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梁王朝的建立与灭亡 后梁太祖朱温,宋州砀山(安徽砀山)人,少孤贫,长兄全昱,次兄存,温排行第三。唐僖宗乾符二年(公元875年),黄巢起义曹、濮,朱温和次兄朱存,都参加了农民起义军。朱温以力战屡捷,得补为队长。朱存从黄巢攻广州时战死。黄巢取长安,以朱温为同州(治冯翊,今陕西大荔)防御使。及唐军包围长安,朱温见兵势日蹙,知黄巢将亡,中和二年(公元882年)九月,举同州降唐。唐僖宗任命朱温为右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赐名全忠。
中和三年二月,李克用联合河中、易定、忠武军,大败农民军于梁田陂(今陕西华县西),进逼长安。唐朝廷于三月间任命朱温为宣武节度使(镇汴州浚仪,今河南开封市),令攻克长安后赴镇。四月,农民军退出长安。七月,朱温率部到达汴州。“时汴宋连年阻饥,公私俱困,帑廪皆虚。外为大敌所攻,内则骄军难制,交锋接战,日甚一日,人皆危之”(《旧五代史·太祖纪》),朱温逐步扭转了这种局面。
中和四年,黄巢部将尚让以骁骑五千,进逼大梁。朱温遣使告急于李克用,李克用亲率沙陀精骑,击败黄巢的军队,回军大梁,营于城外。朱温固请李克用入城,就驿置酒,礼貌甚恭。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温愤愤不平,发兵围驿而攻克用。克用亲兵薛志勤等,保护克用登汴城南门,缒城得出。太原士兵三百余人,皆为汴人所杀。从此李克用和朱温便成了仇敌。
光启二年(公元886年)冬,滑州(治白马,今河南滑县东)军乱,义成节度使安师儒为部下所杀,朱温乘机出兵,袭取了滑州。
这时秦宗权据蔡州称帝,兵力十倍于朱温。朱温以诸军都指挥使朱珍为淄州(治淄川,今山东淄博市西南淄川)刺史,募兵得万余人,获马千匹。又使牙将郭言募兵于河阳、陕、虢,得万余人。实力日益充实,屡败秦宗权。到了唐昭宗龙纪元年(公元889年),秦宗权被部将执送至汴州,投降朱温,温送秦宗权至长安斩首。淮西镇又给朱温兼并了。
在此前一年,即文德元年(公元888年),李克用发兵攻河阳(今河南孟州南),河南尹兼领河阳节度使张全义闭城自守,城中食尽,求救于朱温。朱温出兵败河东军,分兵欲断太行路(在河阳北),河东军怕后路被切断,赶紧退军。从此洛阳、河阳也落入朱温手中,朱温无复西顾之忧,得以专意经营东方了。
张全义复为河南尹。时东都残破,仅存坏垣而已,居民不满百户。全义乃于麾下选十八人,谓之屯将,使诣十八县故墟落中,植旗张榜,招怀流散,劝之树艺。惟杀人者死,余但笞杖而已,无严刑,无租税,民归之者如市。又选壮者,教之战阵,大县屯兵至七千人,小县不下二千人。“数年之后,都城坊曲,渐复旧制,诸县户口,率皆归复、桑麻蔚然,野无旷土。”全义“为政宽简,出见田畴美者,辄下马,与僚佐共观之,召田主,劳以酒食;有蚕麦善收者,或亲至其家,悉呼出老幼,赐以茶彩衣物”。“有田荒秽者,则集众杖之”。“由是邻里有无相助,故比户皆有蓄积,凶年不饥,遂成富庶焉。”(《资治通鉴》唐光启三年)
淮南久经战乱,唐朝廷于光启三年(公元887年)一度任命朱温兼淮南节度使。朱温以宣武行军司马李为淮南留后,率兵千人前往淮南。兵过泗州,感化节度使(镇徐州彭城,今江苏徐州市)时溥出兵袭击,李返回汴州,徐、汴二镇开始结下仇怨。朱温连年进攻徐、泗、濠三州,民不得耕获。复值水灾,人死者什六七。景福二年(公元893年)四月,朱温终于攻下徐州,时溥举家登燕子楼,自焚而死。徐、泗、濠三州同时被朱温兼并了。
朱温既兼有徐州,又欲夺取兖、郓,天平节度使(镇郓州须昌,今山东东平西北)朱,弟泰宁节度使(镇兖州瑕丘,今山东兖州)朱瑾并力抵抗,长期攻战,“民失耕稼,财力俱弊”(《资治通鉴》唐乾宁二年)。最后在乾宁四年(公元897年),朱温终于攻下郓、兖,朱被杀,朱瑾逃奔淮南。当时郓、齐(州治历城,今山东济南)、曹(州治济阴,今山东定陶西南)、棣(州治厌次,今山东惠民东南)(以上四州属天平镇)、兖、沂(州治临沂,今山东临沂)、密(州治诸城,今山东诸城)(以上三州属泰宁镇)、徐、宿(州治甬桥,今安徽宿州)(属感化镇)、陈、许(二州属忠武镇)、郑(州治管城,今河南郑州)、滑、濮(州治鄄城,今山东鄄城北)(以上三州属宣义镇),凡十四州都被朱温兼并了。
朱温几度想进占淮南,但被杨行密击退。杨行密还堰淮水以灌汴军,朱温大败,行密遂保有江淮。
朱温经营东方告一段落,提兵西向,在唐昭宗天复元年(公元901年)取河中(镇蒲州河东,今山西永济蒲州镇),占领同、华,翌年进击关中州镇,然后专意围攻凤翔,迫使李茂贞同意杀宦官,迎唐昭宗返回长安。
天复三年(公元903年),朱温又进军淄青(即平卢,镇青州益都,今山东青州),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力竭出降,朱温取淄(州治淄川,今山东淄博西南)、青、登(州治蓬莱,今山东蓬莱)、莱(州治掖县,今山东莱州)、齐(州治历城,今山东济南)等州,朱温的统辖地区,就东至于海了。
天二年(公元905年),朱温调动大军,进攻山南东道节度使(镇襄州襄阳,今湖北襄樊)赵匡凝,攻破襄、唐(州治比阳,今河南泌阳)、邓(州治穰县,今河南邓州)、复(州治沔阳,今湖北仙桃西南)、郢(州治京山,今湖北京山)、随(州治随州,今湖北随州)、均(州治武当,今湖北丹江口西北)、房(州治房陵,今湖北房县)八州,赵匡凝弃镇沿汉水逃往扬州依杨行密。匡凝弟荆南节度使(镇江陵,今湖北江陵)赵匡明也弃荆(州治江陵)、峡(州治夷陵,今湖北宜昌)、归(州治秭归,今湖北秭归)三州,逃奔成都。
魏博镇(天祐元年号天雄军,镇魏州贵乡,今河北大名东北)自田承嗣以来,选募六州(魏、博、相、卫、贝、澶六州)骁勇五千人为牙军,厚其给赐以自卫,为腹心,自是父子相继,亲党胶固,岁久益骄横,小不如意,辄族旧帅而易之。唐昭宗光化初,罗绍威为节度使,心恶牙军而力不能制。他和朱温是亲家,倾心附结朱温,想利用汴军来诛牙军,天祐三年(公元906年),朱温女(绍威子廷规妻)病死,朱温选骁卒千人,诈称会葬前往魏州,与罗绍威合击牙军,阖营殪杀,凡八千家,婴孺无遗。罗绍威既杀牙军,天雄诸军疑惧,牙将史仁遇聚众起事,天雄巡属诸县纷纷响应,均被汴军镇压下去。朱温统兵坐镇魏州半载,魏博蓄积为之一空,兵力亦自是衰弱。绍威悔之,谓人曰:“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言铸成此‘错’字)。”(《资治通鉴》唐天三年)从此魏博名义上半独立,实际完全受朱温支配了。
梁开平元年(公元907年)四月,朱温更名晃,即皇帝位,国号大梁,改元开平。以汴州为开封府,命曰东都。以故东都洛阳为西都。废故西京(长安),以京兆府为大安府。废枢密院,以其职事归崇政院,不用宦官,改由士人知崇政院事,后改称院使,地位要比宰相更亲近皇帝。朱温“以宣武掌书记、太府卿敬翔知崇政院事,以备顾问,参谋议,于禁中承上旨,宣于宰相而行之。宰相非进对时有所奏请及已受旨应复请者,皆具记事因崇政院以闻,得旨则复宣于宰相”(《资治通鉴》梁开平元年)。
朱温出身穷苦,参加过农民起义军,虽然中途叛变,但民间的疾苦,他还是了解一些,所以宣武镇的租赋比较轻,人民略得安生。《旧五代史·食货志》称:朱温“以夷门(指汴州)一镇,外严烽堠,内辟污莱,厉以耕桑,薄以租赋,士虽苦战,民则乐输,二纪(十二年为纪)之间,俄成霸业。及末帝与〔后唐〕庄宗对垒于河上,河南之民,虽困于辇运,亦未至流亡,其义无他,盖赋敛轻而丘园可恋故也”。
当然,朱温背叛农民军以后,以武力兼并诸方镇,频繁的战争带给人民的灾难是深重的。
朱温为宣武四镇节度使时,用法严峻,将校有战没者,所部兵悉斩之,谓之“跋队斩”。士卒失主将,多亡逸不敢归。朱温乃命军士皆文(刺)其面以记军号。军士或思乡里逃去,关津辄执之送所属,无不死者,其乡里亦不敢容。由是逃亡者皆聚山泽为盗。朱温即位后,下诏赦其罪,自今虽文面,而听还乡里。
晋王李克用成为朱温的大敌。朱温于开平元年五月,派遣大将康怀贞将兵八万进攻晋的潞州(治上党,今山西长治市)。晋潞州守将李嗣昭固守待援,李克用派大将周德威率蕃汉军往援潞州,击败梁军。朱温改命李思安为潞州行营都统。李思安在潞州城下,更筑重城,内以防守军奔突,外以拒援兵,谓之“夹寨”,调山东民夫馈运军粮。晋将周德威遣轻骑抄袭,“排墙填堑,一昼夜间数十次,梁兵疲于奔命,于是闭壁不出”。开平二年(公元908年)正月,李克用病死,子李存勖嗣为晋王、河东节度使。李存勖与诸将商议,认为“上党,河东之藩蔽,无上党,是无河东”,亲率大军驰援潞州。五月,晋军直抵夹寨。适值黎明大雾,梁军无斥候。不意晋军之至,将士尚未起。李存勖分兵为二道,一攻西北隅,一攻东北隅,填堑烧寨,鼓噪而入。梁兵大溃,伤亡将校士卒以万计,委弃资粮、器械,宛如山积。朱温闻夹寨失守,惊叹道:“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存勖小名),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犬耳”(《资治通鉴》梁开平二年)。潞州围守历时一年,士民多半冻馁而死,市里萧条。李嗣昭劝课农桑,宽租缓刑,数年之间,军城复完。
开平三年(公元909年),朱温迁都洛阳。
朱温自夹寨大败后,猜忍日甚。佑国节度使(镇长安)王重师镇长安数年,朱温“怒其贡奉不时”,听谗勒令自尽。忠武节度使(朱温改匡国军为忠武军,镇同州)刘知俊见王重师无罪被诛,居不自安,乃据同州附于凤翔李茂贞。
成德节度使(镇镇州真定,今河北正定)、赵王王,虽不向朱温“输常赋,而贡献甚勤”。朱温怀疑王私通李存勖,出兵谋攻镇、定,王向李存勖求援,李存勖亲率大军前往援救。柏乡(今河北柏乡)一役,梁兵大败,僵尸蔽地,所弃粮食、资财、器械不可胜计。乾化二年(公元912年)二月,朱温率大军号称五十万,出征镇、定,命大将杨师厚围枣强(今河北枣强东),枣强城小而坚,梁军昼夜急攻,终于攻入城中,不问老幼,一概杀戮。朱温督杨师厚军五万,进击县(今河北景县),驻军城西。驻屯赵州(治平棘,今河北赵县)的晋军先锋六百骑,伪装成梁兵,黄昏时冲入梁营,纵火鼓噪,梁军大乱,有人大呼“晋军大至”,朱温大惊,烧营夜遁,急奔一百五十里,损失军资、器械无数。既而朱温得知晋兵只是少数游骑,不胜惭愤,扶病回到洛阳。他对近臣说:“我经营天下三十年(朱温于中和三年即公元883年,出镇宣武,至乾化二年即912年,恰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指李存勖)更昌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资治通鉴》梁乾化二年)
朱温为黄巢同州刺史时(唐僖宗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娶砀山富室女张氏为妻。张氏“贤明有礼”,温“深加礼异”,“每军谋国计,必先延访。或已出师,中途有所不可,张氏一介请旋,如期而至,其信重如此”(《北梦琐言》)。唐昭宗天元年(公元904年),张氏病死,朱温开始“纵意声色”,“帷薄荒秽”。乾化二年六月,朱温病危,召养子博王友文(本姓康名勤)于汴京,而把亲生子郢王友外放为莱州刺史。朱温病中喜怒难测,是时左迁者多半被诛,友大惧,乃与左龙虎军统军韩合谋,伏兵宫中,至夜半闯入寝殿,刺杀朱温,推说是友文遣兵突入大内,使朱温受到惊吓,病势危殆,矫诏杀友文。友在洛阳自即皇帝位。朱温死时,年六十一。
友杀父夺位,梁群臣不服。乾化三年(公元913年)二月,朱温第三子均王友贞,得北面都招讨使、天雄节度使杨师厚支持,在大梁起兵,朱温女婿赵岩、外甥袁象先为内应。汴兵未至洛阳,袁象先等已率禁兵起事,友穷迫自杀,洛阳诸军十余万,大掠都市。友贞即位于大梁,更名,后又更名,是为末帝。
均王友贞这次政变成功,天雄节度使杨师厚出力最多,赐爵为邺王。师厚晚年矜功恃众,擅割财赋,选军中骁勇,置银枪效节都数千人,给赐优厚,有复活旧日牙兵之势。友贞虽外加尊礼,内实忌之。贞明元年(公元915年)三月,师厚病卒,梁廷私相庆贺。租庸使赵岩等认为魏博地广兵强,朝廷不能制,主张分六州(魏、博、贝、卫、澶、相)为两镇,削弱其实力。友贞乃以贺德伦为天雄节度使,管魏(州治贵乡,今河北大名东北)、博(州治聊城,今山东聊城东北)、贝(州治清河,今河北清河西北)三州;又于相州置昭德军,以张筠为昭德节度使,管相(州治安阳,今河南安阳)、澶(州治顿丘,今河南清丰西)、卫(州治汲县,今河南卫辉)三州。友贞还派遣开封尹刘浔将兵六万,送贺德伦、张筠二人赴镇。
