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仆射总
检校右仆射总,元和末节制东平。长庆二年六月十日午时,寝熟,梦二军吏 乘马入中门,及阶而下,一人握刀拱手而前,曰:“都统屈公。”公惊曰:“都 统谁耶?”曰:“见则知矣。”公欲不去,使者曰:“都统之命,仆射不合辞。” 不觉衣服上马。一吏引,一吏从,遂出郓州北郭门数百里,入城又数十里,见城 门题曰:“六押大都统府”。门吏武饰,威容甚严。
入一二百步,有大衙门,正北百余步,有殿九间,垂帘下有大声曰:“屈上 阶。”阴知其声,乃杜司徒佑也,遂趋而升,二阉竖出卷帘。既而见之,果杜司 徒也。公素承知友,交契甚深,相见极喜,慰劳如平生。遂揖坐,都统曰:“莫 怪奉邀否?佑任此官,年劳将转,上司许自择替。中朝之堪付重权者,今揣量无 逾于阁下者,将欲奉托耳。此官名‘六押大都统’,□□不是过也,且以大庇亲 族知友耳。人之生世,白驹过隙,谁能不死。而又福不再遇,良时易失,苟非深 分,岂荐自代。权位既到,幸勿因循。”公曰:“生为节制,死岂为民?阳禄方 崇,阴位谁顾。直使为王且不愿,况都统哉?”杜曰:“上请授公,天命难拒。 文符即下,何能违天!”公曰:“天听甚卑,亦从人欲,奈何自取求替,诬其天 命乎?”杜曰:“终与公,公岂能免。”公曰:“终不受,都统安能与?必若以 鬼相逼,岂无天乎?”杜乃顾谓群吏曰:“公既拒,事不谐矣!”公曰:“渴, 请两盂茶。”杜仍促煎茶。从吏曰:“仆射既不住,不合饮此茶。况时热,不可 久住,宜速命驾。”
俄而牵马立于故处,公辞将去,都统步步送之。既下阶,执手曰:“勉修令 图,此位终奉。”遂乘马南行,旧吏引从如初,乃却从故道(以下疑有阙文)
○华山客
党超元者,同州郃阳县人。元和二年隐居华山罗敷水南。明年冬十二月十六 日,夜近二更,天晴月朗,风景甚好,忽闻扣门之声。令童候之,云:“一女子, 年可十七八,容色绝代,异香满路。”超元邀之而入,与坐,言词清辨,风韵甚 高,固非人世之材。良久,曰:“君识妾何人也?”超元曰:“夫人非神仙,即 必非寻常人也。”女曰:“非也。”又曰:“君知妾此来何欲?”超元曰:“不 以陋愚,特垂枕席之欢耳。”女笑曰:“殊不然也。妾非神仙,乃南冢之妖狐也。 学道多年,遂成仙业。今者业满愿足,须从凡例,祈君活之耳。枕席之娱,笑言 之会,不置心中有年矣,乞不以此怀疑,若徇微情,愿以命托。”超元唯唯。又 曰:“妾命后日当死于五坊箭下。来晚猎徒有过者,宜备酒食以待之。彼必问其 所须,即曰:‘亲爱有疾,要一猎狐,能遂私诚,必有殊赠。’以此恳请,其人 必从。赠礼所须,今便留献。”因出束素与党,曰:“得妾之尸,请夜送旧穴。 道成之后,奉报不轻。”乃拜泣而去。
至明,乃鬻束素以市酒肉,为待宾之具。其夕,果有五坊猎骑十人来求宿, 遂厚遇之。十人相谓曰:“我猎徒也,宜为衣冠所恶。今党郎倾盖如此,何以报 之?”因问所须,超元曰:“亲戚有疾,医藉猎狐,其疾见困,非此不愈。”乃 祈于诸人:“幸得而见惠,愿奉五素为酒楼费。”十人许诺而去。南行百余步, 有狐突走绕大冢者,作围围之,一箭而毙。其徒喜曰:“昨夜党人固求,今日果 获。”乃持来与超元,奉之五素。既去,超元洗其血,卧于寝床,覆以衣衾。至 夜分人寂,潜送穴中,以土封之。
