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在舱室里进行训练。在这次特殊飞行之前,这问舱房是彭福特先生的会客室。除了进行催眠,我毫无睡意,看来也并不需要睡。卡佩克医生或者彭尼女士一直跟我在一起。
帮助我。幸亏我要扮演的人跟历史上的任何伟人一样,录音录像应有尽有,何况我还有他的贴身亲信随时给予密切合作。材料取之不尽,没完没了,问题是,所有这些在我醒着时和在催眠状态下究竟能产生多少同化作用。
我不知道从哪一点上或从什么时刻起,我终止了对彭福特的厌恶。卡佩克博士向我保证,在这一问题上他绝对没有利用催眠术来左右我的看法;我相信他,也没有要求他那样做,所以我十分肯定,卡佩克对于医生和催眠术者应负的道德责任是一丝不苟的。
我开始觉得,如果要我担任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我就要学会喜欢这个角色。
“了解一切便是宽恕一切。”我开始了解彭福特。
在翻转飞行时,我们处在塔克答应给的一个引力条件下,总算喘了口气。我们从未处于自由落体状态。他们没有叫火炬飞船停机。我猜想,在飞行中他们是不愿那样干的。飞船来了个塔克称之为180度的斜转,这种斜转要求飞船在整个过程中使用加速器。
我对宇宙飞船的了解,只知道由行星表面发动的是真正的火箭,但由于它们备有助水或氢的蒸气射流,宇航员们就把它们叫做“茶水壶”。即使喷气发动机是由原子反应堆加热,也不能认为它们是真正的原子动力飞船。像汤姆·潘恩号这类远程宇宙飞船,也就是他们对我说的火炬船,才是真家伙,是利帛d=mc2,还是m=ec2?你可知道?那是爱因斯坦发明的玩意儿。
塔克尽力地为我解释这一切。无疑,这对爱好这类玩意儿的人来说是十分有趣的。但是,我想象不出为什么一位绅士竟要去费这番脑筋。在我看来,每当那些搞科学的小伙子忙于拉计算尺时,生活就变得越来越复杂。原来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好呢?
在两个钟头内,我们一直处于一个引力,我已被转到彭福特的舱里。我穿的是他的衣服,按他的脸形化了装,而且见我的每个人都得记住,必须称呼我“彭福特先生”,或者“首领”,或者“约瑟夫”(这称呼只有卡佩克博士可以叫),当然,这样做无非是想帮助我演得逼真,确立角色。
人人都这样做,唯独彭尼例外。她,就是她不愿意称呼我“彭福特先生”。她尽力帮助自己配合我扮演,可就是力不从心。用不着说,她喜欢彭福特,打心里不承认我这个彭福特毫无疑问,她处境矛盾,内心苦痛。尽管她对我表示忿恨毫无道理,却也很自然。这种情况使我们两人都很不舒服。不过,我可不能反过来讨厌她,虽然我为此感到厌烦,但我对她深表同情。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排演阶段,因为并不是“汤姆·潘恩”号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不是彭福特。我并不十分清楚哪几个了解我当替身的秘密,但规定,只有在塔克、彭尼和卡佩克博士面前,才允许我轻松一下和提问题。我敢肯定,彭福特的一等秘书华盛顿先生知道内情。但是他从不露声色,他是个瘦小的、上了年纪的黑白混血儿,圣人面容,沉默寡言。另有两个人也肯定知道,但他们不在“汤姆·潘恩号”上;他们是在“拼命号”上打掩护,处理发布新闻电讯稿和日常电文。他们是代彭福特负责新闻事务的出面人物比尔·科帕斯曼和罗杰·克立夫敦。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克立夫敦的工作。只知道他是彭福特任首相时的不管部长。说得通俗点儿,大体上他们的关系就是:彭福特出主意,做决定,克立大敦授权让人去执行。
