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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丙午仲冬,金人再犯京师,统制姚仲友(季按原书仲友作友仲,凡二十四处,特照史籍改正)领右中三军备御。闰十一月三日,贼攻通津门甚急,仲友带领军将副部队将子弟效用一千余人,往通津门救护,军兵下城接战,杀伤甚众。初七日晚,殿帅王宗楚带领衙兵一千余人下城,与贼接战,高师旦死之。是夜仲友正策应南拐子城,贼交锋正在北拐子城下;躬率将校施放弓弩,监督炮石。凡数阵,皆为炮箭所临,虽不少负,亦不大胜,贼势稍退。初三至初八,凡六日,措置稍稍就绪。

初九日早,宣化门告急,又带一行人往宣化门守御。南北拐子城皆捍御水门者也,水门不可遽犯,故急攻二拐子城,矢石如雨,楼橹皆毁坏。仲友于南拐子城上别造两圆门,去马面三十步许,用砖砌城,中开下辕门,干戈板间下如城门法,四面皆置女墙。迎敌皆自辕门,万一贼兵厚重,则入辕门,放下干戈板,又是拐子城也。砖城下阔五尺,高一丈二尺五寸,不日告成。通津门两拐子城,正是受敌处,守御有方,终不可破,皆仲友之力。凡守拐子法:务要令人少肃静,可以应敌,人少可以迎众。仲友首到南拐子城,便令画拐子图。西廊每门两人守踏定板外钥匙,须敌楼上与虚棚凡三层止,是受敌处,每间不得过十五人,弓弩枪斧手,相间分作三番,昼夜轮转,更其劳逸,使得休息。万一贼人不测,侵犯自有备御之法也。

初九日,到宣化门。护龙河内,贼桥也,叠过半矣,但未有炮,犹可捍御。仲友遂选神臂弓强弩手,下临分布床子努弩,九牛弩,多置大小炮座。又于攻打处绞缚致胜棚,一日而就成,众指为鬼工。凡十日,贼桥不能寸进。

贼人叠桥之法:先用牌浮水面,次用一重柴,一重席,一重土,增渡如初,矢石火皆不能入。桥之外,正是贼寨,望之灯火如昼,五方百步,一望不断,斧凿之声,闻于远近。其攻城之具,又有火梯,云梯,编桥,鹅车,洞子(兵法为木驴也),撞竿,兜竿之类。火梯、云梯、编桥皆与城橹齐高,亦有高于城者,皆可以烧楼橹。云梯、编桥可以倚城而上,下皆用车轴推行。此三物惟撞竿可以御之。撞竿用大木长可数丈者,又用横木数十条,中穿而下,留手把可以致力,头以铁裹,或以大铁枪,或安以托久钩头可也。每一楼子上常置撞竿三两条,俟其火梯、云梯、编桥至城下,则徐应之,不必惊扰。既撞定梯桥,则众手用铁钩钩定,进不得前,退不得后,则火自焚,桥亦坏,人亦坠矣。万一撞竿不中,则用狼牙枪手、炮架枪手御之,亦不能上。惟要当缝得人。通津门拐子城每为贼人攻打,前后共坏火梯、云梯、鹅车、编桥十数座,皆此也。洞子可以治道,可以攻城,其状如合掌,上锐下阔,人往来其中,即次续之,有长数丈者,上用牛皮生铁裹定,内用湿毡,中用太麋,矢石火皆不能入。治道则欲安炮,并推梯桥之类,攻城则欲取土透城。皆不足惧也。兵法之御洞子,用铁蒺藜悬下而敦之。其法以熟铁阔径长一尺二寸,四条纵横,布如蒺藜形,熔生铁灌其中央,重五十斤,上安其鼻,连锁掷下。敦讫,以辘轳绞之。若洞子上有牛皮,并泥敦着即举,速放火,炬油烧火。贼人用洞子穿地道来,追于地道上,直下穿井以待之,积薪草安井中,如火熏之;或有用火炮纳于其中,则敌自焦灼。又用游火用铁筐盛火如脂蜡毒药,悬缒下烧,熏穴中。攻城人有用燕尾炬,缚草分为两歧如燕尾状,以油蜡灌之,从城坠下,骑洞子烧之。如此,皆御洞子法也。撞竿至则作屋,桑木为之,桶绳相连,撞竿须连以环串竿头,于两旁令壮士牵之,竿钩至,则用拷栳乘其钩,亦令壮牵之,乘势猛放,则竿与人俱倒。惟炮架最难制御,金人炮架,四旁并用湿榆小栋密簇定,又用生皮并铁叶裹定,鸱鸡须火不能入。其炮有七梢、五梢、三梢、两梢、独梢、旋风、虎蹲等炮,内七梢可以致远,其石大五梢等,亦可以致远,其上或放双炮。仲友先于楼子上受敌处绞缚棚上罗索网,并下摆糖布袋,湿马粪。又于城头马面上悬穿湿榆价、木芘篱格毡,虽慢,然亦可以遮炮也。城下地广安炮多,城上地狭安炮少,最为受敌。十九日夜,贼人一夜安炮五千余座。城上虽棚,人皆不可存住,死于炮者,日不下二三十人。