魏博的军队,皆父子相承数百年,族姻磐结,不愿分徙,应行者皆嗟怨,连营聚哭。“相与谋曰:‘朝廷忌吾军府强盛,欲设策使之残破耳。吾六州历代藩镇,兵未尝远出河门(魏州城外有河门旧堤),一旦骨肉流离,生不如死’”(《资治通鉴》梁均王贞明元年)。于是魏兵乘夜作乱,攻破牙城,杀贺德伦亲兵五百人,劫持德伦,迫使德伦降晋。
晋王李存勖亲率大军入魏州,自兼天雄节度使,收银枪都为亲军。梁将刘统兵与晋军相持,欲以持久制晋;梁主友贞则要求速战速决,派中使前去督战。贞明二年(公元916年)二月,刘出兵攻魏州,与晋军会战,梁兵大败,刘引数十骑突围出走,收散卒自黎阳(今河南浚县)渡河,退保滑州(治白马,今河南滑县东)。全军步卒七万,损失殆尽。晋兵陆续攻下河北诸州,梁仅保有黎阳一地。
李存勖取得河北,便以魏州为基地,谋划进攻黄河以南地区。贞明三年(公元917年)冬,黄河冰冻,李存勖引步骑渡河,攻占梁河防要津杨柳城(今山东东阿北杨村)。次年春,梁将谢彦章率部数万反攻杨柳城,掘开黄河口,大水弥漫,阻止晋军前进。至六月,李存勖率亲军涉水渡河,大破梁军,河水被染成赤色。是年秋,李存勖集结全部兵力,从杨柳城循河而上,立营麻家渡。梁将贺、谢彦章率大军屯驻濮州(州治鄄城,今山东鄄城北)北行台村,与晋军相持百余日。贺妒忌谢彦章,竟诬以通敌,擅加杀害。李存勖乘机率主力西进,欲直趋汴梁。行至胡柳陂(今山东甄城西南),贺弃营追踵而来。两军激战,双方损失惨重。晋军先败后胜,但已无力大举进攻。贞明五年(公元919年)春,晋将李存审在澶州南面的德胜,夹黄河两岸筑南北两城(德胜北城,即今河南濮阳县城,当时在黄河北岸),以利攻守。从此,德胜继杨柳城之后,成为晋军攻梁的据点。梁也发兵五万自黎阳渡河,掩击魏、澶二州,不能得手,乃在德胜上游十八里处杨村、夹河筑垒,造浮桥通南北。晋军也造船桥连德胜两城。两军大小百余战,互有胜负。
朱友谦是朱温的养子,朱友杀朱温,朱友谦以河中镇降晋,以后又反侧于梁、晋两国之间。梁主友贞命大将刘进攻河中,刘败归。刘和朱友谦是儿女亲家,梁朝的近臣诬蔑刘徇私,“逗遛养寇”,友贞信以为真,命人加以鸩杀。刘是后梁的名将,友贞信谗,轻易地把他杀了,自剪羽翼,加深了政权的危机。
梁天平节度使(镇郓州须昌,今山东东平西北)戴思远率郓州兵屯杨村,郓州城内守兵不满千人,郓州守将卢顺密投奔李存勖,把军情告知李存勖。李存勖命大将李嗣源率精兵五千,沿黄河北岸,自德胜北城而东至杨刘渡口,夜渡河至郓州城下,攻下郓州。这一次奇袭胜利,使李存勖在河南又取得一个重要军事据点,对灭亡后梁起了重要作用。
梁主友贞知郓州失守,大梁垂危,于是以大将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指挥全局。后唐同光元年(公元923年),王彦章引精兵数千自杨村循河南岸,攻下德胜南城。又引十万众攻杨刘,百道俱进,昼夜不息,连巨舰九艘,横亘河津以绝援兵。王彦章的战略是想切断黄河南北两岸的联系,然后回军反攻郓州,消灭李嗣源的军队。李存勖一方面亲率大军救援杨刘,一方面命部将郭崇韬率精兵万人急趣博州(治聊城,今山东聊城东北),渡河筑城,使郓州和河北的联系不至中断。
王彦章为了使自己的军队不被敌人牵制住,解杨刘围,退保杨村。梁主友贞轻易听信近臣建议,撤销了王彦章的北面招讨使职务,叫他率兵万人,去反攻郓州,改任段凝为北面招讨使。后梁的军队人数,不为不多,但分散在各个战场,不能发挥军事优势。所谓“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资治通鉴》后唐同光元年)。这个分析,是完全正确的。段凝为人,“智勇俱无”,绝不是大将之才,叫这种人任主帅,梁的失败是注定的了。
同光元年十月,李存勖自杨刘渡河,至郓州,以李嗣源为先锋,连破梁兵,擒王彦章。当时作战方针有二,一是进攻段凝河上大营,歼灭梁军主力;一是奇袭梁的心脏,一举灭梁。适值梁将康延孝来奔,密告梁军数道出兵,大梁空虚,要求乘虚袭取大梁,郭崇韬和李嗣源也都主张直趋大梁。李存勖采取了这个方针,命李嗣源率前军昼夜兼程,向大梁挺进。八天的时间,就直抵大梁城下。梁主友贞彷徨无计,命亲军将领杀死自己。李嗣源、李存勖不战而入大梁,梁百官纷纷迎降。段凝也率全军五万,解甲请降。梁三主,前后十七年而亡。
后唐庄宗的兴起与覆亡 后唐的祖先,西突厥别部处月部落之后,驻帐沙陀碛(今新疆吉尔班通古特沙漠),因此当时人们称之为沙陀突厥。其部落酋长姓朱邪氏。
唐德宗时,有硃邪尽忠,居北庭之金满州(今新疆吉木萨尔北),贞元(公元785至804年)中,吐蕃赞普攻陷北庭,沙陀向东迁移,居盐州(治五原,今陕西定边),隶河西节度使范希朝。范希朝移镇太原,硃邪尽忠子朱邪执宜徙居太原之北定襄(今山西定襄)神武川之新城。部落万骑,皆骁勇善骑射,号沙陀军。执宜子朱邪赤心,唐赐姓名曰李国昌,累官大同军(驻马邑,今山西朔州西北)防御使。沙陀的兵力,“北据蔚(州治灵丘,今山西灵丘县)、朔(州治善阳,今山西朔州),南侵忻(州治秀容,今山西忻州)、代(州治雁门,今山西代县)、岚(州治宜芳,今山西岚县北)、石(州治离石,今山西离石县),至于太谷(今山西太谷县)焉”(《新五代史·唐本纪》)。
唐懿宗咸通十年(公元869年),李国昌率沙陀军随康承训镇压庞勋起义军,以力战有功,唐僖宗乾符元年(公元874年),迁振武节度使(镇单于都护府,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李国昌子克用为沙陀副兵马使,戍蔚州(治灵丘,今山西灵丘)。唐僖宗乾符五年(公元878年),云州(治云中,今山西大同)沙陀将士迎克用,杀防御使段文楚。唐政府调李国昌为大同节度使(驻云州云中),国昌、克用欲父子并据两镇,拒不受命。唐政府调动大军进攻沙陀兵,国昌父子退保蔚州。广明六年(公元880年),国昌、克用兵败,北入达靼部落。达靼的部落酋长害怕李国昌并兼其部落,怀有戒心。李克用知道达靼部落这种心理,“时与豪帅游猎,置马鞭、木叶或悬针,射之无不中,豪帅心服。又置酒与饮,酒酣,克用言曰:‘吾得罪天子,愿效忠而不得。今闻黄巢北来,必为中原患,一旦天子若赦吾罪,得与公辈南向共立大功,不亦快乎!人生几何,谁能老死沙碛邪!’达靼知无留意”(《资治通鉴》唐广明元年),不担心李国昌父子会兼并他们了。
黄巢入长安,李克用率众南据忻(州治秀容,今山西忻州)、代(州治雁门,今山西代县),以勤王为号召,唐以李克用为雁门节度使,令其率兵四万,配合唐军,围攻黄巢。“克用军皆衣黑,故谓之鸦军”(《资治通鉴》唐中和二年)。唐军收复长安,黄巢起义军战败,李克用的沙陀军战功最多。唐政府以李克用为河东节度使(镇太原),以李国昌为代北节度使,镇代州(治雁门,今山西代县),父子并据两镇。唐僖宗光启三年(公元887年),李国昌病死,代州一带还是处于李克用的控制之下。唐昭宗大顺元年(公元890年),唐宰相张率众五万,讨伐李克用,结果张战败,师徒失亡殆尽。李克用乘胜北收云州。从此沙陀的势力遍布于山西的中部和北部一带,开始南面争夺潞(州治上党,今山西长治)、泽(州治晋城,今山西晋城)、邢(州治龙冈,今河北邢台)、(州治永年,今河北永年东南),东北面进迫幽(州治蓟县,今北京)、镇(州治真定,今河北正定)了。唐昭宗乾宁二年(公元895年),李克用进爵晋王。
朱温自立为梁皇帝,李克用与朱温有深仇,仍用唐天年号。梁开平二年(公元908年),李克用病死,年五十三。子李存勖嗣晋王位,存勖小名亚子,即后来的后唐庄宗。他嗣位之初,大将李嗣昭被梁军围困在潞州,将近一年,李存勖亲率大将周德威等救援潞州,夹寨交战的结果,梁兵大溃,潞州围解。李存勖回晋阳,厉行改革,“命州县举贤才,黜贪残,宽租赋,抚孤寡,伸冤滥,禁奸盗”。又加强训练士卒,于是“境内大治”,“士卒精整”(《资治通鉴》梁开平二年)。
成德节度使(镇恒州真定,今河北正定)王、义武节度使(镇定州安喜,今河北定州)王处直,反复于梁、晋二大之间。梁开平四年(公元910年),朱温命大将王景仁、韩等统兵屯魏州,谋攻镇、定。李存勖遣周德威往援,驻兵赵州(治平棘,今河北赵县)。王景仁等进军柏乡(今河北柏乡县),李存勖乃亲赴赵州。次年正月,晋兵大破梁军,斩首二万级,缴获粮食、资财、器仗不可计数。
唐昭宗乾宁元年(公元894年),李克用曾攻取幽州(治蓟,今北京),以降将刘仁恭为卢龙留后,旋为本镇节度使。仁恭逐步扩充实力,摆脱李克用的控制。唐乾宁四年,李克用率兵征讨刘仁恭,在木瓜涧(今河北涞源东南)中伏大败。从此,刘仁恭利用晋、汴两大势力的矛盾,乘隙扩张地盘。唐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刘仁恭攻并义昌军(镇沧州清池,今河北沧州东南),兼有幽、沧两镇。遂欲并吞河朔,次年发兵进攻魏州(治贵乡,今河北大名东北),为汴军所败。至唐天三年(公元906年),朱温以幽、沧首尾相倚为患,亲率大军围攻沧州,刘仁恭屡战屡败,令境内能执兵器者悉数从军,刺其面称“定霸都”;士人在腕、臂上刺“一心事主”,得兵十万。复遣使求救于河东,前后百余人。李克用乃释嫌与仁恭言和,联兵攻取朱温控制下的河东屏藩潞州(治上党,今山西长治)。朱温闻潞州失守,方才解沧州围而去。刘仁恭骄奢贪暴,其子守光淫虐更甚。梁开平元年(公元907年),仁恭为守光所囚,守光自为卢龙节度使。守光兄守文为义昌节度使,镇沧州,兄弟交恶,互相攻击。开平三年,守文战败,为守光所囚,不久被杀。守光自称燕王。守光残虐成性,“每刑人,必置诸铁笼,以火逼之;又为铁刷刷人面”(《资治通鉴》梁乾化元年)。乾化元年(公元911年),守光自称皇帝,国号大燕。同年十一月,守光将兵二万,攻易(州治易县,今河北易县)、定(州治安喜,今河北定州),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告急于晋,晋王李存勖命大将周德威率兵攻燕,以救易、定。乾化三年,晋军破幽州城,擒刘仁恭;刘守光逃亡,途中被擒。李存勖杀仁恭、守光父子。幽州为晋所有。
梁贞明元年(公元915年),分魏博六州(魏、博、贝、卫、澶、相)为两镇,从而引起魏博的兵变,变兵请降于晋,李存勖乘机举兵东进。贞明二年,李存勖大败梁援军,消灭梁军精锐七万,河北除黎阳一地外,尽为晋有。
梁贞明三年,李存勖攻下杨刘城(今山东东阿北杨柳村)。贞明四年,晋于澶州之南筑德胜北城(即今河南濮阳县城),于黄河之南筑德胜南城。李存勖知郓州(治须昌,今山东东平西北)守备单薄,命大将李嗣源率精兵五千,袭取郓州。后唐同光元年(公元923年)十月,李存勖亲率大军自杨刘渡河,至郓州和李嗣源合军,费了八天的时间,径取大梁。大梁降,梁末帝朱友贞自杀,梁就此灭亡了。
李存勖在攻下大梁之前,于魏州(治元城,今河北大名北)即皇帝位,国号大唐,史称后唐,改元同光(公元923年)。李存勖即后唐庄宗。既灭后梁,取大梁,从张全义请,迁都洛阳。改梁东京开封府为宣武军汴州。遣使宣谕诸道,梁所除授节度使五十余人皆上表入贺。
庄宗以沙陀部落精兵于马上取天下,但是不懂政治,不知与民休息。庄宗幼善音律,故宠信伶人。每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于庭,优名“李天下”。诸伶恃宠怙势,出入宫掖,侮弄朝官。四方藩镇争以货赂结好伶官。最为蠹政害人的伶官名叫景进,被庄宗委以耳目,专替庄宗探听宫外的事情。景进经常单独奏事,由是得以干预政事,将相大臣都忌惮他。“军机国政,皆与参决。三司使孔谦兄事之,呼为八哥。”(《新五代史·伶官传》)庄宗还用宦官作心腹。唐末诛宦官,宫内各执事都用士人代替。后梁也用士人。庄宗迁都洛阳后,恢复唐旧制,宫内各执事和诸道监军都用宦官。他听从宦官的建议,“分天下财赋为内外府,州县上供者入外府,充经费;方镇贡献者入内府,充宴游及给赐左右。于是外府常虚竭无余而内府山积”(《资治通鉴》后唐同光二年)。洛阳宫殿宏邃,宦官想大增宫女,诈称宫中空屋太多,所以夜里有鬼怪游荡。庄宗便命宦官王允平、伶官景进采择民间女子,远至太原、幽、镇,不下三千人。同光三年(公元925年),他从魏州回到洛阳,抢掠魏州诸营妇女千余人,“载以牛车,累累盈路”(《资治通鉴》后唐同光三年)。
