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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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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十五

答韩侍郎书【唐李翶】

还示于贤者汲汲唯公与不材耳此言取人得无太寛否灼然太寛夫又何疑此事汲汲如嗜欲之未得自以为胜茍令君耳目所及书记所载未见其比何意忽然当一时而更有人也故具于后以当讲学且自道无愧兼以为戏耳如愚之于人但患识昏知不足以察人为累耳茍以为贤则不要前人相知相识逢便见机巧有慧辨故身虽否塞而所进达者不为少矣其鉴赏称颂人初未甚信其后卒享盛名为贤士者故陆歙州韦简州皆是也好善太疾智识未精彼胜于此则因而进之或取文词或以言论或以才行或以风标或以政术往往亦有不称于前多矣不可以言其名然亦未尝以为悔也其中亦有痛与置力后因礼节不足或因尽言而诘之前人既非贤良遂反相毁损者亦有其人矣且龎士元云拔十失五犹得其半真大贤之言也如鄙人无位于朝阨摧于时栖栖惶惶奔走耻辱求食不暇自一千年来贤士屈厄未见有如此比者尚汲汲孜孜引荐贤俊如朝饥求飡如久旷思通如见妖丽而不得亲然若使之有位于朝或如兄侪得志于时则天下当无屈人矣如或万一有之若陆歙州韦简州之比犹奔走在泥土则当引罪在已若狂若颠朝虽饥不及求飱旷虽久不敢思通见妖丽闭眼而不观视迁荣如鞭笞宫割之在躬夫又何乐而得安然也不知此心自古已来曾有人如是者否不知代有圣人肩排而生曾有一贤用心近于此者乎若古或有之幸示其人如或无之奈何乃言唯公与不材耳如兄者颇亦好贤必须甚有文词兼能附已顺我之欲则孜孜汲汲无所爱惜引拔之矣如或力不足则分食以食之无不至矣若有一贤人或不能然则将乞丐不暇安肯孜孜汲汲为之先后此秦汉间尚侠行义之一豪俊耳与鄙人似同而其实不同也三五日前京尹从叔云某大官甚知重陆洿当时对云士所贵人知者谓名未闻则导之家之贫则恤之身之贱则进之故也若陆洿之贤彰然矣某官之知既甚矣某官之位日见于天子足以进人矣开幕辟士足以招贤矣而皆未及陆洿若如此之知知与不知果同也若实知乃反不与不如不知也矣京尹不能对也大凡身当位得志于时慎闭口不可以言知人若知人而不能进未得志而气恬体安不引罪在已若颠若狂与夫不知人者何以异也如离娄与瞽夫偕行而同坠沟中或以无目不见坑而坠或以心不在行忧思之病而坠所以坠则殊其所以为坠则同也天下皆离娄也如瞽者鲜矣则其坠者离娄也心不在焉故也乐道此者盖以自励非欲刺乎富贵之人当为再三读之以代击髀而歌焉翱再拜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李翱】

翱再拜齐桓公不疑于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戎狄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无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齐国乱身亡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及者数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得其人则徳格于天地功及于后代不得其人则不能免其身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皆立于朝尧能知舜于是乎驩兠放共工流殛鲧窜三苖举禹稷皋陶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后代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兠共工之党于朝禹稷皋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尔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絶世存亡国焉耳竖刁易牙用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未有竖刁易牙争权不塟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徳泽于百姓者何所劳乎劳于择贤得其人加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地千里者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乎盖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见取者则有人焉陇西李观竒士也伏闻执事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观病死昌黎韩愈得古人之遗风明于理乱根本之所由伏闻执事又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愈为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留观愈皆豪杰之士也如此人不时出观自古天下亦有数十年无如其人者焉执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翱寔为执事惜焉岂唯翱一人而已后之读前载者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于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诗其有髙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两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沓然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也岂欺天下之人哉郊穷饿不得赡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作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寛其穷也甚矣又有张籍李景俭者皆竒士也未闻执事知之凡贤人竒士自以所负不茍合于世是以虽见之难得而知也见而不能知其贤如勿见而已矣知其贤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贤而已矣用而不能尽其才如勿用而已矣能尽其才而容谗人之所间者如勿尽其才而已矣故见贤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尽其才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来其一人贤士也其一人常常人也待之礼貌不加崇焉则贤者行而常常人日来矣况其待常常之人礼貌加厚则善人何求而来哉孔子述易定礼乐删诗叙书作春秋圣人也奋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则夷狄人也而孔子之庙存焉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于人者寡矣故无益于人虽孔子之庙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于人而不能得善人良士则不如无待也呜呼人之降年不可与期郊将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功于世与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有一于郊之身他日为执事惜之不可既矣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虽恨之亦无可奈何矣翱穷贱人也直词无让非所宜至于此者也为道之存焉耳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翱再拜