仲友到宣化门上,日恐贼人者有破议,帮筑城身之法。视受敌楼于远近、筑面阔一丈二尺五寸,下脚阔二丈五尺,高五丈,四边皆有虚棚女墙,复于旁置两小门,如城门法。万一贼兵上城,类有限隔,可以迎敌。不幸为提刑秦元所阻,秦欲帮筑目城,议论不同,朝廷迁延不断。迟十日后,虽竟从仲友之请,然夜息昼作,亦如平时。功终不成,惜哉!

十九日夜,贼安炮之后,矢石不可及。二十一日,桥成,先有黑旗子三人先登岸。都统王■〈火燮〉、姚仲友挥骁勇使臣与西兵数十人下战,亦杀数人。贼退桥之南,入洞子中。俄顷,宰相何栗至,黑旗子复如前登岸。城中弓弩箭如雨,贼兵略不顾,欲交锋。西城下寨一兵约六七百人,望风退走,贼亦不追。城上皆厉声叫云:“后面无贼。”然势不可回,隔岸矢石如雨,中伤者数百人,自填于陷马坑者三十余人。贼兵望风轻笑,宰相亲见之,而不恤。初缚虚棚时,仲友使多备湿麻刀、旧毡衲袄,盖防贼人有火箭火炮也。幸而金人不善制此二物。二十三日,贼桥侵广,仲友遣张宗颜、阎维、叚永年领敢死兵三百人血战于城下,用纯斧队斫坏洞子七所。贼众败走,乘势遂北。涉河至中流,冰解,陷死者数十入,反为贼兵击掩,岂天殆我师也?

二十四日早,贼推大梯四乘来攻字号楼子。三乘皆为撞竿所坏,又再来撞,撞不着,火炽逼着楼子,沿烧字号及三楼子。贼皆登城,舞黑旗鼓噪,然为楼上火盛不可过。仲友仗剑拥班直守御、官军等救火,弓弩交发。又用炼金汁泼贼,皆堕,杀伤甚众,贼遂退。三楼子皆为火烬矣!是夜再安楼子三座,又为贼炮所碎。二十四日雪大下,至晚深二尺余,加之风声号怒。二十五(季按原书五作三,特照文意改正)日,风雪愈长,早间,大启宣化门,出郭京人马与贼接战;贼众见所烧楼子,未成颓毁,撞竿未备,贼遂登城,众溃,城陷。初,京之出也,城中居民踵延颈于宣化门者数千人,立俟捷报。及京败,城门急闭。贼帅大怒,鸣鼓振旅,铁衣满野,多若蝼蚁,皆沿城而上,城遂陷焉。

仲友二十五日晚,于南城为军民所殴打至死,肝脑涂地,委填沟壑。骨肉星散,不知所在。家赀劫掠扫地,痛哉。天不佑善人如此!仲友将种也,三世忠孝,声满于夷夏。自守御以来,夙夜勤劳,食息不暇,在诸将中尤无负于朝廷者也。今反被祸若此!先是闰月一日,百姓殴杀未壁统制辛康宗,辛公指挥城上兵军,不见贼,不得乱放箭炮,百姓疑其奸细,故杀之。朝廷纵而不问,故军兵百姓聚众杀人,在一时指挥之间,殊不为怪。盖京师承平之久,无知小民,游手浮浪最多,乎居除旅店外,多在大房浴堂柜房杂处,里巷强梁,不在数也。乘此扰攘,聚众作乱,甚者赶骂宰相,丝擘内侍,打杀统制,放火杀人,莫知其数。

先是今年秋,仲友议欲于都城置访巡十六员:新门四隅四员,旧城内四员,每员皆一正一副,每员统兵五百人,遇有警急,则一正将带领二百五十人救援,二百五十人在地分。或有细民乘势作过,当以军法从事。仍都巡检三员:二员在新门内,一员在旧门内,以总其事。惜乎朝廷不从其请也!仲友之议,意恐小人善乱,故欲设此防民,而仲友亲被其祸,岂灵于人而不灵于己耶?仲友之死,门生故吏无一哭其尸者,茂良诉于王■〈火燮〉,始收拾遗骸,雪冤于朝廷焉。魂而有灵,亦少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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