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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南美之流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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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波的既赴南美,适其时里阿古兰共和国,与巴西国开战。加里波的潜助里国,夺巴国之船,自乘之。诘朝大雾,发于海上,遥见敌舰,自远而来,然冥蒙中莫辨其旗章也。雾少霁,谛审之,则固巴国之兵舰也。一将立船首促降,并以炮击。加里波的面无怖色,亦还击之。炮烟蔽天,彼此不相见,敌舰益进迫之。一士官名希奥达者,以炮击敌舰,发无不中,敌兵入海死者无算。希奥达反身引缆,适一飞弹贯其颅,遂仆。加里波的趋视,亦中弹仆,兵士散乱。时加里波的与希奥达相抱伏舱板上,不省人事。久之,始能启目,然口犹不能言。船人不明地理,乃以海图就希奥达,乞其指挥。希奥达手不能动,亦不能语,惟溅泪于海图之上而已。仓猝之中,众始转舵向其所指之处驶去。未几,希奥达死,士卒投其尸于海中。加里波的欲有所言,不能发声,第以手作指示状。良久乃言曰:“余若死,愿归葬。不愿学希奥达。”

于是僵卧不能起。船漂海中凡十九日,乃入佳尔佳港。港官命医师为之疗治。

加里波的留佳尔佳六阅月,病势有间,然身如羁囚。

同舟者悉被捕缚,不去,祸且及己。乃乘马宵遁,未数里,为追者所及,缚于马上,疾驰至佳尔佳。港官严诘之,鞭扑数十,又缚其双手,悬置梁上。历二时间,气息几绝,手足皆冰冷。加里波的睥睨港官,曾不屈。官怒,复命鞭。已仍投之狱中,幽囚二月余,始见释。亡命归里阿古兰,投大统领军,再与巴国抗于亚莲河口。猝遇暴风,契友路基死焉。加里波的自是唱则寡和,离群索居,益以寂寥。有马尼他者,舞尔佳地少女也,性情温婉。加里波的见之,相结为友,后卒与之定婚。自是马尼他常从加里波的行阵间,大小二十余战。两军交绥,炮火连天,未尝动容,人皆称马尼他为天下之健妇也。

其后加里波的又助舞尔佳为战争,屡奏奇捷。凯旋时,舞尔佳市民欢迎之,感谢不可以状。法国水师提督亦临凯旋式,又亲往加里波的家。至则见其居处,颓垣破壁,莫蔽风雨。日暮,尚不举灯,提督怪而问之。黑暗中但闻有声言曰:“仆与共和政府约,日用品供给诸费中,忘蜡烛费。顾足下此来,意在与仆谈,宁必以睹仆之面为快耶。”

提督乃知此发言者,即加里波的也,因称谢,纵谈而去。去后,语军务卿,以金百元赠加里波的为蜡烛费。加里波的收其金以赠战死者之遗族,仅买烛少许。语其夫人曰:

“此烛勿动,留待法提督再来时用之。”

加里波的既留南美久,心念意大利甚切,日思归本国,谋恢复事业。时意大利革命之论,已嚣于国中。罗马法王新即位,民心不靖,颇有可乘之机。玛志尼乃以书来促加里波的归国。加里波的患无资斧,不得发。久之,始从一商人假得,乃纠集决死队六十三人,以千八百四十八年三月十七日,扬帆而归。送行者数千人,咸以加里波的为里阿古兰立功,功成洁身而归,殊可爱敬也。

加里波的行至中途,闻意大利境内民军四起,布告独立自由于九州岛万国。加里波的闻之,扼腕挥泪,欢喜若狂。因裂其旧军服,及寝衣为青白赤三色旗,径向尼斯而发。六月二十四日抵乡,乡人欢迎,声振天地。盖加里波的距去国之日,已十有余年矣。

【批评】

加里波的任侠好义,实根于天性。彼醉心共和,凡与彼同主义者,虽属异国,亦不惜舍身助之。西洋人往往有此义举,夫今日国家思想,固不能无。然若不明人类主义,而抱一世界的慈悲心,对于外国人,咸怀敌视,则并不知国家所以存立之意矣。

予人以恩,而不肯责报者,斯为真道德之人矣。若施恩望报,则不过一商贾买卖之行为耳。观于加里波的与共和政府所约日用之费,至不足以给灯烛,盖彼固以为吾之助彼,为实行吾之主义而然,非于彼有所私也。故但求粗足自给而已。世俗之人,每施人以小恩,责人以厚报;耰锄箕帚,德色形焉,读此宁无汗颜。