这帮人心里明白,即使还有别人知道,也没必要告诉我。可以肯定,彭福特班子里的人以及这艘飞船上的全体船员,都知道一桩奇怪的事在进行之中,当然,他们不定知道究竟是什么。许多人曾经亲眼看到我上了飞船——但公开身分是“本尼·格雷”,而不是我罗伦佐自己。滑稽的是,他们再看到我时,我已经是彭福特了。
有人具有识别化装的能力,一眼便可识破,但我却几乎不用化装品。距离一近,化装肯定露馅,甚至最精妙的化学皮肤也不可能有天然、确切的皮肤肌理。我从来顶多用长效染色剂把我的天然肤色稍稍加黑一点儿,从内心刻划他的脸。我确实不得不牺牲了不少毛发,这是卡佩克博士替我干的。我不在乎,演员做这点牺牲是家常便饭,何况这样支付给我一大笔钱,足够我退休养老终生。
另一方面,有时我局促不安地想到,生命也许并不长久——说句心里话,我竟真的开始信任这些人了。相处下来,他们似乎全是挺好的人。这件事本身就度我认识到,彭福特确实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个和谐的集团。如果彭福特不是叫个正派人物,就不会有这么多好人团结在他周围。
我决定按答应的去干了。
但最担心的是火星人的语言。我跟多数演员一样,很快学会了火星语、金星语、外木星语等等,这并不难,在摄影机前或者舞台上完全混得过去。不过,那种卷舌和颤动辅音非常难发准。我相信,地球人的声带没有火星人的那么灵巧。
好在彭福特语言上并无多大才能,我只需要学得像他那样能勉强说说火星语也就行了。
何况我是演员,听觉又灵敏,善于模仿任何声声,从锯木声到孵卵母鸡受惊时焦躁不安的叫声:都是我的拿手好戏。彭福特曾刻苦克服他所缺乏的语言天才。再说,他知道的每个火星词语,人家都先给他做好视听录音,纠正错音十分方便。
因此,我很容易研究他的语言习惯,尤其是他的错误。我把放映机搬到他的办公室里,彭尼就在旁边替我检索我所需要的录音磁带,并回答问题。
……
老兄,我可花了大力气来研习他已经掌握的几百句火星语!
彭尼在情绪上比我更显得紧张。她和塔克都会说一些火星语。但是辅导我的重担却落在她身上。塔克大部分时间必须呆在控制室里。
雅克的死,使他缺少了人手。在到达目的地的最后几百万英里行程中,我们从两个引力降到一个引力。在这段时间中,他忙不过来,因此根本就没下到舱里来。我在彭尼的帮助下,把这段时间全花在学习和熟练掌握我必须知道的“接纳仪式”和礼仪等等问题上了。
到眼下为止,我刚刚完成了我要被接纳到“卡”族时该发表的演说。这种演说的精神实质不像东正教犹太孩子宣誓承担成人的责任、而是像表演莎士比亚悲剧的内心独白。我朗诵了这篇演说,把彭福特的发音错误和面部抽搐全模仿到家了。我念完演说词便问道:“怎么样?”
“很不错,”彭尼挺严肃地答道。
“谢谢,卷发姑娘。”这句话是我从彭福特的语言学习录音磁带档案中学来的,也是彭福特高兴时对她的一种称呼。这句话我用得非常恰当,充分地体现了彭福特的性格。
“你怎么敢这样叫我!”
我惊奇地看着她,显得莫名其妙,仍旧用深入角色的语言回答道,“怎么,彭尼,我的宝贝儿!”
“也不准你叫我这个!你这个冒牌货!你这个骗子!你这……蹩脚演员!”她竟然跳起身来,奔到门口,站在那儿,背对着我,双手捂住脸孔,肩膀因哭泣而抖动。
我作了很大努力才跳出角色,深深呼了一口气,恢复了原来的心态,用我自己的声音答道:“拉瑟尔小姐!”
她止住了哭声,绷着脸,急转过身来看着我。我仍旧用我自己的身分补充说道:“过来坐下。”
我本料想她会拒绝,但她似乎经过思考而改变了主意,慢慢地走了过来,坐下来双手放在膝上。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像个不愿多讲话的小姑娘。我让她坐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说:“是啊,拉瑟尔小姐,我的确是个演员,这难道能成为你侮辱我的理由吗?”