后七日夜半,复有扣门者,超元出视,乃前女子也,又延入。泣谢曰??“道 业虽成,准例当死,为人所食,无计复生。今蒙深恩,特全毙质,修理得活,以 证此身。磨顶至踵,无以奉报。人尘已去,云驾有期,仙路遥遥,难期会面。请 从此辞。药金五十斤,收充赠谢。此金每两值四十缗,非胡客勿示。”乃出其金, 再拜而去,且曰:“金乌未分,有青云出于冢上者,妾去之候也。火宅之中,愁 焰方炽,能思静理,少息俗心,亦可一念之间,暂臻凉地。勉之!勉之!”言讫 而去。明晨专视,果有青云出于冢上,良久方散。
人验其金,真奇宝也。即日携入市,市人只酬常价。后数年,忽有胡客来诣, 曰:“知君有异金,愿一观之。”超元出示,胡笑曰:“此乃九天掖金,君何以 致之?”于是每两酬四十缗,收之而去。后不知其所在耳。
○尹纵之
尹纵之,元和四年八月肄业中条山西峰。月朗风清,必吟啸鼓琴以怡中。一 夕,闻檐外履步之声,若女子行者。纵之遥谓曰:“行者何人?”曰:“妾山下 王氏女,所居不远,每闻郎君吟咏鼓琴之声,未尝不倾耳向风,凝思于蓬户。以 父母训严,不敢来听。今夕之亲有适人者,父母俱往,妾乃独止。复闻久慕之声, 故来潜听。不期郎之闻也。”纵之曰:“居止接近,相见是常。既来听琴,何不 入坐?”纵之出迎,女子乃拜。纵之略复之,引以入户,设榻命坐。仪貌风态, 绰约异常,但耳稍黑。纵之以为真村女之尤者也。山居闲寂,颇积愁思,得此甚 惬心也。命仆夫具果煮茗,弹琴以怡之。山深景静,琴思清远,女意欢极。因留 宿,女辞曰:“父母如何?”纵之曰:“喜会是赴,固不夜归。五更潜复闭户为 独宿者,父母曙到,亦何觉之。”女笑而止。相得之欢,誓将白首。绸缪之意, 无不备尽。
天欲曙,衣服将归,纵之深念,虑其得归而难召也,思留质以系之。顾床有 青花毡履,遽起取一只锁于柜中。女泣曰:“妾贫,无他履,所以承足止此耳。 郎若留之,当跣足而去,父母召问,何以说告焉?杖固不辞,绝将来之望也。” 纵之不听,女泣曰:“妾父母严,闻此恶声,不复存命。岂以承欢一宵,遂令死 谢?缱绻之言,声未绝矣,必忘陋拙,许再侍枕席,每夕尊长寝后,犹可潜来。 若终留之,终将杀妾,非深念之道也。绸缪之欢,弃不旋踵耳,且信誓安在?” 又拜乞曰:“但请与之,一夕不至,任言于邻里。”自五更至晓,泣拜床前,言 辞万端。纵之以其辞恳,益疑,坚留之。将明,又不敢住,又泣曰:“妾前生负 郎君,送命于此。然郎之用心,神理所殛,修文求名,终无成矣!”收泪而去。
纵之以通宵之倦,忽寝熟,日及窗方觉,闻床前腥气,起而视之,则一方凝 血在地,点点而去。开柜验毡履,乃猪蹄壳也。遽策杖寻血而行,至山下王朝猪 圈,血踪入焉。乃视之,一大母猪,无后右蹄壳,血引墙下,见纵之怒目而走。 纵之告王朝,朝执弓矢逐之,一矢而毙。其年纵之山下求贡,虽声华籍盛,终终 无成,岂负之罪欤?
