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边修二从普陀洛教东京支部所得到的那本小册子上写道:
本教的信仰
普陀洛教是观音信仰。因而,本教的主佛是观音。不过,这里需要声明一下,我们信仰的并非普通寺院里所见到的观音菩萨。原委后面另行解释。
一般说来,观音指的是观世音菩萨。这里有两种解释:一是“给予尘世光明的人”;另一种是指观音是“消除众生烦恼之人”。只要念诵菩萨的名字,众生在现实生活中遭遇的各种灾难和苦难就会立刻获得救赎,关于这一说法,自古以来便见诸于《观音经》等记载中,观音实际上是救世的化身。可是,自中世以来,宗教堕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观音信仰的形式也被歪曲了,而且现在仍在持续。使观音的信仰重返正道,为人类祈祷真正的幸福,便是我们普陀洛教的根本精神。
何谓普陀洛教
普陀洛读作“futaraku”,实际上写作“补陀洛”。不过鉴于这样写很难读,并且出于本教传教济世的宏愿,便将“补”改成了“普”。
补陀洛是观音信仰的理想乡。《华严经·探元记·第十九则》里有这样一段描述:“所谓光明山是指光明永远照耀在山花上,象征大悲光明。这座山在南印度的南面,在天竺名曰补陀洛山。此山中开满了小小的白花,花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气,香飘远方。”在古代印度和中国,人们将这种理想乡视作观音的圣地,并到南海求索。而在日本,自古以来就不断有高僧寻访这理想乡。但是,补陀洛山并不是现实存在的山,只不过是佛典中抽象的理想乡。
然而,古时候的人们却认为这圣地实际存在。由于观音信仰,日本各处建有不少补陀洛寺,其中比较有名的在纪州的熊野和枥木县的日光山。尤其是纪州的补陀洛寺,历代此处的高僧都驾舟寻求南海的补陀洛,将生命置之度外。过去的观音信仰就是如此纯粹。
可是,正如前文所述,补陀洛山只是象征性的存在。比如山上长满各色奇木,山下的海里游有美丽的奇鱼,山上有宫殿楼阁,阁内有不空羂索观音站在莲花狮子座之上等,这些都是佛殿勾画的空想图,只是为了让世人容易理解而具体化的想象。观音信仰的真正理想乡就存在于这个尘世上。只要信奉观音,接受其宏大自在的灵力,任何人都能够住到这尘世的补陀洛,亦即理想乡里去。因此,为了与古代的观音信仰相区别,我们便将教名称为普陀洛教。
加入普陀洛教后
加入普陀洛教后,疾病会痊愈。有许多疾病连现代医学都无法治愈,这是由于人类过分依赖物质文明,忘记了精神统一的缘故。有许多人在信奉了普陀洛教后,疑难杂症便得到了痊愈。并且,所有的信徒都说,自己的家庭也都变得无比幸福。商人的生意兴隆了,上班族晋升了,学生在学校的成绩提高了。本教的信徒全都变成了受人尊敬、品格高尚的人,社会地位也提升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领悟了观音信仰的真髓,受到了观音的佛恩。
本教的成立
为贺宗章是普陀洛教团的初代教主,他原本是三重县乡下的一名小学教师,二十一岁时对当下的宗教产生了疑问,经过苦心研究,他终于悟出:宗教的根源在于补陀洛信仰。
后来他历经万苦,终于创建了今天这伟大的普陀洛教团。初代教主圆寂后,长男成为第二代教主,促使教团越发繁荣。
本部与支部
教团本部在神奈川县的真鹤。初代教主之所以选该地为教团本部,是因为真鹤半岛延自蔚蓝的相模滩,地形恰似古时候高僧从熊野驾船寻访补陀洛的模样。原本观音信仰的理想乡并不在南海,而是在这个尘世,即在人心之中,可是人却无法看见自己的心,只能寻求一种象征性的东西。因此,本教把面向南海的真鹤半岛作为了圣地,也是本部,支部包括东京支部在内,在全国有八十多处。支部的信徒每年春秋两季以团体形式到总部参拜。
组织
本部有教主。其下设宗务总长一人,宗务主任三人,负责教团的整体运营。辅助他们的干事很多,这里省略。正如前面所写,本教并无神像,因而并不祭祀观音。主佛就在我们个人的心里。象征主佛的是教主。此种情形日本的神道里面也存在。比如奈良县的大神神社是以三轮山为神体,并无本殿。这才应该是宗教本来的面目。正是因为宗教塑造了神像并对其膜拜,才开始了堕落。本教的教主可以被称为信徒的象征,另外,本部所在的真鹤半岛与大海也堪称是本教的从属本体。