后梁大将段凝,统兵五万,在黄河上抵御后唐军队,后梁亡,段凝全军降唐。他通过伶官景进纳赂于刘夫人(后为庄宗皇后),因此受到优宠,庄宗任命他为泰宁军节度使(镇兖州瑕丘,今山东兖州)。后梁宋州节度使(镇宋城,今河南商丘)袁象先,是朱温的外甥,后唐灭梁,象先运珍货数十万,偏赂刘夫人及权贵、伶官、宦官,不久,中外争誉。名义上黄河南北是统一了,实际政权并没有巩固下来。
荆南节度使高季昌闻唐庄宗灭梁,改名季兴(避李国昌讳),入朝洛阳。他为了转移后唐的兵锋,以蜀道艰险劝庄宗伐蜀,谓“蜀土富饶,又主荒民怨,伐之必克。克蜀之后,顺流而下,取吴如反掌耳”(《资治通鉴》后唐同光元年)。庄宗接受他的意见,决意伐蜀。同光三年(公元925年),庄宗以魏王继岌(庄宗子)充西川四面行营都统,大臣郭崇韬充东北面行营都招讨制置等使,骁将康延孝为先锋排阵斩斫使。魏王继岌都统下置中军,由工部尚书任圜、翰林学士李愚参预都统军机。另派供奉官李从袭充中军马步都指挥监押,高品李廷安、吕知柔充魏王府通谒。李从袭、李廷安、吕知柔三人都是宦官。郭崇韬将出兵,先向庄宗保荐有荐引旧恩的北都(即太原府)留守孟知祥为未来的西川节度使。
唐军六万,同光三年九月十八日从洛阳出发,长驱入蜀,到十一月二十八日克成都,蜀主王衍出降。唐军从出兵到灭蜀,历时仅七十天,这说明前蜀政权腐朽已极,不堪一击;然而后唐统治也面临深重的危机。
唐伐蜀之役,魏王李继岌虽为都统,军中制置部署,一概出于郭崇韬,崇韬终日决事,将吏宾客趋走盈庭,蜀之降官争以宝货、妓乐赂遗崇韬及其子廷诲。都统府牙门索然,魏王所得不过匹马、束帛、唾壶、麈柄而已。李从袭等随继岌入蜀宦官,内心嫉恨不平。郭崇韬素来厌恶宦官,曾告诫继岌说:“大王他日得天下,马(骟马,即阉马)亦不可乘,况任宦官,宜尽去之,专用士人。”(《资治通鉴》后唐同光三年)这话被吕知柔窃听到,由是宦官都切齿痛恨。蜀人见郭崇韬权大,联名请求李继岌留崇韬镇蜀。宦官乘机进谗,继岌遂与崇韬相互猜疑。这时成都虽下,而蜀中盗贼群起,布满山林,崇韬命任圜、张筠分道招讨,大军因之淹留未还,庄宗遣宦官向延嗣促令班师。向延嗣到了成都,嫌郭崇韬态度傲慢,与李从袭串通一气,回洛阳诬告郭崇韬父子有异心。适逢庄宗查阅蜀中府库簿籍,怪所藏珍宝不多,延嗣又说珍宝尽入郭家。庄宗愠怒,欲除郭崇韬而犹豫未决。刘皇后竟出手诏,密令李继岌杀郭崇韬父子。西川节度使孟知祥随后赶到成都,接管蜀中军政事务,李继岌乃部署诸军北返。
河中节度使朱友谦本来是朱温养子,朱友杀朱温篡位,也要杀朱友谦,朱友谦降附李存勖,赐姓名为李继麟。后唐统一黄河南北,因友谦以河中归附而无后顾之忧,友谦亦自恃有功,苦于伶官、宦者“求无厌”,遂拒而不与,结果得罪了伶官、宦者。郭崇韬被冤杀,伶官景进诬告朱友谦和郭崇韬合谋造反,唐庄宗又杀朱友谦全家一百余口。
李继岌大军从成都出发,康延孝率一万二千人为后军。延孝所部多河中兵,闻朱友谦无罪族诛被杀,河中将士大哗。军至剑州(治普安,今四川剑阁),延孝拥兵西还成都,自称西川节度使,李继岌在利州(治绵谷,今四川广元)闻讯,署任圜为副招讨使,将兵追讨,孟知祥遣西川兵,董璋率东川兵,会攻叛军,很快就把康延孝的叛乱镇压下去了。李继岌才引兵倍道而东。
后唐庄宗的失败,同杀害郭崇韬关系很大。后唐的精锐部队六万人,均随郭崇韬入蜀。魏王李继岌轻信谗言杀害了郭崇韬,他又控制不住这支大军,危亡的形势,立刻显现了。同时当时朝廷经济拮据,如果西川掌握在朝廷手中,经济情况尚可改善,李继岌一离开成都,东西川的统治权力落入董璋、孟知祥手中,中原的经济危机,也就更为严重了。
同光三年(公元925年)大饥,民多流亡,老弱往往馁死;租赋不充,东都仓廪空竭;军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翌年三月,以军食不足,河南府豫征夏秋税,民不聊生。租庸使又以仓储不足,刻军粮,军心动摇。宰相请发内库赡给诸军。刘皇后出妆具及三银盆,并皇幼子三人于外廷,说宫中别无蓄积,请鬻以赡军。宰相惶惧而退。到了四方兵起,庄宗不得不出金帛给赐诸军,枢密宣徽使及供奉内使景进等皆献金帛以助给赐,军士诟詈道:“我等妻子已饿死,要金帛何用!”人心涣散,无法挽救危亡的局面了。
魏博军队是梁唐之际的劲旅,庄宗以魏博银枪效节都为亲军,攻取汴、洛,银枪都屡立战功,灭梁之后,庄宗不念旧劳,反而加以猜忌。天成元年(公元926年)二月,戍守瓦桥关(今河北雄县西南)的魏博士兵,期满回镇,到达贝州(治清河,今河北清河西北)。庄宗以邺都(治魏州,今河北大名东北)空虚,恐兵至为变,命令他们留屯贝州。魏博兵士皇甫晖因人心浮动,率众哗变,杀魏博指挥使杨仁,奉银枪效节指挥使赵在礼为帅,焚掠贝州,兼程南下,攻破邺都。庄宗得到消息,派骁将元行钦率骑兵三千前往招抚,乱军守陴拒战,行钦攻城失利。庄宗不得已起用宿将李嗣源,率领一支亲军进讨邺都。亲军号称“从马直”,是庄宗挑选军中骁勇士卒组成的。指挥使郭从谦,认郭崇韬为叔父。郭崇韬遭冤杀后,郭从谦涕泣不平,用私财交结从马直军校,鼓动亲军作乱。天成元年三月初六日,李嗣源率亲军至邺都城下,次日下令军中,明晨攻城。当夜从马直军士哗变,拥李嗣源入城。城中不接受外兵,皇甫晖击散乱军,赵在礼亲率诸校迎李嗣源入城。李嗣源借口收抚外兵,出城至魏县,收镇州(治真定,今河北正定)兵五千;南趣相州(治安阳,今河南安阳),得马数千匹,始能成军。
元行钦从邺都退保卫州(治汲县,今河南卫辉),上奏庄宗,说李嗣源和邺都叛兵通谋,以后嗣源屡次上表申诉,都被元行钦扣留。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向李嗣源建议:“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安有上将(指嗣源)与叛卒入贼城(邺都),而他日得保无恙乎!大梁,天下之要会也,愿假三百骑先往取之;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军亟进,如此始可自全。”(《资治通鉴》后唐明宗天成元年)石敬瑭挥兵渡河,突入大梁。三月二十六日,李嗣源也率领大军进入大梁。
庄宗率扈从兵二万五千,也从洛阳东往大梁,至万胜镇(在中牟县),闻李嗣源已经占领大梁,神色沮丧,登高叹息道:“吾不济矣!”即命旋师。士卒逃散,只剩一万多人。庄宗路过罂子谷(在当时汜水县西),山路狭窄,每遇卫士,便用善言安抚,许以厚赏。回答说:“陛下赏赐太晚,谁也不会感恩。”庄宗刚回到洛阳,四月初一日,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发动兵变,帅所部兵攻入兴教门(皇宫南面三门,左曰兴教门)。庄宗率宿卫军校十余人力战,被流矢射中身死,年四十二。身经百战统一黄河南北的后唐庄宗就这样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结束了他的生命。
洛阳兵变,庄宗中流矢而死。刘皇后携带金宝,逃往晋阳。诸军大掠都城。李嗣源引军入洛阳,称监国。魏王继岌率征蜀大军至兴平,进退失据,行至渭南,被宦官李从袭杀害。任圜代领全军二万六千人,归降李嗣源。宗室诸王多被李嗣源部下所杀,庄宗诸幼子下落不明,李克用家族几乎灭绝。刘皇后在晋阳为尼,也被李嗣源派人杀死。
庄宗晚年,命宦官为诸道监军。李嗣源下令罢诸道监军使,以庄宗由宦官亡国,命诸道尽杀宦官。在洛阳兵变时逃出洛阳的数百名宦官,藏匿山林,或落发为僧。有七十余人逃到晋阳,全部被捕杀。四川行营都监李从袭,也在华州被杀。发动兵变的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外调为景州(州治弓高,今河北景县东北)刺史,刚到景州就被李嗣源杀了,并诛其族。
后唐明宗的得国与后唐王朝的灭亡 后唐明宗,少名邈佶烈,也是沙陀部落人。初以骑射事李克用,李克用收为养子,乃姓李,名嗣源。
嗣源在庄宗世累立战功,曾以五千骑渡河取郓州,庄宗因之取大梁,灭后梁建后唐,累迁宣武节度使(镇大梁),兼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三军统帅),徙镇成德节度使(镇镇州真定,今河北正定)。庄宗晚年,军食不足,谣言四起,李嗣源位高名重,遭到庄宗的疑忌,入朝洛阳,遂留居洛阳。邺都兵变,庄宗命李嗣源率亲军北讨而亲军哗变,李嗣源被迫引军渡河,占领汴州(大梁城)。随后进军洛阳,自称监国。旋即皇帝位,仍以唐为国号,改元天成。
李嗣源即位后,下令废除夏秋两税省耗。什么叫省耗呢?旧例,夏秋两税,“先有省耗,每斗一升,今后止纳正税数,不量(收)省耗”(《五代会要》卷二十五)。天成二年(公元927年),“蔚(州治灵丘,今山西灵丘)、代(州治雁门,今山西代县)缘边,粟(小米)斗不过十钱”(《资治通鉴》后唐明宗天成二年)。天成三年,“东都(洛阳)民有犯私曲者,留守孔循族之。或请听民造曲,而于秋税亩收五钱”(《资治通鉴》后唐天成三年)。诏曰:“应三京(指洛阳、大梁、太原)、邺都、诸道州府乡村人户,自今年七月后,于是秋田苗上,每亩纳曲钱五文足陌,一任百姓自造私曲,酝酒供家,其钱随夏秋征纳。其京都及诸道州府县镇坊界内,应逐年买官曲酒户,便许自造曲,酝酒货买。仍取天成二年正月至年终一年逐户计算都买曲钱数内,十分只纳二分,以充榷酒钱。”“榷酒户外,其余诸色人,亦许私造酒曲供家,即不得衷私卖酒,如有故违,便即纠察,勒依中等酒户纳榷。其坊村一任沽卖,不在纳榷之限。”长兴元年(公元930年)二月赦书节文:“诸道州府人户,每秋苗一亩上,元征曲钱五文,今后特放二文,只征三文。”长兴二年诏曰:“乱离日久,贫下户多”,“各务耕田凿井,孰能枕曲藉糟?既随例以均摊,遂抱虚而输纳,渐成凋敝,深可悯伤”。“应在京诸道苗亩所征曲钱等,便从今年夏并放。其曲官中自造,委逐州减旧价一半,于在城扑断货卖。除在城不得私造外,乡村人户或要供家,一任私造”(《旧五代史·食货志》)。
长兴二年(公元931年)六月,命诸道均民田税。十二月,“初听百姓自铸农器并杂铁器,每田二亩,夏秋输农具三钱”(《资治通鉴》后唐长兴二年)。
明帝在位八年,“年谷屡丰,兵革罕用,校于五代,粗为小康”(《资治通鉴》后唐长兴四年)。
后唐明宗也是残酷的统治者。天成元年,诏发汴州控鹤指挥使张谏等三千人戍瓦桥。军士出城复还,焚掠坊市,杀权知州、推官高逖。马步都指挥使李彦饶尽杀张谏及乱兵四百人。明宗命枢密使孔循知汴州,复诛兵士三千家。
同年,滑州都指挥使于可洪等纵火作乱,诏斩可洪于都市。其首谋滑州左崇牙全营族诛,右崇牙将校百人亦族诛,死者当在数千人以上。
天成二年三月,明宗发魏州牙兵三千五百人,使军校龙率领,戍芦台军(今天津宁河)以备契丹,龙所部兵杀河北道副招讨使乌震,戍守芦台的骑兵杀乱兵,得免者什无一二。四月,明宗命令芦台乱兵在营家属并满门处斩。于是邺都驱杀三千五百家凡万余人于石灰窑,永济渠为之变色。
明宗目不知书,四方奏章皆令枢密使安重诲诵读。重诲粗通文墨,也不能尽通,因奏请选用文臣以备应对,明宗乃命翰林学士冯道、赵凤为端明殿学士。
安重诲少事明宗,原为成德军中门使,明宗监国时任枢密使,参决大小机务,是明宗创业的“佐命功臣”。但是恃功矜宠,专权自恣。天成元年,明宗以任圜为宰相。任圜“简拔贤俊,杜绝侥幸,期年之间,府库充实,军民皆足,朝纲粗立”(《资治通鉴》后唐天成元年)。因与安重诲议论不合,天成二年斥居磁州,不久被安重诲借故杀害。
长兴元年(公元930年),董璋据东川,孟知祥据西川,同拒朝廷。明宗派石敬瑭率唐军伐蜀,“川路险阻,粮运甚艰,每费一石,而致一斗。自关以西,民苦输送”(《新五代史·安重诲传》)。石敬瑭主张退兵。安重诲自请前往督战。重诲日驰数百里,督运钱帛、刍粮,日夜不绝,人畜死亡无数,远近惊骇。明宗遂召重诲还京。石敬瑭以战事失利,粮运不继,引兵北归。安重诲在还京途中被解除枢密使职务,为护国节度使。重诲惶恐不安,请求致仕,终遭明宗疑忌而被杀。任圜刚愎,安重诲专横,但都尽忠职守。两人相继身死,奸佞得势,祸乱就不可遏止了。
明宗长子从,为庄宗所杀。次子秦王从荣,长兴元年为河南尹,兼判六军诸卫事,四年又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虽未立为太子,实际是皇位的继承人。三子宋王从厚,长兴末出镇邺都。四子从益,年幼。长兴四年十一月,明宗病重,从荣以为明宗已死,率河南府牙兵千人列阵天津桥,准备入宫。宫中骑兵出击,从荣逃至府第被杀。明宗经此大变,病情加剧,后数日病卒。宋王从厚至洛阳即位,是为闵帝。