论事与宰相书【李翱】

凡居上位之人皆勇于进而懦于退但见已道之行不见己道之塞日度一日以至于黜退奄至而终不能先自为谋者前后皆是也阁下居位三年矣其所合于人情者不少其所乖于物议者亦已多矣奸邪登用而不知知而不能去栁泌为刺史疏而不止韩潮州直谏贬责诤而不得道路之人咸曰焉用彼相矣阁下尚自恕以为犹可以辅政太平虽枉尺犹能直寻较吾所得者不啻补其所失何足遽自为去就也切怪阁下能容忍亦已甚矣昨日来髙枕不寐静为阁下思之岂有宰相上三疏而止一邪人而终不信阁下天资畏慎又不能显辩其事忍耻署勅内愧私叹又将自恕曰吾道尚行吾言尚信我果为贤相矣我若引退则谁能辅太平耶是又不可之甚也当贞观之初房杜为相以为非房杜则不可也开元之初姚宋为相以为非姚宋则不可也房杜姚宋之不为相亦以久矣中书未尝无宰相然则果何必于房杜姚宋况道不行虽皋陶伊尹将何为也房杜姚宋诚贤也若道不行言不信其心所为贤者终不敢不进其心所为邪者终不敢不荐而许敬宗李义府同列用事言信道行又自度智力必不足以排之矣则将自引而止乎将坐而待黜退乎尚自恕茍安于位乎以阁下之明度之当可知矣凡虑已事则不明断他人事则明已私而他人公勇易断也承阁下厚知受奬擢者不少能受阁下徳而献尽言者未必多人幸蒙以国士见目十五年余矣但欲自竭其分耳听与怪在阁下裁之而已

答皇甫湜书【李翱】

辱书览所竒文章辞髙理直欢悦无量有足发予者自别足下来仆口不曾言文非不好也言无所益众亦未信祇足以招谤忤物于道无明故不言也仆到越中得一官三年矣材能寡薄泽不被物月费官钱自度终无补累求罢去尚未得以为愧仆性不解谄佞复不能曲事权贵以故不得齿于士林而足下亦抱屈在外故累有所说凡古贤圣得位于时道行天下皆不著书以其事业存于制度足以自见故也其著书者盖道徳充积阨摧于时身卑处下泽不能润物耻灰泯而烬灭又无圣人为之发明故假空言是非一代以传无穷而自光耀于后或往往有著书者仆近写得唐书史官才薄言辞鄙浅不足以发扬髙祖太宗烈圣明徳使后之观者文采不及周汉之书仆以为西汉十一帝髙祖起布衣定天下豁达大度东汉所不及其余惟文宣二帝为优自惠景已下亦不皆明于东汉明章两帝而前汉事迹灼然传在人口者以司马迁班固叙述髙简之工故学者悦而习焉其读之详也足下读范晔汉书陈寿三国志王隐晋书生熟何如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书之温习哉故温习者事迹彰而罕读者事迹晦读之疎数在辞之髙下理必然也唐有天下圣明继于周汉而史官叙事曾不如范晔陈寿所为况足拟望左丘明司马迁班固之文哉仆所以为耻当兹得于时者虽负作者之材其道既能被物则不肯著书矣仆窃不自度无位于朝幸有余暇而辞句足以称讃明盛纪一代功臣贤士行迹灼然可传于后代自以为能不灭者不敢为让故欲笔削国史成不刋之书用仲尼褒贬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以为本羣党之所谓是者仆未必以为是羣党之所谓非者仆未必以为非使仆书成而传则富贵而功徳不著者未必声明于后贫贱而道徳全者未必不烜赫于无穷韩退之所谓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是翱心也仆文采虽不足以希左丘明司马子长足下视仆叙髙愍女杨烈妇岂尽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邪仲尼有言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仆所为虽无益于人比之博奕犹为胜也足下以为何如哉古之贤圣当仁不让于师仲尼则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又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孟轲则曰予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言安能使予不遇哉司马迁则曰成一家之言藏诸名山以俟后圣人君子仆之不让亦非大过也幸无怪

与陆傪书【李翱】

李观之文章如此官止于太子校书郎年止于二十九虽有名于时俗其率深知其至者果谁哉信乎天地鬼神之无情于善人而不罚罪也甚矣为善者将安所归乎翱书其人赠于兄赠于兄盖思君子之知我也与李观平生不得往来及其死也则见其文尝叹使李观若永年则不逺于杨子云矣书已之文次忽然若观之文亦见于君也故书苦雨赋缀于前当下笔时复得咏其文则观也虽不永年亦不甚逺于杨子云矣书苦雨之辞既又思我友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非兹世之人古之人也其词与其意适则孟轲既没亦不见有过于斯者当下笔时如他人疾书之写诵之不是过也其词乃能如此当书一章曰获麟词其它亦可以类知也穷愁不能无述适有书寄弟正辞及其终亦自觉不甚下寻常之所为者亦以赠焉亦惟读观愈之词冀一羣焉翱再拜