○王煌
太原王煌,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时,自洛之缑氏庄。乃出建春门二十五里,道 左有新冢,前有白衣姬设祭而哭甚哀。煌微觇之,年适十八九,容色绝代。傍有 二婢,无丈夫。侍婢曰:“小娘子秦人,既笄适河东裴直,未二年,裴郎乃游洛 不复,小娘子讶焉,与某辈二人,偕来到洛,则裴已卒矣。其夫葬于此,故来祭 哭耳。”煌曰:“然即何归?”曰:“小娘子少孤无家,何归?顷婚礼者外族, 其舅已亡。今且驻洛,必谋从人耳。”煌喜曰:“煌有正官,少而无妇。庄居缑 氏,亦不甚贫,今愿领微诚,试为咨达。”婢笑,徐诣姬言之。姬闻而哭愈哀, 婢牵衣止之,曰:“今日将夕矣,野外无所止,归秦无生业。今此郎幸有正官而 少年,行李且赡,固不急于衣食。必欲他行,舍此何适?若未能抑情从变,亦得 归体,奈何不听其言耶?”姬曰:“吾结发事裴,今客死洛下,绸缪之情,已隔 明晦。碎身粉骨,无谢裴恩。未展哀诚,岂忍他适。汝勿言,吾且当还洛。”其 婢以告煌,煌又曰:“归洛非有第宅,决为客之于缑,何伤?”婢复以告。姬顾 日将夕,回称所抵,乃敛哀拜煌,言礼欲申,哀咽良久。
煌召左右师骑。与煌同行十余里,偕宿彭婆店,礼设别榻。每闻煌言,必呜 咽而泣,不敢不以礼待之。先曙而到芝田别业,于中堂泣而言曰:“妾诚陋拙, 不足辱君子之顾。身今无归,已沐深念。请备礼席,展相见之仪。”煌遽令陈设, 对食毕,入成结褵之礼,自是相欢之意,日愈殷勤。观其容容婉娩,言词闲雅, 工容之妙,卓绝当时。信誓之诚,惟死而已。
后数月,煌有故入洛。洛中有道士任玄言者,奇术之士也,素与煌善,见煌 颜色,大异之,曰:“郎何所偶,致形神如久耶?”煌笑曰:“纳一夫人耳。” 玄言曰:“所偶非夫人,乃威神之鬼也。令能速绝,尚可生全。更一二十日,生 路即断矣,玄言亦无能奉救也。”煌心不悦,以所谋之事未果,白不遗人请归〔 此句疑有脱文〕,其意尤切。缠绵之思,不可形状。
更十余日,煌复入洛,遇玄言于南市,执其手而告曰:“郎之容色决死矣, 不信吾言,乃至如是,明日午时,其人当来,来即死矣。惜哉?惜哉?”因泣与 煌别,煌愈惑之。玄言曰:“郎不相信,请置符于怀中。明日午时,贤宠入门, 请以符投之,当见本形矣。”煌及取其符而怀之。既背去,玄言谓其仆曰:“明 日午时,芝田妖当来,汝郎必以符投之。汝可视其形状,非青面耐重鬼,即赤面 者也。入反坐汝郎,郎必死。死时视之,坐死耶?”其仆潜记之。
及时,煌坐堂中,芝田妖恨来,及门,煌以怀中符投之,立变面为耐重鬼。 鬼执煌,已死矣,问其仆曰:“如此,奈何取妖道士言,令吾形见!”反捽煌, 卧于床上,一踏而毙。日暮,玄言来候之,煌已死矣。问其仆曰:“何形?”仆 乃告之。玄言曰:“此乃北天王右脚下耐重也,例三千年一替,其鬼年满,自合 择替,故化形成人而取之。煌得坐死,满三千年亦当求替。今既卧亡,终天不复 得替矣。”前睹煌尸,脊骨已折。玄言泣之而去。此传之仆。
○岑曦
进士郑知古,睿宗朝客于相国岑公门下,有日矣。一夕,寝于内厅。夜分, 远闻众闹祈哀之声。倾耳听之,声声渐近。既而分明闻其所救人曰:“岑氏寒微, 未达于天下,幸而生之。曦谬掌朝政,其心畏惧,未尝敢危人。设使妇人而持权 者,其心亦猛于曦也。即曦□□御物,生无怨人,死无怨鬼,何所触犯,而当此 戮?唯使者恕之。某等当使曦以阴钱百万奉谢。”泣告之声盈路。俄见大鬼丈余, 蓬头朱衣,执长剑逾墙而入,有丈夫、妇女、老者、少者亦随之入,或自投于墙 下遮拜,其辞恳切。大鬼不顾,又逾中门,众已纷纭而入。食顷,闻阖门大哭之 声,惊起听之,大鬼者执曦头仍出,门内哭声极哀,若有大祸。衙鼓将动,稍稍 似息。知古徨不知所为,行于廊下,以及鸣鼓。
鼓发,中门大开,厩吏乃惊焉。导从之士,俨立于门下矣。知古微觇之,闻 曦起而腆矣。有顷,朝天时至,执炬者告之。曦簪笏而出,抚马欲上,忽扪其颈 曰:“吾夜半项痛,及此愈甚,如何!”急命书吏为简,请展前假小憩之。遂复 入,行数步,回曰:“今晨有事,须自对敭。”强投简而登马。知古所见中夜 之事小验,益忧。有顷,一骑奔归曰:“相国伏法□,家当籍没!”知古逾垣而 出,免焉,法司所诘。前拜泣而求恕者,盖岑氏之先也。
仆常闻人之荣辱,皆禀自阴灵。惟此鬼吏,其何神速矣。乃知幽晦之内,其 可忽之乎!