明宗养子从珂骁勇善战,少从明宗征伐,积功为凤翔节度使,封潞王。朝廷猜忌潞王,命移镇河中,潞王拒命。闵帝以西都(长安)留守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马步军都部署,率禁军合六镇兵围攻凤翔。羽林指挥使杨思权率诸军哗变,拥潞王为主。潞王允许事成后以杨思权为节度使。“悉敛城中将吏士民之财以犒军,至于鼎釜皆估直以给之。”潞王整众而东,至长安,西都副留守刘遂雍迎谒。闵帝亦在洛阳慰问宿卫将士,“空府库以劳之,许以平凤翔,人更赏二百缗。军士益骄,无所畏忌,负赐物,扬言于路曰:‘至凤翔更请一分。’”(《资治通鉴》后唐清泰元年)朝廷前后所发诸军,遇西军皆迎降。西军长驱入陕州(州治陕,今河南陕县西南),迫近洛阳。
闵帝闻潞王将至,欲奔魏州,至卫州(治汲县,今河南卫辉)驿遇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入朝,敬瑭部下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尽杀闵帝左右五十骑。不久潞王使人至卫州缢杀闵帝。闵帝孔妃及四子,在洛阳亦被杀。潞王即皇帝位,是为后唐末帝。
潞王从凤翔出兵时,允许入洛后军士每人赏钱百缗。既至洛阳,阅实库中金帛不过三万两、匹,而犒军费需要五十万缗。三司使百般搜括京城民财。凡输财稽违者,下狱督责,狱中人满,贫民多赴井自尽,或投缳自尽。尽管这样,犒军费依然不敷。当时尽括左藏旧物及诸道贡献,以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也不过二十万缗。潞王无法,只好减少赏金,禁军将领杨思权等各赐二马、一驼,钱七十缗;军士钱二十缗;在京军士钱十缗。军士怨望,流言说:“除去菩萨(闵帝小字菩萨),扶立生铁(指潞王)。”五代的骄兵悍将,为了邀功请赏,升官发财,发动兵变拥立皇帝,这是为祸最烈的一次。
石敬瑭自太原入朝,“山陵既毕,不敢言归。时敬瑭久病羸瘠,太后(曹太后,魏国公主母)及魏国公主(石敬瑭妻)屡为之言,而凤翔将佐多劝帝留之”,“帝亦见其骨立,不以为虞”,“乃复以为河东节度使”(《资治通鉴》后唐潞王清泰元年)。“敬瑭至太原,于宾客前自称羸瘠,不堪为帅,冀朝廷不之忌”。时契丹屡攻北边,敬瑭“求益兵运粮”,“诏镇州输绢五万匹于〔河东〕总管府,籴军粮”,“又诏魏博市籴。时水旱民饥,敬瑭遣使督趋严急,山东(太行山、常山之东)之民流散,乱始兆矣”(《资治通鉴》后唐潞王清泰元年)。
石敬瑭想窥测李从珂意图,“累表自陈羸疾,乞解兵柄(谓北面马步军都总管),移他镇。帝(李从珂)与执政议从其请,移镇郓州”,群臣皆以为不可。天福元年(公元936年)五月,从珂与枢密直学士薛文遇议河东事,文遇曰:“以臣观之,河东移亦反,不移亦反,在旦暮耳,不若先事图之。”李从珂接受了这个意见,以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镇郓州),以宋审虔为河东节度使,代敬瑭。敬瑭称病,不受代,上表:“帝养子,不应承祀,请传位许王”(明宗幼子许王从益)。李从珂下制削夺敬瑭官爵,以张敬达兼太原四面排陈使、兵马都部署、知太原行府事,包围太原。张敬达将兵三万营于太原晋祠南晋安寨。石敬瑭遣使求救于契丹。九月,契丹主耶律德光将五万骑入援,大败后唐军,步兵死者近万人。不久,晋安寨兵乱,张敬达被杀,契丹遂与石敬瑭联军而南,李从珂率家属登洛阳玄武楼自焚,后唐亡。李从珂死时,年五十一。
后晋高祖的建国与契丹灭晋 石敬瑭,沙陀部落人。后唐明宗妻以爱女,以力战功,历官宣武节度使、天雄节度使、河东节度使。潞王欲敬瑭徙镇天平,敬瑭不受代,并求援于契丹,“草表称臣,且以父礼事”契丹主,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刘知远谏曰:‘称臣可矣,以父事之太过。厚以金帛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许以土田,恐异日大为中国之患,悔之无及。’敬瑭不从。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乃为复书,许俟仲秋倾国赴援”。后晋天福元年“九月,契丹主将五万骑,号三十万,自扬武谷(在今山西崞县)而南”,至晋阳。石“敬瑭引兵会契丹围晋安寨,置营于晋安之南,长百余里,厚五十里”。唐晋安寨“士卒犹五万人,马万匹”,完全和外界消息隔绝,“声问不复通”(《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元年)。
天福元年十一月,“契丹主作册书,命敬瑭为大晋皇帝”,敬瑭即皇帝位于柳林。“割幽(州治蓟,今北京西南)、蓟(州治渔阳,今河北蓟县)、瀛(州治河间,今河北河间)、莫(州治莫县,今河北任丘北)、涿(治范阳,今河北涿州)、檀(州治密云,今北京密云)、顺(州治怀柔,今北京顺义)、新(州治永兴,今河北涿鹿)、妫(州治怀戎,今沦为官厅水库)、儒(州治妫水,今河北延庆)、武(州治文德,今河北宣化)、云(州治云中,今山西大同)、应(州治金城,今山西应县)、寰(州治寰清,今山西朔州东)、蔚(州治灵丘,今河北蔚县)十六州以与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元年)。
被围困在晋安寨的唐军,经过数月之久,“刍粮俱竭”,军心动摇,统帅张敬达为部将张光远所杀。张光远率全军投降于石敬瑭。时晋安寨尚有马五千匹、铠仗五万件,契丹主悉收取以归其国,降卒五万,悉归石敬瑭指挥。石敬瑭和契丹主联军俱南。
和石敬瑭向契丹称臣同时,幽州节度使赵德钧及其子宣武节度使赵延寿(也是后唐明宗的女婿),也遣使厚赂契丹主金帛,并密书契丹主云:“若立己为帝,请即以见兵南平洛阳,与契丹为兄弟之国,仍许石氏常镇河东”(《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元年)。契丹主权衡利害,以为援立石敬瑭为帝,较援立赵德钧为有利。时赵德钧父子均驻军潞州,契丹主过潞州,赵德钧父子迎谒,契丹主遂锁德钧、延寿父子,送归其国。德钧郁郁,不一年病死。延寿为契丹谋主,甚见信任。
契丹主至上党(今山西长治),北返,石敬瑭率兵南下,唐主李从珂登洛阳玄武楼自焚而死。
石敬瑭“新得天下,藩镇多未服从,或虽服从,反仄不安。兵火之余,府库殚竭,民间困穷,而契丹征求无厌”。宰相兼枢密使桑“维翰劝帝推诚弃怨以抚藩镇,卑辞厚礼以奉契丹,训甲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数年之间,中国稍安”(《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二年)。
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契丹改元会同,国号大辽,公卿庶官,皆仿中原,参用汉人,“以赵延寿为枢密使,寻兼政事令”(《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二年)。天福三年,石敬瑭“上尊号于契丹主及太后”,秋七月,“以冯道为太后册礼使,左仆射刘煦为契丹主册礼使,备卤簿、仪仗、车辂,诣契丹行礼,契丹主大悦。帝事契丹甚谨,奉表称臣,谓契丹主为父皇帝”。“岁输金帛三十万以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契丹太后、太子、诸王、大臣等,“皆有赂遗”。“晋使者至契丹,契丹骄倨,多不逊语。使者还,以闻,朝野咸以为耻,而帝事之曾无倦意,以是终帝之世与契丹无隙。然所输金帛不过数县租赋,往往托以民困,不能满数。其后契丹主屡止帝上表称臣,但令为书称儿皇帝如家人礼”(《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三年)。
天福三年十月,石敬瑭以大梁舟车所会,便于漕运,于是建都于大梁,号大梁曰东京,置开封府,以洛阳为西京,于长安置晋昌军节度。
“成德节度使(镇真定,今河北正定)安重荣耻臣契丹,见契丹使者,必箕踞慢骂,使过其境,或潜遣人杀之”,契丹主遣使责问石敬瑭,石敬瑭“为之逊谢”。安重荣又上表“数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国以媚无厌之虏”。并与朝贵书,云“已勒兵,必与契丹决战”。桑维翰是主降派。他密上疏石敬瑭说:“臣窃观契丹数年以来,士马精强,吞噬四邻,战必胜,攻必取,割中国之土地,收中国之器械;其君智勇过人,其臣上下辑睦,牛羊蕃息,国无天灾,此未可与为敌也。且中国新败,士气凋沮,以当契丹乘胜之威,其势相去甚远。又和亲既绝,则当发兵守塞,兵少则不足以待寇,兵多则馈运无以继之。我出则彼归,我归则彼至,臣恐警卫之士疲于奔命,镇、定之地无复遗民。今天下粗安,疮痍未复,府库虚竭,蒸民困弊,静而守之,犹惧不济,其可妄动乎!契丹与国家恩义非轻,信誓甚著,彼无间隙,而自启衅端,就使克之,后患愈重;万一不克,大事去矣。议者以岁输缯帛谓之耗蠹”,“殊不知兵连而不休,祸结而不解,财力将匮,耗蠹孰甚焉!”“臣愿陛下训农习战,养兵息民,俟国内无忧,民有余力,然后观衅而动,则动必有成矣。”(《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六年)石敬瑭完全同意桑维翰的看法,坚持和契丹的和亲。
天福六年秋七月,石敬瑭任命刘知远为河东节度使,加强了太原的防务。八月,石敬瑭离开大梁,亲至邺都。十一月,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起兵于襄州,不久失败,安从进举族自焚。十二月,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也“大集境内饥民,众至数万,南向邺都,声言入朝”(《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六年)。宗城(今河北威县东三十里)会战,重荣大败,退回镇州,一共损折了三万多兵士,后镇州为杜重威所破,安重荣被杀。
天福七年(公元942年)六月,石敬瑭在邺都病死,年五十一。敬瑭子重睿年幼,大臣以国家多难,宜立长君,乃拥立敬瑭兄敬儒子齐王重贵为帝。
重贵即位,得到大将河阳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的拥戴,因此重用景延广。景延广请致书契丹时,称孙而不称臣,契丹主大怒,遣使来责问。“契丹卢龙节度使赵延寿欲代晋帝中国,屡说契丹击晋,契丹主颇然之。”(《资治通鉴》后晋高祖天福七年)契丹回图使(经管契丹后晋间的贸易称回图务)乔荣往来贩易后晋和契丹之间,置邸(堆栈)大梁,景延广说重贵囚乔荣,尽夺邸中堆积的货物。不久又把乔荣释放回去。临行,延广对乔荣说:“归语而主,先帝为北朝所立,故称臣奉表。今上(指重贵)乃中国所立”,“为邻为孙,足矣,无称臣之理。北朝皇帝(指契丹主)勿信赵延寿诳诱,轻侮中国。中国士马,尔所目睹。翁(指契丹主)怒则来战,孙(重贵)有十万横磨剑,足以相待”(《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天福八年)。乔荣回到契丹,以告契丹主,契丹主大怒,决定对晋用兵。
天福八年(公元943年),“春夏旱,秋冬水,蝗大起,东自海,西距陇,南逾江、淮,北抵幽、蓟,原野、山谷、城郭、庐舍皆满,竹木叶俱尽。重以官括民谷,使者督责严急,至封碓,不留其食,有坐匿谷抵死者”。“民馁死者数十万口,流亡不可胜数”(《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天福八年)。
开运元年(公元944年)正月,契丹前锋将赵延寿统兵五万人攻陷贝州(治清河,今河北清河),旋又攻下博州(治聊城,今山东聊城东北)。契丹的前锋在契丹主从弟麻荅的率领下,推进到马家口,遭到晋军袭击,“契丹大败,乘马赴河溺死者数千人,俘斩亦数千人”。三月,契丹主“自将兵十余万陈于澶州(治顿丘,今河南清丰西)城北,东西横掩之两隅,登城望之,不见其际”。“契丹主以精兵当中军而来,帝(重贵)亦出陈以待之。”契丹主“以精骑左右略陈,晋军不动,万弩齐发,飞矢蔽地。契丹稍却;又攻晋陈之东偏不克。苦战至暮,两军死者不可胜数。昏后,契丹引去”。“契丹主自澶州北分为两军,一出沧、德,一出深、冀而归。所过焚掠,方广千里,民物殆尽。”(《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开运元年)
