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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鸿爪 六 吉慕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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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慕顿(i

jmuiden)是亚姆司特丹最大的水闸所在处,坐小汽轮去约计两小时可到。那一天杨君与我先步行着到大运河对面看过几处运河支流的小水闸,又逛了几条河岸旁的街道,在一处树林中的咖啡座上吃过冰淇淋。沿原路回来,在第十二号码头上买票上船,票价很便宜。原来我们计算四点到后看一个钟头,七点可回市内。

这种小汽轮专为游览开的,也载来回有事的客人。有头二等舱位,坐的很少,都愿在船面上浏览两岸的风物。所以船上有两层甲板,上一层的有座椅,下一层却随意安置了几条长木椅,比较自由。

及至船开行之后,我们方问明这条船晚上不再开回了。到那边便没有第二支游船向回头开,打听别人那边有旅馆可住,否则须趁火车回去亚姆司特丹。我们虽然太大意点,刚上船时一心忙着去看这伟大的工程,疏忽了先问一句,不过借此再坐一段火车倒也别致。

因为这全是走的人工河,不像往游海港时一样了。河面不十分宽,有四五丈罢,然而有两岸的坚固堤岸,整洁的房舍,一点不荒净的农田,看出人工战胜自然的能力,又不缺少临风摇曳的槐柳,红的紫的野花,偶然飞过去几只水鸟,半空中唱着嘹亮的歌声。渐渐地离开人烟密集的城市,半小时后已到了画中的境界。

在船上我想到长江支流中的小汽轮,虽是另一种的东方景物,可多少有点相仿。记起眼看着那狭窄的江边被水力冲激,黄土岸日渐倾颓。岸上的田地一年年地减少,与这运河上的石堤怎么能比!

天气太可爱了,正是最好的秋日,满野中除掉有些红砖白垩的小房外,全是一片纯绿色。菜圃,牧场触目皆是。田地中的农妇包着花布包头,穿上洁白的围裙,正在工作。黑底黄底间有白花的水牛听着汽笛叫响也静静地啃草不动。风车的长臂轻微转动,像是徘徊草径上的有闲诗人方在构思佳句。

我要了一杯咖啡在船舷的长木椅上慢慢地喝着,微风拂面,水流活活,有说不出的愉快!头尾上有四五个荷兰青年穿了很随便的衣服,像是往郊外旅行。他们从容谈笑,毫无心事,没有在国内所遇到的青年人态度。全船上独有我与杨君两个外国人,而且都从辽远的东方跑来作陌生的旅客,也许这边时华侨多,他们并不觉得诧异。

渐渐经过几个水闸,但都是小规模的木闸,有人专司启闭。船靠近时闸门缓缓地向两面斜分,却听不见水有多大的声响。

四点后到了工程最伟大的水闸,船没出闸便停下来,用木桥接到堤岸以便旅客上去。

在这里让我先叙一叙亚姆司特丹与海争斗的略史。

原来的南海由外面冲入紧逼亚姆司特丹,如果他们没有堤岸的话还不是一片“洪水滔天”,沉入海底。但只是堤岸能防海水侵入,还不能自由调节,有利于水上交通,他们也只好守着能防护海的这片凹地。在这里以生以死,与外间少通往来,贸易更不易发达。南海是亚姆司特丹商业上的生命线,但是后来这个海股愈变愈浅,大船入口发生困难,有许多商船都转道往洛特丹姆(rotterdam)去了。亚姆司特丹人这才着了慌,于一千八百十九年决定要开运河,直通大洋。六年的工夫开凿了四十六英里,由亚姆司特丹到奴韦底普(nieuwediep)。工程艰难可以想象,但有了这条水中的通道给荷兰居民以永久的利益。他们不图苟安,从大处著手,足见魄力。不过河道究竟还不够宽,他们想在他们的都城与北海中间有一条更宽阔便利的河道,一千八百七十六年北海运河也开成了。

这一回的工力更大了,据记载上说,连同保护靠近雪令屋村的堤岸费合计在内,化去了三千五百万的佛老仑。(荷币名,每个约当英币二先令。)这笔庞大可惊的金钱,有六百万是亚姆司特丹人捐助的,还有一千万由填平土地的出卖土支出,余数则归政府担负。他们有这么巨大的气魄与牺牲,方造成今日的繁盛。从数目上想便可知道这著称全世界的运河是怎样的伟大了。

吉慕顿是大运河出口处的一个很重要的渔村,而运河的最大水闸也在这里。

当我与杨君下了汽轮,沿着石岸走去,不过五六分钟便到了旧水闸。原来运河至此分成两歧,中间相隔有几十丈宽。记得南面是旧闸,北面是新闸。现在巨大的轮船俱走新闸,小汽轮与木船走旧闸。我们走到旧闸的上面,已觉得宏阔了。没有船经过,闸上面有几个工人方在整理物件。想问问这里的情形,无奈英德话都讲不通,走到北端方找到一位老工人,他用英语告诉了我们几句话。

约摸有近二十丈的长度,上面用水泥打成的光道,有轻便铁轨,可作桥梁用。至于下面则全是钢铁的构造。沿着旧闸的北端走去,越过一片草地,往东面,隔不多远便是新闸。新闸的边岸平洁,坚固,完全用水泥,大石砌成。旁有一所专司看守者住的小房,内中装有电力设备。岸上有不少的圆铁桩,桩下通有大力的电流。新闸比旧的既然宽大(这边的河面也宽得多),一切设置全凭机械的应用。铁制的电杆两行分列。闸面横阔将近三丈,完全是钢骨制成,平时可通行人,可走火车,如有船只经过,隔好远,司启闭的工人便开了红色灯光,同时在闸两端阻止行人。

我们上去走了一半的路程,听见警铃响,向河道的来路上看,一只大轮在微茫中缓缓开来。于是我们不能到对岸,退回原立的岸上,等待看这大水闸是如何启闭。闸两面的红灯光明了,小屋子中的电铃叫响,不久那巨大的钢门在桥中心活动了,向两面分开,与对面要出闸的轮船是一样缓缓地作有规律的运动。两扇巨大的铁门向南北分张,那份重量可想。河水被积压得发出沉重地叫响。即时,石岸下骤然添涨了几尺高的水痕。经过五分钟,铁门完全靠到两面,空荡荡的水面,尽容那只五六千吨的巨轮如蜗牛似的冲过去,它走时十分小心,虽然碰不到移开的闸面。

但看守者只二三人,你能不佩服这伟大的电力与机械的构造?

及至再回旧闸,到南面歧道的河岸上,已经是夕阳挂在林梢了,几个小孩子在斜面的又上一层的石坡上跑着玩,我们便问着路人转上去,到了吉慕顿的小车站。

虽然是渔村,但宽大的街道,各种的店铺,也像一个小型的城市。恰好是礼拜天,晚钟在尖顶礼拜堂中悠扬地响着,暮色苍然由四野逼来。街灯不十分明亮,店铺多已上门,我恐怕误了火车还得等候下一班,急急地走去。但听到钟声与小酒店中的欢笑声,突有一种异方人的感触涌上心头。街心的早落叶子被晚风吹着作凄零的悲鸣,不禁想到中国的古诗句:“我行未云远,回顾惨风凉。”以及“前途当几许,未知止泊处!”

不自觉的有这样的感触。当上了火车,看看那些郊游归来的快乐游伴,这时正在“言笑宴宴”,预备回家去过一个适意的星期日之夕。

但像我们这天涯的游子呢?我仰望着车窗外的流星,与下午来时不是一样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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