。十慎重审断。十一事上官以和。交绅士以礼。十二驭吏严而有恩。先叔颇纳予言。惜在任未久而殁。扬民今尚颂之。

同年冯永振举进士。命往闽省试用。临别送之曰。士于州县。须具一即日去任之心。又须具一终身在任之心。有即日去任之心。则钱粮案件。逐日清楚。不致积而丛弊矣。有终身在任之心。则地方利弊。自然关切。不致视如传舍矣。

在任久暂。非可逆料。存即日去任之想。则凡事必不敢苟且。存终身在任之想。则凡事必筹及久远。无非尽其在我。不肯一日负此官而已。

周制比闾族■〈尚阝〉。各有乡官。汉有亭长啬夫。唐有里正村正。明初有老人。盖升平日久。烟户稠密。州县官势难徧察。如令每里各设此等一员。责之宣化劝诱。凡里中孝弟善良。及顽悍不法者。俾籍记其实。朔望上之有司。察其尤者而赏罚之。亦化民之一道也。但此等人员。必须公举慎选。里中无其人。宁缺之。三年称其任者。为奏给散衔。不称。则立易其人。

乡约社长之类。尽有可以为官宣化布泽者。得此意而慎选之。保护之。奖励而约束之。亦自有益。设立乡官。恐其权过重。乡保则下同贱役。不可任矣。

国家法制严明。而一种顽悍之徒。鞭扑荷校。后仍不悛。此非直刑之可治也。宜依罪科断。外用木牌。大书所犯。如不孝赌博窃盗唆讼之类。悬钉其门。一年内果实心改悔。邻里为具结申状。方准撤去。又古有惰游之冠。赭衣之罚。或仿此。令再犯者衣冠与良善稍异。仍许自新则免。屡犯不悛。迁之国门外。其有孝义行善之家。有司访知其实。亦送匾旌奖。使人人知所向慕愧悔。此即周书旌别淑慝。表宅殊疆之法也。

强悍滋事之徒。依法惩创。罪止此矣。书其所犯。悬钉门牌。视其悛改。以时起除。善良者给匾示旌。劝惩互施。亦有司之善教也。

于清端公为武昌同知。行保甲之法。凡居人稠密之地。必亲自查验。简舆从步行。不扰民。其法十家互相保。有可疑之人。不责十家举报。但书无保二字于其名下。则其踪迹叵测可知。然亦不遽罪也。呼其人谕曰。汝今后要学好。他日地方有事。吾必罪及于汝。往往多远去者。境内以清。后巡抚直隶。颁行保甲条约。用意周密。然宽严缓急之闲。在奉行者之斟酌。法行而民不扰。斯为善乎。

李别驾光型云。记曰。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苟一乡之事不治。何论一县。保甲者。分之极其细而不紊。合之尽其大而不遗。故必知地方之险易。村居之疏密。而后联比分甲。可行出入守望之政。知墪台驿递之远近。桥梁舟楫之所属。而后期会修建。可行奉公利济之政。知水土刚柔之性。山泽原隰之宜。而后区种别材。可行因地利民之政。知人民生聚之多寡。地利物产之盈绌。而后劳民劝相。可行农末相资之政。知闾里疆域之息耗。居民世业之贫富。而后诱劝畜积。可行敛散赒恤之政。知婣娅族姓之相联。比闾同里之相属。而后读法讲谕。可行孝友睦婣之政。知田园家室之有赖。四民术艺之有托。而后分别勤惰。可行课督鼓舞之政。知刚柔知愚之异质。奢俭贞淫之殊习。而后旌淑别慝。可行劝赏刑威之政。是故一行保甲。而政具举矣。人徒见吏胥约保之奔驰。门牌册籍之更迭。出役应差之劳。什伍连坐之患。而曾不闻卫养教利之政。以此民志不安。交相逃避。吏胥约保。缘以为奸。宜其指为扰民耳。要在为州县者。周览封城。明辨水土。询问风俗。体察人情。简节而疏目。得其大意之所在。以次渐兴。而绝无强民之迹。斯可以行之久而相安也。

州曰知州。县曰知县。无一非其所当知也。忆予所莅之处。先将四境道里村庄。民情风俗。列单致询。令各县照单登覆。其村庄之疏密。山河之险易。地界之远近。则另绘一图。无非欲有司留心地方。体察情形。向后如有应行筹办之利弊。应行查缉之奸匪。心目中皆已了然也。此内有心胷有才识者。从此知所措施。着有政迹。脱颖而出。其余亦渐留心地方。知所措手。不至如从前之四境茫然。惟听胥役之指使矣。各省图册。现存箧中。今阅此条。可云先得我心。此即仕不废学。先知后行之工夫。不可以为地方官之琐务也。

直省郡县命案。半出于奸盗。故谚有赌近盗奸近杀之语。今功令禁赌甚严。诚足弭盗贼之原。然民闲小说弹词。春宫画刻。远近流布。甚或描绘扇头。粉塑泥像。列店货鬻。奸医制合谬药。招贴衢巷。致血气未定者。心为所荡。大则陷于刑狱。否亦早戕厥身。有司设法禁革。令坊闲焚毁改业。亦化民善俗之急务也。

李果斋论朱子读书之功云。虚其心。平其气。字求其训。句索其旨。未得乎前。则不敢求乎后。未通乎此。则不敢志于彼。使之意定理明。而无躁易凌躐之患。心专虑一。而无贪多欲速之弊。始以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自表而究里。自流而溯源。索其精微。若别黑白。辨其节目。若数一二。而又反复以涵泳之。切己以体察之。此千古读书之妙诀。乃世不乏聪明之士。而卤莽灭裂。鲜克遵此。且曰书不求甚解。其自误误人也实甚。

如此读书。方可深造自得。由此而资深逢源。可以应务而不穷。毋谓记诵无关实学也。

陈定宇云。论孟集注。只在熟读精思。贯穿透彻。先要记得一部四书在我胸中。不靠印本。提一段首句。便冲口念得下面细字。然后有自得之妙。

纪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元。此韩子读书要诀。必提其要。则阅事不容不详。必钩其元。则思理不容不精。若此中更能考覆同异。剖断是非。自纪所疑。附以辨论。则浚知愈深。着心愈牢矣。前辈作诸生时。皆有经书讲旨。及纲鉴性理等钞略。尚是古人遗意。盖自为温习之功非欲垂世也。今学者不复讲此。其作为书说史论。刊布流行者。乃是求名射利。不与为己相关。故亦卒无所得。盖有书成而了不省记者。此又可戒也。

许文正公儿时。就塾问师曰。读书欲何为。师曰。应举取科第耳。公曰。如斯而已乎。王文成公少时。问师何为第一事。师亦答以读书登第。公心不然。曰。此未为第一事。其为圣贤乎。今之读书者。专坐科名二字。父传子而师诲弟。老死不悟。二公方童年。便尔勘破。高明之识。岂非天授乎。宜后来大有成就也。

或有言善读书而不善作官者。华亭张庄简公说云。此正坐不善读书耳。近人往往以羸病归咎于读书所致。予亦曰此必不善读书者。嗜学者焚膏继晷。亦不可夜逾二鼓。以子分乃贞元之会。宜令心神归宿。滋息夜气。为来日之本。世有少年之士。锐志求名。读文构思。竟夜不寐。久而咯血。以致成瘵。未遂显扬之愿。而先殒厥身。岂非不孝之大者乎。

有读书不必作官者。未有善读书而不善作官者。此仍是不善读书耳。至因读书而致病。勉强刻苦。毫无心得。亦坐不善读书耳。

举业一道。国家用之取士。非此无以进身。父母望之显扬。非此无以立身。况所阐发者。孔孟之言。程朱之训。精之在性命之微。扩之在伦常之大。果能即此博求义理。收其放心。进德修业。胥在于此。冯少墟云。以举业体验于躬行。便是真理学。以理学发挥于文辞。便是好举业。

朝廷以举业取士。正取其能读书也。博求义理。收其放心。真理学。即好举业。岂有二乎。

培垒居杂录云。会文十益。一完篇。二择难做题。三默坐求精。四自造不傍人一语。五面相质问。六不飞翰闲走。七自誊卷。八乐道人善。见好文好股好句。实时默记。不空费一日工夫。九虚心听受。抹掷不怒。十不首尾寒盟。会文十弊。一不完篇。二换题。三哗笑闲语。四钞旧。五蹈袭余唾。六写字潦草。七倩写。八面谀背非。九不服善。十作辍随便。

曾子有以文会友之训。后世学者。皆有会文之举。然玩下句以友辅仁。则会非徒会矣。十益十弊。是在会文者自求心得耳。

作文贵炼。所谓炼者。不是组织经典。排调对偶。方是炼也。只发想落笔时。不率意而出。不随笔而写。有一意。必将本意说得明透。下一句。必使此句下得的实。一篇中前后位置。各相顾应。便是炼局。一比中上下转接。不相刺谬。便是炼股。一句安得妥贴。便是炼句。一字下得有眼。便是炼字。故无论冗长拖沓。杂乱颠倒。不可言炼。凡语有不顺。意有不达。皆是不炼之弊。无论文之长短。作之整散。总是要炼。炼衣欲其净。炼兵欲其精。炼丹欲其成。炼文欲其熟。到得久而成熟。则率意而出。随笔而书。无非炼也。只在平日功专耳。

孔子云。辞达而已矣。可见辞主乎达。不达亦不可己也。炼者所以求达。非徒雕琢也。

句不可不炼。而句有坚卓者。有排宕者。有隽永者。有峭者。逸者。大率长句不拖沓。短句不局促。疏密相闲。短长相错。朗然可诵。所谓炼也。若徒以多用排偶。删去虚字为炼。非惟伤气。亦不成文。

多用排偶。义以词晦。删去虚字。貌古而实非古。以艰深文其浅陋。均非载道之文。

圣人之言。大含细入。无所不包。凡人情物理。日用行习之事。俱可与圣言相发明。所谓以浅事说深理。方成三昧也。若徒寻章摘句。胸中了无所见。文何由得警策。

嘉隆天崇之文不同。而其阐发题义则一。凡读文遇可惊可喜处。必须想其与题如何关合。作文时方无不切之患。论文者既曰贵切。又曰文妙于开。似不相合。不知所谓开者。于题之来路去路。侧面反面对面着想。不沾沾写正面耳。非舍题目。另寻文章也。开正所以尽题之蕴。岂有不切而尚成佳文者。

论文数则极精。先生及门登第者甚众。今知以此。凡习举业者。皆当奉为圭臬也。

学者之于先儒也。学术之介。辨析不可不严。异端无论已。即同为正学。而意见持论。一有所偏。其流弊不可胜言。非严以辨之。则后学不知所别白。误入他歧之路。功德之崇。追论不可过刻。醇儒无论已。即未底中行。而高明沈潜。所入不同。其趋则一。故流风均足兴起。苟刻以绳之。则后生纷纭于门户。反致启聚讼之端。

孟子生战国时。学术渐棼。异端竞起。生平一奉孔子为宗。尝称伯夷圣之清。柳下惠圣之和。而于夷惠之行。曰隘。曰不恭。皆以为君子不由。他日论圣人为百世师。则曰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立。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皆可以师百世。是孟子论学术极其严。而推崇极其至。可为尚论之法则。

先生官学录时。有请大司成奏黜陆王从祀者。先生主议驳之。故有此折衷持平之论。此尚论之极则。即论学之极则也。至引孟子尊夷惠不可由而可师。不但可以得圣人之真。并可为善学圣人之法。

省无益之应酬。穷有用之经史。与儒先之书日相亲。则理道之心日熟。苟庸碌之俦日相接。则非僻之念易起。逐长夜之饮。则昏志而铄神。饰耳目之观。则耗财而夺志。人有关说之事。勿开其端。宜峻绝之。人有缓急之请。苟力可及。当曲从之。词章之学。祗求文理无疵。刻意求工则害道。进取之途。须知得失有命。稍事驰骛则丧品。悠悠忽忽。便虚度一日。便虚度一□。便虚度一世。战战兢兢。始不负所事。始不负所生。始不负所学。

此先生于嗣君居馆职时。书示庭训也。凡为学为仕者。允当奉为宝鉴。

◆李惺庵读书杂述 【 名铠字公凯号惺庵江南山阳人顺治辛丑进士为绥阳令召举博学宏词授翰林编修官至内阁学士】

谨按士君子言学时。皆未及于仕者也。观其所以为学。或有裨于仕。或无裨于仕。皆可以预而知之。未有学祗空谈。而仕能有实事者也。阅李公之读书杂述。考古证今。学术治术。原原本本。王阮亭于闱中分校时。许其可以坐言起行。未几以宏博之荐。由县令厯词垣。政迹文章。不同流俗。其经史着论。有卓见。不能全录。录其可为今之学仕法戒者。以为训焉。

六经四子书。言学言政。万世之规矩权衡。资之用者也。非空言也。后人考辨虽精。率由未笃。终负圣贤垂训之旨。不得谓之善读书。

少年初受书。便知举子文取科第之外。更有向上事业。斯聪明不汨没于俗学。将来卓然有所成就。

向上事业。即在举子文章之中。能于此时有切实工夫。科第在此。事业亦在此。不必以取科第为俗学也。少年受书时。即令知此。则志趋正。而学为有本矣。

读书时于物理体察分晓。出而应天下事。自然中节。

读书体察物理。即非无用之学。为学为政。何往不宜。

儒者不为无用之学。大试则大效。小试则小效。未有经明行修。晓然于义理公私之辨。而拙于为政者也。为学为政。有规模。必有条理。井井不紊。而持之有恒。斯学可以成德。政可以经国矣。

游戏征逐时。一往快心。不自知其溺也。事过情迁。索然无味。乃觉前此之玩时愒日。

向来不学。悔亦何济。祇须断自今日。有进而无退。有信而无疑。收之桑榆未晚也。

易有吉凶。诗有美刺。夫人而知之。必于吉凶得修悖之理。于美刺生劝戒之心。斯为开卷有益。

读经必知古圣贤道德仁义之旨。实可以治后世之天下。而非空言。读史必知自古之治乱安危成败利钝。皆圣贤所已言。无一之或爽也。斯善于读书。可以用世。可以经世也己。

读经史者多矣。能如此着想。才识何可限量。

读史既知一代国势人才衰盛相循之故。即潜思所以补救。异时以古法经纪世务。乃取之沛然。不致差忒。

读史于古人可劝戒者。但识之以资博洽。抑末焉耳。必实有思齐内自省之功。乃不同记问之学。

开卷即有思齐内省之功。掩卷即受思齐内省之益。不止读史也。

古人于书无不读。犹惟日孳孳。手一卷不释。今人稍稍涉猎。遂束书不观。曰。善是足矣。此岂但学殖荒疏。远逊古人。士气之薄。风教之衰。功名志节之苟且。恒必由之。故夫兴起后进。羣趋正学。与孟子正人心同功。非细故也。

五六十然后学。晚矣。然即今努力。犹愈于终身愦愦。以勤补拙。以晨兴晏眠。补少时之玩愒。自兹以往。有进无退。其庶几乎。

人多以晚年方读书为悔。而不知晚年阅厯既深。读书更有意味。有进无退。坐言起行。不止补少年之玩愒也。

老年读书。不复记忆。然寓目悦心。胸有所得。视二十年前。更觉兴会勃勃也。

老而读书。所不能记忆者。词句耳。其于义理。当益亲切。若止兴会勃勃。犹是浮慕之学。

学者博极羣书。岂不甚好。至于修身教家。得位行道时。曾不能用其一二言。与不识字人何异。

幸而耳聪目明。闻见之闲。不用之善言善行。岂不上负天心。下同聋瞶。

积功德如积货财。嗜问学如嗜刍豢。攻尤悔如攻疹疾。保名节如保班资。勤勤勿懈。其贤矣乎。

境遇最足以练人品。贫至不堪。而卒有所不为。不谓之君子不可矣。

为政莫要于别贤奸。为学莫先于辨义利。

视外至之物轻。然后重在我之礼义廉让。匪僻之渐。无自而生。

怀刑。君子之小心也。固穷。君子之大节也。

怀刑固穷二句。人人读之。能就忐知其一为小心。一为大节。自反自励。所得多矣。此之谓善读书。

贫富荣枯。通塞得丧。有天焉主之。我固无如何也。若夫从善不从恶。为君子不为小人。此则存乎我者。天亦无如何也。知有天而仍求之。不智而已矣。知在我而竟诿之。无勇而已矣。

君子亦有富者。大抵在下则务本勤俭。在上则位高禄厚。断未有取非义以自肥者。故自古君子贫其常也。而富者恒寡。凡为君子多贫少富。此看透世情之论。处贫处富。全凭学问。

学者今日安贫。他日富贵。必不苟且妄为。措施必有可观。君子之所忧者三。境遇之通塞不与焉。行不日修。可忧也。学不日进。可忧也。有官守言责而道不行。可忧也。若夫境遇之来。有主之者。君子不能自为政也。奚暇舍其所可忧。而用心于不必忧。

学成而不一试。与试焉而不竟其用。皆命也。君子于此。益纯其学以俟命而已。欲速而妄希非分。奚益耶。即有时幸获。而进不以正。欲其终之不败。亦难矣。

士大夫祇图一时幸获。罔顾终身成败。始而不肯俟命。继而不能安命。患得患失。无所不至。故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立一言。期有裨于世道。不能必人之从而不违。行一事。求无愧于昔贤。不能必人之誉而不毁。