○李沈
陇西李沈者,其父尝受朱泚恩,贼平伏法,沈乃逃而得免。既而逢赦,以家 产童仆悉施洛北惠林寺而寓生焉。读书弹琴,聊以度日。今荆南相公清河崔公群, 群弟进士于,皆执门人礼,即其所与扬者,不待言矣。常与处士李擢为刎颈交。
元和十三年秋,擢因谓沈曰:“吾有故将适宋,回期末卜,兄能泛舟相送乎?” 沈闻其去,离思浩然,遂登舟。初约一程,程尽则曰:“兄之情,岂尽于此?” 及又行,言似有感,竟不能别,直抵濉阳。其暮,擢谢舟人而去,与沈乃下汴堤, 月中徐曰:“承念诚久,兄识擢何人也?”沈曰:“辩博之士也。”擢曰:“非 也。擢乃冥官,顷为洛州都督,故在洛多时。阴道公事,故不任昼,乃得与兄同 游。今去阴迁阳,托孕于亲已五载矣。所以步步邀兄者,意有所托。”沈曰: “何事?”曰:“擢之此身,艺难为疋,唯虑一舍此身,都醉前业,祈兄与醒之 耳。然擢孕五载,寓亲腹中,其家以为不祥,祈神祝佛之法,竭货而为。擢尚未 往,神固何为。兄可往其家,朱书“产”字令吞之,擢即生矣。必奉兄绢素。兄 得且去,候擢三岁,宜复来视之,且曰:“主人孙久不产者,某以朱字吞之,生 儿奇惠,今三载矣,思宿以告之,故复来也。”可取儿抱卧,夜久,伺掌人闭户, 即抱于静处呼曰:“李擢记我否?”儿当啼,啼即掌之。再三问之,擢必微悟。 兄宜与擢言洛中居处及游宴之地,擢当大悟,悟后此生之业无孑遗矣。此事必醒 素以归,擢乃后荣盛,兄不可复得从容矣。兄声名籍甚,不久当有大谏之拜,慎 勿赴也,赴当非寿。此郡北三十里有胡村,村前有车门,即擢新身之居也。言讫, 泣拜而去。
迟明,沈策杖访之,果有胡村。叩门求憩,掌人翁年八下余,倚杖延入。既 命坐,似有忧色,沈问之,翁曰:“新妇孕五载矣,计穷术尽,略无少征。”沈 因曰:“沈道门留心,颇善咒术,不产之由,见之即辨。”遽令左右召新妇来, 沈诊其臂曰:“男也,甚明惠,有非常之才,故不拘常月耳。”于是令速具产所 帷帐床榻毕,沈执笔若祝者,朱书“产”字令吞之。入口,而男生焉。翁极喜, 奉绢三十疋,沈乃受焉,曰:“此儿不常也,三岁当复来为君相之。”言讫而去。
及期再往,乃曰:“前所生子,今三岁矣,愿得之一宿占相之。”掌人喜而 许之。沈夜伺人静,抱之远处,呼曰:“李擢,今识我否?”儿惊啼,沈掌之, 曰:“李擢何见我不记耶?”又掌之,儿愈啼。而问之者三四,儿忽曰:“十六 兄果能来此耶?”沈因与言洛中事,遂大笑言若平生,曰:“擢一一悟矣。”乃 抱之归宿。及明朝,告其掌人曰:“此儿有重禄,乃成家之贵人也,宜保持之。” 胡氏喜,又赠绢五十疋,因取别。乃忆醒素之言,盖以三才五星隐其成数耳。
以沈食禄而诛,不食而免,其命乎?足以警贪禄位而不知其命者也。
辑佚
◇杜巫
杜巫尚书年少未达时,曾于长白山遇道士贻丹一丸,即令服讫,不欲食,容 色悦怿,轻健无疾。后任商州刺史,自以既登太守,班位已崇而不食,恐惊于众, 于是欲去其丹,遇客无不问其法。