教团的事业
既然本教的精神是建立在构筑尘世理想乡之上,教团自然要为这个目标建设现实的理想乡。若只是教化抽象的教义,对人类的生活毫无用处。
本教团正致力于理想乡在现实中的建立。即,在某些特定的地域,建造只有本教信徒生活的城市。在那里建造信徒们的家,让信徒们都过上丰富的精神生活,构建出一切都统一和谐的环境。那里不会出现一般社会中常会发生的纷争。既不会有打架,也不会有争吵,因为大家都是同样的精神思想。在这个城市里,赢得所有人尊敬的人将会成为代表者,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希望,建设各种设施。以前,这些只是哲学家和宗教家空想的理想乡,而现在,它正通过我教团的手,一步步建设起来。普陀洛国并不在遥远的南海孤岛上,而是实际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所以,只有建设这种理想的城市,才能让人感受到它的真实存在。城镇的信徒以教团本部为圣堂,朝夕感恩祈祷。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想起西洋的中世宗教城市,其实本教团与此不同,因为本教团与信徒是通过对佛典的祷告联接在一起,所以成为了最崇高的理想形式。本教的城市会获得无限的发展。
为此,土地和房子必须是信徒自身的东西。鉴于信徒相互扶助的精神与本教的慈爱,本教团形成了极易获得土地与房子的组织模式。只有这样才能形成普陀洛国那样的乐园。由于该城市和谐,人们会亲眼看到普陀洛国中一样的祥云,亲耳听到珍禽的鸣啭。那里既无疾病也无灾难,通过教义联接起来的信念将和平充分赋予我们的城市。可以说,这是世界和平的第一步。哲人和宗教家的空想将在这里第一次变成现实。
那么,如何才能建设这样的城市,并让人们拥有各自的土地和房子呢?最重要的是,请皈依我们的教团。本教不希望被人们误解为是以拥有土地和房子为诱饵拉人入教,并且不希望人们怀着这种心态来入教。请信仰普陀洛教。一切现实的建设都是基于这种信仰而进行的,敬请理解。
修二读完后长舒了一口气。那么多注有假名读音的文字把眼睛都累坏了。不过,这种古老的文体却将奇异密教的神秘性和庄重性表现了出来,感觉跟神社、寺院的“神签”很相似。多亏了这小册子,自己终于弄明白了普陀洛教的大致内容。东京支部的那个男子让自己先读一读小册子,因为一言半语是解释不清楚的。
令修二感兴趣的并不是前文中冗长的教义说明,而是其组织形式与教团事业。里面说,初代教主为贺宗章是三重县的一个乡下小学教师,这一点并非不能想象。小学教师成为新兴宗教教主的例子以前也有过。或许他们利用在讲台上教育儿童期间所获得的独特的雄辩术和读心术,深深地抓住了人们的心理。里面还说,现在的教主是创始人的儿子,下设宗务总长一人,宗务主任三人。这么说,这是个规模相当大的教团。它在全国设有支部,信徒们每年春秋两次都会从各地齐集真鹤本部参拜本山。
还有一处值得注意,这个教团是从现实的土地中寻求普陀洛国的理想乡,并在这土地上建设宗教都市。不能不说这是一个新的设想。看来这个教团并非是松散的团体,而是以宗教为核心的紧密共同体。倘若真如小册子所写的那样,它就不再是普通的精神宗教,而是一种基于现实的教化事业了。
最近,老百姓最渴望的便是土地与房子。教团强调说可以提供信徒土地与房子,这一点跟治病一样,同样是一种现世利益。极端地说,随着医学的进步,几乎所有的疾病都会被治愈。从前,宗教信徒的入教动机几乎都是希望通过入教来治疗疾病,其中的大半都是肺病。而今天,肺结核已不再是不治之症。也就是说,宗教的现世利益已被大大压缩。那么,剩下的现世利益就只有家庭安全和生意兴隆之类了。这些几乎是所有宗教都会给予的利益,并不独特。而此教团则是给予人们土地和房子,这对于当代的老百姓来说是莫大的利益。小手册里还宣扬说,住在教团创造的城市的居民间既不会出现吵嘴打架,也不会罹患疾病,可以过上朝夕和平的生活。上面还写道,他们的这座城市正是现世的普陀洛国,城市里的人们可以眼见祥云,耳听妙音……