她看上去就是那样固执,别扭。
“我是演员,我到这儿来是担任一个角色。这你完全清楚,而且你也知道,我是被你们骗来担任这个角色的。要是我知道真相,我也不会丧失理智来替你们干这种事。我是苦于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妥。老实说,这种苦衷远远超过你对我的痛恨。尽管博罗德本特船长轻松地向我保证,可我完全没有什么把握会保得住这条老命。谁知道能不能安然无恙?我非常珍惜我的生命,要知道人只有一条命啊!我完全相信,你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难以容我的。但是,这难道是你要让我的工作难上加难的理由吗:“
她咕哝了一下。我理直气壮地大声说:“你讲啊!”
“这样干是欺骗,不光明正大!”
我叹了口气。“确实如此。没有演员的全心全意给你们支持和帮助,这类事是绝对无法办成的。这样吧,让我们把博罗德本特叫到这儿来,对他把话挑明。这出戏我看还是别演下去啦!”
她把脸猛的一抬,说道:“啊,不!我们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这佯做?我们都认为这事不够正大光明。再说,现在撒手不干,总比登场演出时失败要强得多。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表演。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
“可是……可是……我们一定得演!非演不可!”
“为什么非演不可呢?拉瑟尔小姐,是你还是你们的隐秘理由呢?我对这完全不感兴趣,我也怀疑你会真有什么兴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非做这种蠢事呢?”
“因为……因为他……”她噎住不说了,竟泣不成声,说不下去。
我站起身,走到地面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我知道,因为要是我们不干,他多年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还因为他现在自己身不由己,他的朋友和信徒们正在拼命努力掩盖真相,要为他效劳;也因为他的朋友对他忠心耿耿,最明白无误的是你忠于他。然而,你看到别人取代了理应是他的地位——尽管这只是一种表演——你还是伤心得不得了。除此之外,你还为他眼下的处境忧伤和担心,甚至痛不欲生。不是吗?”
“是的。”我几乎听不到她说这句话的声音。
于是,我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斜抬起来。“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你为什么看到我在这儿取代他的地位心里会那么难过。你崇拜他,你爱他,就是这么回事!要知道,我在这儿献出我作为演员的全部才智,不是闹着玩儿的,是你们骗了我,说是把我请来的!天晓得,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难道你打算把我骂得一文不值,就是要我顺利工作吗?你这样干难道真想让我的工作难上加难吗?”
她显得震惊了。我顿时想到这些话会使她受到刺激而打我耳光。然而她却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我担保!”
我放开了她的下巴,轻松地说:“那么,让我们继续干吧!”
她没有动,只低声说:“请宽恕我!”
“嘿!说不上什么宽恕,彭尼!你刚才的冲动,是因为你崇拜他。你的忧虑可以理解。现在我们照常工作吧。只有几个小时啦。我必须对我所要扮演的角色了如指掌才行。”我立即进入角色。
她捡起一卷录像胶带,打开了放映机。我先从头到尾看了彭福特一遍,然后把声音抹掉,只留下形象,并对准彭福特活动着的形象和口形,配上我模仿、扮演他说话的声音,发表他那篇接纳演说。彭尼看着我,看看形象,又看我的脸,便显出十分迷惘的神态。结束后,我自己把放映机关掉,问她:“怎么样?”
“好极了!”
我像彭福特那样笑了笑。“谢谢,卷发姑娘。”
“不用谢……彭福特先生。”
两个钟头以后,我们的飞船跟“拼命号”会合了。
“拼命号”飞船把罗杰·克立夫敦和比尔·科普曼斯运上我们的游艇。塔克马上就把他们带进我的舱里。我在电影片中见过他。于是我站起身来说:“你好,罗加。见到你很高兴,比尔。”我热情而又随便,可以说是掌握了对这些人说话的分寸。匆匆往来于地球和空间车,只不过分手几天功夫,如此而已。我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主动伸出了手。我们的游艇这时正处于低速航行,因为我们必须适应“拼命号”先前运行期间的比较狭小的空间轨道。
克立夫敦朝我瞟了一眼便开了腔。他从嘴里拿下雪前烟,跟我握手,然后平静地说:“见你回来很高兴,首领。”他个头小,秃顶,中年,看上去像个赌博和玩纸牌的能手。
“我外出时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一切照常。我把档案给了彭尼。”
“好!”我转向比尔·科普斯曼,又伸出了手。
他没握我的手,反而把两个拳头搁在臀部,抬头看着我,吹了声口哨说:“妙极了!我深信我们准能应付过去。”他上上下下打最了我一番以后,说道:“转过来,罗伦佐,走动走动。我要看看你走路的样子。”
我已感到自己有些恼火了,就像彭福特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无礼举动会恼火一样。当然这马上怒形于色,脸上就露了出来。塔克轻轻地触动了一下克立夫敦的衣袖,很快地说:“住嘴,比尔。记得我们是怎样商定的?”
