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题目,无论怎样琐碎,不应该在这断简残篇里占一位置。
根据普通的规例,一个平辈,尤其是一位长者预先通知你到你家里来,如果到时你不在家,就非常失礼。岂止,纳瓦尔皇后玛格列特(marguerite de navarre)简直主张一个绅士离家(这是常有的事)去迎接来宾是无礼的,无论那来宾是怎样高贵;因为单是怕在路上把他错过,也不如在家等候他比较恭敬得多;只要在他走的时候送他就够了。
至于我,这两种虚仪我都常常忽略,因为我在家里废除了一切礼节。有人因此生气么?教我怎么办呢?与其我天天受人冒犯,不如我冒犯他一次为妙:否则岂非长期的缚束?又何必逃避宫廷的奴役呢,既然要把它拖到自己的巢穴里来?
这也是普通的惯例:无论什么聚会,卑者总应该先到会场,因为照理尊长有要人伺候的权利。可是克里芒教皇与弗朗索瓦王在马赛会面那一次,弗朗索瓦把应有的准备布置妥当之后,便自己避开,使教皇抵达后有三两天的休憩静养,然后和他相会。同样,克里芒教皇与查里五世皇帝同入布罗尼城,皇帝让教皇先到,自己后到。他们说这是普通的礼制,每逢这样的人物相会面,大的总比别人先到指定的地方,即使对方是会场的主人。据他们的解释,这仪式是要表明小的去谒见大的,而不是大的谒见小的。
不独每国每城有它特殊的礼节,每种职业都有。我小时候曾在这方面受过很谨严的训练,而且常和上流社会在一起,所以我还不至于不懂我们法国的礼法:我想我还可以办一间这样的学校。我很愿意遵守礼法,可是并不拘谨到使我的生活受缚束。其中有些是特别麻烦的。只要忽略是出于大方而非出于过失,也许更有风致。我常见许多人因为太周到,太拘泥而讨人厌。
总之,礼节是一种有用的学问。像美貌和丰采,它可以和缓我们和社会和朋友接触的第一步,因而打开那由别人模范来教导我们的校门,更进而使我们培植自己为人模范,假如我们有可以指导别人的地方。
原著第一卷第十三章
初刊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二日香港《星岛日报·星座》一三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