岁余,有道士至,甚年少。巫询之,道士教以食猪肉仍吃血。巫从之食吃, 道士命挲罗。须臾,巫吐痰涎至多,有一块物如栗。道士取之。甚坚固。道士剖 之,若新胶之未乾者,丹在中。道士取以洗之,置于手中,其色绿莹。巫曰: “将来,吾自收之,暮年服也。”道士不与,曰:“长白吾师曰:‘杜巫悔服吾 丹,今愿出之。汝可教之,收药归也。’今我奉师之命,欲去其神物。今既去矣, 而又拟留至耄年。纵收得,亦不能用也。自宜息心。”遂吞之而去。巫后五十余 年,罄产烧药,竟不成。
○崔尚
开元时,有崔尚者,著《无鬼论》,词甚有理。既成,将进之,忽有道士诣 门,求见其论。读竟,谓尚曰:“词理甚工。然天地之间,若云无鬼,此谬矣。” 尚谓“何以言之?”道士曰:“我则鬼也,岂可谓无?君若进本,当为诸鬼神所 杀,不若焚之。”因尔不见,竟失其本。
○郑望
乾元中,有郑望者自都入京。夜投野狐泉店宿,未至五六里而昏黑。忽于道 侧见人家。试问门者,云是王将军,与其亡父有旧。望甚喜,乃通名参承。将军 出,与望相见,叙悲泣,人事备之。因尔留宿,为设馔饮。中夜酒酣,令呼蘧蒢 三娘唱歌送酒,少间三娘至,容色甚丽,尤工唱《阿鹊盐》。及晓别去,将军夫 人传语,令买锦裤及头髻花红朱粉等。
后数月,东归过,送所求物,将军相见欢洽,留宿如初。望问何以不见蘧蒢 三娘。将军云:“已随其夫还京。”以明日辞去。出门不复见宅,但余丘陇。望 怃然,却回。至野狐泉,问居人,曰是王将军冢。冢边,伶人至店,其妻暴疾亡, 以苇席裹尸,葬将军坟侧,故呼曰蘧蒢三娘云。旬日前,伶官亦移其尸归葬长安 讫。
○元载
大历九年春,中书侍郎平章事元载,早入朝。有献文章者,命左右收之。此 人若欲载读,载云:“候至中书,当为看。”人言:“若不能读,请自诵一首。” 诵毕不见,方知非人耳。诗曰: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
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
载后竟破家,妻子被杀云。
○魏朋
建州刺史魏朋,辞满后,客居南昌。素无诗思,后遇病,迷惑失心,如有人 相引接。忽索笔抄诗言:
孤坟临清江,每睹白日晚。
松影摇长风,蟾光落岩甸。
故乡千里余,亲戚罕相见。
望望空云山,哀哀泪如霰。
恨为泉台客,复此异乡县。
愿言敦畴昔,勿以弃疵贱。
诗意如其亡妻以赠朋也。后十余日,朋卒。
○岑顺
汝南岑顺字孝伯,少好学有文,老大尤精武略。旅于陕州,贫无第宅。其外 族吕氏有山宅,将废之,顺请居焉。人有劝者,顺曰:“天命有常,何所惧耳!” 卒居之。
后岁余,顺常独坐书阁下,虽家人莫得入。夜中闻鼓鼙之声,不知所来。及 出户,则无闻,而独喜,自负之,以为石勒之祥也。祝之曰:“此必阴兵助我, 若然,当示我以富贵期。”数夕后,梦一人被甲胄前报曰:“金象将军使我语岑 君,军城夜警,有喧诤者,蒙君见嘉,敢不敬命。君甚有厚禄,幸自爱也。既负 壮志,能猥顾小国乎?今敌国犯垒,侧席委贤,钦味芳声,愿执旌钺。”顺谢曰: “将军天质英明,师真以律,猥烦德音,屈顾疵贱。然犬马之志,惟欲用之。” 使者复命。顺忽然而寤,恍若自失,坐而思梦之征。