“胆小鬼!”他不以为然地回答道。“这个房间有隔音设备。我只是要肯定一下他能干好。罗伦佐,你的火星话怎么样?能讲吗?”
我立刻用刺耳的多音节火星语作了回答,那句话的大致含义是“正当行为要求我们中的一个离开!”但含义还不止这些,因为这是一种挑战,其真正意思往往是通知某人说:那家伙完蛋了。
我料定他听不懂,因为他咧嘴笑着答道:“我得把这件事交给你了。罗伦佐,太好了。”
但是塔克听懂了我的话。他拉住克立夫敦的胳膊说:“比尔,我叫你住嘴。你在我的飞船上,这就是命令。从现在起,每秒钟都得假戏真唱,明白吗?”
塔克又补充说:“注意他的活,比尔。你知道,我们商定过要这么干的,否则会有人走漏风声。”
克立夫敦瞥了他一眼,然后耸了耸肩说:“好了,好了。我只不过是检查一下。说到底,这是我动出来的脑筋。”他对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好,彭福特先生。见到你回来很高兴。”
他在“先生”一词上的语气略微加重了些,但是我答道:“回来就好,比尔。下船以前,有什么特别的事要我知道吗?”
“我想没有。仪式完毕以后,要在哥达德市举行记者招待会。”我看得出他在观察我,看我有什么反应。
我点了点头说:“很好。”
培克赶紧说:“喂,怎么回事?有必要这样安排吗?你批准了?”
“我本来在船长紧张不安之前要说,”科普斯曼转向克立夫敦,接着说,“这件事由我自己来办,让我对记者们说首领在仪式以后患了干喉炎——或者我们规定让他们事先把问题提上来,在仪式进行过程中,我把回答先替池写好。由于近看时,他的相貌和声音跟首领也非常像一个人,所以我说不妨冒个险。怎么样?彭福特先生?你觉得对付得了吗?”
“我看这不会有什么问题,比尔。”我在想,要是我瞒得过火星人而不露破绽,我就能对付一批地球上去的新闻记者。即兴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点儿也不难,只要他们听。我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了彭福特平时说话的腔调,至少对他的想法和态度已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我用不着说得十分具体。
但是,克立夫敦看来还有顾虑。他刚要开口,飞船扩音器嘟嘟嘟地响了:“请船长来控制室。还有4分钟。”
塔克立即说道:“这事就由你们决定吧!我得把飞船引入轨道——上面除了年轻的爱帕斯坦,没有别人,我得马上去。”他说着便匆匆朝门口走去。
科普斯曼喊道,“嗨,船长!我还有话跟你说……”他也出了门,连声再见也没跟我们说,便随着塔克走了。
罗杰·克立夫敦关上了科普斯曼打开的门,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说:“你要冒险开记者招待会吗?”
“这由你决定。我想干的。”
“哦,……那我也倾向于冒一次险。如果我们采用书面提问方式的话,就可以考虑。但是在你回答之前,我要亲自将比尔的答案检查一遍。”“很好。”我补充说:“要是你能想办法提前十几分钟通知我,我想不会有问题。我看文件非常快。”
他打量着我。“我很相信你干得了——首领。那好,仪式一结束,我就让彭尼把答案塞给你,然后你可以借口去盥洗室,等记熟了再出来。”“这办法看来能行。“我想也是。啊,我要说,见到你宽心多了。还有什么事要我做?”
“我想没有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他,有消息吗?”
“嗯,说不上。既有又没有。他还在哥达德市,这一点我们能肯定。还没有把他弄出火星,甚至还没有到农村。他们想这么干也不行,我们封锁了他们。”
“哦?哥达德市并不是个大地方,对吗?不会超过十万平方吧!去那里难吗?”