由于契丹军队深入河北,由于军兴,国用愈竭,朝廷“复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财,各封剑以授之。使者多从吏卒,携锁械、刀仗入民家,小大惊惧,求死无地,州县吏复因缘为奸”。又下“诏诸州所籍乡兵,号武定军,凡得七万余人。时兵荒之余,复有此扰,民不聊生”(《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开运元年)。
开运元年冬、开运二年春,契丹又大举攻邢(州治龙冈,今河北邢台)、(州治永年,今河北永年东南)、磁(州治滏阳,今河北磁县)三州,“杀掠殆尽”。晋军反攻,阳城(今河北顺平东南)会战,契丹精骑“四合如山”,晋军力战拒敌,契丹主退至幽州。
开运三年(公元946年),晋主重贵将北御契丹,以天雄节度使(镇魏州元城,今河北大名北)邺城留守杜威为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即元帅),以天平节度使、侍卫马步都指挥使李守贞为兵马都监(即副帅),在邺都会合,整军北行,晋主重贵把所有禁军都调拨给杜威和李守贞指挥,以致大梁宿卫空虚。契丹、后晋两军对峙在恒州真定城南滹沱河两岸,“契丹遥以兵环晋营,内外断绝,军中食且尽”。杜威和李守贞密遣腹心至契丹主牙帐,表示愿意投降,并邀求重赏。“契丹主绐(用言欺骗)之曰:‘赵延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汝(谓杜威)果降者,当以汝为之。’”(《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开运三年)这样,杜威就召集诸将,出示降表,使诸将署名,不战而降。河北州镇相继降于契丹。契丹主命后晋将领张彦泽率二千骑,渡白马津(今河南滑县),径取大梁。这时大梁禁兵卫才五百人,当然无法抵抗,大梁城破,“城中大扰”。
晋帝重贵“于宫中起火。自携剑驱后宫十余人将赴火,为亲军将薛超所持。俄而彦泽自宽仁门(大梁皇城东门)传契丹主与太后书慰抚之”。“帝乃命灭火”。“帝坐苑中,与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学士范质草降表,自称‘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都监傅住儿“入宣契丹主命,帝脱黄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张“彦泽纵兵大掠,贫民乘之,亦争入富室,杀人取其货,二日方止,都城为之一空。彦泽所居宝货山积,自谓有功于契丹,昼夜以酒乐自娱,出入骑从常数百人,其旗帜皆题‘赤心为主’,见者笑之”。“张彦泽迁帝于开封府,顷刻不得留,宫中恸哭。”(《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开运三年)
张彦泽杀桑维翰。契丹主见景延广,诘之曰:“十万横磨剑安在!”欲送景延广至契丹国,延广自杀。
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契丹主至大梁,杀张彦泽及傅住儿于大梁北市,以平民愤。
契丹主迁晋主及其家人于封禅寺,“时雨雪连旬”,“上下冻馁。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独无一人相念邪!’”僧辞以契丹意不可测,“不敢献食,晋主阴祈守者,乃稍得食”。契丹主又迁晋主于黄龙府(今吉林农安)。不久,李太后(后唐明宗女,石敬瑭妻)、安太妃(石敬儒妻,重贵生母)均在东北病死,据《新五代史·晋家人传》云:“周显德(公元954至959年)中,有中原人自契丹亡归者,言见帝及皇后、诸子皆无恙,后不知其所终。”
契丹灭晋前,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书张砺言于契丹主曰:“今大辽已得天下,中国将相宜用中国人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习。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犹将失之。契丹主不从。”(《资治通鉴》后晋齐王开运三年)
契丹主既入洛阳,“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每谓晋臣曰:‘中国事,我皆知之;吾国事,汝曹不知也。’”“赵延寿请给上国兵廪食,契丹主曰:‘吾国无此法。’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自东、西两畿(大梁为东畿,洛阳为西畿)及郑(州治管城,今河南郑州)、滑(州治白马,今河南滑县东)、曹(州治济阴,今山东定陶西南)、濮(州治鄄城,今山东鄄城北),数百里间,财畜殆尽。契丹主谓判三司刘曰:‘契丹兵三十万,既平晋国,应有优赐,速宜营办。’时府库空竭,不知所出,请括借都城(大梁)士民钱帛,自将相以下皆不免。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人不聊生。”“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
“契丹主召晋百官悉集于庭,问曰:‘吾国广大,方数万里,有君长二十七人;今中国(指中原)之俗异于吾国,吾欲择一人君之,如何?’皆曰:‘天无二日。夷、夏之心。皆愿推戴皇帝。’如是者再。契丹主乃曰:‘汝曹既欲君我,今兹所行,何事为先?’对曰:‘王者初有天下,应大赦。’”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二月,丁巳朔,契丹主服通天冠、绛纱袍,登正殿,设乐悬、仪卫于庭。百官朝贺,华人皆法服,胡人仍胡服,立于文武班中间。下制称大辽会同十年,大赦”。赵延寿以求为帝不得,“心怏怏,令李崧言于契丹主曰:‘汉天子所不敢望,乞为皇太子。’崧不得已为言之。契丹主曰:‘我于燕王(赵延寿封燕王),虽割吾肉,有用于燕王,吾无所爱。然吾闻皇太子当以天子儿为之,岂燕王所可为也!’因令为燕王迁官。时契丹以恒州(治真定,今河北正定)为中京,翰林承旨张砺奏拟燕王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枢密使如故。契丹主取笔涂去‘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而行之”(《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
“初置乡兵”,号武定军,后改“号天威军,教习岁余,村民不闲军旅,竟不可用,悉罢之,但令七户输十千,其铠仗悉输官。而无赖子弟,不复肯复农业,山林之盗,自是而繁。及契丹入汴,纵胡骑打草谷;又多以其子弟及亲信左右为节度使、刺史,不通政事,华人之狡狯者多往依其麾下,教之妄作威福,掊敛货财,民不堪命。于是所在相聚为盗,多者数万人,少者不减千百,攻陷州县,杀掠吏民”(《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东方农民不断起义,攻陷宋(州治宋城,今河南商丘)、亳(州治谯,今安徽亳州)、密(州治诸城,今山东诸城)三州。围绕在徐州城下有李仁恕为首的农民军数万人,各地农民起义军风起云涌,迫使契丹主放弃大梁,向北撤退。
契丹主诏晋之百官“有职事者从行,余留大梁”。“复以汴州为宣武军,以萧翰为节度使。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复为契丹主后。”三月十七日,“契丹主发大梁,晋文武诸司从者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实以行”(《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
滏阳(今河北磁县)人梁晖砻据相州(治安阳,今河南安阳市),杀契丹兵数百。契丹主过相州,四月初四日,“命蕃汉诸军急攻相州,食时克之,悉杀城中男子,驱其妇女而北”,“留高唐英守相州,唐英阔城中,遗民男女得七百余人,其后节度使王继弘敛城中髑髅瘗之,凡得十余万”(《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
“契丹主以船数十艘载晋铠仗,将自汴溯河归其国”,命武行德“将士卒千余人部送之。至河阴(今河南荥阳东北),行德与将士谋曰:‘今为“虏”所制,将远去乡里。人生会有死,安能为异域之鬼乎!“虏”势不能久留中国,不若共逐其党,坚守河阳……岂非长策乎!’众以为然。行德即以铠仗授之,相与杀契丹监军使。会契丹河阳节度使崔廷勋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治上党,今山西长治),行德遂乘虚入据河阳(今河南孟州南),众推行德为河阳都部署”(《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行德遣使奉蜡表间道诣晋阳,刘知远任命武行德为河阳节度使。
“契丹主闻河阳乱,叹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诸道括钱,一失也;令上国人(契丹人)打草谷,二失也;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契丹主至临城(今河北临城),得疾,及栾城(今河北栾城),病甚,苦热,聚冰于胸腹手足。”二十一日,“至杀胡林而卒。国人剖其腹,实盐数斗,载之北去,晋人谓之‘帝羓’”(《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二年)。
赵延寿恨做不到皇帝,“谓人曰:‘我不复入龙沙矣。’即日,先引兵入恒州,契丹永康王兀欲及南北二王,各以所部兵相继而入”。“时契丹诸将已密议奉兀欲为主,兀欲登鼓角楼受叔兄拜,而延寿不之知。”“恒州诸门管钥及仓库出纳,兀欲皆自主之。延寿使人请之,不与。”“或说赵延寿曰:‘契丹诸大人数日聚谋,此必有变。今汉兵不下万人,不若先事图之。’延寿犹豫未决。”五月初一日,永康王兀欲召延寿及张砺等饮酒。“兀欲妻素以兄事延寿,兀欲从容谓延寿曰:‘妹(兀欲之妻)自上国来,宁欲见之乎?’延寿欣然与之俱入。良久,兀欲出,谓砺等曰:‘燕王谋反,适已锁之矣。’又曰:‘先帝在汴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近者临崩,别无遗诏。而燕王擅自知南朝军国,岂理邪!’”“后数日,集蕃、汉之臣于府署,宣契丹主遗制,其略曰:‘永康王,大圣皇帝(阿保机)之嫡孙,人皇王(东丹王突欲)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
“契丹述律太后闻契丹主自立,大怒,发兵拒之。”太后兵大败,“契丹主幽太后于阿保机墓,改元天禄,自称天授皇帝”。“契丹主慕中华风俗,多用晋臣,而荒于酒色,轻慢诸酋长,由是国人不附,诸部数叛,兴兵诛讨,故数年之间,不暇南寇。”(《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
萧翰守大梁,闻刘知远自太原南下,“欲北归,恐中国无主,必大乱,己不得从容而去。时唐明宗子许王从益与王淑妃在洛阳”,翰遣使迎之,“矫称契丹主命,以从益知南朝军国事,召己赴恒州。淑妃、从益匿于徽陵(明宗陵)下宫,不得已而出。至大梁,翰立以为帝,帅诸酋拜之”。“百官谒见淑妃,淑妃泣曰:‘吾母子单弱如此,而为诸公所推,是祸吾家也。’翰留燕兵千人守诸门,为从益宿卫。”五月十八日,萧翰离开大梁北返,王淑妃“召大臣谋之曰:‘吾母子为萧翰所逼,分当灭亡。诸公无罪,宜早迎新主(指刘知远),自求多福,勿以吾母子为意!’”乃“遣使奉表称臣迎帝(刘知远),请早赴京师,仍出居私第”。六月,刘知远至洛阳,遣将“先入大梁清宫,密令杀李从益及王淑妃。淑妃且死,曰:‘吾儿为契丹所立,何罪而死!何不留之,使每岁寒食,以一盂麦饭洒明宗陵(徽陵)乎!’”(《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