俄然鼓角四起,声愈振厉。顺整巾下床,再拜祝之。须臾,户牖风生,帷帘 飞扬,灯下忽有数百铁骑,飞驰左右,悉高数寸,而被坚执锐,星散遍地。倏闪 之间,云阵四合。顺惊骇,定神气以观之。须臾,有卒赍书云:“将军传檄。” 顺受之,云:
地连獯虏,戎马不息,向数十年。将老兵穷,姿霜卧甲,天设劲敌,势不可 止。明公养素畜德,进业及时,屡承嘉音,愿托神契。然明公阳官,固当享大禄 于圣世,今小国安敢望之。缘天那国北山贼合从,克日会战,事图子夜,否灭未 期,良用惶骇。
顺谢之,室中益烛,坐观其变。夜半后,鼓角四发。先是东面壁下有鼠穴, 化为城门,垒敌崔嵬,三奏金革,四门出兵,连旗万计,风驰云走,两皆列阵。 其东壁下是天那军,西壁下金象军。部后各定,军师进曰:
天马斜飞度三止,上将横行系四方。
辎车直入无回翔,六甲次第不乖行。
王曰:“善。”于是鼓之,两军俱有一马,斜去三尺,止。又鼓之,各有一 步卒,横行一尺。又鼓之,车进。如是鼓渐急而各出,物包矢石乱交。须臾之间, 天那军大败奔溃,杀伤涂地。王单马南驰,数百人投西南隅,仅而免焉。先是西 南有药臼,王栖臼中,化为城堡。金象军大振,收其甲卒,舆尸横地。顺俯伏观 之,于时一骑至禁,颁曰:“阴阳有厝,得之者昌。亭亭天威,风驱连激,一阵 而胜,明公以为何如?”顺曰:“将军英贯白日,乘天用时,窃窥神化灵文,不 胜庆快。”如是数日会战,胜败不常。王神貌伟然,雄姿罕俦。宴馔珍筵,与顺 致宝贝明珠珠玑无限。顺遂荣于其中,所欲皆备焉。后遂与亲朋稍绝,闲间不出。
家人异之,莫究其由。而顺颜色憔悴,为鬼气所中。亲戚共意有异,诘之不 言。因饮以醇醪,醉而究,泄之。其亲入潜备锹锸,因顺如厕而隔之。荷锸乱作, 以掘室内八、九尺,忽坎陷,是古墓也。墓有砖堂,其盟器悉多,甲胄数百,前 有金床戏局,列马满枰,皆金铜成形,其干戈之事备矣。乃悟军师之词,乃象戏 行马之势也。既而焚之,遂平其地。多得宝贝,皆墓内所畜者。顺阅之,恍然而 醒,乃大吐。自此充悦,宅亦不复凶矣。时宝应元年也。
○韦协律兄
太常协律韦生,有兄甚凶,自云平生无惧惮耳。闻有凶宅,必往独宿之。其 弟话于同官,同官有试之者,且闻延康东北角有马镇西宅,常多怪物,因领送其 宅,具与酒肉,夜则皆去,独留之于大池之西孤亭中宿。韦生以饮酒且热,袒衣 而寝。
夜半方寤,乃见一小儿,长可尺余,身短脚长,其色颇黑,自池中而出,冉 冉前来,循阶而上,以至生前。生不为之动,乃言曰:“卧者恶物,直又顾我耶?” 乃绕床而行。须臾,生回枕仰卧,乃觉其物上床,生亦不动。逡巡,觉有两个小 脚缘于生脚上,冷如水铁,上彻于心,行步甚迟。生不动,候其渐行,上及于肚, 生乃遽以手摸之,则一古铁鼎子,已欠一脚矣。遂以衣带系之于床脚。明旦,众 看之,具白其事。乃以杵碎其鼎,染染有血色。自是人皆信韦生之凶而能绝宅之 妖也。
○苏履霜
