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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以前,我对甚助的家属作过的事,只不过是送些旧衣、少许的吃食和一些钱罢了。

那实在是很渺小的,是不值得一提的。

从第三者看来我作着的一切事情都很平凡,那是稍微有头脑的人应该想到和做到的,并不稀奇也不尊贵。

我也丝毫没有想到为自己一点点小惠得到额外的报答或感激。

不过,甚助的行为使我感到轻微的失望。我有点委屈。

但尽管如此,有一件事却使我感到安慰,也给了我力量,就是我第一次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控制自己。

我是爱生气的人。动不动就要冒火。正因为这样,近来我衷心希望能够不生气,始终不失去容忍豁达的心情。在家里的时候,要是弟弟作了损伤我感情的事,因为彼此不需要客气,所以很容易冒火。但这一次,我却能控制自己没有冒火,这是非常高兴的。

我马上从好的方面来看这个问题。我想从此根绝地里的小偷儿并不完全是空想。

可是,一天两天过去了。我无法不明白那还是“不能实现的想法”,所谓“小姐的梦想”。地里发生更多的偷窃案,被窃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了。不但如此,他们盗得更大胆了,新鲜的玉米被践踏在地上,一直平安无事的毛豆也被连根拔掉,慈始从离家较远的池塘里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这个现象完全把我迷惑了。我暗暗祈求这件事能很快地解决,不要伤害任何人的感情。

我完全不知道应该采用怎样的办法。好像在黑暗中摸索不知放在哪里的火柴和蜡烛似的,不谙世故的我的心完全被恐惧摄生了1,我变得非常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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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谙:熟悉。

而且,每当被偷去一种庄稼时,我又不得不倾听祖母非常难过的样子喃喃自语的讽刺话:

“过去是没有的呀。啊啊,真的没有的呀。”

我可以断言自己没有作错。但一方面却不得不相信他们这种被勾引起来来偷东西的欲望决不是没有理由的。

那么,究竟是谁不对呢?我是依从自己的良心作事的。他们也处在非偷不可的苦境里。彼此都是因为“不得不这样作”,所以才这样作的呀?他们是不得不采取他们那种办法,我也不得不采取我那种办法。有时我也这样想:给他们机会的是我,所以错误还是在我这一边。但仍然不敢马上下判断。我也不敢马上以“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啊”等等话来肯定错误在他们一边;就是说我仍然不明白谁是谁非。

这件事让我思索很多问题。我开始害怕了,想到有些人本着他们的所谓“明快的判断力”多么轻易地处理掉许许多多事件呀。我一方面又高兴自己眼前发生这么多问题,因为这样一来,我便逼得必须思索很多事了。我想自己应该老老实实地考虑所发生的一切问题。

这一个晚上,我又独自坐在自己的书斋里沉思。外面月光明净,我照烈熄了灯,从黑暗里眺望着仿佛另一个世界那么美丽的庄稼和群山。

过不一会儿,我听见从草地那边传来的轻微的响声。响声是带着节奏的,可能是什么脚步声;声响宛如草叶的沙沙声又轻又低,它越来越近了。

我终于猜到那是有人摸黑钻进来。

不过,我完全放了心。我发见钻进来的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这个孩子手持一根长竿像在光亮里浮游似地蹑手蹑脚侵入我的视界来。

在他要到达的方向立着一棵杏树,树枝上结满着院里最香的杏子。问题是很清楚的。我把身子往后挪了一挪,细心观察孩子的动作,偷进树干跟前来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窥伺四周的动静。他还窥看了一下用篱笆隔着的上房那一边。

不过,人到底和猫不同,他可能做梦也没想到我在黑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他用力举着手里的竹竿。他把头完全扬起,对准熟了的杏子摆动竹竿;两三个杏子马上滚到地上来。

他重复了几次同样的动作。而当他看见每次尝试都带来良好的结果的时候,他的胆子就更大了,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马上热衷于自己的行为,第四次摇撼树枝的时候他不觉使出比刚才大几倍的力气。

树枝摇动了,许许多多的杏子哗啦啦地降落到他的头上和肩上。

孩子面对意想不到的收获几乎得意忘形,“呀!”他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发出惊喜交织的感叹声。

可是,叫声还没有消逝,孩子却已经发现自己的粗心。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害怕。

他觉得马上有人过来,着急东望西张,接着陡地扭转身子,拖着很大的脚步声,冲着庄稼地那边逃跑了。

我不禁微笑了。我怎么能对这个受自己的声音的威胁把好容易打下来的果子完全留下来逃跑的孩子生气呢。我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哪家的,但当他喘吁吁地回到家里的时候,留在他心上的可能只有浴着果子雨时的喜悦和随着而来的说不出的恐惧了吧。

可爱的冒险家!平安安息吧。料想明天也是一个好天气。

然而,当我想到连这个孩子也是使我难过的偷庄稼的小偷儿中的一个时,便感到说不出的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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