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平县苏成,好为方便事。其居西十里许,道旁有孤柳,甚巨,行人每休息其下。苏盛夏自邑归,炎热似火,急至树下,摘笠解襟,当风而立。忽东来一瞽者,其行之速,目瞭者未必过之。瞽至,自言:“幸得到此,可稍憩息。”曰:“时运不好,半日未得一文钱,兹得柳荫庇,试为柳占之。”既而曰:“丧气!此柳将死,不啻为死人算命。”太息而去。苏以为妄。未几,来数人,各执攻木器,同止树下。苏问之,一人曰:“将伐此树。”苏大骇,曰:“此树生于路侧,若去之,行旅出于是途者,几无休息处。”曰:“树主鬻之,奈何?”苏问价于买者,一人指一人曰:“卖于是。”苏因与言,曰:“吾欲加原价数千,转买于子,俾无伐,以便行人,子愿诸乎?”答曰:“愿之。”曰:“若然,树价容日奉交。”苏思:瞽者何能预知,仙乎?仙乎!急踪迹之,曰:“先生何所算之树不准?”曰:“诚然。余算必有人买而植之。然世间鲜有此等好人,故未决断。”苏闻之,更骇,曰:“买而植之者即仆。”瞽人喜曰:“此方便事,君必逢凶化吉。”苏曰:“仆正欲请教,敢烦先生细为推详。”瞽指其掌曰:“他事且不论,今日君有奇祸。以君有买树阴功,或有救星,然必能忍人所不能忍,方可免。”苏大惊,急归家。见妻与一少男白昼同寝,大怒,欲觅刀手刃之。忽忆瞽言,摇妻醒,叱曰:“起!谁与汝同卧?”妻曰:“何怒为?吾亦不知为谁。君意可寝此床者为谁即是谁。”苏曰:“可寝此者,唯吾与汝及吾女耳。”妻曰:“若然,君多此一问。”苏察之,果其女。笑曰:“吾女何为男妆?”妻曰:“今吾生日,因无子,故戏令女男妆拜祝,以娱目前。”苏曰:“汝母女二命,几并丧吾手,幸缘吾一时之忍,实亦蒙瞽仙之教。”乃历言于其妻。苏当年得子,卒时见曾孙焉。虚白道人曰:忍之不可忽也,如斯夫。若苏成所遇,实人所不能忍。彼独能忍之者,固以有仙人指点;而仙之所以教之,亦为其有此一念之善行耳。不然,祸生鲁莽灭裂者,岂少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