答开元寺僧书【李翱】

前日见命作开元寺钟铭云欲藉仆之辞庶几不朽而传于后世诚足下相知之心无不到也虽然翱学圣人之心焉则不敢让乎知圣人之道者也当见命时意亦思之熟矣吾之铭是钟也吾将明圣人之道焉则于释氏无益也吾将顺释氏之教而述焉则绐乎下人甚矣何贵乎吾之先觉也吾之辞必传于后后有圣人如仲尼者之读吾辞也则将大责于吾矣吾畏圣人也夫铭古多有焉汤之盘铭其辞云云卫孔悝之鼎铭其辞云云秦始皇帝之峄山铭其辞云云于盘则曰盘铭于鼎则曰鼎铭于山则曰山铭盘之辞可迁之于鼎鼎之辞可移之于山山之辞可书之于碑惟时之所纪尔及蔡邕黄钺铭以纪功于黄钺之上尔或盘或鼎或峄山或黄钺其意与言皆同非如髙唐上林长杨为之作赋云尔近代之文士则不然为铭为碑大抵咏其形容有异于古人之所为其作钟铭则必咏其形与其音声与其财用之多少镕铸之勤劳耳非为勒功徳诫劝于器也推此类而极观之其不知君子之文也亦甚矣然其所为文亦皆有盛名于时天下人咸谓之善焉吾不知吾所独知其能贤于他人之皆不知乎天下人咸以不知者云善则吾之独知又何能云善乎虽然吾亦须吾心以须圣人尔阿俗从时则吾不忍为也故久未承教为其所外也如前所云足下欲吾之必铭是钟也当顺吾心与吾道则足下之铭必传于后代矣如欲从俗之所云则天下属辞之士愿为之者甚众矣何藉于李翱之辞哉幸思之也日中时过淮而南书以通意且为别

答进士王载言书【李翱】

翱顿首足下不以翱卑贱无所可乃陈词屈虑先我以书且曰余之艺及心不能弃于时将求知者问谁则可皆告曰李君乎告足下者过也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果若来陈虽道备徳具且犹不足辱厚命况如翱者多病少学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闳者邪虽然意盛不可以不答故敢畧陈其所闻盖行已莫如恭自贵莫如厚接众莫如弘用心莫如直进徳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此闻之于师者也相人之术有三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材贤不肖分矣此闻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浃朋友六经之旨也浩乎若江海髙乎若丘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称咏津润怪丽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其读屈原庄周也如未尝有六经故义深则意逺意逺则理辨理辨则气厚气厚则词盛词盛则文工如山有恒华焉如渎有济淮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浅深其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杂焉其同者饱于肠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因学而知者也此创意之大归也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说焉其尚异者则曰文章辞句竒险而已其好理者则曰文章叙意茍通而已其溺于时者则曰文章必当对其病于是者则曰文章不对其爱难者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其变易者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而不流未识文章之所生也义不主于礼言不在于教劝而辞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辞章不能工有之矣刘氏人物志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于工而已不知其辞之对与否易与难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羣小此非对也又曰遘悯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对也书曰朕疾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诗曰菀彼柔桑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人此非易也书曰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诗曰十畆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旋兮此非难也学者不知其方而称说云云如前所陈者非吾之所敢闻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聃列御冦庄周田穰苴孙武屈原宋玉孟轲吴起商鞅墨翟荀况韩非李斯贾谊枚乗司马迁相如刘向扬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辞不工者不成为文且不能传也文理义三者兼并乃能独立乎一时而不泯灭于后代能必传也仲尼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鞹犹犬羊之鞹此之谓也陆机曰怵他人之我先韩退之曰唯陈言之务去假令述笑哂之状曰莞尔则论语言之矣曰哑哑则易言之矣曰粲然则谷梁子言之矣曰攸尔则班固言之矣曰冁然则左思言之矣吾复言之与前文何以异也此造言之大归也吾所以不协于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爱古人之道也故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知其礼古之人相接有等重其义列于经传皆可详别如师之于门人则名之于朋友则字之而不名称之于师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于郑兄事子产于齐兄事晏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于师虽朋友亦名验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曰徳爵年恶得有一而慢其二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徳与二君未知前后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也窃惧足下不思乃陷于此韦践之与翱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词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李翱顿首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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