不过,仔细看这小册子会发现,里面并未记述现实的理想乡究竟在哪里。教团若是在这方面加强宣传效果会更好。
也可能就如他们事先声明的那样,他们要建设的是紧密的信徒共同体,不希望人们以单纯的好奇心或者是想获得土地和房子这样的动机来入教。换言之,教团想竭力避免被人误解为他们是在用房子和土地为诱饵诱骗信徒——“切莫误解本教是以拥有土地和房子为诱饵拉人入教”。倘若带着这种心态入教会给教团带来麻烦,所以,要想了解更具体的情况,要入教并取得信徒的资格才能了解更多。可以说,此教团带着一种密教主义的气息。
有传言说,新兴宗教很赚钱。这普陀洛教团似乎也拥有相当的财富,可以购建房子土地,再将其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信徒。若真是这样,教团当然会极其小心,不公开“宗教都市”的全貌。小册子是向一般人宣传时用的,内容刻意避免敏感的信息。事实上,倘若信徒们带着各自的私欲一齐加入教团,那教团无疑也会手足无措。无论是多么有钱的教团,恐怕也不会无限度地提供房子和土地吧?
新兴宗教与金钱。想到这里,修二的大脑中终于浮现出光和银行与普陀洛教之间的具体关联。
光和银行管理着普陀洛教团的钱!众所周知,银行都希望人们存款,它们自然不可能对这个教团的钱熟视无睹。作为光和银行热海支行长的高森,在业务上一直跟真鹤的教团有所接触。如果光和银行是普陀洛教团的重要交易银行,那热海支行长自然就会频频进出教团了。
那么,玉野文雄所揭发的高森支行长的业务过失,是否真的就发生在其与普陀洛教的交易之中呢?修二觉得有可能。但由于热海支行的业务遍及当地的酒店业者及其他各方面,所以不可能当即就得出结论。不过,从那个弟媳妇对普陀洛教那深怀敌意的口气来看,这方面的可能性似乎很大。正因如此,高森才会去造访世田谷的教团支部。修二这么想道。
假如高森在与教团的业务间有非法行为,被发觉后被免职的话,那么鉴于先前的关系,高森在退职后一定会继续与教团进行交涉。支行长最容易想象到的非法行为,不外乎是与业务对象勾结同谋。被赶出银行的高森为何特意从南部町赶到这东京支部,其原因可以从这一点来推测。
那么,高森为什么没有去真鹤的本部呢?若是这种关系的话,教团本部应该成为他交涉的对象才是啊。
关于这一点,修二暂时想到两个解释。
第一种可能是高森做支行长时的同谋对象从本部调到了东京支部。
另一种可能当然跟玉野文雄有关。莫非玉野在教团的东京支部,于是高森去造访在那儿的玉野了?身为银行考查课长的玉野是揭发高森支行长的人,所以玉野自然也熟知光和银行热海支行与普陀洛教团之间的特殊关系。高森会不会是去找玉野协商什么事的呢?此时的协商可以理解为多种意思:高森应该会对玉野抱有憎恨与厌恶;不过,另一方面,在围绕教团的问题上,二人之间或许有着特殊的秘密吧。
至此,修二又想起一件事来。
昨日去热海时,他在站前看到光和银行东京支行的加藤秘书跟貌似花房行长的人坐进了车子,但在那家大众饭馆催促订餐的支行职员却并不知道行长已来到热海。这么说来,行长到热海来或许并非是为了业务上的事,而是另有目的。
如果是来热海款待客人或是静养,行长也应该会通知支行职员啊,比如提前一天跟支行打个招呼,安排接待等等,这样做对他自己也方便,不联系支行反倒显得不自然了。但现在支行职员却不知道此事,说明总行并未通知。那么,花房行长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赶去热海的呢?
事到如今,修二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行长的目的地并不是支行,而是真鹤的教团本部?由于新干线并不在真鹤站停车,所以他只能从热海驱车前去?
修二陷入沉思。
行长明明是要去教团本部,为何不去联系热海支行呢?既然教团相当有钱,是光和银行重要的储蓄大户,那前去热海的行长应该跟热海支行联系一下才是啊。
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