世之从违毁誉。有时可藉以验吾之是非。然必谓人皆有从而无违。有誉而无毁。势有不能。抑且不必。学者所以贵自反也。

谈论既多。岂能一一中道。故以简于酬对为佳。

有害于民物之事。不可存诸心。有伤于风化之言。不可出诸口。

一念而伤人身家性命。一语而玷人终身名节。有关阴骘祸患。宜切戒也。

一言之厚。造福无穷。士大夫当得为之日。顾靳此一言。若惟恐天下之蒙福者。吾不知其何心也。

合观二段。宁为其厚。毋为其薄。一时未有为善之事。不可一日不存为善之心。学如此。仕亦如此。

君子化大事为小事。化有事为无事。宽平之至也。君子视无事若有事。视小事若大事。敬慎之至也。

曰宽平。曰敬慎。此中自有权衡。省事而非废事。敬事而非畏事。非有学问人不能。

谋事不可不慎。见事不可不明。处事不可不公。任事不可不勇。

四者缺一不可。

君子于无关名节处。亦常随时俯仰。至于出处进退之大闲。治忽安危之大计。不敢党同伐异。苟且营私。即或权有攸归。事终无济。亦行其心之所安而已矣。

居官处事。有随时俯仰之时。有违众独行之时。有明知于事无济。而不忍观望坐视之时。惟有学有识者。始能辨之。

君子戒掩人之长。而炫己之长。戒护己之短。而攻人之短。戒以事后成败论人。而不折衷于大公至正之理。

士大夫尤易犯此三戒。习而不察。大有关于治体。

君子不自夸其功。而人之功惟恐其不录。小人常自掩其过。而人之过惟恐其不彰。

敬我者。有礼者也。多谀词则不可信。爱我者。有恩者也。多德色则不敢承。

不侮人之谓恭。谀则不可。不忤物之谓和。流则不可。媚人太甚。无论旁观窃笑。即为所媚者。亦有时不甚乐也。宋杨愿与秦桧善。饮食动作悉效之。桧尝食因喷嚏失笑。愿亦阳喷饭而笑。左右哂焉。桧亦厌之。讽御史排击而去。夫媚桧所以求进。顾缘此去。吁。何益哉。

家拥厚赀。曾不能利一物。济一人。此其人不独可鄙。亦可哀矣。

鄙其啬也。哀其愚也。

君子得志。固道济天下。即不得志。立人达人之心。亦不使须臾或息。

人以事问。须告之以圣贤正理。从违在彼。我固不可不忠。后生晚进。尤当晓譬详明。俾端祈向。不然。语多曲说。不顾其后之陷于非义。夫岂长者之道哉。

不明告以是非。此曲说也。只图目前支饰。不顾其陷于不义。皆为人谋而不忠。曾子所以日省也。

君子拙以贾祸。有时获免者。天也。小人工于乞怜。有时不效者。亦天也。不有天焉主之。君子何所恃。小人又安所惩耶。

大臣必知昵己者之为非。远已者之为正。然后可以主持风教。进退人材。反是。则浮薄之士。连袂而升。而清流之气沮矣。

君子学所以为己。而仕则为人。小人学所以为人。而仕则为己。

学而为己。故仕时必能为人。不肯为己。学而为人。故仕时止知为己。不暇为人。学术诚伪。即仕风邪正之别也。白孔子有为己为人之训。文中子程子。及刁蒙吉先后分别疏解。今推论及此。可云直截。故并录之。

君子之才患其少。少则为善之量不能充。小人之才患其多。多则为恶之势不可遏。

是君子必肯为善。偏觉才少。是小人必肯为恶。偏觉才多。世道所以可虑也。

古今不甚称慈父母。而孝子特传。盖人人皆慈父慈母。故略之。人人不皆孝子。特举一以风百也。吁。可慨也已。

祖父之于子孙。未有不望其富且贵者。然余谓富贵须贤子孙守之。子孙贤。即不富贵何害。脱使富贵而不贤。恐方贻祖父以忧。勿遽谓位高多金。为家门之庆也。

子孙富贵。光耀祖宗。人皆知而羡之。因富贵而辱及祖宗。以致祖宗以子孙富贵为不幸。为子孙而富贵者。可不惧与。

子弟读书。既与之解明义理。何不导之以躬行。岂惟成人。即如幼童读论语。便以孝弟谨信爱众亲仁日体验于家庭。使知古圣贤书。皆后人标准。不止习其说为文章而已。则将来之成就。远且大矣。今人教子弟。但患记诵不熟。文艺不工。于躬行顾置之。是何汲汲望其干禄。遂不以贤人君子厚期之耶。且干禄之具如此。一旦立人之朝。膺民社之责。操何术以应之。俗学坏人。名家不免。无惑乎闾里无佳子弟。而正谊明道之难其人也。

入孝出弟一章。虽系蒙养之教。而知行并进。尊德性而道问学。成人之道。己基于此。此非责备弟子。乃专责成教弟子者也。

子弟幼时。须教之爱物命。以培养其不忍之心。

宋板书。贵重极矣。然以贵重之故。终日珍藏。不一寓目。与无此书何异。鉴赏家。真读书人。故自有别。

宋板书之可宝贵。以其校刻工精。为先朝法物。备陈设耳。若资以诵读。何必宋板。倘因宋板而什袭珍藏。不经展读。转不如不宋板之可以不时诵读得益矣。近见士大夫邺架所陈。牙签锦函。纸墨常新。从未经手寓目。祇图美观。无裨诵习。鉴赏家方以真宋板假宋板为弃取。似属无谓。更有绘成画幅。书函书签。宛然毕肖。可远观而不可近视焉。事之务名不务实。大率类此。予所莅之地。曾将藏书。发贮书院义学。有止禁散失。不禁翻阅之檄。倘士子翻阅者众。渐至污损。已得此书之益矣。

搢绅家行一事。乡之人观礼焉。以其读书循理。多识朝堂典故也。使饶于财者。仪节靡所不具。而于古人精意可以法可以风者。按之茫然。其又何以观之哉。

士为四民之倡。而搢绅又士之倡。其义如此。

士大夫居乡。欲不见一人。亦难矣。且与人子言孝。与人弟言悌。与高士言躬耕乐道。与文人言砥行读书。即遇田夫野人。亦告之以同井亲睦。勤俭保家之道。此正山中经济。绝人逃世奚为耶。至于怀剌谒官府。变乱是非。滋事闾里。则一乡之望。转成一乡之蠹。其何以堪。

不避险难。不辞劳怨。苟利国家。尽心竭力。期于有济。而通寒升沈。听之君父。纯臣哉。

行事有益于国。有利于民。所以尽吾职也。辄以此望恩于君父。识者鄙之。是纯臣决不如此。

不敢自污。庶官之美节。若大臣正色立朝。总持国是。曲谨小廉。又不足以尽之。

得位将以行道。位愈高责望愈重。每迁一秩。有惧心焉。器识自此远矣。

居官望迁。祇觉现在之位。不满吾意。绝不问我之能否称此职。亦惑也。每迁秩而有惧心。不仅器识之远。亦见天良之不昧矣。

以经史教育人才。使之修明礼乐。敦伦砥行。而文章亦焕然可观。师儒之责也。宏奖士类。使在位者罔非正人。而方伯连帅。兴起风教。贤卿相之责也。

教育于未仕之先。甄陶于已仕之后。师儒卿相之责较重。其功效亦非小补。

视天下之英才。如其家之佳子弟。爱惜滋培。俾之成器。师儒诲人。大臣当国。皆不可少此愿力。

司马温公为相。每询士大夫生计足否。人怪问之。公曰。倘衣食不足。安肯为朝廷而轻去就。贾公黯廷试第一。往谒杜祁公。公独以生事有无为问。曰。凡人无生事。虽为显官。不能无俯仰依违。比日朝士进退。不能绰绰。大率累于生计耳。乃知二公近情之论。久而弥验也。

朝会非谈燕之所。当时时存敬畏之心。

言其所当言。用则天下蒙福。即不用。存此言于天下。终须有济。

陆宣公奏议。岂尝有意追琢为文。祗以谋人家国。义气激昂。不自知其恳到详明。文章遂足千古。乃知名贤大篇。原本忠孝。固未许肉食者伪作也。

以忧国忧民之真心。为忠君爱国之确论。不尚词藻。不事激烈。恻然动人。千载下如见其心。章奏中至文也。

主司簠簋不饬。自弃甚矣。倡采望之谬说。致令浮薄者登。潜修者摈。亦有心当世者所不欲为不忍为者也。

今日主司所录。即他日公孤卿尹。庶司百执事之选。厥任匪轻。敢不祗惧。必也心目双清。周防备至。杜苞苴之路。塞奔竞之门。而网罗尽佳士也。庶几为国得人。无惭夙夜矣乎。不然。腼颜称座主。侈门下桃李。于国之所以抡才。士之所以待举。两无当也。

国家以经术取士。主司为国求贤。暗中摸索。所凭者文也。乃置文而为采望之说。开奔竞之门。游扬请托。无所不至。士风之坏。人材之薄。均由于此。何以得人。何以服人。所云心目双清。周防备至。庶几无负。

学臣为士子宗师。振兴实学。砥行敦伦。其先务也。但就所谓时文。去取高下之而已。所拔多单寒知名士。辄颂声大作。人望归焉。而经史有用之学。孝弟廉让之节。则概置弗问。他日举于乡。策名于朝。皆是选也。国家亦安得富经术有行谊之儒者。托以大任乎。

学臣按临。三年两试。文行兼采。与主司扃门一试。暗中摸索者不同。凡经史有用之学。孝弟廉让之风。皆于学臣有专责焉。

国家设外官。自封疆大吏至邑令。凡以为民也。大吏平日必真念闾阎疾苦。率其属以生全之。若苟且因循。一旦水旱灾伤。即为民请命。议赈议蠲。而民之转徙沟壑。已十八九矣。上下同心。图之于早。庶不穷困斯民也乎。

赈荒之策。所以救将死之民。备荒之政。所以养未灾之众。二者原并行不悖。而备荒则可以不莣。其取多端。其利甚溥。似无近功。实有远效。

天下自有司以至封疆大臣。半皆起家寒畯。民闲疾苦颠连。谁非其所饱厯。乃一旦备官而忘之耶。不能勤恤民隐。吉凶同患。不仁。己所不欲而施于人。亦不恕矣。

居官贵于清惠。人皆知之。归咎于不仁不恕。是为釜底抽薪。持平探本之论。

撙节勤苦。竭力循分。处困贫之道也。今天下之民。愈困贫。愈不勤苦。且婚嫁丧葬之僭越。宴会车服之侈靡。比户相高。无复品限。甚至蠹民大贾。相倚为奸。以结纳官府为能。以凌虐善良为快。习俗偷薄。长此困穷。非得有风力重臣。亟为整顿。民不可以富。即不可以救。岂不可忧也哉。

说命曰。学古入官。向未留心经史。博通治乱安危之故。一旦委之纷剧。投以艰难。鲜不进退失据。乃知自古所称贤能。授之以政。辄经纬毕具。显当时。传后世者。素所蓄积然也。学顾可忽乎哉。

守令以留心教养。纤悉毕具为上。但知兴民休息。以文雅饰吏治而已。终觉上之责我。与下之望我者。有所未尽。

令于士民无所不当教。谓课文艺为教士。讲六喻为教民。抑末矣。然即此二事。行之有恒。而至诚恻怛。多所开悟。亦端士习善民俗之渐。视为具文。则俗吏而已矣。

课士谕民。未始非教民之一事。近已视为具文者。无真心。鲜实事耳。

古人良法。未有不可行于今者。然须审今日之时势人情。酌剂利导之。乃无弊耳。徒泥其迹。正恐利害相参。行之不可以久。

古之良法。原就当时人情俗尚。随宜行之。去其弊。存其利。所以为良也。后世人情俗尚。不同于古。有昔利而今不利者。有昔无弊而今有弊者。不就今之利弊斟酌施行。概以古法行之。不效。则曰古法不可行于今日。未为通论。

听讼凭是非科断。理也。法也。于理与法外。旁曲引喻。俾之幡然勃然。不终讼而去。此则化民厚俗之本。

听讼者。于人骨肉闲鬬忿争财产。且置是非勿论。只从伦理天性。百端晓譬。使之幡然悔悟。至两造相持而泣。此仁人之用心。裨益风化者也。上也。次则剖明是非。戒毋终讼。虽当笞。以骨肉故。概予矜免可矣。若照常人科断。搒笞不少恕。纵允于法。败伦伤化实多。况因而渔猎之乎。故听讼必参以经术。而后可也。

就听讼中而悉其致讼之由。防其再讼之奸。并予以不必讼之路。此即使无讼之道。不必于听讼外别求过化存神之方。此所谓经术也。

初为守令。虑民之玩己也。必先严峻以立威。夫惟廉则威。惟明则威。不务为廉且明。而严刑峻法是急。亦何威之有。惨刻者恣其所为。悖理不可训。谨厚者貌为之。始严而终弛。玩且日滋。使久假不归。而流为忍人。不亦失其本心也乎。故夫有威之可畏者。不汲于立威者也。

居官者。惟有示恩示信。民自畏服不敢玩。意在立威。即恶派也。

士大夫居民上。纵极平易近人。犹恐愚民嗫嚅。不得尽陈其情。况盛怒之下乎。求民疾苦。不啻其自为求。诚意蔼然。一体相接。则贤者之用心。甚无取乎。疾言厉色。恐喝于上也。

居官严左右。人尽知之。然法所以绳大猾。一切无心之失。则皆可恕也。使小误辄任意笞掠。他日犯法作奸。而罪不致死。又将何以治之。故用法必使其有可加。然后轻重无失其伦。而法不玩。不然。未有不毛举细故。纵奸滋弊者也。

居官势不能不役使左右。惟用左右。而不为左右用。则左右之权。不禁而自敛。此中操纵权衡。有学问焉。

勤所以兴事。操切则民不堪命矣。和平持之以精明。濡滞则弊不可胜言矣。

廉者。守令之桢干也。运之以乐易和平。持之以精明强固。循良不是过矣。

三四十年前士大夫犹以素餐为愧。未窃窃焉以禄入不继为忧。其时退食从容。有以自适。冬裘夏葛。朴略犹存。今则相向言贫。十八而九。而服御日以华。筐篚日以盛。时诎举盈。往而不返。士大夫才力日耗。竭于酬酢经营。忧固其所。又何暇咏伐檀之诗。而引以为愧也。

士大夫不以素餐为愧。而以朝夕不继为忧。久且不以贪黩为羞。治道民生尚可问乎。

诗三百篇。思无邪足以蔽之。礼记四十九篇。母不敬足以蔽之。书五十八篇。允执厥中足以蔽之。易三百八十四爻。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足以蔽之。春秋书二百四十二年行事。则蔽于孟子之一言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诗书礼之蔽以一言。先儒俱已论之。易蔽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句。春秋蔽以乱民贼子惧句。更得要领。读易读春秋者。可以得从入之方。致用之妙矣。

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张氏曰。兵事有其备。故外侮不能为忧。农事有其备。故水旱不能为害。举一二以例其余也。愚谓为政先立纪纲。为学先明义理。士必学优而后仕。朝廷必论辨而后官材。皆有备之义。

有备无患。兵农其最大者耳。推之政立纪纲。学明义理。学优而后仕。论辨而后官。皆备之之义。学与仕所以贵豫也。

傅说告高宗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盖圣人之自治与治天下。未有明其理。不见之事业者。知君之当仁。则止于仁。知臣之当敬。则止于敬。知天下之大利。则汲汲焉兴之。知天下之大害。则汲汲焉除之。知天下之人之贤不肖。则汲汲焉进之退之。是故学则道备厥躬。治则智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不然。空虚无用。非圣人之学。又岂圣人之所以为治者哉。

明其理而见之事业。便非空虚无用之学。亦非空虚无用之治。学与仕相资也如此。

财有得之非贪者。礼未尝禁之使勿得也。苟得则断断不可。难有免而非怯者。礼未尝禁之使勿免也。苟免则断断不可。盖礼所以制中。亦权衡于义而止焉。而精义之学。又非一朝夕之故也。夫惟积之有素。持之甚严。然后见大利而不能移。临大节而不可夺。不然。以空疏无据之心。猝然当可。艳可危之境。鲜不苟且应之。贼义而触礼之禁也已。

为官惟苟字最坏事。平时空疏不讲究。临事不能把持。未有不苟者也。

曲礼以僚友与乡党执友并举。同官为僚。非偶然也。将以谘访职业。砥砺廉隅。有不信义相结者耶。今人则同官而异心。苟利于己。忍于行诈。由中之言。久不宣诸口矣。

同僚而异其心。语不由衷。事多猜忌。既无同寅协恭之义。渐起党同伐异之风。国是民瘼。所关不小。

◆黄博士实学录 【 名施锷字虞封江南无锡人雍正癸卯进士官国子监博士】

谨按士子举业。大抵首工制义。凡古今制度人物。先儒嘉言善行。亦知有资于举业。不过涉猎及之。未见专一致力。心慕而手追。此制义鲜有根底。而举业无用于世也。锡山黄公。习举业而成进士。年犹壮盛。自以牧民未敢自信。教士是其素志。榜后求补教职。上官以不愧师儒。荐升国子监博士。本身教以课士。爰取经史要言。儒先绪论。自身心意知。及天下国家。前列嘉言。后着懿行。闲附以己意。汇为实学录。盖慨举业家专工时艺。而无关于实学经济也。其后人谋以付梓。求序于予。予喜其与所纂遗规之意相合。故先为摘而录之。其全书俟刊。后必皆有见而取之者。