契丹主兀欲北返,以麻荅为中京(恒州)留守。萧翰至恒州,与麻荅共守。“麻荅贪猾残忍,民间有珍货、美妇女,必夺取之。又捕村民,诬以为盗”,“杀之,欲以威众”。契丹留恒州兵不满二千,“麻荅令所司给万四千人食,收其余以自入”,“众心怨愤”。闻刘知远入大梁,“皆有南归之志。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太原李荣,潜结军中壮士数十人”,“约以击佛寺钟为号”。“契丹主兀欲遣骑至恒州”,召冯道、李崧、和凝等,“会葬契丹主德光于木叶山。道等未行,食时,钟声发。汉兵夺契丹守门者兵击契丹”,“因突入府中。李荣先据甲库,悉召汉兵及市人,以铠仗授之,焚牙门,与契丹战”。“烟火四起,鼓噪震地。麻荅等大惊,载宝货家属,走保北城。而汉兵无所统一。”契丹复“自北门入,势复振,汉民死者二千余人”。“李穀恐事不济,请冯道、李崧、和凝至战所慰勉士卒,士卒见道等至,争自奋。会日暮,有村民数千噪于城外”,“契丹惧而北遁”,麻荅“奔定州”(《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
后汉王朝的建立与灭亡 刘知远,沙陀部落人,世居太原,和后晋高祖石敬瑭俱为偏将事后唐明宗。石敬瑭为太原节度使,知远为押衙。石敬瑭为皇帝,知远以佐命功,天福六年(公元941年)拜河东节度使、北京留守。
石敬瑭病死,石重贵即帝位。重贵与契丹绝盟,后晋亡,晋主石重贵北迁,契丹主入居大梁。刘“知远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遣将“王峻奉三表诣契丹主:一,贺入汴;二,以太原夷、夏杂居,戍兵所聚,未敢离镇;三,以应有贡物,值契丹将刘九一军自土门入屯于南川,城中忧惧,俟召还此军,道路始通,可以入贡。契丹主赐诏褒美”。刘知远又遣北都副留守白文珂“入献奇缯、名马。契丹主知知远观望不至,及文珂还,使谓知远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或劝知远举兵进取,知远曰:‘用兵有缓有急,当随时制宜。今契丹新降晋兵十万,虎踞京邑,未有他变,岂可轻动哉!且观其所利,止于货财,货财既足,必将北去。况冰雪已消,势难久留,宜待其去,然后取之,可以万全。’”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二月,刘知远于太原即汉皇帝位,国号汉,史称后汉。
天福十二年四月,契丹主北归,中途病死。刘知远取晋(州治临汾,今山西临汾)、绛(州治正平,今山西新绛)路,至陕州(治陕,今河南陕县西南)、新安(河南新安)、洛阳,又东至大梁。河南州镇,相继归附,河北州镇,也不断挣脱契丹的统治,依附后汉。只有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重威据邺都(治元城,今河北魏县东)不肯归附,刘知远亲率大军攻围,从九月围攻到十一月,杜重威才出降,“城中馁死者什七八,存者皆尪瘠无人状”。杜重威归降后,仍官太傅兼中书令。但契丹的入主中原,后晋的覆亡,中原的遭受兵祸,是和杜重威的前线倒戈投降契丹,几万军队同时解甲这一事件分不开的。由于杜重威民愤很大,“重威每出入,路人往往掷瓦砾诟之”(《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过了一年之后,刘知远终于把杜重威杀了。
刘知远才把黄河流域统一,就在乾元年(公元948年)正月病死了,年五十四,庙号高祖。子承即皇帝位,时年十八岁,是为隐帝。
赵延寿子赵匡赞为晋昌节度使(镇长安),后汉初,入朝大梁,不久,朝廷又征赵匡赞牙兵去大梁,牙兵很怕,军校赵思绾发动兵变,打开长安军库,取铠仗,据长安城,“集城中少年,得四千余人,缮城隍,葺楼堞,旬日间,战守之具皆备”。凤翔知军州事王景崇和护国节度使(即河中节度使,镇蒲州)李守贞,也“招纳亡命,养死士,治城堑,缮甲兵”,联合起兵,李守贞自称秦王。
朝廷任命“郭威为四面军前招慰安抚使,诸军皆受威节度”。“郭威与诸将议攻讨,诸将欲先取长安(赵思绾)、凤翔(王景崇)。镇国节度使扈从珂曰:‘今三叛连衡,推守贞为主,守贞亡,则两镇自破矣。若舍近而攻远,万一王(王景崇)、赵(赵思绾)拒吾前,守贞掎吾后,此危道也。’威善之。”于是郭威自陕州(治陕,今河南陕县西南),白文珂、刘词自同州(治冯翊,今陕西大荔),常思自潼关,分三路围攻河中。从乾元年的七月围攻到乾二年的七月,整整一年,终于把河中攻下,李守贞自焚死。同月,赵思绾释甲出降,也被收杀,同年十二月,王景崇也在攻围之中举家自焚。河中、长安、凤翔三镇相继被郭威攻下,奠定了郭威在军事方面的很高威信。
在刘知远驱逐契丹势力中,史弘肇收复失地的功绩为多。后来史弘肇官做到宰相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权力极大。“都辖禁军,警卫都邑,专行刑杀,略无顾避”。在他担任禁军指挥之后,“不问罪之轻重,理之所在,但云有犯,便处极刑,枉滥之家,莫敢上诉。巡司军吏,因缘为奸,嫁祸胁人,不可胜纪。时太白昼见(金星昼见,迷信传说下有兵祸),民有仰观者,为坊正所拘,立断其腰领”(《旧五代史·史弘肇传》)。故相李崧自恒州逃归,他的邸宅先在汴、洛,已由刘知远赐与宰相苏逢吉。后来李崧从契丹归来,李崧的两个弟弟认为苏逢吉侵占他家的第宅,和苏逢吉兄弟饮酒之间,口出怨言。苏逢吉叫人说动李崧家部曲诬告李崧以蜡丸私通契丹,史弘肇替苏逢吉撑腰,逮捕杀害了李崧全家数十口,取其小女为婢,真是暗无天日,最大冤枉。
“逢吉为人,文深好杀”,刘知远为太原节度使时,逢吉为节度判官,刘知远“尝令静狱(使之决遣系囚)以祈福,逢吉尽杀狱囚还报”。刘知远初定河南,下“敕:‘盗贼毋问赃多少皆抵死。’时四方盗贼多,朝廷患之,故重其法,仍分命使者逐捕。苏逢吉自草诏,意云:‘应贼盗,并四邻同保,皆全族处斩。’众以为:‘盗犹不可族,况邻保乎!’逢吉固争,不得已,但省去‘全族’字。由是捕贼使者张令柔杀平阴(今山东平阴)十七村民”(《资治通鉴》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被杀的人数,大概在数千人以上。
隐帝承即位以后,“枢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杨邠总机政,枢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史弘肇典宿卫,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财赋”。“是时承契丹〔入汴,中原〕荡覆之余,公私困竭,章捃摭遗利,吝于出纳,以实府库。”“宿兵累年而供馈不乏”,“以是国家粗安。章聚敛刻急。旧制,田税每斛更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章始令更输二斗(明宗天成时只输一斗),谓之‘省耗’”。“有犯盐、矾、酒曲之禁者,锱铢涓滴,罪皆死,由是百姓愁怨。”(《资治通鉴》后汉隐帝乾三年)
王章尝“于其第张酒乐,时〔史〕弘肇与宰相、枢密使及内客省使阎晋卿等俱会。酒酣,为手势令,弘肇不熟其事,而阎晋卿坐次弘肇,屡教之。苏逢吉戏弘肇曰:‘近坐有姓阎人,何忧罚爵!’弘肇妻阎氏,本酒妓也,弘肇谓逢吉讥之,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校,弘肇欲殴逢吉,逢吉策马而去。弘肇遽起索剑,意欲追逢吉。杨曰:‘苏公是宰相,公若害之,致天子何地,公细思之。’泣下。弘肇索马急驰而去,虑有非常,连镳而进,送至第而还。自是将相不协如水火矣”(《旧五代史·史弘肇传》)。
契丹不断入边,“横行河北,〔河北〕诸藩镇各自守,无捍御之者,议以郭威镇邺都,使督诸将以备契丹”。“制以〔郭〕威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如故。”(《资治通鉴》后汉隐帝乾三年)郭威率大军出屯邺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也配合郭威,领兵出屯澶州(治顿丘,今河南清丰西),以防契丹。
隐帝左右嬖幸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後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宠于帝,久不迁官,共怨执政”,太后弟李业求为宣徽使,杨、史弘肇认为外戚不宜居此职,也没有满足他的要求。隐帝三年除丧之后,要想亲政,“厌为大臣所制。、弘肇尝议事于帝前,帝曰:‘审(仔细)图之,勿令人有言!’曰:‘陛下但禁声(禁口不言),有臣等在。’帝积不能平,左右因乘间谮之于帝云:‘等专恣,终当为乱。’”宰相苏逢吉和史弘肇交恶,也经常用言语挑动李业、聂文进等。
乾三年(公元950年)十一月十三日,杨、史弘肇、王章等入朝,有甲士数十人自永福殿出,杀杨、史弘肇、王章于东庑下,分遣使臣收捕杨等三家,阖门诛杀。另外又遣使诛郭威、王殷两家。诛郭威全家时,“极其惨毒,婴孺无免者”(《资治通鉴》后汉隐帝乾三年)。隐帝遣使带密诏至邺都杀郭威,往澶州杀王殷。十四日,郭威知道全家被杀,即日起兵。十五日,郭威亲自统率大军继发,至澶州,与王殷合兵渡河。十七日,至滑州(治白马,今河南滑县东,时在黄河之南)。十九日,郭威军至大梁城外。二十日,两军相遇而不战。二十一日,两军相接触,南军大败。二十一日,隐帝逃亡至赵村,下马入民家,为乱兵所杀。郭威进入大梁城,朝见太后,与大臣议立刘知远之侄武宁节度使(镇徐州)刘,刘尚未赶到大梁,郭威已被士兵拥立为皇帝了。
后周郭威的建国 郭威,邢州尧山人,徙家太原,早年父母双亡,由姨母抚养长大。“尝游上党(今山西长治),有市屠壮健,众所畏惮”,郭威“因醉命屠割肉。小不如意,叱之。屠者怒,袒腹谓帝曰:‘尔敢刺我否?’帝即其腹”(《旧五代史·周太祖纪》),威因此亡命。后事汉高祖刘知远,刘知远驱契丹,入大梁,以郭威为枢密副使。知远死,隐帝嗣位,拜枢密使。隐帝杀杨、史弘肇、王章及郭威、王殷五家,这时郭威、王殷统兵在邺都和澶州,即日率兵南向大梁,杀隐帝。时镇、定二州入奏,契丹又大入,河北诸州告急,郭威又率大军北御契丹,至澶州,兵变,请郭威为天子。诸军遂拥帝南行,直趋大梁。
广顺元年(公元951年)正月,郭威即皇帝位于大梁,国号周,史称后周。规定“凡仓场、库务掌纳官吏,无得收斗余、称耗;犯窃盗及奸者,并依晋天福元年(公元936年)以前刑名,罪人非反逆,无得诛及亲族,籍没家资”。“初,唐衰,多盗,不用律文,更定峻法,窃盗赃三匹者死;晋天福中,加至五匹。奸有夫妇人,无问强、和,男女并死。汉(后汉刘氏王朝)法,窃盗一钱已上皆死;又罪非反逆,往往族诛、籍没。故帝即位,首革其弊。”(《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元年)
时周初建,“四方多故”,宰相“王峻夙夜尽心,知无不为,军旅之谋,多所裨益。范质明敏强记,谨守法度。李穀沉毅有器略,在帝前议论,辞气慷慨,善譬谕以开主意”(《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元年)。这个领导班子,对巩固初期的后周政权,起了有益作用。
“汉法,犯私盐、曲,无问多少抵死。郑州民有以屋税受盐于官,过州城,吏以为私盐,执而杀之,其妻讼冤”。后周太祖广顺二年(公元952年)六月,“始诏犯盐、曲者以斤两定刑有差”(《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二年)。“时敕诸色犯盐、曲,所犯一斤已下至一两,杖八十,配役;五斤已下,一斤已上,徒三年;五斤已上,重杖一顿,处死。”(胡三省《资治通鉴》注)