太原节度马侍中燧小将苏履霜者,顷事前节度使鲍防,从行营日,并将伐回 纥。时防临阵,指一旗刘明远,以不进锋,命履霜斩之。履霜受命,然数日明远 遽进,得脱丧元之祸。后十余年卒。履霜亦游于冥间,见明远,乃谓履霜曰: “曩日蒙君以生成之故,无因酬德,今日当展素愿。”遂指一路,路多榛棘,云: “但趋此途,必遇舍利王。王平生会为侍中之部将也,见而诉之,必获免。”告 之命去,履霜遂行一二十里间,果逢舍利王弋猎。舍利索识履霜,惊问曰:“何 因至此?”答曰:“为冥司所召。”乃曰:“公不合来,宜速反!”遂命判官王 凤翔,令早放回,兼附信耳。谓履霜曰:“为余告侍中,自此二年,当罢节,一 年之内,先须去入赴朝廷。郎君早弃人世,慎勿泄之。”凤翔检籍放归。至一关 门,逢平生饮酒之友数人,谓履霜曰:“公独行归,余曹企慕所不及也。”
生五六日,遂造凤翔。凤翔逆已知之,问云:“舍利何词?”曰:“有之, 不令告他人也。”凤翔曰:“余亦知之,汝且归,余侯隙当白侍中。”旬日,遂 与履霜白之。侍中召履霜讯之,履霜亦具所见。凤翔陈告,后所验一如履霜所言, 盖凤翔生自司冥局,隐而莫有知之者,因履霜还生而泄也。
○景生
景生者,河中猗氏人也,素精于经籍,授胄子数十人。岁暮将归,途中偶逢 故相吕潭,以旧相识,遂以后乘载之而去。群胄子乃散,报景生之家。而景生到 家,身已卒讫,数日乃苏,云:“冥中见黄门侍郎严武、朔方节度张或然。”
景生善《周易》,早岁兼与吕相讲授,未终秩,遇吕相薨,乃命景生,请终 余秩。时严、张俱为左右台郎,顾吕而怒曰:“景生未合来,固非冥间之所勾留, 奈何私欲而有所害?”共请放回。吕遂然之。张尚书乃引景生,嘱:“两男,一 名曾子,一名夫子,闰正月三日当起比屋,妨曾子新妇,为报止之。令速罢,当 脱大祸。”及景苏数日,而后报其家,屋已立,其妻已亡矣。又说:“曾子当终 刺史,夫子亦为刺史,而不正拜。”后果如其言。
○卢顼表姨
洺州刺史卢顼表姨常畜一猧子,名花子,每加念焉。一旦而失,为人所毙。 后数月,卢氏忽亡。冥间见判官姓李,乃谓曰:“夫人天命将尽,有人切论,当 得重生一十二年。”拜谢而出。
行长衢中,逢大宅。有丽人,侍婢十余人,将游门屏,使人呼夫人入,谓曰: “夫人相识耶?”曰:“不省也。”丽人曰:“某即花子也。平生蒙不以兽畜之 贱,常加育养。某今为李判官别室。昨所嘱夫人者,即某也。冥司不广其请,只 加一纪。某潜以改十二年为二十,以报存育之恩。有顷李至,伏愿白之本名,无 为夫人之号,恳将力祈。”李逡巡而至,至别坐语笑。丽人首以图乙改年白李。 李将让之,对曰:“妾平生受恩,以此申报,万不获一,料必无难之。”李欣然 谓曰:“事则匪易。”感言请之切,遂许之。临将别,谓夫人曰:“请收余骸, 为瘗埋之。骸在履信坊街之北墙委粪之中。”夫人既苏,验而果在。遂以子礼葬 之。后申谢于梦寐之间。后二十年,夫人乃亡也。
○狐诵通天经
裴仲元家鄠北,因逐兔入大冢,有狐凭棺读书。元仲搏之不中,取书以归, 字不可认识。忽有胡秀才请见,曰行周,仍凭棺读书者。裴曰:“何书也?”曰: “《通天经》,非人间所习。足下诚无所用,愿奉百金赎之。”裴不应。又曰: “千镒。”又不应。客怒,拂衣而起。裴内兄韦端士,已死,忽逢之,曰:“闻 逐兔得书,吾识其字。”乃出示之。韦云:“为胡秀才取尔。”遂失不见。裴亦 寻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