程子曰。看书须要见二帝三王之道。如二典即求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较轻重。孟子所谓知言是也。

读论语者。但将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若能于论语中研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好气质。

读经当观圣人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及圣人所以至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

如此读经书。方可谓以心入之。以身体之。自不同于口耳记诵也。

知时识势。学易之大方也。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贤人自有贤人用。众人自有众人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无所不通。易有不易变易二义。所以云无不通也。

诗书载道之文。春秋圣人之用。诗书如药方。春秋如用药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书。所谓载之行事。深切着明也。春秋传为案。经为断。

读史不徒记事迹。要识其治乱安危兴废存亡之理。学者未仕以前。得尽力于学问。故成材可用。若但缀文觅官。以不学之人。一旦授之官。使之事君长民治事。焉能有效。今在仕途者。人物多凡下不足道。以此。学者所得。不必在谈经论道闲。当于行事动容周旋闲得之。

朱子曰。贤人君子。学经以探圣人之心。考史以验时事之变。或论著其说。以成一家之言。学者诚欲求道。岂可舍此而不观也。近世士子相从于学校庠序之闲。无一日不读者。然问其所读。则非前之所谓者。读圣贤书而不通于心。不有于身。犹不免为书肆。况其所读。又非圣贤之书哉。

学者须先理会得本领端正。若只强记事件。虽记得许多骨董。只是添许多杂乱。添许多骄吝。世之误认致知者多矣。

圣贤之言。须当将来眼前过。口头转。心头运。

陈仲肤以家务丛委。妨于学问为忧。朱子曰。此固无可柰何。然即此便是用功实地。每事看得道理真。不容易放过。更于其闲。见得平日弊病。痛加翦除。为学之道。何以加此。为学有用精神处。有惜精神处。有合着工夫处。有枉了工夫处。

黄勉斋曰。为学须随其气质。察其所偏。与其所未至。择其最切者而用吾力焉。譬如用药。古人方书。亦言其大概。而病证多端。则亦须对证而谨择之也。

胡敬斋曰。见义理不怕见得钝。只怕见得浅。虽见得快。若不精细。亦不济事。

穷理非一端。所得非一处。或在读书得之。或在讲论得之。或在思虑得之。或在行事得之。读书得之至多。讲论得之尤速。思虑得之最深。行事得之最实。

薛敬轩曰。读书以防检此心。犹服药以消磨此病。病虽未除。常使药力胜。则病自衰。心虽未定。常使书味深。则心自熟。

为学不是虚谈道理。须随处详审。每日不问大事小事。处置合宜。便是学力到处。若泛观天下之书。不知善处事物。究于实际何益。

林志惟读薛文清读书录。掩卷而叹。家人问故。曰予觉昨评一人。伤于刻矣。纔见薛录云。圣人取人极宽。如仲叔圉王孙贾祝鮀。皆未必贤。以其才可用。犹皆取之。后之好议论者。于人小过必辨论不置。而遗其大者。予是以悔也。又觉昨处一事。动于气矣。纔见薛录云。处人之难处者。正不必厉声色。与之辨是非。较短长。惟谨于自修愈约。彼将自服。不服者。妄人也。又何校焉。予是以悔也。又觉昨言一事。近于诞矣。纔见薛录云。常见人寻常事处之合宜。数数为人言之。陋亦甚矣。古人功满天地。德冠人羣。视之若无者。分定故也。予是以悔也。又觉昨诺一人。涉于轻矣。纔见薛录云。凡与人言。即当思其事之可否。可则诺。不可则不诺。

若不思可否而轻诺之。事不可行。则不能践厥言矣。予是以悔也。噫。由前之悔。原于弗觉。今尚可诿于弗觉乎。

又曾读大学诚意章。毛竦泣出。掩卷深思曰。尔闲居岂无流于不善而不自知乎。抑知之竟不羞耻而冒为之乎。千古小人。肺肝如见。尔肺肝岂能独深藏而不令人见也。欲人勿知。莫如勿为。慎之哉。举目皆我视。举手皆我指。纵有逃于视之指之者。而鬼神己指视于冥冥中。为谴愈大矣。王少湖曰。学者须于人情所甚难处。打得过。方是学问。若平日虽晓得。临时却打不过。无贵乎学问矣。如处大拂逆。无忿怒意。处大变故。无惊乱意。处大困穷。无忧闷意。处甚卑贱。无轻亵意。见甚贵显者。无沮丧意。处大纷杂大烦劳。无厌恶意。当众人大崇敬。无自喜自满意。见甚相狎者。无轻慢意。处幽独之地。无自肆意。声色货利满前。无动心意。凡此皆于人所甚难处。打得过也。此非平日学问。大本原明白。主宰立得定。涵养工夫深。岂能如此。义理与客气常相胜。只看消长分数多少。为君子小人之别。

治怒难。治惧亦难。克己可以治怒。明理可以治惧。

尹和靖曰。克己在克其所好。如好色即于色上克。好酒即于酒上克。人只看得事事皆好。便没下手处。然须择其偏好甚处失克。

朱子曰。人之病痛一个人是一样。须仔细体察。自觉自病。便自治之。不须问人。亦非人所能预也。

人之为学。最当于矫揉气质上用工夫。如懦者当强。急者当缓。视其偏而用力焉。人有终身好学。而气质不变者。学非其学也。

知得如此是病。即便不如此是药。若更问何由得如此。则是骑驴觅驴。只成一场闲话说矣。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要做好人。上面煞有等级。要做不好人。则立地便至。

曰如登。便有一步高于一步。难于一步之意。曰如崩。便有一步易于一步。下于一步之势。可畏哉。

古人云。人之情犹水也。规矩礼法为堤防。堤防不固。必至奔溃。又曰。骏马驰奔而不敢肆足者。衔辔之御也。小人强横而不敢肆惰者。刑法之制也。意识流浪而不敢攀援者。觉照之功也。学者无觉照。犹骏马无衔辔。小人无刑法。何以绝贪欲。治妄想乎。

吴康斋曰。凡处顺不可喜。喜心生。骄侈之所由起也。处逆不可厌。厌心生。即怨尤之所由起也。

卧云子曰。圣贤贵刚。盖以制欲。非以制人。今人贵刚。用以制人。不以制欲。以制欲则为天德。以制人则为强梁矣。

人之不幸。偶一失言而人不察。偶一失谋而事幸成。偶一恣行而获小利。后乃视为故常。恬不为意。以致败行丧检。此莫大之患也。

高忠宪公曰。受些穷光景。每事节省尽过得。临事着一苟字便坏。自身享用。着一苟字便安。吾一生得此力。

邵子存为先人营葬。求助当道。魏庄渠贻书曰。令先公正人。汝为冢嗣。必也遵礼执义。生者不愧。死者愈安。乃可谓孝。今不免俯徇俗态。令先公难瞑目矣。义助之事。一则没了朝廷厚恩。二则坏令先公清德。三则汝还做人否。大巡是令先公门人。若不能自持。有所请托。则汝不成人矣。

许台仲曰。主妇职在中馈。烹饪必亲。米盐必课。日守闺阈。躬督纺织。至老勿踰中门。下及侍女。亦同约束。如有恣性越礼。游山涉湖。赛神烧香。出露体面。即非士族家法。子孙必泣谏之。丈夫必痛遏之。

顾泾阳戒其长君曰。今考试在即。吾终不以汝名闻于有司者。吾自有说。就义理上看。男儿顶天立地。如何向人开口道个求字。就命上看。穷通利钝。堕地已立。若可以势求。可以贿求。那不会求的。便没分造化。亦太炎凉矣。就吾分上看。再仕再不效。有邱山之罪。犹然安享太平。在昔圣贤。往往流离颠沛。不能自存。我何人斯。不啻过分矣。更为汝干进。是无厌也。就汝分上看。若肯刻苦读书。工夫透彻。科甲亦自不难。何有于一秀才。若更肯寻向上去。要做个人。即如吴康斋胡敬斋两先生。只是布衣。都成大儒。连科甲亦无用处。汝识得此意。便是一生真受用也。

致仕家居。为子弟应考求托。恶习已久。难得此平情至论。

颜氏家训曰。人之爱子。多不能均。不知贤俊者固可赏爱。而愚鲁亦宜矜怜。有偏宠者。厚之适以祸之。共叔之死。母实为之。赵王之戮。父实使之。刘表之倾宗覆族。袁绍之地裂兵亡。可为鉴也。

顾豫斋致政归。呼其子问之曰。汝曾学吃亏否。林退斋临终训子弟曰。汝等只要学吃亏。

劝子弟学吃亏。非有远识者不能。时时事事虑子弟吃亏。而以得便宜喜者。非爱子弟者也。

程子曰。凡人家法。须月为一会以合族。古人有花树韦家宗会。可取也。吉凶嫁娶之类。更须相与为礼。使骨肉之意常相通。骨肉日疏者。只为不相见。情不相接耳。刘漫堂每月朔治汤饼会族人。曰今日会饮。善相劝。过相规。或有事抵牾者。彼此一见。自相忘于杯酒闲耳。

朱子曰。朋友不善。情意自是当疏。但疏之以渐。若无大故。则不必峻拒之。所谓亲者无失其为亲。故者无失其为故也。

王阳明曰。朋友之交。以相下为主。故相会之时。须虚心逊志。相亲相敬。或议论未合。要在从容和蔼。相感以诚。不得动气求胜。长傲遂非。又曰朋友须箴规指摘处少。诱掖奖劝意多。

黄陶庵曰。交道之丧久矣。高者不过鬬炫诗文。下者乃至征逐酒食。其聚会也。或甘言巧笑以取悦。或深情厚貌以相遁。求其责善辅仁者。善百不得一焉。近有同志斯道者十余人。为直言社。诸子奋志进修。苟一言不合乎道。一行未得乎中。小经指摘。立自刻责。饮食俱忘。

胡振曰。富贵之家。常有穷亲戚往来。便是忠厚。今人以贫贱亲戚。常上富贵之门。则为削色。为不祥。予以为此正有光。吉祥之事。所谓大将军有揖客。顾不重耶。

宋时有人丧父。梦父曰。汝但学镇江太守葛繁足矣。其人往谒。葛曰。吾始者。日行一利人事。或二或三或至十数。今四十年。未尝少废。又问何为利人事。公指坐凳曰。此物置之歪。则碍人足。吾为正之。若人渴。吾与之杯水。皆利人事也。自卿相至乞丐。皆可行。行之悠久。乃有益耳。

袁了凡曰。有财有势者。其作福易。易而不为。是自暴也。易而愈为。是锦添花也。无财无势者。其作福难。难而不为。是自弃也。难而肯为。是一当百也。

薛西原好施。人有疾。亲为简方合药。尝解棉衣以衣寒者。或曰。焉得人人而济之。曰。但不负此心耳。又曰。天地闲福禄。若不存些忧勤惕厉的心。聚他不来。若不做些济人利物的事。消他不去。

林和靖曰。费多金为一瞬之乐。孰若散而活冻饿之人。处微躯于广厦之闲。何如庇寒士一席之地。

樵说。天不能家喻户晓。贤一人以诲众人之愚。不能家瞻户给。富一人以济众人之贫。

高忠宪曰。昔日语科第。动曰半积阴功半读书。然阴功非但分人以财。孜孜汲汲。惟以救人济人为事。行之既久。此意纯熟。动念即是。方是阴功。此乃仁心也。仁心充足。仁术广被。百祥咸集。科第在其中矣。

家训曰。世闲好事。莫如救难怜贫。若不遭天祸。施舍能费几何。故济人不在大费己财。但以方便存心。残羹剩饭。亦可救人之饥。破衣败絮。亦可救人之寒。酒筵省得一二品。馈赠省得一二器。衣服少置一二套。长物省去一二件。切切为贫人算计。存些赢余。以济人急难。去无用可成大用。积小惠可成大德。此为善中一大功课也。

范文正在淮扬。有孙秀才上谒。公助钱一千。明年复谒。又助一千。因问何汲汲如此。孙蹙然曰。母老无复养。若日得百钱。则甘旨足矣。公曰吾为子补学职。月得三千以供养。子能安于学乎。孙大喜。后十年有孙明复先生。以春秋授□。道德高迈。朝廷召至。则前索助者也。公乃叹贫之累人。虽才如明复。犹将汨没。况其下者乎。

□康公为刑部主政。宿狱中。细访诸囚。情罪均无辜者若干人。密疏其事。以白堂官。后临审。堂官摘其语询诸囚。无不服者。释冤抑十余人。一时辇下咸颂尚书之明。

朱子曰。读书则实究其理。行己则实践其迹。念念向前。不轻自恕。则在我者虽甚孤高。然与他人原无干预。亦何必私忧过计。而陷于同流合污之地乎。

程子曰。人恶。多事。世事虽多。尽是人事。人事不教人做。更教谁做。先辈曰。一味不耐烦。是学者大病。日用应酬。虽极鄙琐。能从此处寻出一团精细光景。纔是学问工夫。若徒避事避人。自图安静。此暴弃之尤也。

真西山曰。赵文子之贤。出于天资。而未尝辅之学。故志不能帅气。年未及耋。而偷慢形焉。其视毕公弼四世而克勤小物。卫武过九十而以礼自防。何相去之远也。此无他。有理义以养其心。则虽老而神明不衰。苟为不然。则昏于豢养。败于戕贼。未耄而巳衰矣。

黄陶庵曰。居承平之世。不知有丧乱之祸。处庙堂之安。不知有战阵之危。保俸禄之厚。不知有稼穑之苦。居吏民之上。不知有役使之劳。故难以应务经世。

陈几亭曰。忧勤惕厉四字。反之便是般乐怠敖。大圣大贤。只是忧勤。乡人鄙夫。只是般乐。民安物阜。只因忧勤。纲解纽弛。只因般乐。非但此也。士子习举业者。一火铸就。亦为忧勤。断续无成。亦为般乐。四民温衣饱食。亦在忧勤。破家丧身。亦在般乐。此八字彻上彻下。舜禹讫于途人。帝王讫于氓庶。为人在世。不有益于养。必有益于教。不然。即天地闲一蠹物。贫贱闲游为小蠹。富贵闲享为大蠹。

王阳明云。人在仕途。比之退处山林时。其工夫之难十倍。非得良友时时警发砥砺。则其平日志向。鲜有不潜移默夺。弛然日就于颓靡者。

陆象山云。吾家合族而食。每轮差子弟管库三年。某当其职。所学大进。可知学者于烦冗事务劮。皆是进德修业之处。不可错过。

周文襄公忱。巡抚江南。诸郡钱谷巨万。一屈指无遗算。尝为册。厯记日所行事。及阴晴风雨。有告报辄据讯诘。人莫能欺。每出会计。视地丰凶事。缓急为张弛。调剂变通。民无逋负。官无后累。

三吴赋繁事宂。人皆云官斯地者。止能主持大纲。不能亲及细务。殊不知人多智巧。事多变幻。细事不理。酿成大事。故以细而实大也。惟耐烦乃能不烦。畏事益觉事多。周文襄所以为不可及。

范文正用士。多取气节。而阔略细故。辟置幕客。多取居谪籍者。或疑之。公曰。人有才能而无过。朝廷自应用之。若其实有可用之才。不幸陷于吏议深文。不因事起之。遂为废人矣。公尝称诸葛武侯能用度外人。然后能周大事。

或问奏议似属空言。比见之行事者。善力得无减乎。袁了凡曰。善念满时。鬼神已知。况行事所以施济下民。奏议所以转移主意。一人有庆。四海永赖。其为福德。宁可计算。言事及覆旨者。但实以天下生全。万世太平为心。则婉转恳至。自有效验。锄邪扶正。自有神鉴。不然而矜名负气。致天子愎谏。权贵褊心。其害事亦正不少。此皆直道。犹恐有失。若借事权以报私怨。植邪党以排正人。逢主意而希奥旨。则更不可言矣。

了凡先生。以祸福训世。以功过律官。故于善念充满。鬼神鉴察。谆谆及之。实至理。非报应也。

齐昭帝斩人于前。问王晞曰。此人合死否。对曰。罪实合死。但恨不得死地。臣闻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殿廷非杀戮之所。帝改容曰。自今当为王公改之。

魏征与上语教化。征曰。久安民骄佚。佚则难教。久乱民愁苦。苦则易化。上深然之。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漓。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而不欲耶。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顾所行何如耳。上卒从征言。天下大稔。斗米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只二十九人。帝谓魏征曰。此行仁义之效也。惜不令封德彝见之。又尝上十渐疏。谓帝渐不克终。帝以疏列为屏障。时时观省。至文宗时。孙魏謩复为相。令献其祖笏。以比甘棠云。

刘晏领盐铁转运使。尽得诸道利弊。尝言士有爵禄。则名重于利。吏无荣进。则利重于名。故检劾出纳。一委士人。吏惟奉行文书而已。

又曰。王者爱人。不在赐予。当使之耕耘织纴。常岁平敛之。荒年蠲救之。又时其缓急而先后之。州县荒歉有端。先令蠲某物。贷某户。民未及困。而奏报已行。盖善治病者。不使至危惫。善救灾者。不坐待赈给也。