广顺二年十一月,“敕:‘约每岁民间所输牛皮,三分减二;计田十顷,税取一皮,余听民自用及卖买,惟禁卖于敌国。’先是,兵兴以来,禁民私卖买牛皮,悉令输官受直。唐明宗之世,有司止偿以盐;晋天福(公元936至942年)中,并盐不给。汉法,私犯牛皮一寸抵死,然民间日用实不可无。帝素知其弊,至是,李穀建议,均于田亩(在田亩税中摊派),公私便之”(《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二年)。
“前世屯田皆在边地,使戍兵佃之。唐末,中原宿兵,所在皆置营田以耕旷土;其后又募高资户使输课佃之,户部别置官司总领,不隶州县,或丁多无役,或容庇奸盗,州县不能诘。梁太祖击淮南,掠得牛以千万计,给东南诸州农民,使岁输租。自是历数十年,牛死而租不除,民甚苦之”。至是“敕:‘悉罢户部营田户,以其民隶州县,其田、庐、牛、农器,并赐见佃者为永业,悉除租牛课。’是岁,户部增三万余户,民既得为永业,始敢葺屋植树,获地利数倍”(《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三年)。
在周世宗即位之后,显德三年(公元956年),帝“谓侍臣:‘近朝征敛谷帛,多不俟收获纺绩之毕。’乃诏三司,自今夏税以六月,秋税以十月起征,民间便之”(《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三年)。
以上周太祖、周世宗在刑法、营田和征敛方面的一些改革,对五代残酷的刑法有所减轻,对经济方面的剥削有所缓和,为后周和北宋的统一全国,创造了有利条件。
泰宁节度使(镇兖州)慕容彦超系汉高祖刘知远的异父同母弟。郭威自邺都向大梁,彦超受命御郭威,兵败,走归兖州。彦超在郭威称帝后,“发乡兵入城,引泗水注壕中,为战守之备;又多以旗帜授诸镇将,令募群盗,剽掠邻境”(《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二年)。广顺二年(公元952年)正月,郭威发兵讨慕容彦超,设长围,进攻兖州。四月,郭威下诏亲征,五月,发大梁,至兖州城下。“彦超性贪吝,官军攻城急,犹瘗藏珍宝,由是人无斗志。”城破,彦超赴井死。兖州的攻下,进一步巩固了后周政权。
王殷,后汉隐帝时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因契丹大入,领兵出屯澶州,从郭威入大梁。郭威即皇帝位后,王殷为天雄军节度使,权力极大,“凡河北征镇有戍兵处,咸禀殷节制”。广顺三年冬十二月,王殷入朝大梁,诏令王殷依旧内外巡警。“殷出入部从不下数百人,又以仪形魁伟,观者无不耸然。一日,遽入奏曰:‘郊礼在近,兵民大集,臣城外防警,请量给甲仗,以备非常。’太祖难之。时中外以太祖婴疾,步履稍难,多不视朝”,“殷有震主之势,颇忧之。太祖乃力疾坐于滋德殿,殷入起居,即命执之,寻降制流窜,及出都城,遽杀之,众情乃安”(《旧五代史·王殷传》)。
在杀王殷以前,先杀了王峻。王峻,后汉隐帝末,郭威出镇邺都,峻为监军,随威南取大梁,充枢密使。郭威即皇帝位,王峻兼右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为性轻躁,举措率易”,“每有启请,多自任情,太祖从而顺之,则忻然而退,稍未允可,则应声而愠,不逊之语,随事而发”。太祖“每优容之”(《旧五代史·王峻传》)。郭威的家族,都为后汉隐帝所杀害,威无子,以妻柴氏之侄柴荣为子,郭威即位,以柴荣为澶州节度使。柴荣以郭威年老多病,请求内调,王峻百般阻止。广顺三年(公元953年),王峻“奏请以端明殿学士颜、枢密直学士陈观代范质、李穀为相,帝曰:‘进退宰辅,不可仓猝,俟朕更思之。’峻力论列,语浸不逊,日向中,帝尚未食,峻争之不已,帝曰:‘今方寒食,俟假(有寒食假前后五天)开,如卿所奏。’峻乃退。”过了寒食假,“帝亟召宰相、枢密使入,幽峻于别所。帝见冯道等,泣曰:‘王峻陵朕太甚,欲尽逐大臣,翦朕羽翼。朕惟一子(柴荣),专务间阻,暂令诣阙,已怀怨望。岂有身典枢机,复兼宰相,又求重镇(兼平卢节度使)!观其志趣,殊未盈厌。无君如此,谁则堪之!’”“贬峻商州(治上洛,今陕西商州)司马,制辞略曰:‘肉视群后(视朝臣如机上肉),孩抚朕躬(抚天子如婴孩)。’”王峻不久以腹疾病死于商州。王峻、王殷的相继贬斥诛死,给柴荣的继位称帝,铺平了道路。
王峻既贬,柴荣由澶州节度使入为开封尹,封晋王。继承人的地位确定下来了。显德元年(公元954年)四月,“加晋王荣兼侍中,判内外兵马事。时群臣希得见帝,中外恐惧,闻晋王典兵,人心稍安”。郭威初在邺都,“奇爱小吏曹翰之才”,及即帝位,“使之事晋王荣,荣镇澶州,以为牙将。荣入为开封尹,未即召翰,翰自至,荣怪之。翰请间言曰:‘大王国之储嗣,今主上寝疾,大王当入侍医药,奈何犹决事于外邪!’荣感悟,即日入止禁中”。郭威病笃,戒晋王曰:“魏仁浦勿使离枢密院。”又命“草制,以端明殿学士、户部侍郎王溥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宣制毕,左右以闻,帝曰:‘吾无恨矣。’”(《资治通鉴》后周太祖显德元年)郭威病死,年五十一,庙号太祖。晋王荣即皇帝位,是为世宗。
后周世宗柴荣生于后梁均王龙德元年(公元921年),显德元年(公元954年)即帝位时,年三十四岁。
后周世宗 周世宗刚即位,要认真对待的头桩大事,是抗击北汉。先是刘知远自太原出兵,驱逐契丹(公元947年),以其从弟刘崇为太原尹、北京留守,刘知远即帝位以后,又以刘崇兼河东节度使。到了刘知远病死,史弘肇、郭威等擅权,刘崇和郭威有隙,开始在太原“选募勇士,招募亡命,缮甲兵,实府库,罢上供财赋,皆以备契丹为名,朝廷诏令,多不禀承”(《资治通鉴》后汉高祖乾元年)。
后汉隐帝被杀,刘知远另一子刘勋病废,郭威迎立刘崇子武宁节度使(镇兖州)刘为帝,至宋州(治宋城,今河南商丘),又把他杀害,威自立为帝。刘崇闻刘被杀,在广顺元年(公元951年)正月,即皇帝位于晋阳(今山西太原),史称北汉。拥有并(州治晋阳)、汾(州治隰城,今山西汾阳)、忻(州治秀容,今山西忻州)、代(州治雁门,今山西代县)、岚(州治宜芳,今山西岚县北)、宪(州治楼烦监,今山西静乐西南)、隆(治所未详,其地在岢岚、岚县之间)、蔚(州治灵丘、今山西灵丘)、沁(州治沁源,今山西沁源)、辽(州治辽山,今山西左权)、麟(州治新泰,今陕西神木北)、石(州治离石,今山西离石)十二州之地。刘崇做了皇帝,对他臣下说:“‘朕以高祖(刘知远)之业一朝坠地,今日位号,不得已而称之。顾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节度使邪!’由是不建宗庙,祭祀如家人,宰相月俸止百缗,节度使止三十缗,自余薄有资给而已。”(《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元年)
郭威即位后,北汉主刘崇联合契丹,侵扰后周的黄河以北及汾水流域诸藩镇,但皆不能得手。契丹主兀欲又想调动大军举国南下,契丹贵族反对南下,杀契丹主兀欲,诸部酋长推立前契丹主耶律德光之子耶律述律为帝,“契丹主年少,好游戏,不亲国事,每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中谓之睡王”(《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元年)。
契丹主曾动员奚、契丹兵五万,会合北汉主刘崇兵二万,进攻后周的晋州(治临汾,分山西临汾),结果败退。契丹士马也什丧三四。“北汉土瘠民贫,内供军国,外奉契丹。赋役繁重,民不聊生。”(《资治通鉴》后周太祖广顺元年)
郭威病死,北汉主刘崇以为进攻后周的机会到了,刘崇亲率大兵三万,契丹大将杨衮也统率万余骑,联军南趋潞州(治上党,今山西长治市)。周世宗亲率大军往御,群臣都劝阻周世宗不必亲自前去。“帝曰:‘〔刘〕崇幸我大丧,轻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来,朕不可不往。’冯道固争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尝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强,破刘崇如山压卵耳!’道曰:‘未审陛下能为山否?’帝不悦,惟王溥劝行,帝从之。”(《资治通鉴》后周太祖显德元年)
北汉主刘崇军过潞州,不攻,越潞州而南,军于高平(今山西高平)南之巴公原(在今山西晋城东北),两军相遇。后周大将白重进、李重进将左军居西,樊爱能、何徽将右军居东,向训、史彦超将精骑居中央,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郭威的女婿)将禁兵保卫周世宗,周世宗亲临前线督战。两军合战,后周右军樊爱能、何徽引骑兵先退,右军溃,右军步兵千余人解甲投降北汉。周世宗见军势危急,自引亲兵犯矢石督战,“士卒死战,无不一当百,北汉兵披靡”。北汉主刘崇听得周世宗亲临前线,更调动了精悍部队由骁将张元徽率领,乘胜进兵。元徽略阵,马倒被杀,“北军由是夺气”,周兵血战,北汉兵大败,北汉主弃大军自雕窠岭(今山西高平西北)遁归,“昼夜北走,所至,得食未举箸,或传周兵至,辄苍黄而去。北汉主衰老力惫,伏于马上,昼夜驰骤,殆不能支,仅得入晋阳”(《资治通鉴》后周太祖显德元年)。
周右军将领“樊爱能、何徽引数千骑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辎重,役徒惊走,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亲军校追谕止之,莫肯奉诏,使者或为军士所杀,扬言‘契丹大至,官军败绩,余众已降虏矣。’”周世宗驻兵潞州,“欲诛樊爱能等以肃军政,犹豫未决”。帝“昼卧行宫帐中,张永德侍侧,帝以其事访之,对曰:‘爱能等素无大功,忝冒节钺,望敌先逃,死未塞责。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军法不立,虽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安得而用之!’帝掷枕于地,大呼称善。即收〔樊〕爱能、〔何〕徽及所部军使以上七十余人,责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将,非不能战;今望风奔遁者,无他,正欲以朕为奇货,卖与刘崇耳!’悉斩之”。“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不行姑息之政矣。”(《资治通鉴》后周太祖显德元年)
过了两个多月,周世宗又调集了大军十来万,扬威晋阳城下,值久雨,士卒疲病,不利作战,大军引退。
“初,宿卫之士,累朝相承,务求姑息,不欲简阅,恐伤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骄蹇不用命,实不可用,每遇大敌,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国,亦多由此。”周世宗经过“高平之战,始知其弊”,曾“谓侍臣曰:‘凡兵务精不务多,今以农夫百未能养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泽,养此无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众何所劝!’乃命大简诸军,精锐者升之上军,羸者斥去之。又以骁勇之士,多为藩镇所蓄,诏募天下壮士,咸遣诣阙”,命殿前都虞候赵匡胤(即宋太祖皇帝)“选其尤者为殿前诸班,其骑步诸军,各命将帅选之。由是士卒精强,近代无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选练之力也”(《资治通鉴》后周太祖显德元年)。
