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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庭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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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还有几处有名的别墅式的宅邸,被称为素园和高庄之类。除宅邸之外,我来到此地还初次认识到了中国庭园的美妙。每处宅邸的园内都修池叠石,栽种竹林和杨柳。楼阁与楼阁之间有潺潺流水,水流的深处植一丛竹林。水榭处架有一小桥,泉石流水之畔有依依的垂柳,水流一直注入湖中。这是刘庄庭园的风景之一。

竹林的清雅以高庄为最。总体来说,江南一带是竹子的产地,到处皆有竹林。竹的修美无与伦比,南画中多以竹为题材便是很自然的事了。不过,同为竹,此竹与日本的竹感觉不一样。日本竹子的产地在京都一带。宇治,山科,嵯峨,这些京都的近郊地都有秀美的竹林。但是京都的竹林其秀美的程度毕竟不能和中国的修篁相比。中国的竹,是专为入画的竹。而京都的竹,则是用于制作落水管、竹篮或是采掘竹笋的竹。竹子虽无心灵,但两者之间却有等级和品位的高低。园内有濒于颓败的土墙,墙垣的前后皆有竹林。茂密的竹林对面有一个六角亭,亭内有类似竹林七贤般的人物正在品茗闲谈。这是高庄庭园景象的一隅。

看了中国的庭园之后,我体悟到了这样一点,即庭园是为建筑物增色而修建的。中国的庭园宜于从外面观看,这是与日本的庭园在意趣上不同之处。日本的庭园是宜从屋内、从席地而坐的客堂上望出去的园林,任何一座名园都是依此精神而设计的。我到京都去曾看了银阁寺。这座东山时代(1)的代表性庭园的秀美至今仍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次我借了园内的木屐信步走到山泉处,我清楚地记得,其时我远望着庭园内的景物,此时我内心所激起的感兴,只及我从东求阁的客堂中眺望时的几分之一。山谷的八佰善的庭园规模不免过时,谈不上是一处名园,但从代表了文化、文政年间(2)市井的情趣这点而言,倒是一座相当雅致的庭园。我也曾怀着好奇心一度下到那座园内去走走,但径边的树枝不时地碰触到衣袖,飞石上也难以行走,不禁使人感到逼仄狭隘,心情不畅,并未引起特别的性味。日本的庭园,不管是哪一处,都是宜于席地坐在客堂上欣赏的庭园。因此其多为模拟大的自然形象。泉水拟作池水,池水则拟作湖水,一片植物要看作树林或是森林。竹管内的淙淙流水令人想起激流奔涌的溪谷。你将这所有的景物都从某特定的视角统一去观赏的话,才能了解日本庭园的旨趣。以观赏庭园本身来作为造园目的的庭园,可谓没有一个国家达到了像日本这样的水准。但有一长难免有一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论及建筑与庭园之间的和谐、树木的阴影等诸方面,日本的庭园就要落在后面了。大致而言,日本庭园的建筑物都赤裸裸地呈露在空间中。银阁寺是作为庭园的点睛建筑而建的,因此它与树木和泉池之间显得交融一体地和谐,但即使如银阁寺这样的名园,若从银阁处来远眺其主建筑的东求阁,楼阁与庭园如同两个独立体,毫无关联。白天御殿的庭园也好,大隈侯的庭园(3)也好,庭院本身是相当地典雅,但作为其中心的建筑物却裸立在野天之中。谈到这一点,不管是哪一处中国庭园,园都是作为建筑物的附属体来体现其价值的。林木掩映着楼阁,泉水倒映着堂榭,它力求做到从外部眺望时能如一幅画一般和谐隽秀,并且从屋内望出去也绝不会失去雅趣。正因为它不像日本庭园那样去比附模拟宏大的形象,所以反而可以充分体味闲寂清雅之趣。若将日本的庭园和中国的庭园折中一下,能否产生出同时达到两者选园旨趣的理想的庭园呢!我期望中国的造园专家能对此加以考量。

日本的画家中携载笔砚旅迹江南的人近年来似乎有了显著的增加。交通便利自然是其原因之一,同时它也表明了画家的研究志气十分高涨,人们已不满足于募临原有的那些粉本,我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尤其是画中国画的人应该到中国去,充分地研究中国的自然山水。山川的形态、田野的景象这些自不必说了,即使是一棵松树,一丛竹林,在日本所想象的与在中国所见到的感觉也不一样。一木一石皆中国。乃是因为地质相异,空气的干湿程度也相差很大。你到了画人物的阶段就更不用说了。你若要画人物而不去中国做实地的人物考察,那么画出来的人毫无依据。在画家中时兴到中国去旅游这现象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有益的风潮。

若浏览一下上海的日本报纸中的船客往来栏,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来去的画家姓名。曰著名大家某画伯,曰新秀某画伯,曰无名画家某某氏,或是老画家,或是青年画家,令人目不暇接。但若是看一下这些画家到了上海的行踪,十人中有十人去了苏州。他们下了船以后,似乎在上海宿一两天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提着行李立即匆匆忙忙赶往苏州去了。苏州在日本人中竟这样地出名,尤其在画家中间已成了取材入画之地了。确实苏州是值得一去之地,从某方面讲,画家都趋之若鹜也并非没有道理。但是,江南天广地阔,即使不去苏州,其他地方也有取之不尽的绝佳素材。就像堆弃的石头一样取之不竭。尽管如此,却还是像乡下人买东西必称三越一样,当我看到画家诸君不管是张三、李四都一律涌向苏州时,忍不住要失笑。日本人对于苏州竟然已是如此地憧憬向往,他们头脑中的苏州差不多已成了一种模式,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很怀疑他们在苏州能画出怎样的画来。为什么不去一些完全为人所未知的地方,在恐怕连中国人的画笔都未染及的全新的素材上创作出一些力作来呢?只有这样才具有旅迹中国的意义。我竭力劝谏今后新去中国游览的画家能留意这一点。

出处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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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山时代,至日本室町中期(15世纪)将军足利义政的时代。1483年义政移别邸至东山的山庄(即村松文中的银阁寺),故名。这一时代是日本能乐、茶道、绘画、造园等诸艺术极为鼎盛的时代。

(2)文化、文政为日本江户晚期(19世纪上半叶)两天皇的年号,这一时代町人(经商的市民)艺术达到烂熟的阶段,市民小说、浮世绘、俳谐诸领域人才辈出,地方文化也极为鼎盛。

(3)白天御殿的庭园,暂不可考。大隈侯的庭园,指日本近代政治家大隈重信(1838—1922)建于现早稻田大学近侧的庭园,颇有风情,译者曾在院内的完之庄数度进餐,有溪流自屋旁潺潺流过。庭园现定期对公众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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