薛一良疏曰。自古有文臣不爱钱之语。试思何处非用钱之地。何官非爱钱之人。论者俱咎守令不廉。然守令亦安得廉。俸薪几何。上司督取几何。非从天降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惟逮其己甚者。使诸臣惧钱为祸。庶几其不爱耳。

王阳明云。今人病痛。大段只是傲。千罪万恶。皆从傲上来。傲则自高自是。不肯屈下。傲之反为谦。谦字便是对证之药。非但外面卑逊。须是中心恭敬。常见自己不是。真能虚己受人。尧舜只是谦到至诚处。便是允恭克让。温恭允塞也。

吕犹龙曰。刘忠宣理边饟之法诚善。然使不召边上父老。日夕讲究。如何得知。能如此虚心访问。实心从善。何官不治。何事不济。

高忠宪曰。贫贱之心歉。富贵之气盈。心歉者善言易入。气盈者惟佞谀可投。二者之闲。相去远矣。在易大过之九三。以过刚而自用。其爻曰。栋桡凶。六二以虚中而取人。其爻曰。或益之十朋之龟。夫子曰。栋桡之凶。不可以有辅也。或益之。自外来也。夫天下惟外来之益。其益无方。至于使人不可以有辅。凶可知矣。

郑人游乡校以论执政。然明劝子产毁乡校。子产曰。夫人朝夕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其毁之也。

葛守礼为陕西布政。当大计。有小吏填老病当罢。葛请留之。吏部曰。计簿出自藩司。何自忘也。葛曰。此边吏。去省远。徒取文书登簿。今见其人。方知误填。过在布政司。何可使小吏受枉。冢宰惊服曰。谁肯于吏部堂上自陈过误耶。即此可谓贤矣。

徐文贞由翰林督学浙中。年末三十。一士子用颜苦孔之卓。徐批文杜撰。置四等。此生将领责。执卷请曰。此句出扬子法言。非杜撰也。徐起立曰。本道侥幸太早。未尝学问。今承教多矣。改置一等。一时翕然。称其雅量。

杨龟山曰。为政要威严。使事事整齐甚易。但失于不宽。便不是古人佳处。孔子言居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又曰。宽则得众。若使宽非常道。圣人不只如此说了。今人只要事事如意。故觉得宽政闷人。不知权柄在手。不是使性气处。何尝见百姓不畏官人。但见官人多虐百姓耳。然宽亦须有制始得。若务宽大。则胥吏舞文弄法。不成官府。须要权常在己。操纵予夺。总不由人。尽宽不妨。

宋熙宁中新法方行。仕者皆欲投劾而归。邵康节谓诸门人故旧曰。今日正贤者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受一分之赐矣。

薛文清曰。为政通下情。不独是成物。亦是成己。盖我不知利在何处。弊在何处。而下以利弊输于我。故下情者我师也。通下情者。能自得师者也。不通下情。而徒恃己之聪明。则聪明之作用。反为左右之借资。故曰通下情为急。

魏庄渠曰。今世仕宦堪以庙食百世者。惟守令则然。令尤亲民矣。然百世仅一二见者何哉。卑者汨利。高者骛名。而实惠及民者寡耳。为民父母。毋谓民顽。毋嫌才短。才之短也。勤以补拙。问以求助。

高忠宪公云。州县官表率一方。宜先简俭以挽奢靡之俗。即宴会名刺。当照宪约。与本地搢绅。彼此遵行。节财用于易忽。移风俗于不觉矣。

身先作则。久久行之。自渐移易。毋遽以一时难于移易而中变也。

张居正请捐积逋。曰。所谓带征者。将累年拖欠搭配分数。与现年钱粮一并催征也。夫百姓一年所入仅足供当年之数。不幸遇荒。父母冻饿。妻子流离。现年钱粮尚不能办。岂复有余力。完累岁之积逋。有司规避参罚。往往将现年所征。挪作带征之数。名为完旧欠。实则减新收也。今岁之所减。又是将来之带征。况头绪烦多。年分混杂。不才官吏。因而猎取侵渔。夫与其敲扑穷民。以入奸贪之橐。孰若施浩荡之恩。捐与小民。而使其戴上之仁哉。

刘晏造转运船。每船破钱一千贯。或言虚费太多。晏曰。大国不以小道理经久之谋。宜留有余。以资众力。则官物坚牢矣。置十船场。专知官十员。皆足自赡。船无破坏。饟运不缺。后有杜侍御者。矫其法。止给合用实数。专知官皆冻馁。船场遂破。饟运不继。不久遂有黄巢之乱。以此知天下之大计。未尝不成于大度之君子。而败于浅见之小人。

刘晏以户口滋多。赋税自广。故其理财。常以养民为先。诸道各置知院官。每旬日具州县雨雪丰歉之状白。使有司丰则贵籴。歉则贱粜。或以谷易杂货。供官用。及于丰处卖之。知院官始见不稔之端。先申应捐免救助之数。及期。晏即奏行。应民之急。不待其困毙流亡。然后赈之。由是民得安业。户口蕃息。

晏以理财为养民。一切兴作。皆久远之计。可以为法后世。有疵晏为言利臣。谓之辩言乱政可也。

余肃敏曰。人臣事君。当随事尽力。凡有建树。即近且小。亦须为百年计。又曰。大臣谋国。遇大利害。当以身任之。慎毋养交市恩。为远怨自全之地。

晋武帝平吴后。诏天下罢军役。州郡悉去兵。山涛以不宜去州郡武备。其论甚精。帝以为然。而不能用。及永宁之后。寇盗纷起。郡国皆无备不能制。天下遂大乱。如涛言。

崔允欲尽诛宦官。上独召韩偓问之。对曰。事禁太甚。若择其尤无量者。置之于法。抚谕其余。择其忠厚者。使为之长。有善则奖。有恶则惩。则咸自安矣。岂可尽诛耶。夫帝王之道。当以厚重镇之。公正御之。至于琐细机巧。此机生则彼机应。终不能成大功。上深以为然。

王鬷使契丹。过真定。曹玮为总管。谓曰。君异日当柄用。愿留意边防。吾尝使人觇赵元昊。状貌异常。他日必为边患。鬷未以为然。及元昊反。边事大急。上以鬷无所建白。罢之始叹玮明识。

熙宁中。高丽入贡。所经州县。悉索地图。山川道路。形势险要。无不备要。至扬州取地图。是时丞相陈公。出守扬州。绐使者欲取两浙所供图。仿其规模供造。及图至。都聚而焚之。具以事闻。

平乐太守周祈。给饟稍迟。官军遽杀人行劫。上欲重处祈。申文定公奏曰。给饟稽迟。官军应诉之督抚。此辈闻广东厚饟。遂欲叛归。而以稽饟为名耳。今若罪祈。官军谓主官在其掌握中矣。九边军数十万。饟或迟缺。若闻风效尤。督抚务姑息以幸无事。将如唐之将帅畏偏裨。偏裨畏士卒。岂不深可虑哉。

明孝宗尝召刘大夏谕曰。事有当行当罢者。卿可以揭帖密进。大夏对曰。不敢。臣下以揭帖进。朝廷以揭帖行。是亦前代斜封墨敕之类也。陛下当远法帝王。近法祖宗。公是公非。与众共之。外付之府部。内咨之阁臣可也。如用揭帖。日久视为常规。万一匪人冒居要职。亦以此行之。害何可胜言。上称善。

张旻下令太峻。兵惧。谋为变。上召二府议之。王旦曰若罪旻。则自今帅臣。何以御众。急捕谋者。又震惊都邑。若擢旻以枢密使。解兵柄。反侧者当自安矣。上谓左右曰。王旦善处大事。

张崌崃曰。君子而贫贱。命也。使其为小人焉。昏夜乞哀。犹然贫贱也。其幸而为君子。则其自取也。小人而富贵。命也。使其为君子焉。进礼退义。犹然富贵也。其不幸而为小人。则亦其自取也。

为君子。为小人。总在人之自取。并不关乎命。故圣人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所谓小人枉自做小人。君子乐得做君子。

高景逸曰。滋味入口经三寸舌耳。自喉以下。珍羞粗粝。同于冥然。柰何以三寸之爽。轻戕物命乎。岂惟口腹。百年光景。三寸滋味耳。有以须臾之守。垂芳百世。有以须臾之纵。遗臭万年。亦可思矣。

尹和靖应进士举。发策者。议诛元佑大臣。尹读之。慨然曰。是尚可以干禄乎哉。不对而出。归告其母。母曰。吾知汝以善养。不知汝以禄养也。伊川闻之曰。贤哉母也。

潘良贵立朝侃侃。蔡京父子令亲故道意。良贵正色谢绝之。高宗朝。吕颐浩欲引入两省。良贵即日乞休补。退语人曰。宰相进退人才。以为贤耶。自当擢用。何可握手密语。先示私恩。若士大夫受其牢笼。则他日立朝。何以展布。

张南轩曰。责己须备。人有片善。皆当取之。如晏平仲事君临政。未必皆是。然善与人交。圣人便取之。子产有君子之道四。其不合道处想多。只此四者。便是我之师。责己而取人。不惟养我之德。亦与人为善也。

冯时可曰。一事逆而心憎。一言拂而心衔。甚至经年怀之而不释。易世志之而不忘。若然者。四海之中无乐地。百年之内无泰时。

杨忠愍公曰。与人相处之道。第一要谦下诚实。同干事则勿避劳苦。同饮食则勿贪甘美。同行走则勿择好路。同睡寝则勿占床席。宁让人。勿使人让我。宁容人。勿使人容我。逐处曲尽恕道。所谓终身可行也。

士君子原不当取怨于小人。而大节所在。不宜附和。不可诡随。得失荣辱不必太认真。亦知命之大端也。○非谓人当冒险寻事。但素明此义。一旦遇大节。亦不至于专计利害。犯名义也。

人之过有从事上改者。强制于外。病根终在。善改过者。未禁其事。先格其理。如好怒。必思曰。人有不及。情所宜矜。悖理相干。于我何与。又思天下无自是之圣贤。亦无尤人之学问。行有不得。皆己之德未修。感未至也。悉以自反。则谤毁之来。皆吾磨练玉成之地矣。过有千端。惟心所造。吾心不动。过安从生。正念时时现前。邪念自然污染不上。此精一之真传也。然不得执此自高自画。过无穷尽。改过岂有尽时。蘧伯玉年五十而犹知四十九年之非。古人改过之学如此。

江阴张畏岩。积学工文。揭榜无名。大骂试官瞇目。一道者在旁微哂曰。相公文必不佳。张怒曰。汝不见我文。乌知不佳。道者曰。作文贵心平气平。今听骂詈之词。不平甚矣。文安得工。张屈服。就而请教。道者曰。命不该中。文虽工无益也。造命者天。立命者我。力行善事。广积阴功。而又加意谦谨。何福不可求。张曰。我贫儒也。安得钱来行善事。积阴功乎。道者曰。善事阴功。皆由心造。常存此心。功德无量。即如谦虚一节。并不费钱也。张由此感悟。折节自持。后登高选。人行一善事。止于本身增一功德。若劝化得一人为善。则世界上遂多一善人。若劝化一恶人为善。则世界上少一恶人。又多一善人。其人又可转相劝化。以至于千百人。若笔之于书。直可劝化千百世。善根流传。永无穷尽。虽然。有其本焉。言者。心之声也。心诚则人动。心通则人格。心平则人理。不然。本之不正。晓晓焉。穷先贤之绪论。忝流辈之指南。岂惟人掩耳而过之。正犯太上所训口是心非之戒耳。

◆王朗川汇纂忠敬录 【 名之鈇号朗川湖南湘阴人】

谨按圣门论为臣者。曰事君以忠。忠者。尽心而不敢欺之谓也。又曰敬其事而后其食。敬者小心而不肯苟之谓也。夫伦类甚众。无时无事。不当尽心。不独事君也。然臣之于君。分则尊而地则远也。势虽严而情或疏也。其尽心与否。一时无从见得。故事君莫要于尽心。则莫要于忠也。至于天颜咫尺。靖共匪懈。平时致敬。犹属空言。故必曰敬其事。而后敬为实在。于事有济。予向详玩圣言。考古证今。忠而属于事君。敬而征之于事。乃切当不易之论。未有事不尽心。而可以言事君者。未有于事不敬。而空言小心。可以言敬君者也。湘南王君朗川。与其弟观察玉??也。潜心励学。著书训世。所辑言行汇纂。有忠敬一门。录先儒名臣言行。深得此意。予于别集中有切于忠君敬事者。亦采录之。所冀未仕之学者。先端其志趋。认真路径。戒欺求慊。毋涉虚言饰美之恶习。及乎筮仕。随地随事。尽心矢敬。杜绝欺慢。勉为公忠励翼之纯臣。纵遇合不能一辙。而于心不敢欺。于事不肯苟。亦可以无忝臣道矣。

廉希宪立朝谠正。世祖常令受帝师僧八思戒。希宪对曰。臣已受孔子戒。世祖曰。汝孔子亦有戒乎。希宪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孔子之戒。如是而已。

江公望谓右司谏陈佑曰。榻前一砖之地。是人臣对君父极言天下事去处。惟上不欺天。中不欺君。下不欺心。则可免戾。佑他日为上诵之。上以为名言。

官不论大小内外。文武大臣。位尊望重。担荷非轻。即一州一县。各司钱谷刑名重寄。闲曹杂职。各有地方职守。应行事宜。重禄以养之。恤尔身家也。忠信以待之。开诚布公也。恩荣福荫。上及父母。下逮妻孥。高厚宏慈。捐糜踵顶。不足云酬。而乃忍于欺。敢于欺。于汝安乎。乘此一点不安之心。就是可转之机会。若能警惕创惩。洗濯此心。勉供厥职。迷途之复。天地神明。其共鉴之。否则恬不知耻。良心汨没。忍于欺。敢于欺。而且安于欺。孟子所云夜气不足以存者。必斯人也。

人臣之事君者。一念耳。所以分其念。使不顾君父者。有数端焉。曰身家。曰爵位。曰权势。曰恩怨。曰名誉。惟忠则尽其心而无欺。无欺则至诚。至诚则可以感天地。动鬼神。尚何有数端之私。得而闲之哉。

朱子曰。凡古圣贤说性命。皆是就实事上说。如言尽性。便是尽得此君臣父子三纲五常之道。言养性。便是养得此道而不害。至微之理。至着之事。一以贯之。略无余欠。非虚语也。

又曰。人固有终身为善而自欺者。须是要打迭得净。即如事君者。非不日行好事。但沽名钓誉。掠美市恩。隐君之德。扬己之休。皆不忠之罪也。

古之人有事势难以直陈。而纡回迁就其词以感动之者。此其旁引曲喻。审几观变。有胆有智。不无微权。但聪明智巧。甚难效嚬。一味老实头干去。亦可幸告无罪。且圣主明并日月。岂反受诸臣之笼络。若伺君父之意而逢迎之。则心术大坏。罪不容逭矣。

莫错看了忠是惊天动地的事。圣贤论忠之道。不在气节之奇。而在义理之正。忠庸德也。只要无一事不可对人。无一念不可对君。则忠之道得矣。

潘仲谋曰。君恩最大。无论平时践土食毛。莫非皇恩。当胶庠造就。以至厯官受爵。显及祖宗。荣施三党。或待以腹心。隆以司牧。不过欲得养士报耳。身受国恩。惟知自顾身家。问心何忍。然臣道不一。为宰辅。则以格心佐治为忠。为言官。则以谏诤匡弼为忠。为刑官。则以执法平允为忠。为有司。则以爱民勤职为忠。为武臣。则以宣力靖乱为忠。当荐举。司文柄。则以为国得人为忠。事难枚举。惟务真实对君。举动一念。不为自己身家。不避豪强。不徇情面。不希冀富贵。并不求忠直声誉。或委曲济事。而非阿附。或执法不回。而非矫激。只要实有益于国计民生。且视吾君真是为尧为舜之君。不敢萌悠忽念。如是始可以报君恩。至于大节不夺。见危授命者。代不乏人。如关壮缪。张睢阳。岳武穆。文文山。于忠肃。杨椒山。其尤着也。运际坎坷。抱恨千载。固为臣子者所不忍言。亦不过了得臣子本分内事。然撑万古之纲常。存两闲之正气。又不仅食人之禄。死人之事云尔也。

吕东莱曰。君臣之闲。不是不可说话。此皆士大夫爱身太重。量主太浅。

虚斋蔡氏曰。臣事君以忠。当统论平时。不必拟到仗节死义处。

黄东发曰。随分尽职。遇事尽心。自无患得患失之念。何处不是安心奉职之地。

每日一两时焚香静坐。及清夜平心自思。省察考验其当理与否。凡莅民处事。存心发言。不得罪于天。即不得罪于君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吾愿师曾子之三省也。

天予我以治民之责。为造福一世之人。非享福之人也。不念造福之理。事事为享福计。官署必欲华美。器用必欲精工。衣服必欲艳丽。饮食必欲甘美。且为子孙享福计。良田欲得万亩。大厦欲构千闲。珍玩必求全备。百计横索。以供享福之用。天生我为造福之人。今反为造殃之人。清夜自思。上天岂肯宽贷也。