加里波的奔赴南美时,正好碰上里阿古兰共和国与巴西正在打仗。加里波的偷偷帮助里阿古兰共和国,夺取了巴西国的船,自己驾驶着。早上乘海上大雾时,出发行到海上,远远看见敌舰从远方过来,然而昏暗中辨别不清敌人的旗帜。雾稍变少时,仔细观察,果然是巴西的兵舰。一位大将站立在船首催促加里波的投降,并用炮轰击他。加里波的脸上毫无惧意,也用炮火还击他们。炮火的烟雾遮盖了天空,两方彼此都看不见对方,敌方的军舰进一步逼近。有一个士官叫希奥达,他用炮火轰击敌舰,百发百中,敌人掉入海中死亡的不计其数。希奥达背过身去拉缆线时,刚好一颗飞弹贯穿了他的头颅,随即倒下了。加里波的快步向前查看,也同样中弹倒地,顿时兵士大乱。当时加里波的和希奥达抱着躺在船舱夹板上,不省人事。过了很久,才能睁开眼睛,然而嘴巴仍不能说话。船上的船员不熟悉地理,于是拿着航海图靠近希奥达,希望他指挥战斗。希奥达手不能动,嘴也不能说话,只有眼泪掉在了航海图之上而已。仓促之间,众人开始转舵向希奥达所指的方向驶去。没多久,希奥达便死去,士兵们将他的尸体丢入大海中。加里波的想说些什么,但是不能发声,只能用手做指示的样子。过了很久才说:“我要是死了,希望可以送回去安葬。我不愿意像希奥达那样。”

于是僵直的躺着不能起来。船在海中漂泊了十九天,随后进入佳尔佳港湾。港湾的官员命令医师为加里波的治疗。

加里波的留在佳尔佳港,过了六个多月,病情有起伏,但身体却如同囚犯一样。同船的人全部都被捕了,如果不离开,祸患肯定会波及自己。于是他趁夜色乘马逃离,没跑几里路,便被人追上,绑在马上,迅速带回了佳尔佳港。港口的官员严厉地训斥了他,并鞭打了几十下,又把他的双手绑起来,悬挂在房屋梁上。过了两个时辰,几乎没了气息,手脚都变得冰冷。但加里波的斜视着港官,不曾屈服。港官大怒,又命令鞭打。随后仍将他关在狱中,幽禁了差不多两个多月,才释放了他。加里波的逃回到里阿古兰,投奔了大统领军,又在亚莲河口与巴西军队对抗。一天突然遇到了暴风,好友路基死了。加里波的从此少言寡语,喜欢一个人活动,变得越发寂寞。有一个叫马尼他的人,是舞尔佳当地的一个少女,性情温婉。加里波的见后,和她结为好友,后来与她订了婚约。从那以后,马尼他经常跟着加里波的行军打仗,大小经历了二十多场战役。两军交战,炮灰连天,她丝毫没有动容,大家都称她是天下最强健的妇女。

后来加里波的又帮助舞尔佳打了几次战役,屡建奇功。凯旋归来时,舞尔佳的市民十分欢迎他,感激之情不能言表。法国水师提督也亲临了凯旋仪式,又亲自前往加里波的家里慰问。到了他住的地方,看见颓垣破壁,非常破败,都不能遮风挡雨。天都黑了,还没有点灯,提督非常奇怪,便问是为什么。只听见黑暗中有声音说:“我之前与共和政府约定时,在日用品供给费用中,忘记了蜡烛费。但您这次前来,是来与我谈事的,难道一定要看到我的脸才高兴吗?”

提督知道说话的人,就是加里波的,因此道过谢,畅所欲言后离去。离开以后,他对军务卿说,赠给加里波的黄金百两作为蜡烛费。加里波的收了黄金并将黄金赠给了战死者的家人,仅买了少许蜡烛。他对妻子说:“这些蜡烛不要用,留着等到提督来了时再用。”

加里波的留在南美已经很长时间了,心里很是想念意大利,日夜都想着回到自己的祖国,谋求复兴故国的事业。当时意大利的革命言论,在国内已经沸沸扬扬。罗马法王刚刚继位,民心还没有安定,机会很多。玛志尼写信来催促加里波的赶紧回国。加里波的苦于没有旅费,不能出发。很久之后,才从一个商人那里借到了资金,便集合了敢死队六十三人,在1848年3月17日,扬帆归国。当时来送行的有一千多人,他们都认为加里波的为里阿古兰立了大功,而在立了大功后能洁身而归,是十分可敬可佩的。

加里波的一行走到半途中时,便听说意大利国内农民义军四起,纷纷宣告从九州岛万国自由独立出来。加里波的听后,扼腕挥泪,欣喜若狂。因此撕裂了自己的旧军服,以及睡衣,做成了青、白、红三色的旗子插于船上,径直向尼斯地挺进。6月24日抵达家乡,家乡人热烈欢迎,欢迎声震天动地。因为距离加里波的离开祖国,已经有十几年了。

【评论】

加里波的行侠仗义,见义勇为,这实际根源是来自于天性。他醉心于人民共和,只要是和他拥有同样观念主义的人,即使是其他国家的,也不惜舍身相助。西洋人经常会有这样的行为,我们现在国家的思想,本就不能没有这种行为。然而如果不明白人类生存的意义,而只是对一国人民心怀慈悲之心,对于外国人全怀敌意,那么说明他并不知道国家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对人施恩,而不要求回报的人,这是真正有道德的人。如果施恩后希望求得回报,那只不过是一种商人的买卖行为而已。加里波的与共和政府所约定的日常费用,甚至不足以给自己买蜡烛,这是因为他认为我帮助别人,为的是实现自己的思想主义,并非是他有什么私心,所以他只求能够自给就可以了。世俗之人,每每向别人施舍一点小恩小惠,就责求他人要厚报自己;借给父亲锄和耰,就流露出恩赐的脸色;母亲取用一下畚箕和扫帚,便立即会遭到责骂,像这样的人,读到这里,难道不觉得汗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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