“难就难在我们不敢承认你——我说是他——失踪这件事。一等我们把‘接纳’这玩意儿作为新闻报道发出去,我们就把你藏起来,然后宣布你被绑架了,好像这事刚刚发生似的,让他们挨家挨户去搜查这个城市。城市当局都是我们的对手任命的人,但是在仪式之后,他们只好合作。因为他们一定得急着让彭福特先生露面,否则卡格拉尔族的人就会对他们群起而攻之,甚至会当着他们的面把整个城市砸个稀巴烂。”
“哦……我还在学火星人的心理和习惯呢!”
“我们不是都在学吗?”
“是啊,……你怎么会认为彭福特还活着?干脆把他杀掉,他们不是就更能达到目的,而又少担风险了吗?”我局促不安地想着,一个残暴成性的人,要杀掉个把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绑架到底为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跟火星人崇尚‘仪式’神圣(他用了个人星词)密切相关。在火星人看来,死亡是惩罚不尽义务的‘唯一宽恕’。要是就这样杀了他,火星人便会在他死后追认他是‘卡’族族人。然后,整个宗族,也许火星上所有宗族都会群起而为他报仇。至于整个地球人是不是会灭绝,他们毫不在乎。这就是为什么我敢肯定,我们的对手决不会杀彭福特的道理。”他说完,皱起眉头又说,“火星人对这类事的反应说不上是好是坏,反正已成为本能,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无比聪明,其实他们尽干蠢事。有时,我恨自己远离开英格兰。”
汽笛报警声打断了我们的讨论,迫使我们赶回各自的液压舱位。塔克把时间抓得很紧。
当我们进入自由落体状态时,哥达德市派来的穿梭巡回火箭正等待着我们。我们五个人进入火箭,正好把舱位占满。这看来也是计划好的,因为驻外官员曾表示要上来接“我”,但是塔克打电报通知他,我们一行需要全部舱位,这才劝阻了他。
在降落时,我想尽可能好好看看火星的表面,因为我只从“汤姆·潘恩号”的控制室里瞥见过它一眼。别人总以为我既然是演员,肯定已经多次到过那里,所以我不该表现出旅游者那种通常会有的好奇心。然而,我这次也没瞥见多少;穿梭忙着的宇航员直到摆平火箭,朝下滑翔时,才使我们有可能转过身来看见火星表面,而那时我又不得不忙着戴上氧气面罩。
那恼人的火星画具几乎要了我们的命,我从没有机会去练习一下怎样戴这种面罩。塔克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也没有意识到这会成为问题。我曾在别的场合穿戴过宇宙服和水中呼吸器。我以为这类面罩都是大同小异,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彭福特喜爱的型号是日本三菱公司生产的“甜风”露嘴式,特点是直接向鼻孔加压——一个鼻夹、两个鼻孔插头,各连系一根软管,绕过耳际后延伸到颈部背面的增压装置。我承认,这是挺好的装备,只要用习惯了就好。因为你可以戴着它吃、喝,也可以说话。但我情愿让牙科医生把双手塞进我的嘴里,也不想戴这玩意儿。
真正的困难和麻烦是你得有意识地控制紧扣嘴部后边的肌肉,不然你就会像开水壶那样嗤嗤地作响,因为这类装置会按不同压力自行操作。幸亏我们一戴上面罩,字航员就把压力调节到跟火星一样,这样我们至少有了20几分钟时间可以逐步适应。但是,我还是有一阵子觉得夹具浮升了起来,升到了那笨装置的上面。我只好暗暗说服自己:这玩意儿我戴过,早就习以为常了,就跟我每天刷牙一样,这才慢慢觉得有点儿习惯了。
我们一路降落的一小时内,塔克在空中机场等候着穿梭结束的火箭。他确实做到了不让驻外官员跟我随便交谈,但还是不可能完全避而不见,因为我必须立刻进入那座火星城市,他把时间计算得紧凑而又紧凑,这样我至少不必应付其他地球人。这种谋划很有道理:我在火星人中间,反倒比我在地球同胞中间来得安全。这似乎有点怪,却又不怪。
跑到火星上来,这才叫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