读经书。也须会读。每见拘文牵义之腐儒。不但不晓世务。并有得罪名教者。如泰誓抚我则后。虐我则雠二句。便不可泥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岂有不是之君父哉。善乎冯氏厚斋之说曰。孟子国人寇雠之喻。可以警其君。不可以喻其臣。责善则离之论。可以告其父。不可以训其子。道理合如此讲。

寇雠之喻。可以警君。不可以喻臣。责善则离。可以告父。不可以训子。均有关于名教。其义精。其理足。发先儒所未发。可谓善读孟子也。

茅鹿门曰。人君设官分职。居深宫之中。独总其成。人臣各尽才力。大者法。小者廉。国家长治久安。此君之所以赖有臣也。

常念君所以重赖有臣。则一念不忠。一事不敬者。有负于君也。罪可逭乎。

盛治之世。大臣论道经邦。以人事君。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怨。无私植之党。无恩雠之念。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使庶官懋勤。百庶允厘。阴阳调燮。刑措兵销者。此大臣之忠也。纠四方之弊。察百司之非。引君当道而致治。为国忧远以防危。却攀援之巧。感宠锡之荣。精白乃心。致身任事。此内臣之忠也。寅亮天工。静镇远方。有利必兴。有害必除。诛锄奸宄。保乂良民。盗贼水旱之必入告。天恩盛典之必遵行。巡劾官邪。弹压宦豪者。此外臣之忠也。恩威并济。教养兼行。核吏胥之奸。烛刁顽之讼。催科知恤。力役存仁。清廉矢己。公忠御下。弗剥民膏以自奉。弗枉是非以徇情。此有司之忠也。为臣知是。而后可以答君命。故左传曰。以敬承命则不违。以恪守职则不懈。斯忠之谓夫。

如此随事効职。忠也而敬存乎其中矣。

灵璧先生曰。尝谓分谊之所定。礼义之所在也。礼义之所在。圣贤之所守也。有圣贤之守者。必能循礼义而安分谊。以贱从贵。以卑承尊。尽乎事上之道矣。

人既为臣。身为君有。非己之所可私也。身非我有。与君所用之人。尚何畛域之不化哉。故凡为朝廷倚重者。其同乎己。异乎己。不计也。知其能佐乎朝廷而巳矣。其怨于我。欢于我。亦不计也。知其能益乎朝廷而巳矣。此臣之职。即忠之义也。

小人亦是天地所生。决无尽灭之理。但当正己。令其自服。尤须虚心。令其自平。一涉矜张忿激。便触出许多不肖来。于国事无益。而地方亦滋扰害。

君子待小人不恶而严。人不仁而疾之巳甚。以至于乱。君子亦不能无过。

韩魏公。临大节。处危疑。苟利国家。知无不为。若湍水之赴深壑。无所畏避。或谏曰。公所为诚善。然万一蹉跌。身不自保。恐家无处所。公叹曰。是何言也。人臣尽力事君。死生以之。顾事之是非何如耳。至于成败。天也。岂可预忧其不成。遂辄不为哉。席啸滨曰。观公言。则知古今国事。败坏于人臣之瞻前顾后。保身全家者。盖不知几何也。

州县办一事。而希图草率结案。大僚题奏事件。而朦混含糊。皆非忠也。其不敬莫大于此。

孔光事成帝。凡典枢机十余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问。据经而对。不希旨苟合。如或不从。不敢强谏固争。徐图启沃。以是久而相安。时有所言。辄削草藁。以为彰主之过。以诩忠直。人臣大罪也。 有所荐举。惟恐其人之闻知。沐日归休。兄弟妻子燕语。终不及朝省政事。或问光温室省中树皆何木也。光嘿然不应。更答以他语。其不泄如是。

韩魏公与范希文韩彦国同在西府。上前争事。下殿不失和气。当时三人正如推车子。盖其心期于车行而巳。岂为己哉。

不言省中树。议事如推车。在当日以为偶然。今巳成千载佳话。大臣不如此。不足以见其公忠无私也。

武后谓狄仁杰曰。卿在汝有善政。然有谮卿者。欲知之乎。谢曰。陛下以为过。臣当改之。以为无过。臣之幸也。谮者乃不愿知。后叹其长者。

数语得理得体。有识有量。不仅长厚而巳也。

韩魏公为谏官三年。所存谏藁。欲敛而焚之。以效古人谨密之义。然恐人主从谏之美。后无以见。乃集七十余章。曰谏垣存藁。自序于其首。大略曰。谏主于理。而以至诚感之。此一言足为臣子进言之极则。

焚谏藁而不以彰君之过。存谏章而见从谏之美。义各有取。无非忠君爱国至意。

欧阳公在翰林。仁宗一日见御阖春帖子。读而爱之。问左右曰。欧阳修之词也。悉取宫中诸帖阅之。见其篇篇有意。叹曰。举笔不忘规劝。真侍从臣也。

即此见忠君爱国之意。乃至情。非谲谏也。

王恭武公有小错误。御史中丞孔道辅劾之。乃降调出镇于外。久之道辅卒。客谓恭武曰。害公者死矣。公愀然曰。我有过失。孔公以尽职参我。岂有心害我哉。直臣难得。朝廷亡一直臣。甚可惜也。岂可存怨哉。

不挟被劾之嫌。巳得大体。念直臣之难得。惜直臣之巳亡。更征公忠远识。可师可法。

明庶常邹智。清修绝伦。因建言下诏狱。写怀诗有曰。人到白头终是尽。事垂青史定谁真。梦中不识身犹系。又逐东风送紫宸。谪广东吏目辞朝诗有曰。尽披肝胆知何日。望见衣裳惟此时。但愿太平无一事。孤忠万死更何悲。

一腔忠爱。出于自然。于下狱临遣时。更为难得。

明杨士奇等奉命编辑厯代名臣奏议。上览之。谓侍臣曰。致治之道。千古一揆。君能纳善言。臣能尽忠不隐。天下未有不治。观是书。足以见当时人君之量。人臣之直。为君者。以前贤所言。便作今日耳闻。为人臣者。以前贤事君之心为心。天下国家之福也。

于所辑名臣奏议中。即悟君臣交儆之道。览古兴思。其则不远。可以为后世法。

明马端肃公。自吏兵晋冢宰。尝曰。吾在兵部。每夜心行天之边者一周。在吏部。每夜心行天之内者一周。行边者思武备。行内者思人材。

如此方谓之尽心供职而不敢忘。敬其事而不敢懈也。

他山石云。居官廉。分内事也。物交事逼。浸不自由。素贫贱。有妻子啼号之扰。素富贵。有口体豢养之需。喜声誉。则饰厨馔以娱宾。务结托。则厚苞苴以通好。甚则男婚女嫁。囊帛柜金。皆此是资。虽欲廉得乎。故要莫如崇俭。莅民之时。无异处家之时。用官之财。不啻用己之财。斯可矣。 居官勤职。当然也。聪明有限。事机无穷。竭一人精神。以防众奸慝。已非易事。而躭延衔杯。恣情渔色。赋诗品弈。遂致狱讼经年。是非易位。讼诉愈多。事机愈混。方虑息肩之无期。幸吏牍已备。俛首涉笔。终归苟道而已。其要莫若清心。鸡鸣听政。家务尽屏。勿以酒色自困。勿以荒乐自戕。某事当决。某牒当报。某赋当办。某系当释。时时察之。汲汲行之。毋谓姑俟来日。则事无不理。而此心亦宁矣。

有十分之心为己。不肯一分为民。自早至暮。祗觉己事为重。民事为轻。故有此种种恶派。

省心录曰。士大夫若以一官之廪禄计。不知其为素餐。试思驱役之卒。承奉之吏。供帐居处。无非民力。则有愧于方寸者多矣。若于奉公治民之道。不加之意。其与窃人之财而为盗者何异。

宋张肖甫云。司马温公与王介甫。清俭廉介。孝友文章。为天下学士大夫所瞻仰。然志趣不同。介甫以术行。温公以正进。介甫所学者申韩。而文之以六经。温公所学者周孔。亦文之以六经。故介甫行政多偏执。其门多小人。温公行政尚公忠。其门多君子也。

学术关于政事。而渊源气类。不仅及身而止。可不慎与。

张右川云。世之高谈阔论者。率不肯吐肝披胆于君父之前。而仗义直言。多得之深沈不伐之士。宋之刘元城。问司马温公治心行己之要。温公答云。自不妄语始。元城服膺力行。及其立朝。于国是民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识者以为尽言者自不妄语中来也。

平时有不妄语之学问。故遇事方能言人所不能言。士君子立朝忠君。自有本也。

袁学士曰。大小臣工。咸怀忠良。则朝廷之势尊。惟靡曼是娱。惟珍奇是好。淫侈相高。燕乐无节。同堂合席。不闻箴规。忠心谋国者。不如是也。

贤才之于国。犹御寒之衣裳。养生之菽粟。汲引善类。无闲亲疏。推贤扬善。固不乏人。而挟私害正者。乃或有之。合于己则掩覆其过。异于己则指摘其小疵。毁誉发于私情。而真才不得展布。忠心谋国者。不如是也。

植私者众。赤心者寡。国事奚赖。何以重朝廷也。

张受先曰。纲常在天地闲。原以责之君子。亦惟君子视为分所应尔。申生匪怨其父。屈原匪怼其君。分应尔也。论世者。毋徒恤诸君子之死。而重服其能尽分。引为尽分。则虽捐躯赴义。祗自尽其臣职而已。

钱宣靖公曰。以爵禄恩赏之故。而效忠于上。此犹是中人以下者之所为也。

爵禄恩赏。朝廷所以鼓励臣工。而臣子效忠。则视为义不容辞。分所当然。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各尽其道。非因君有礼而臣乃效忠也。

罗文恭曰。论事者理常绌而势常胜。君子处事。未尝夺于所胜。而病于所诎。天之废兴不可必。时之得失不可强。以其不可强而必者横于中。则顾虑观望之衅渐生。而贞固迫切之诚日损。固有假虽死无益之言。以文其过而逃其议。皆失于利害之较太深。是非之断不早。易素履而蹈大讳。其职此矣。故君子事无大小。宁过于愚。无失之巧。事关重大。宁决性命于万一不测之虞。无宁腼面目以取偿于岁月不可希冀之会。是是非非。其理固然。不容解于心也。

忠于君者。有时不计利钝。不顾祸福。此之谓尽心。

又曰。先儒有言。死天下之事易。成天下之事难。此为不善处死者言也。虽然。死而不足以成事者有矣。未有能成天下之事。而其身不能死者也。故求死于事之可为者非难。求成于事之不可为者为难。死于事之必可为者非难。死于事之必不可为者尤难也。

宁武子之愚不可及。孔子所以嘉之。

周公之忍。不害其为仁。项羽之仁。曾何救于忍。宁武子之愚。不害其为智。晁错之智。适所以为愚。

范文正尝言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后为岳阳楼记。遂着其语。陈埙嘉定中上封事曰。上有忧危之心。下有安泰之象。世道之所由隆。上有安泰之心。下有忧危之象。世道之所由污。故以天下为可忧。则乐随之。以天下为可乐。则忧随之。在乎善审忧乐之机而已。审忧乐之机。则知范文正公先后之意矣。

忧非徒忧。乐其可乐。此范公先后之意也。

宋蔡襄告其君曰。忠臣引君当道。论事惟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则土木之人。皆可为矣。至于巧者不然。事难言则喑而不言。择其无所忤者。时一发焉。犹或不行。则退而曰吾尝论某事矣。此之谓好名。是则好名非忠臣。而忠臣不可避好名之嫌也。

此巧于沽名者。其不忠孰甚。

真西山曰。学士李季章致仕。帝慰留之曰。公论所在。未有久而不明。人材实难。不忍使之终弃。处羣小横流之中。而有阴扶善类之意。当大权倒置之际。而有密制元恶之谋。况其遄返于虏廷。尝欲挽回于兵衅。谓世雠固所当复。而边事岂可遽兴。迨奋投龟之决。迄成解瑟之功。稽其忠勤。厥有本末。

李公平日有守有为。经权互济。不愧公忠。帝已见信。故表以示人。为臣者。毋谓忠恒见疑。公道难伸也。

圣人之道。不过得中。天下之事。毋存偏见。君父于臣子。初无彼此厚薄之分也。臣下以好恶之私。互相倾迫。理或至于过中。事或狃于偏见。士大夫各持异议。是非不公。彼此过当。譬如人家子弟。互相争鬬。父母随以不宁。而家事之当葺者。自不暇及矣。

凡事不肯尽心。不以君事为重。故有此患。

立朝之士。坚确自守者。虽无顺适之可喜。而决知其无反复难信之忧。雷同相随者。虽无触忤之可憎。而决知其有包藏不测之患。其于治道兴替。关系匪轻。

操用舍之权者。所宜留意于此也。

魏鹤山曰。易之同人曰。同人于野亨。其彖曰。惟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盖人之心。公则一致。私则万殊。无以通之。则万殊不一之私心。足以害天下至同之公理。此其事伏于冥冥。而人莫之觉。故论今日风俗之弊者。莫不议其尚同。而臣则疑其未尝有同也。进焉而柔良。退焉而刚方。面焉而唯唯否否。背焉而戚戚嗟嗟。成焉而挟其所尝言以夸于人。不成焉而托于所尝料以议其上。恩焉则敛而归己。怨焉则委之曰。此安能以自由。时政之得失。除授之当否。疆场之缓急。言焉而得。则矜以为功。否焉则讪之曰。此徒言而无益。呜呼。垄断而望。可左可右。骑墙而语。可出可入。盖嗜利亡耻之人。贪前虑后者之为耳。士大夫而若此。则其心岂复以国事为饥渴休戚者哉。踪迹诡秘。朋友有不及知。情态横生。父子有不相悉。使此习也而日长月益。见利则逝。见便则夺。国家何赖于此也。自封章奏疏对策上书。大率应故事。具虚文。而无恻怛忠敬之实。而诿曰恶讦以近名也。忌激以败事也。其号为谠直。亦不过先为称赞之词。而后微致规切之意。如论治道。则曰大纲已举。而节目小有未备。论疆事。则曰处治则宜而奉行。稍若未至。前后相师。如此类者。未易悉举。然犹日锻月炼。昼删夜改。而后上达。夫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而孟子谓其不敬莫大乎是。今之为此说者。是敬朝廷乎。慢朝廷乎。

昔者固有百劝而一惩。千诺而一谔者矣。固有约至上前而背其议。出言不可。而入言可者矣。又有始是什三。中是什五。后是什八者矣。未尝有刀锯斧钺之严。投窜死徙之事。而知莫敢言。言莫敢尽。彼其心。谓言之而不能行。并不能受。宁襮顺而里藏。面从而腹诽。人见其同也。而臣见其未尝同也。人谓其有礼且敬也。臣谓其至无礼也。至大不敬也。

人臣不能尽心。不肯敬事。诡计丑态。自昔已然。鹤山先生形容曲尽。可为千载人臣箴鉴。

天为斯世生才。自足斯世之用。郭汾阳既收东郡。方议北讨。此何时也。卒夺其军。而汾阳不怨也。河东事迫。又强起之。又为佥壬所忌。非人主终信不疑。则唐祚岌岌矣。然非特汾阳出为时用也。七子八壻。皆居贵显。幕府六十余人。卒为将相。其卓尔可称。则杜鸿渐。黄裳。李光弼。光进之徒。皆以才识器业。为再世中兴之用。然则天生汾阳。为社稷计。而又望其子若壻与从游之宾客以助成之。岂非忠贞之所致哉。欧阳公书其将略曰。忠信之厚。固由天性。至于处富贵。保功名。古人之所难者。谋谟之际。宜亦得其助也。至哉斯言。不以富贵功名为夸。而以善处善保为难。不以忠厚为足。而以谋谟之助为贵。古之建功立业。而全令德者。率是道也。可见士大夫当为天下用其身也

郭汾阳此时已为佥壬所忌。乃不稍失望。而合门赴敌。以成大功。可称纯忠。其善终保全。莫非忠贞之所感也。后世以忠武汾阳并论。曰诸葛勋名本敬慎。汾阳事业在忠贞。信哉。

王应麟曰。图大患者。必略细故。求实效者。必去虚文。又曰。因为急而紊纪纲。以偏见而咈公议。臣不敢行。

惟知尽心以求济于事而已。

大丈夫生斯世。自应磊磊落落。揽辔澄清。非异人任。今日之忧。岂为温饱哉。

自量学业未能过人。则贫贱不为不幸。此囊萤映雪之日。非怨天尤人之日也。

此身此际。其责重。其忧深。圣经贤传。内足明善诚身。外足匡时济众。其为益也。岂不大哉。

有此志向胸襟。方可谓之忠于君而敬于事。

有以名利之说来者。勿问大小。悉宜应以淡心。有以是非之说来者。勿问人我。悉宜处以平心。有以学问之说来者。勿问合否。悉宜受以虚心。此大受用诀也。

人须有坚忍之操。天下事方有干济。坚忍者。俗所谓耐也。耐之义。谓耐饥。耐寒。耐烦。耐劳。耐辱。耐穷。耐心。耐事。耐官职。耐则能久。不耐未有能久者也。识得耐字。上之为圣贤定静之学。次则为有恒之士。临民事君。问心无愧。莫大经济。皆基于此。