周世宗在漕运、铸钱各方面,也作了一些变革。周世宗“以漕运自晋(后晋)、汉(后汉)以来,不给斗耗,纲吏多以亏欠抵死,诏自今每斛给耗一斗”。周世宗又以政府“久不铸钱,而民间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钱益少”。乃下“敕,始立监采铜铸钱,自非县官法物、军器及寺观钟、磬、钹、铎之类听留外,自余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输官,给其直”,熟铜每斤官给钱一百五十,生铜每斤一百。“过期隐匿不输,五斤以上其罪死”(一两至一斤徒二年,一斤至五斤处死)。周世宗还下“敕天下寺院,非敕额(敕赐寺额)者悉废之。禁私度僧尼”,“惟两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听设戒坛”。“是岁(显德二年,即公元955年),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废者三万三百三十六,见僧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周世宗对他左右侍臣道:“卿辈勿以毁佛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二年)
周世宗愤慨唐末以来,藩镇割据,中国分崩离析,“及高平之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会秦州民夷有诣大梁献策请恢复旧疆者,帝纳其言”。周世宗“谓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寝食不忘。又自唐、晋以来,吴、蜀、幽、并皆阻声教,未能混壹。宜命近臣著《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开边策》各一篇,朕将览焉。’比部郎中王朴献策,以为:‘中国之失吴、蜀、幽、并,皆由失道。今必先观所以失之之原,然后知所以取之之术。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内炽,武夫外横,因小致大,积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为而已。夫进贤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隐(恤)诚信,所以结其心也;赏功罚罪,所以尽其力也;去奢节用,所以丰其财也;时使(使民以时)薄敛,所以阜其民也。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后举而用之,功无不成矣!彼之人观我有必取之势,则知其情状者愿为间谍,知其山川者愿为向导,民心既归,天意必从矣。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与吾接境几二千里,其势易扰也。扰之当以无备之处为始,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间,可以知其虚实强弱,然后避实击虚,避强击弱。未须大举,且以轻兵扰之。南人懦怯,闻小有警,必悉师以救之。师数动则民疲而财竭,不悉师则我可以乘虚取之。如此,江北诸州将悉为我有。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则岭南、巴蜀可传檄而定。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惟河东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当以强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败,力竭气沮,必未能为边患,宜且以为后图,俟天下既平,然后伺间,一举可擒也。今士卒精练,甲兵有备,群下畏法,诸将效力,期年之后可以出师,宜自夏秋蓄积实边矣。’”“时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对少有可取者,惟朴神峻气劲,有谋能断,凡所规画,皆称上意。”(《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二年)王朴的《开边策》成为此后后周、北宋次第削平诸国的蓝图,只有幽燕为契丹所占,不能复取,这正像诸葛亮的《隆中对》一样,以后关羽失守荆州,这是始料所不及的。
这时,契丹方强,北汉又是周的死敌,鉴于后唐庄宗用兵取蜀,把六万精锐部队陷在巴蜀战争中,以致中原空虚,魏博兵变,庄宗身死国亡。周世宗决定留重兵保卫大梁,对南唐首先用兵。
在对南唐用兵之前,必须先取后蜀秦(州治成纪,今甘肃秦安西北)、凤(州治梁泉,今陕西凤县东北凤州)、成(州治上禄,今甘肃西和西)、阶(州治皋兰镇,今甘肃武都东)诸州,巩固关陇防务。周世宗于显德二年(公元955年),任命凤翔节度使王景为西南行营都招讨使,宣徽南院使向训为行营兵马都监。景等屡败蜀兵,取下秦、凤、成、阶四州,蜀主震恐,聚兵粮于剑门、白帝,为守御之备。
南唐与后周以淮水为界。周世宗命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显德二年十一月,周军自正阳(今安徽颍上西南)渡淮,十二月,败唐兵于寿州(今安徽寿县)城下。显德三年正月,周世宗下诏亲征,周军渡淮,与南唐军合战于正阳东,大破南唐军,斩唐将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斩首万余级,伏尸三十里,收军资器械三十余万。是时江淮久安,民不习战,彦贞既败,唐人大恐”。周世宗亲率大军围攻寿州,并征发淮北民夫数十万人轮流攻城,昼夜不息。南唐清淮节度使(镇寿州)刘仁赡坚守待援。周世宗一方面命赵匡胤倍道袭清流关(今安徽滁州西南二十余里),并攻下滁州(今安徽滁州);一方面又知扬州空虚,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袭取扬州,并东下泰州(今江苏泰州)。同时周军又西面攻下光州(治定城,今河南潢川)和舒州(治怀宁,今安徽潜山)。是年四月,淮南久雨,周世宗围攻寿州久不攻下,“营中水深数尺,攻具及士卒失亡颇多,粮运不继”,“乃议旋师”(《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三年)。
“初,唐人以茶盐强民而征其粟帛,谓之博(博易)征,又兴营田于淮南,民甚苦之;及周师至,争奉牛酒迎劳,而将师不之恤,专事俘掠,视民如土芥;民皆失望,相聚山泽,立堡壁自固,操农器为兵,积纸为甲,时人谓之‘白甲军’。周人讨之,屡为所败,先所得唐诸州,多复为唐有。”(《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三年)可见后周军事上虽有所得,政治上却跟不上,因此后周取得的淮南诸州,又相继失守。
周军从显德二年十一月起,围攻寿春,到显德四年(公元957年)三月,没有把寿春攻下,但城中食尽,守将清淮节度使刘仁赡病危已不识人。周世宗训练了水军数千人沿淮而下,至赵步(寿春东百余里),和唐军会战,“唐兵战溺死及降者殆四万人,获船舰粮仗以十万数”(《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四年)。周世宗在大捷以后,耀兵寿春城北,寿春城内知外援已绝,只得开城出降了。
四年十一月,周世宗再至淮南,到了显德五年三月,唐主上表称臣,“请献江北庐(州治合肥,今安徽合肥)、舒(州治怀宁,今安徽潜山)、蕲(州治蕲春,今湖北蕲春)、黄(州治黄冈,今湖北黄冈)四州,岁输贡物十万。于是江北悉平,得州十四,县六十”(《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五年)。这十四州,谓光(州治定城,今河南潢川)、寿、庐、舒、蕲、黄、滁(州治清流,今安徽滁州)、和(州治历阳,今安徽和县)、濠(州治钟离,今安徽凤阳西北)、泗(州治临淮,今江苏盱眙北)、楚(州治山阳,今江苏淮安)、扬(州治江都,今江苏扬州)、泰(州治海陵,今江苏泰州)、通(州治静海,今江苏南通)。
在淮南取得前后,周世宗疏理了淮南北漕运水路。“汴水自唐末溃决,自桥(在今安徽宿州)东南,悉为污泽,周世宗命武宁节度使(镇徐州)武行德发民夫,因故堤疏导之,东至泗上。”(《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二年)“时淮滨久无行人,葭苇如织,多泥淖沟堑。”显德四年(公元957年),“诏疏汴水北入五丈河(河自大梁历曹州、郓州、济州,其广五丈,旧名五丈河),由是齐鲁舟楫皆入于大梁”(《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四年)。显德五年三月,“浚汴口,导河流达于淮,于是江淮舟楫始通”(《资治通鉴》后周显德五年)。
周世宗“欲引战舰自淮入江,阻北神堰(在楚州,今淮安市北五里,淮水低,沟水高,舟行渡堰入淮,今号为平水堰),不得渡。遣使行视,还言地形不便,计功甚多”。周世宗亲到其地视察,“授以规画,发楚州民夫浚之,旬日而成,用功甚省,巨舰数百艘皆达于江,唐人大惊以为神”(《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显德六年二月,周世宗“命王朴如河阴(今河南荥阳北)按行河堤,立斗门于汴口”。命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发徐、宿、宋、单等州丁夫数万浚汴水”。“命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自大梁城东导汴水入于蔡水,以通陈、颍之漕,命步军都指挥使袁彦浚五丈渠,东过曹、济、梁山泊,以通青、郓之漕,发畿内及滑、亳丁夫数千以供其役。”(《资治通鉴》后周世宗显德六年)河道漕运的沟通畅达,为大梁城成为全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创造了有利条件。
周世宗在进攻南唐的时候,契丹乘虚进攻河北,后周取得南唐的淮南之后,周世宗自扬州北还至大梁城,派遣大将抗击契丹。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周世宗亲至沧州(治清池,今河北沧州东南),帅步骑数万,直趋契丹之境。周世宗命大将韩通治水道,补坏防,开游口三十六。周世宗“御龙舟,沿流而北,舳舻相连数十里”,至益津关(在河北文安境内),契丹守将以城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周世宗乃舍舟登陆。大军先至瓦桥关(今河北雄县),契丹守将举城降。契丹莫州(治莫县,今河北任丘北)刺史刘楚信和瀛州(治河间,今河北河间县)刺史高彦晖相率举州降,瓦桥关以南之地,尽为后周所攻克。
周世宗取得瀛、莫诸州以后,还想麾兵北上,直取幽州,命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提兵先发,进据固安(今河北固安),西北至燕京一百二十里。周世宗因身体不适,乃在数日后,自瓦桥关南还,回到大梁。六月,周世宗病危,卒年三十九,子梁王宗训嗣位为皇帝,时年七岁,是为恭帝。
显德七年正月,镇、定二州驰奏,契丹大兵南下,与北汉合兵,周帝命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统兵往御,赵匡胤掌军政已六年,从周世宗征伐,屡著功绩。这时主少国疑,人心浮动,将士阴谋推戴。军次陈桥驿,一天清早,“诸将擐里执兵,直叩寝门曰:‘诸将无主,愿策太尉(时匡胤检校太尉)为天子!’匡胤惊起,未及应,即被以黄袍,呼万岁”。(《续资治通鉴》宋太祖建隆元年)。诸将翼戴赵匡胤入大梁城,诣崇元殿行禅代礼,诏定国号曰宋,改元建隆。
宋建隆三年(公元962年),迁周恭帝宗训居房州(治房陵,今湖北房县)。开宝六年(公元973年)宗训死于房州。周世宗三子熙谨卒于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其余二子熙让、熙诲,史称“不知其所终”,大概也是被杀害而死的。
五代帝王世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