不实心。不成事。不虚心。不知事。

二者缺一不可。其理随事可见。其功随时可用。

有作用者。器宇定是不凡。有作用者。才情决然不露。

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而过则不可不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

念过而不念功。恩不可忘。怨不可不忘。情理两得其平。人己各尽其道。

吉人之辞寡。深险不可。节侠之生轻。鬬狠不可。豁达之财疏。暴殄不可。才子之气高。矜骄不可。廉吏之守严。刻薄不可。

圣贤出有出的道理。处有处的道理。尽得道理。出也好。处也好。今人志在富贵。所以见得处不如出也。

吴芾云。事不当行。宁获谴于上官。不可贻害于百姓。李衡云。力不能行。与其进而负于君。不若退而进于道。二公南宋人也。合之可作出处铭。

廉不言贫。勤不言劳。爱民不言惠。锄强不言威。事上致敬。不言屈己。礼贤下士。不言忘势。庶于官箴无忝。

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

名根所以害人者。骛名则劳。矜名则傲。饰名则伪。争名则忌。咎恶从此而起。至人所以戒好名也。

苏子容曰。欧公不谈文章。喜谈政事。君谟不言政事。喜谈文章。各不矜其所能也。

陆宣公曰。居上者。当违欲以行己所难。布诚以除人所病。论仕道曰。做官如做人。要反复思维。事到不能两全处。宁可失官。无作负心人。又曰官不可不清。却不可傲。清而傲。取祸之道也。

平易近人。既不失己。亦不戾世。

士君子一言当百。不可多言取厌。虚言取薄。轻言取侮。

言满天下无口过。立身事君。均不外此。

士君子临事当于难处求其易。易处虑其难。

难处不敢推诿。易处不敢忽略。尽心而已。

自警铭曰。洪范六极。弱居其一。所谓读书。变化气质。当断不断。尔自贻戚。

自省铭曰。环顾斯世斯民。生者待汝养。死者待汝葬。天下后世待汝治。汝毋或轻尔身。以殉无涯之欲。而丧厥志。

自觉克己复礼主敬行恕之学。刻不可离。朝夕而思之。数日而批点之。墨未干而忘之。谓之何哉。

昔人进思尽忠。退思补过。此与夫子主忠信徙义之意同。吾人存至诚无伪之心。进而有为。忠也。其闲轻重缓急。过差而不合于义者尽多。故进思尽忠者。必退思补过。主忠信者。必徙义。阳明论学。以致良知三字外别无功夫。所差在此。

果欲尽忠。焉能无过。补过所以完忠字之分量。全尽忠之实事也。二语人多囫囵读过。此为透切。

士大夫必先不肯自欺。而后可望其不欺君。即如为善。自己也知得是当为。也勉强去做。只是心里又有些便不消如此。做也不妨的意思。如为不善。也知得不当为而不为。心中又有便为也不妨底意思。是自欺也。自欺如此。欺君可知矣。

如方正也不妨圆融。孤子也不妨应求。疾恶也不妨姑容。洁清自矢也。而分例可得者。不妨从俗。不妨二字。昧初念之真心。瞻徇于转念之私意。由自欺而欺君。不知其所终极矣。

又如九分九厘公正。杂了一厘私意。心地不干净。便能潜滋暗长。故古之称忠君为纯臣。纯者无私伪之杂也。

人臣德器有偏全。才分有大小。官有尊卑。事有难易。时势有常变。朝廷随材器使。其属望于臣者。未尝人人求全。事事责备。臣子报効于君。亦不能动罔不臧。先要此心之无欺。心无或欺。则止知有君。不知有己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无一时一念。不乃心王室也。一民不忍失所。一事不敢错忽。尽心于君。则君之民。即吾之赤子。君之事。即吾之家事。一时之成败。一事之祸福。皆不能移。故曰忠者一其心之谓也。

官虽至尊。决不可以人之生命。佐己之喜怒。官虽至卑。决不可以己之生平。佐人之喜怒。

此不过能。尽其心不忍欺。不敢苟耳。

王阳明曰。古之仕者。将以行其道。故能不以险夷得丧动其心。而惟道之行否为休戚。利其身。故怀土偷安。见利而趋。见难而惧。非古今之性尔殊也。其所学所养。于平日不同。而观夫天下者之达与不达耳。

归于所见之达与不达。更见学之有关于仕。

君子与小人居。决无苟同之理。不幸势穷理极。为所中伤。则安之而已。处之未尽于道。或过于疾恶。或伤于愤激。无益于事。而致彼之怨恨雠毒。则皆君子之过也。

事势当仓卒之际。变出非常。君子常身任天下之祸而不辞。非得已也。知天下之祸终不能免。惟以身任之。冀可免于天下之祸。小人不知祸不可幸免。诡计以求脱。遂至酿成大祸。而巳亦卒不能免。故任祸者。惟忠诚忧国之君子能之。而小人不能也。

先生值宸濠之变。皆以身任天下之祸。而后卒免于祸。有利于国家。此条自道其阅厯。益信阳明为有用道学也。

忠义之降。激而为气节。气节之弊。流而为客气。其上焉者。无所为而为。所谓成仁取义也其次有所为矣。然犹其气之近于正者也。迨其弊也遂有凭其愤戾粗鄙之气。以行其媢嫉褊骜之私。士流于矫拂。民入于健讼。人欲炽而天理灭。而犹自视以为气节。于公忠之道。失之远矣。

去气节之偏。以归于全。克客气之私。以反于正。如此方为公忠。然非有学者不能。

文山别集者。宋丞相文山先生自述其勤王所经厯。后人采集以成者也。中闲所值险阻艰难。颠沛万状。非先生之述。人无从而尽知。先生忠节盖宇宙。皆于是而有据。后人因词考迹。感慕先生大义。油然兴起其忠君爱国之心。是集之有益于臣道。岂小小哉。

君子之忠于君。求尽吾心焉而已。岂屑屑言之。以蕲知于世。然仁人之心忠于君。亦欲人之忠于君也。欲人之忠于其君。而思以吾之忠于其君者。启其良心。固有人弗及知之者。非自言之。何由以及人乎。斯先生之所为自述。将以教世之忠也。当时仗节死义之士。无不备载。是以有传。是又与人为善者也。是集也。在先生之自尽。若嫌于蕲世之知。以先生之教人。则吾惟恐其知之不尽也。在先生之自尽。若可以无传。以先生之与人为善。则吾惟恐其传之不远也。

人臣因事纳忠。祗求尽心供职。不应自己表暴。急求人知。故古人以焚谏草为忠。至于履险蹈危。挫折不屈。以身殉国。非一时一事之忠可比。不为述记始末。后来何所激劝。倘遇急难。亦无所师法。故文山不可无集。又非以不焚谏草为忠。况朝廷旌忠有典。方且访其遗迹。而登之史传。事之常变不同。义固各有所重。总期足以劝忠而已。

碌碌之士。未论其言之若何。苟肯言焉。亦见其忠矣。若有学之君子。必时然后言而后可。又不专以敢言为贵也。去恶先其甚者。颠倒是非。固得罪于名教。若搜罗琐屑。亦事君者之所耻也。

忠君者揆理审时。不激不琐。此中权衡有学问焉。

王阳明谪居龙场。府差至驿。多所陵侮。场民不服。与差争鬬。有劝其赴大府请谢者。先生曰。差人至龙场。挟势擅威。非大府使之也。场民与之争鬬。亦非某使之也。大府未尝辱某。某亦未尝傲大府。何所得罪而请谢乎。跪拜亦小官常分。然亦不当无故而行之。废逐小臣。所守以待死者。忠信礼义而已。某居此。盖瘴疠蛊毒之与处。魑魅魍魉之与游。日有三死焉。然居之泰然者。诚知生死有命。不以一朝之患。遗终身之憾也。大府苟欲加害。而在我诚有以取之。则不可谓无憾。使无以取之。而横罹焉。则亦瘴疠己尔。蛊毒已尔。魑魅魍魉已尔。执事之谕。虽不敢承。然因是而益知所以自励。不致有所隳堕。则某也受教多矣。

以上皆王阳明先生语。悉从学识涵养中来。毋以其专主致良知之偏。而轻议之也。

居官簿书如麻。下情阻隔。或乘其聪明。或乘其火气。或乘其忙错。种种皆能枉人。及文案既定。则有明知枉而无如何者。此居官之难也。其难其慎。不在依违二三。而在虚心观察。

尽心则人不能枉。不苟则自己必不肯枉。

好以言讥人者。必忮心之重者也。故见人富贵则忌之。见人声名则疾之。忌疾之心蓄于平日。讥激之言随处触发。结怨己深。构祸不已。故君子贵治心焉。

忠于君者。方喜国家得人致治。虽好尚不同。决无忌疾之事。

厯代搢绅之祸。多起于言语文字之激。故诽议激坑焚之祸。清议激党锢之祸。清流激白马之祸。台谏激新法之祸。始也一人唱之。羣起和之。不求是非之归。乃讙焉狂焉。牢不可破。卒至不可收拾。则所伤多矣。

敬于事者。不必肯激。忠于君者。必不成党。

异仲游与东坡书曰。夫言语之累。不特出诸口者为言。其形于诗歌。赞于赋颂。托于碑铭。着于序记者。亦言语也。今知畏于口而未畏于文。是其所是。则见是者喜。非其所非。则蒙非者怨。喜者未必能济君之谋。而怨者或以败君之事矣。

是非不可枉。喜怨不可徇。即诗歌赋颂。不可不存此意。况于君之事乎。

说苑载孔子曰。史鳅有君子之道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 【 谓肯敬鬼神也。】 直能曲于人。

敬上敬神。人犹能之。所难者不仕而敬。不祀而敬耳。直己而能曲全乎人。尤可贵也。故孔子取之。

好朋友。在穷迫时见。好人品。在财帛上见。好臣子。在事值危疑上见。

三者人皆视为易能。而临时却觑不破。不觉便昧初心。露本色矣。至于人臣自负为忠且敬。及事涉危苦。或有疑难。辄思委蛇退阻者。尤不少。

国家振兴节义。无非使为臣子者。知幸生不足荣。义死不足畏。是以缓急之际。人人可为金城也。环顾一时边鄙之臣。有惜死而逃者。鼠雀偷生。迄亦不免。含愧入地。犹有余羞。赴义者。身虽没而朝廷愍书恤典。义烈昭然。与天地日月。相为亡极。岂不深可贵乎。

忠原不必皆蹈于死。而果能不愧于忠。则死亦所不顾。孰重孰轻。孰贵孰贱。不待知者而知。在人当下决择耳。

刁蒙吉曰。曾子之孝。而孟子纔言可也。程子以子之致孝于父。其身心物力。毕竟是父母之身做出来。不是分外事。臣子建功立业。以君之人民也。以君之势位也。功业虽大。亦是以君之人民势位做出来。而谓为分外事可乎。他人知此义。则淮阴当无鸟尽弓藏之怨。李临淮直与汾阳并驾。不至以愧恨终矣。

人臣视忠为分所当然。则忠为纯忠。敬非矫饰矣。

权德舆曰。陆宣公久为德宗知名。召对翰林。朱泚之乱。从幸奉天。宣公洒翰即成。无不曲尽事情。中于机会。尝从容奏曰。此时诏书宜痛自引过。以感人心。禹汤以罪己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诏书始下。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激发。议者以德宗克平寇乱。不惟爪牙宣力。盖亦资文德腹心之助焉。

德宗察物太精。猜忌太甚。躬临庶政。失其大体。奸谀从而闲之。屡至不悦。或以规公。公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不恤其它也。榷古扬今。指陈得失。敷其道也。与伊说争衡。考其文也。与典谟接轸。

苏东坡疏曰。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德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以忠厚。德宗以猜疑为术。而贽劝以推诚。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德宗吝用财。而贽以散财为急。至于用人听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针害身之膏肓。使德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

琅琊王世贞曰。唐世贤相。善谋善断。尚通尚法。尚直尚文。功业表表。非无可称。然皆出于才质之美。而未尝根于学问。魏郑公耻其君不为尧舜。进谏谕事。每以仁义为劝。颇为知学。夫何建成之事。君子病焉。惟陆宣公论谏数百。虽当扰攘之际。说其君。未尝参用术数。若罪己改过之言。用人听言之方。以及备边驭将。财用税法。纤悉毕举。其学之纯粹。盖三百年闲一人也。德宗仅能听其一二。尚能削平朱泚。恢复旧物。使尽行其所学。贞观之治。尚足言哉。

淮扬齐政曰。宣公明圣贤之学。抱经济之才。赞翼德宗。开心见诚。论切事情而不迂。言本道德而有据。酌古今之通义。为政治之准绳。经纶制度。典章文物。靡所不具。其词严。其义正。王佐之才。杰出汉廷贾董之右。有官君子。详观徧览。有以见公之长才远识。蔼然尧舜君民之心。为臣效忠。能法于滋。顾不美欤。

温陵李懋桧曰。汉代文章。独称董贾。天人三策。皆本经术。治安数千言。通达国体。固敷对之嚆矢。忠荩之轨式也。唐之盛时。房杜姚宋。赫然称首。其文词乃不概见。而陆敬舆氏以奏议特闻。岂施设者在功业。故其文不彰。议论者在文章。垂之于后。有裨治理。士人学以应世。亦取近世已行之事。参稽其成败。而斟酌其议论。举而措之可也。陆敬舆奏议。苏子瞻进之宫筵。以资讲读。夫人主犹尔。况韦布乎。近世陋习。论道者祖元虚。经世者尚权术。非庄老之元幻。即管商之刻核。欲其根本六籍。若董之驯。经济时务。若贾之达。舍敬舆奏议。将何则焉。

春秋以后。有忠君之真心。任事之学识。期于君事有济者。汉则有诸葛武侯。唐则陆宣公为最。宣公奏议不下千余言。而扬古榷今。切指时弊。以文章为政事。本经术为措施。暗如德宗。亦为竦然动听。虽不能尽用其言。而于事巳觉有济。如所云求瘼在知其所患。救菑在恤其所无。致理兴化。必在推诚。忘己济人。不吝改过。不竭物以充欲。不劳人以树威。为国本于亲贤。举人先于称识。舍己从人。故能通天下之志。取长节短。故能尽天下之才。导王者之泽。以被于下。求庶人之瘼。以闻于朝。司牧之责。长吏之任。非慈惠不能恤疲甿。非才识无以济艰危。诸如此类。切中唐时弊政。考之前古后今。其治道无以易此。有志于忠君敬事者。尚其览全集而端所趋向。不为虚浮塞责之恶习所惑也。

真西山上丞相书曰。昔人居重位。秉大权者。虽取信于君子。或不能不见忌于小人。同类怀其恩。未必无以召异己之怨。国人钦其行。未必有以服远夷之情。一时赖其功。或见绌于后世之公议。诸葛武侯。不惟先主托以幼孤而弗疑。虽刘禅之庸。亦举国听之而弗忌。不惟文伟诸贤。尽心为之用。虽杨仪魏延之悍戾。亦皆捐躯効命而弗辞。不惟器能受命者。竞劝以答其知。虽流徙废放之徒。亦没身怀思而弗怨。不惟举国信之。当时尊之。而泸夷之约束。沔阳之庙祀。至今不废。侯何以得此。曰开诚心。布公道而已。诚与公。天地鬼神有不能违。况于人乎。今读侯传。想见其事君如亲。待诸贤如朋友。抚羣下如子弟。襟怀洞然。与物无闲。形之章奏。则忠恕足以悟上。发之教令。则感激足以动人。至于生杀废置。虽出其手。然爵不滥于罔功。刑不挠于贵势。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惩。何祗小吏也。其材可录。则越次而升之。马谡上宾也。其罪当诛。则流涕而戮之。持心之平。无异衡石。用法之信。可质神明。其所为无一而非公。惟诚惟公。始终一致。故上而君信之下而人服之也。武侯之开府也。发教羣下。恳恳焉以集众思广忠益为心。乃自谓闻得失于州平。见启诲于元直。受尽言于幼宰。赖谏止于伟度。退然自托于不能之地。若无一事之不资诸人者。盖知虑之所及者易穷。而是非利害之错出者难见。惟集众人之智以为智。合众人之虑以为虑。则天下之善。无不在我矣。

自昔秉权用事者。鲜不悦人赞己。恶人议己。夫以赞己者为忠。则忠信不得进矣。以议己者为罪。则己过不得闻矣。观武侯谆谕告诫。一则曰。有忠于国。则亮可以少过矣。二则曰。诸有忠虑于国者。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灭。功可蹻足而待矣。

武侯同心为国。不为己私。求于济事。不求己胜。然国既安。则己未有不豫其利者。彼怙权讳过者。恶人议己。而不知其爱己也。悦人赞己。而不知其误己也。以阿意为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以不闻过为幸。而不知其大不幸也。丞相勤身辅政。内外之心。犹或未孚。屈己受言。士大夫之情。犹或不得以自竭。意者至诚尽公。兼听忘我。如武侯所为。尚有当勉者乎。

丞相家传相业。世跻厥美。未易以一善名。而最不可及者。容人之度是也。考之前史。若唐李吉甫父子。相宪武二君。削平诸镇。中兴王室。功业甚伟。然不得与房杜姚宋并称者。以容人之度未足故耳。元和初。牛僧孺等以贤良对策。指陈时病。颇为剀切。此制科之常。而吉甫以其议己。泣诉于上。尽逐考官僧孺诸人。皆不见录。朋党之祸。实基于此。后德裕继相。猜嫌愈甚。一时人材互分彼此。而朋党之祸遂成。更相倾轧。唐室遂以不振。皆李吉甫父子为之也。

正直之士。忧深虑远。其闲知大体者。固能徐为开导。而强直自许者。或不无矫拂太甚。人情将有所不堪。乘不堪之情。以激不平之忿。则刚劲不如软熟。违忤不若顺承。其意将有时而移。况辨论似争。争则有不靖之形。和同似党。党则有分朋之迹。自昔谗害忠良。往往被以此名。羣驱辈逐。大抵由是。

夫争有是非。正人之争。以为国也。邪人之争。以为己也。是非不辨而两绌之。可乎。朋有真伪。正人之朋。以同德也。邪人之朋。以同恶也。真伪不分而概疾之。可乎。今虽未有此事。亦愿大丞相谨之而已。

庙堂之论。不参之羣下。为日久矣。大丞相博尽众谋。弗任私智。事之有关国体者。必议而后行。众言杂进。岂皆当理。议论不一。尤难适从。迂者不切事情。狂者不识忌讳。然异同不一之中。乃至当之论所出。正如玉隐于石。金混于沙。琢之淘之。至宝乃见。其可以沙石之杂。而变金石之珍乎。自昔鲠切敢言者。常病于过。故赵中令有颛权之毁。韩忠献有跋扈之劾。文潞公有交结之谤。三相勋德。曾不因此而稍损。当时亦未闻深咎言者。以其职在论事。不嫌过直也。若蔡若秦柄国之时。则无此矣。故雷德骧诸人之过直。

乃所以彰三相之能贤。而蔡秦之世。有歌颂而无箴规。不问可知为权臣矣。

事变之兴。未有终极。君相汲汲经营之时。正人多则腹心有所托。不然是自毁其耳目也。言路开则耳目无所蔽。不然是自涂其耳目也。小人寡识。所以激作破坏者。图自利耳。岂为国家计哉。

处方面者。未能忘情得丧之闲。有所建请。必先伺朝廷意向。至于当然之利害。必至之祸福。往往匿而不言。或反私议窃叹曰。此非庙堂所乐闻也。夫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所居何官。所任何事。而可以妾妇自处乎。愚谓凡当然之利害。必至之祸福。宜皆一一以闻。言之未听。则再三言之。又不听。决去就以争之。争之而听。可以展布。为国家生民之福。若终不见听。而去之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虽功业未即见于时。异时犹有望焉。若姑循近世之辙。容容唯唯。有事不敢言。言事不敢力。至于失机宜而误大事。自己仍责不能逃。悔之无及矣。

人臣事业。皆有所本。诸葛武侯平生所立事业奇伟。求其所以。则惟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忠益。盖此四者。乃武侯事业之本。而诚之于公。又其本也。今居武侯之任。而又适可当畏之时。用将非人。而士卒之心不服。抚御失策。而忠义之志未驯。变故多端。天意难测。于是时也。傥非至公血诚。质之天地而无疑。何以服未服者之心。驯未驯者之志。至于黜臆见而取众亲。长正直而远邪佞。则又其所急者。武侯行事。散见史册。曩岁南轩张宣公。尝辑之为传。郡斋有十二字之刻。其为功业之助不少。遇当世之膺重任者。则以告之。闻者笑其迂阔不切事情。而某之自信则弗移也。

诸葛武侯。一生忠于君而敬于事。非真西山不能如此曲尽形容。得其领要。极其详备也。今即以武侯之信上获民者。上书于当时丞相。无非望丞相希踪武侯。相勉于忠君敬事之道。而真西山之忠于君而敬于事者。即此亦可想见矣。

吕叔简曰。臣子事君。责难闭邪。而为臣者怠忽玩愒。何其全不知自责也耶。是惟于一切牢不可破之锢习。则且缓之。厌不欲闻之套言。苟且塞责之章奏。小事激聒之弹文。则皆省之。事关君国子民。然后巽入以恳之。积诚以动之。不然祗见君之过。而不思臣之过更十百焉。如灭纪法以树私交。怠职业而相玩愒。工机械而丑诚直。尚翕訿而无公论。苟目前而忘远虑。重宠利而轻民社。急虚文而弃实务。贪酷在在。而荐剡谀悦为贤能。冻馁家家。而旗鼓供帐塞道路。类此者。岂吾君迫之使然乎。夫君之不可回者。无取乎激也。事之在我者。尤所当尽也。不为吾之能为。而委罪于不可为。不求自尽。而望君之必尽。其不忠莫甚乎此。不敬莫大乎此。

事君者率以君不纳练为苦。殊不思友朋规劝。必先忠告而后善道。乃事君而惟知责望于君。不思自尽其道。如何无愧于忠。何以谓之敬事。此吕公持平之至论。不易之定分。臣子所宜猛省也。

◆石成金官绅约 【 十反说附名天基字成金江南江都人】

谨按官司之政刑教化。无非引民于善。而预远于不善也。能使民归于善。而不为不善。是即官司之行善也。至乡绅于地方民事。原不应有所干与。以滋把持官府之咎。然既为乡绅。非将来即应出仕。则已仕而致政归里者也。居士民之首。地方官兴除利弊。体察民情。必先访之乡绅。而境内士民。因其名列搢绅。凡居家居乡行止。率效法焉。此亦情理所必至者。故化民成俗。官司之责。而乡绅亦所以佐地方化民成俗者也。从来论治者。率详于官。而不及乡绅。亦恐乡绅有干求之嫌。未免因噎废食。而乡绅为一方之望。亦不可不自爱自重也。维扬石成金。平昔著书训世。有官绅约一帙。望官司以爱民为行善。并望乡绅行善以化俗。其理不越乎圣贤经传论政之要。而出自乡里浅近之言。更觉平易切实。发人警省。以大知之舜。而好察迩言。况其它乎。又有所谓十反说。亦即切近指点。劝戒官民。各各去恶从善而已。窃以理有正有反。故作文有正面有反面。常有正面未足发明。而反言之更为显切。如孔子因世人止知养父母为孝。而以犬马皆能有养警之。孟子因人不知求放心。而以人有鸡犬放警之。因人不知养身为重。而以养拱把之桐梓警之。皆就反面一罕譬之。俾人有所警省也。予向采丹桂籍中之八反歌。以警世人不孝之罪。今石君十反之说。自士大夫以及愚民妇女。皆就反面罕譬之。以警痴迷。总以世人习于不善。忽而不察为可惜。阅此浅近之言。十反之说。或可恍然有所醒悟云。

论行善。是人人分内事。原无那个该行善。那个不该行善的。也没有那件善是人所能行的。那件善是人所不能行的。只有一等善事。凡人力量万万不能行。惟有做官的轻轻就可行了。且凡人行善。一善只成一善。做官人行一件善事。便胜如凡人百千件。以此做官的人。更当急急行善也。

比如做州县官。便是一县民命所关。他若行善。那一州县百姓。都受他的福了。做府官的。便是一府民命所关。他若行善。那一府百姓。都受他的福了。到了做司道的。做总督巡抚的。便是一省民命所关。其善愈广。受福的人愈多。直到了做科道九卿六部。以至于宰辅中堂。做这样大官的。便是天下民命所关。他行一善事。尽天下都受他的福了。这便是一件胜如百千件了。

这样大官。要行善事。再没有行不去的。即闲有疑难的事。若立定主意。打起精神来。能耐烦苦。不辞劳怨。千方百计。定要成就此事。羣策羣力。那里有行不得的。以此做大官的人。行善最易。所以说那做大官的。更当急急行善也。

但此行善的官。其中亦有苦难之处。比如做那科道部院那三党九族。也沾我些恩惠。地方上也有些光彩。既曾受过皇家爵禄。曾任地方之责。或膺京华要职。今虽致仕家居。正可剖出良心。彰明公论。为本境做些有利益的好事。一以造本乡之福泽。并偿前在任时未尽之志愿。纔是真正第一等好乡绅。替地方造得一分福。就有一分阴骘。直道在人。公论难泯。可惜这不费力。又不费钱。一件胜人百千件的功德。等闲放过了。也算不得读书明理有见识的人。

还有一件善事。也要乡绅做去。这却不费钱。又不要央求官长。须要实实行去。行了这功德。子孙世代书香。地方也受福不浅。乡绅都是明道理有见识的人。那里有害人的事。只无柰子侄弟男。习气不好。就做出那不闲不介的事来。再有那门下犬马。与豪奴悍仆。狐假虎威。就要凑成十分。再是各各宦家。彼此仿效成风。把那要便宜占上风的事。当做理之当然。就有无穷受害的了。乡绅那里尽知。有人说他不是。他还要怪那说话的人。殊不知极好的乡绅家。造出极不好的事。都是此辈所为。所以乡绅家。第一要教子弟。教子弟。不是单单教他做文章。第一要叫他明道的。奉行朝廷善政。却不能与百姓相亲。还要那有司官实实去行。百姓方受朝廷之福。所以做有司官的。尤望他实力行善。若有司官不肯实力奉行。便是那科道题请。六部奏准。朝廷行下来的善政。也都归于空言了。所以有司官尤当亟亟行善。方为不负朝廷。不愧民之父母也。

但是做有司官的。也有难处。也要知他的甘苦。寻常民闲小小冤枉事。有司官申得。小小便利事。有司官行得。若要兴大利。除大害。必须督抚代为题请。若有司官申详上去。督抚不替他题请。纵有好司道官。好有司官。要行好事。也不能勾完全圆满。至于六部九卿。奉行朝廷的善政。必是先行督抚。督抚后行所属。看来六部九卿要行好事。也须督抚替他实实去行。若做督抚的不实心督率属吏。着实去行。纵是科道部院要行。也是不能勾完全圆满。所以做督抚大官的。上可以通得朝廷的呼吸。下可以雪得民闲疾苦。要兴大利。无有不兴。要除大害。无有不除的。真是行一件善事。直抵得凡人百千万件。做这样大官的。如何可当而错过。

但恐做大官的错认路头。把做官行善。看作两桩事了。说到兴利除害的事。便说朝廷立定的法度。谁敢更张。却不道朝廷立的法度。那一件不是利民的。若还法久弊生。正要做大官的陈明利害。奏请更改。那有明知地方应兴之利。应除之弊。有益百姓之事。坐视不为。只守定旧桩。以为老到的道理。其实如今做大官的。那个不是好善的。只因谨守法度。不曰无动为大。则曰何苦乃尔。见义不为。直到宦成回家。另做一番善事。不过是斋僧造佛。布施福田。看来却是小小善事。放着一件胜如万件的善事。为何不做。却来取此小善。总因将做官行善。看做两桩了。殊不知做官正是。好行善的机会。行善正是做好官的本领。那有驾着大船。拿着铁网。不取那夜明珠珊瑚树。却来拾取残珠剩宝。岂不是错认路头了也。

独有牧民有司官。要行善事。中闲层层掣肘。必待上台允行。方敢去做。似有所难。据我细细想来。也不为难。比如今日有司问一的决。问一折赎。也要详过上司。三回两驳。委是烦难。到了夹棍板子。任意施行。三十板。四十板。几毙杖下。此事又何尝定要申详。可见上司掣肘的。反是小事。转是关系生死性命大事。反得自己操纵。所以亲民的官。最要仔细。夹棍板子。最怕手滑。我只开口一声。衙役便加力几倍。我只用动手一摸。百姓便去血肉一块。一般皮肉。我疼他岂不疼。他疼我又何忍。果系情真罪当。打他也不为过。若还非罪无辜。于我定然损福。做有司官的。如何容得忽略。若论大刑一节。尤为不可轻用。当初设立大刑。原为凶犯强盗。茹刑不招的。用此拷讯他的真情。如何寻常事体。老实百姓。也用这等非刑。大约官府好用大刑。只是不耐烦琐。动说重刑一用。人都惧怕。后来不打就招了。此说大伤天理。若是凶犯强盗。夹他也不为枉。若还良民。未经官刑的人。一用此刑。多致残废。甚则老少虚弱的人。立时送命。最可怜悯。当时缇萦女。说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能复续。正是此等刑法。做父母官的。如何容得轻用。

况有一种乡愚。从来未见官府。一到法堂。言语错乱。官府动了疑心。致用大刑的。又有一种言语蠢直人。应对官府。也是这一般蠢直。官府动了瞋心。致用大刑的。又有官府盛怒之下。愚民不知进退。致令拍案叫怒。加力责治的。也能立毙杖下。又有事关考成。或系钦件。上司着紧行牌。要参要处。或是谒见上司。为着某事。而加责嚷。也能火上加油。不顾百姓死活。但念身为有司。犹如人家媳妇一样。当受公婆烦恼。须想名为父母。就有不肖儿女。也望爹娘周全。于万分难忍的事。切要忍得。于一时难耐的烦恼。也要耐得。宽得一分。百姓就受我一分之恩。缓得一刻。百姓就受我一刻之福了。

至于催征钱粮。这是考成。如何宽得缓得。只是要百计千方。设出一个妙法来。便省了无穷板子。便是积了无穷阴德。既不累我考成。又与百姓作了福。岂不是两全之道。岂不强如那一味乱打的官。钱粮又催不起。考成又误了。百姓又受了苦。自己阴德又亏损的么。所以做父母官的。一毫用不着火性。只要细细商量。事事宁耐。人人访问。自然有绝好的政事出来。词讼一节。便要留心。替百姓伸冤理枉。是不消说了。还有要紧的事。不可轻提妇女。不可轻监家属。不可多拘邻证。拖累无辜。这个就有无量的功德了。大约那做有司的。一日之闲。有无数的善事该做。切莫轻易放过。将这零星小善。等闲看了。所以说做官行善。胜如凡人百千万件。只要人打起精神。认真行去。不但眼前居官功德。子孙朱紫。就是那登仙证果。也从这里做来的。若任意混用。不免损德。也有不做官的日子。却不道半世居官百世冤。增了子孙的孼。却不道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岂不错过了好光阴也。

还有一句紧关的话头。做官的人。不要把自己等闲看了。大约做官的都不是平常人。不是前生修来的。就是祖宗积来的。不是天上星辰降下来的。就是仙佛果位中应化来的。所以出娘胎胞时。就有些气概不同。此处也要自己认得分明。看得珍重。若是前生修来的。前生积善。纔有今生。今不知积。恐没了来生的了。急急行善。犹恐其迟。若是祖宗积来的。祖宗积了。有我今日。我今积了。又有了子孙。后日愈积愈厚。愈积愈久。日后子孙世代做官。源远流长。若我今日不积。犹如祖宗攒下万贯家财。到我手里。都消耗尽了。便没子孙用的了。我在祖宗分上。也算不得好子孙。在我子孙分上。也叫不做好祖宗了。如何不急急行善。光前裕后。都在今日。都看今日一官也。

做官的人。若想到此身。或是星辰降下来。或是仙佛应下来。则此身自不肯轻。此官不可错过。正宜尽心勉力。致君泽民。不负上天生我之意。若只知道做官享福。目前早已堕落。若说我是天生的福人。富贵是我该受享的。百姓是我管辖。我该役使他的。他该供应我的。如此话头。谁去与他辨论。只是人生福报。也有限量。譬如那射箭的人。也有射到一百步。也有射到二百步三百步的。不论多少步数。到底箭要落地。到此田地。大家自见分晓。那行善的人。五更半夜。都是安稳的。到那回首时。都有好光景。那为不善的。人平时血气用事。不信天地鬼神。直到后来手忙脚乱。血气己尽。良心发现了。平日所做所为。一一现前。或自己首过。或央人救他。那日常所说驰骋过头的话。一切都用不着了。却也悔之晚矣。

当初宋朝王韶。是极有才干的人。他当初不合一念差了。要取那大功名。上了本。自己要去开边疆。展地土。去收拾熙河一带。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他就做到安抚使的大官。他自己心上。到底觉有一点过意不去的处。一日到甘露寺去闲游。遇着那高人刁景纯。他开口问那景纯道。以王法杀人。可有罪过么。那刁景纯说的好。汝也莫问有罪无罪。只要汝打得心头下去。那王韶硬着口答道。打得过去。那刁景纯又说。若打得心下过。便不来问我了。今来问我。还是打不过心下去。王韶便默默不语的去了。后来那王韶得病。只将两手紧合着那两眼。人叫他开了眼。他回说开不得的。眼前有无数没头没脚的人。立在我眼前哩。这却不是那收熙河时杀的怨鬼么。到此时候。良心发现。自己欺瞒不得。那从前硬口的话。都说不去了。却不是大可惧的事。如何不急急行善。如何轻于行不善。

又有一种人。说如今做官。只要谋为的。好打点的。到自然有官做。那里管甚么行善不行善。此等言语。我也不与他辨白。只看天下人多少文章。好不中的。多少才干。好不能做官的。多少钻谋营求。不得做官的。难道做官的。只凭谋为打点不成。又有多少老实头。不会谋为营求的。也照样做大官。又有多少不求官爵。一味只是行善的人。依旧做官。也至大位。并不曾见说某人是为善坏了官的。可见做官的。也不是单单靠着谋为打点的。还是祖宗积德。前世修来的。切莫错了念头。差了道路。前生修的。莫教今生坏了。祖宗积的。莫教我身耗了。星辰降来的。仙佛化来的。莫教此生堕落了。从生身上想一想。从子孙分上算一算。急急行善。切莫迟疑。趁我事权在手。努力发心。多多做些好事。落得名垂万古。福满人天。岂不称大丈夫哉。

生而为人。无益于世。则不如无生。仕而为官。无益于民。则不如不仕。以其虚此官也。虚此官。则并虚此生矣。人谓百年富贵。不过电影沤花。抑知累世显荣。尽是寻常妙慧耶。官长行一善事。便抵过平常人的百千件。其次就到乡绅了。那乡绅如中堂部院科道九卿督抚司道有司。无论出仕与林下。毕竟比平常人有力量。所以乡绅尤当急急为善。一县止一县官。一州止一州官。一府止一府官。一县一州一府中。却不是一个乡绅。那地方兴旺的所在。常时有几十位乡绅。这几十位若在地方上合力行善。那一方便是福地了。若有些微不妥贴处。那一方居民。也不免受累了。乡绅虽不比地方官。亦关系地方祸福也。常有府州县得了好官。要行好事。再得乡绅帮助。更觉顺而且易。即或府州县没有兴利除害的官。地方上有几个好乡绅。也救得一半。所以乡绅行善。也有一件事胜平常人百千件的。牧民官初到地方。任是聪明特达的。土俗民情。那里就知。乡绅却是乡生土长的。那一件事他不知。官府到任。要访求民闲的利害。没人说与他。那官长也只说地方中无利可兴。无害可除。也就罢了。也有地方中有大利害。那耆民百姓人等要来条陈。或是乡闲愚人。不曾到过衙门。见了官长。举止失措。不能申达下情。或有能言会说的。多是不合道理。利口哓哓。又有一等奸狡利徒。借题条陈。假公济私。不是实实利弊。所以道达民闲利弊。还以乡绅的为重。乡绅平日有德望的。官长自然钦敬。说来多半依从。纵有疑难的事体。从公起见。委曲敷陈。官也没有不见信的。这样看来官长行好事。还要乡绅出来。方得圆满。这岂不是一件胜如百千件的善么。果系地方好事。乡绅至公至平。

向地方官陈说。只用开口。不曾要乡绅解囊也。只算做不费钱的功德。在乡绅原不费力也。

但乡绅中亦有不同。有平日假公营私。挟嫌报怨。为乡里所不服。为官府厌贱。既有玷于乡绅。官府亦不见信。有平日行止尚觉端方。而地方公事。默不肯言。只是身家之事。纔去关说。纵说得不伤公道。只是自了身家。总不肯替人说公话。做好事。地方官长。虚心来请教。也只半吞半吐。明知此事是非利害。不肯明白说一句公话。却不思同居一块土。地方上那个不仰望我。若兴得几桩利。除得几件害。那三党九族。也沾我些恩惠。地方上也有些光彩。既曾受过皇家爵禄。曾任地方之责。或膺京华要职。今虽致仕家居。正可剖出良心。彰明公论。为本境做些有利益的好事。一以造本乡之福泽。并偿前在任时未尽之志愿。纔是真正第一等好乡绅。替地方造得一分福。就有一分阴骘。直道在人。公论难泯。可惜这不费力。又不费钱。一件胜人百千件的功德。等闲放过了。也算不得读书明理有见识的人。

还有一件善事。也要乡绅做去。这却不费钱。又不要央求官长。须要实实行去。行了这功德。子孙世代书香。地方也受福不浅。乡绅都是明道理有见识的人。那里有害人的事。只无柰子侄弟男。习气不好。就做出那不闲不介的事来。再有那门下犬马。与豪奴悍仆。狐假虎威。就要凑成十分。再是各各宦家。彼此仿效成风。把那要便宜占上风的事。当做理之当然。就有无穷受害的了。乡绅那里尽知。有人说他不是。他还要怪那说话的人。殊不知极好的乡绅家。造出极不好的事。都是此辈所为。所以乡绅家。第一要教子弟。教子弟。不是单单教他做文章。第一要叫他明道理。教出一个明道理的子弟来。便是宦门之福也。实是地方之福。第二就要教家人。那生事害人的掌家。不是主人得意的亲随。就是公子介弟的契交。这里最要觉察。一些不到。就要被他瞒过了。就要受他负累了。至于投在门下的人。多是要假我的势力。行他的胸臆。乡绅们或见他才调。要他奔走。用为腹心。不知一旦线索在手。他就用起主人来了。这样人切不可收留在门下。用那奴仆们。宁可要朴实良善的。平日常要戒饬他。不许他生事害人。这等乡绅。就是古来陈太。邱王彦方。那一班人。也不过如此。这虽不曾为地方兴利除害。那地方受他的福也不少了。

还有一件善事。也望乡绅们做去。却是乡绅家力量优为的。不费钱的。大凡一方有一个乡绅。便为一方的表范。乡绅家好刻薄。那一方都学得刻薄了。乡绅家好势利。那一方都学得势利了。若还有一个乡绅俭朴淳笃。谦虚好礼。尊贤下士。凡事让人。那一方中那个不敬重他。仰慕他。也就大家仿效他了。可见乡绅原是一方表率模范。风俗的美恶。人心的厚薄。大半从乡绅身上做出来的。若有好乡绅表正得一方。化得那一方的。风俗都是好的。人心都是厚的。岂不是一件胜如百千件么。

又有一件好事。犹望乡绅做去。也算做不费钱的功德。乡绅家成人的田房产业。原是要留与子孙受享的。遇着那人家不肖子孙。将田产来卖与我。我就该生警戒心。要想到自己子孙身上。价银照时价。要从厚些。许他的银子。克期给与他。还劝他切不可浪费。遇那騃愚子孙。将那田产来卖的。就当生怜悯心。要想到自己子孙身上。照前与他的价银。交付银子时。还要指点他不可受人欺骗。若遇着人家有至急的事。仓皇弃产的。却不要乘危掯勒他。却不要颠倒挫折他。别家两次三番兑银子。我却一天平兑足与他。济他之急。若遇有可以替他排解的去处。替他排解。免得他多受磨折。却不准折他银子。那人就受我的福庇。这功德也就不小了。

乡绅家计厚薄。原各不同。有几件费钱的功德。惟乡绅有力者。方能行之。却又是乡绅本分内该行的。乡绅们受了朝廷的高爵厚禄。原该替他地方上多做几件好事。既读了圣贤的书。明白道理。原该见义必为的。况行之于自己。亦有许多的利益。只是有那龌龊小见的人。舍不得银子。向他说不得。独有那大本领大见识大度量有大福禄的人。一说即明。一拨便转。听了就去行的。那费钱的事。也不是一件。比如那紧急钱粮。官司拶打着锁禁血比。百忙里无处设法。竟要卖儿卖女的。我替他垫了钱粮。免了敲比。保全骨肉。这岂不是极大的阴功么。或遇着故家旧族。或系先贤后裔。有那子孙流落下贱的。我极力拔出火坑。或见先贤坟墓。无人看守。被人侵占。或是崩圮的。我替他清出来。修整完备。岂不是感动幽冥的好事。又如遇大路桥梁。要津往来的。或倡率修造。或独力完成。如遇饥荒年岁。饿莩流离的时候。勉力赈济去。或遇生日弥月。省了筵戏。或施贫人。或赈狱囚。或设厂给粥。或遇天寒酷冷。施舍绵袄。或遇时行瘟疫。盛暑疟痢。聘请名医。开局施药。或遇枯骨暴露。备棺掩埋。或遇路上死人。施与棺木。或施夏茶冬汤。岂不是万人感仰。鬼神钦敬的事么。如此等事。谁不知是阴德好事。只因有个疑关打他不破。大约是看那银子是现在的受用。那阴功善事还是渺茫的。又恐银子用去。后来没有接济。又或说我用银子救人。人未必肯拿银子来救我。不过是这几种念头打算不定。所以不能发心。就是有人劝他。他也是半信半疑的。却不知银子。是个渺茫闪烁。捉拿不定的东西。阴功善事。反是个实落有据的。只是不曾参悟得透。所以委决不下。【此下各条。富民有力者量力行之。阴功比乡绅更大。】

今且不必言阴功行善。请乡绅先生。将那银子的机关。从自己身上勘一勘。再从子孙分上勘一勘。这银子原是我趁积的。原不容易。正要留与子孙。殊不思我生下那子孙来。又有子孙的福分。我今日用了行善。正为子孙造福。那子孙聪明才能。还要像我做乡绅。也不用我积攒银子与他。若还不能为乡绅。遗留与他的忒多了。我生前又不曾积德。这银子恐反成了子孙的祸胎。勘到这里。这银子也该发心用来行善了。

我还有一句苦口的话笃劝。若叫将所有银子。倾囊倒箧。尽数用去行善。委是也难。若是只将浪费侈靡一项节省了。去做好事。正如毡上拔毛。有何难处。且是将那无益的烦费。行那有益的阴功。岂不是合乎天理。协乎人情的事。怎柰乡绅先生。又欠高见。只说我们宦家体面所在。不得不然。我今再将体面两字。大家较量。恩周三党。这是乡绅的体面。泽及九族。这是乡绅的体面。万民感仰。诸人钦敬。这是乡绅的体面。若只是衣服华丽。筵席整齐。房屋轩昂。这也不算做体面。比如乡绅生事害人。这叫做没体面。或占田霸地。这叫做没体面。行止有亏。清议不容。这叫做没体面。若还是老实本分。不好奢侈。难道就是没体面。且将那夸多鬬靡的银钱。都用去行善作功德。积得于门高大。子孙世代做官绅。这却是极大而又经久的体面。只是如今乡绅先生。一向豪华惯了。我如今劝他俭朴本分。省了银钱。做这行善的勾当。不免说我们酸气。他原是要自家受用的。如今劝他损己利人。不免又笑我们呆气了。又有一等乡绅先生。从那寒窗困苦中来。他把这银子未免看得太重了。我们向他说这等话。不是申舌摆手。就是掩口摇头。这也不必评论是非。只是要乡绅先生。再将那银子的机关。着实的再勘他一勘。这银子原是天地闲的神物。是浪费他不得的。曾见有许多财富人家。房屋衣冠。华丽僭越。或惹得贪酷的官长动了火。就无辜想吃他。或生事的光棍。借题陷害。抄没了他。或盗贼平空打劫了他。岂不是奢侈的没理了么。

家有银子。子弟不肖。赌嫖致祸。自己浪费。亦足生灾。惟有用他去行善济人。行得一件是一件。济得一人是一人。身受者感激。旁观者颂服。近者称赞。远者传为佳话。鬼神就必庇护他。天地也来保佑他。是我命里有财。用去还来。世闲鲜有因好施舍救济人。而自己后来独乏衣食者。可见那银子反是个捉拿不定的。阴功善事。反是个实在有据的。看破了这个机关。自然要发心行善。做那费钱的功德了。

况行善阴功。古来榜样不少。当初那范文正公。也是个穷秀才。他在长白山读书时。断虀画粥。极是清苦的。后来做了宰相。他却看得道义重于银钱。一日命公子纯仁收租八百石麦。路上行善事。都给与人了。回来见父亲时。文正公问他此行可遇着故人否。公子说道遇着故人石曼卿。他说家有三丧未举。那文正公便道何不将那麦舟助他。公子回说已与之矣。这文正公父子们是何等手段。何等度量。文正公又在苏州买了一个南园。有风水先生说此地气脉极旺。将来要出一斗芝麻的进士。那文正公说有这些进士。我家如何独占了。遂作为学宫。就是如今苏州的府学宫。这学中真也出了无数举人进士。都是范家让出来的。这是何等心肠。何等识见。谁知那范家的举人进士。却也不少。自宋朝直到如今。那一科没有范家的人。这岂不是古今第一等的大功德大结果的榜样么。只是他有了那大识见。方有这大度量。有了这大度量。纔有这大手段。有了这大手段。纔有他这大福分。

如今乡绅先生。也有做过尚书阁老科道九卿的。也有做过督抚司道有司的。其中岂无范文正公这样人。忠宣公这样子弟。只是要信得真切。大发良心。大开手段。堂堂做去。比将宦后余赀。僭侈妄费。惹祸生非。有损无益。真万万倍利益也。

两约所言。无非望人随处行善。量力行善。人性皆善。心同此理。在官为官长。在乡为乡绅。总此一心而已。为善于乡者。居官定有惠政。为善于官者。居乡定有令闻。举斯加彼。初不过自尽其心。而所及者甚广矣。今以一二人倡之。数十百人和之。城乡倡之。远近数百里之内从而和之。一时倡之。数千百世又从而和之。天地之心。生民之命。万世之平。皆在于此。其功德岂可限量。昔孔子告季康子曰。子欲善而民善矣。风行草偃。势所必至。上行不效。理有固然。然则正己率人。化成美俗。端有赖于在位之君子。有道仁人。主持世教。毋视为迂阔之常谈。世俗之里语也。

十反说

○十反说

时当静守。偏自劳攘。事宜身任。而反自甘悠忽。

百姓犯些小事。也不宽恕。自己贪枉。全不知愧。

专一工夫。用在酒色应酬上。理民事反厌繁冗。

要下司清廉。却收其馈赠。

名正言顺之钱。偏矫廉不取。伤天害理之钱。却胡思乱想。设计巧取。

夜宜卧而饮宴流连。早当起而高卧不醒。

无病常服药。及至有病时。反不肯服药。

食物初出。价贵而味不全者喜吃。及至味全价。贱反不吃。自己请客。肴馔菲薄。及至别人饮宴。却要丰盛。嫌好道丑。请人要人即来。及至人请。却不肯就去。使众宾久待。【以上贵人】

心里明道理。口里说话也明道理。只是行事偏不明道理。不作阐明道理言。圣贤之言。而学词状刀笔。害人身家性命。

学社文坛怕到。而喜出入官府衙门。结交胥役。

劝人行善之文不作。而喜编造淫词艳曲。

明师益友怕交。而喜交邪佞小人。

平时不肯读书。及至临场。手忙脚乱。希冀侥幸。

别物尚知检点。加意安置。而古今书籍。却任其散失作践。视同弃物。

自己学问不通。就老脸受人厚聘。教人家的子弟。

怕读书做文。反好说闲话。将圣贤言语作笑谈。正经书不看。反好看闲杂小说。

自己短处。忌人谈论。喜传述他人过失。 【 以上读书人】

一文钱如性命。而自己性命。反看得不值一文钱。

宁可被光棍脱骗。贼盗打劫。若劝他用银子做济人好事。却一毛不拔。

米谷宁可腐烂仓底。至于穷佃交租。却不肯饶让升斗。沿门乞丐。亦不肯施舍。

田连阡陌。旁有贫人坵角。定要设计谋占方圆。

生平半文难舍。为些小没要紧的事。不惜多金。结讼争占求胜。

结交官宦乡绅。往来宴馈。虽费多金不惜。而于贫苦亲友。却不肯周济。

自己用度。奢靡不惜。与小本营生辈交易。偏讨便宜。

一生盘算。直到衰老病危。尚不肯丝毫看破宽松。

明明家资有余。逢人开口道穷。人称其富。最忌最恨。

平时亦喜人奉承。忌人唾骂。而重利剥削。强讨债务。受辱唾骂。则又不计。 【 以上有钱人】

我生儿子。就指望孝顺我。自己却不肯孝顺父母。

开口笑人鄙吝。到自己做事。却一文钱也舍不得。

真心爱妻子。反假意待父母。

父母师长教训。多有不依。而妻令不敢不从。

不知字画古玩。却信口乱指。批评高下好丑。

自家好洁净。却到别人家去任意搅扰作践。

我欠人的。子母年月不问。人欠我的。本利私毫必清。

惜我之花。惟恐人折一枝。他人之花。恨不连根拔来。

好借别人器物。及至人来我家假借。只说没得。

常说人不请客。自己却不肯设席。 【 以上昧心人】

不孝顺父母。反去礼拜神佛。

父母能养活数子。有数子却汝推我诿。不能养一父母。

父母弟兄。手足不和。至戚绝少往来。而反结交共姓朋友

有好子孙。听其骄傲。不肯延师教训。反瞋先生太严。

父母生存百物。动云手泽所贻。不可不爱。而父母所生子女。偏不肯爱。

本系贫寒人家。勉强费用。要装出富贵人家的排场。

自己能饮。偏不肯饮。要人苦劝。自己不好饮。却强人多饮苦饮。

费钱教歌童舞女。尊拳师清客。而训子读书之师。却不肯厚待。

有病不请医服药。而反信邪巫祈祷■〈马匡〉骗。

为非作孼。全无顾忌。却思量请僧道念经忏悔。 【 以上痴人】

家里不敬重公婆丈夫。而反远去寺庙烧香。

有理之言未必信。事甚无理。反偏执咬定。强做有理。

自己没儿子。反妒恨妾婢生子。

凡事最多忌讳。而反会呪人骂人。

人有短处。说了又说。自己短处。不许人说。说则怀恨而迁怒。终不肯一字认错。

吃斋念佛。敬重僧道。而苦打奴婢。宰杀生命。反不戒。

自己身边奴婢。不许顶嘴多言。而窃听邻家是非。灵牙利口。说别人短长。则又喜之。

爱小便宜。而大有利益之事。反不喜。

不爱长子。反爱少子。不顾儿媳。偏顾女儿。

不信人言。反信鬼话。 【 以上妇女】

学仕遗规卷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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