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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酬功勋宗女釐降 登宝位使臣劝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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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燕帖木儿见那淡装少妇十分美丽,心下甚为喜爱,叫她至身旁,问她姓氏,少妇一经诘问,早已泪流满面,泣不可仰地说道:“承蒙见问,言之可愧!妾非他人,乃前徽政院使失烈门的继妻。数年前身为命妇,今则家亡身辱,没为官奴,随着公主前来,充作妾媵,还算皇恩高厚,格外洪施了。”热帖木儿闻言,不禁叹息道:“宦途升沉,家室仳离,失烈门也不必说了。只是剩了你青春年少,独抱孤衾,岂不可哀!”少妇听了此言,愈加悲伤,呜呜咽咽地说道:“身如浮萍,也只好随遇而安了。”燕帖木儿见她楚楚可怜之态,更觉令人爱恋,便柔声道:“你今到了我家,我也不肯辱没你的。”少妇答道:“全仗王爷爱护!”说到护字,已被燕帖木儿揽着娇躯,意欲把她加诸膝上。谁知燕帖木儿的气力甚大,少妇被他一拉,已向怀中直倒入来。燕帖木儿趁势抱在怀内,替她拭泪,脸贴着脸,温存一番。两下里情投意合,便携手入帏,同赴阳台。四位公主还当燕帖木儿真有什么军国大事,在书斋修表,明日启奏,不敢惊动。直至更深夜静,方命侍女来催他归寝。此时两人好事已毕,早就一同起床,订了后约,各自归寝。

时光易过,转眼之间已是天历二年。怀王册妃弘吉刺氏为皇后,后名卜答失里,乃是鲁国公主桑哥吉刺的女儿,曾与怀王出居建康,同徙江陵;及至怀王入京,后也随驾同行。怀王因为昔日艰苦同尝,此日安乐也应相共,所以立为皇后。一面追尊生母唐兀氏,及兄母亦乞烈氏,为武宗皇后。再遣使臣撒迪、哈撒等,驰赴北漠,恭迓周王。撤迪等到了周王行在,由周王召见,问明京中情形。撒迪等一一陈奏,并启周王道:“大王以德以长,应有天下,臣等奉命前来,原是请大王早正帝位,一则安天下的人心,二则成皇弟的让德,事机相迫,幸毋迟疑。”周王道:“平定上都皆是吾弟一人之力,且已称帝改元,君臣名分已定,我若再即尊位,岂不是多了一帝么?”撤迪道:“仁宗靖变,迎立武宗,至武宗宾天,仁宗始承大统,故例犹在,尽可照行。”周王道:“据你们说来,我即了大位之后,可以仿照前制,立朕弟为皇太子么?”撤迪答道:“这个自然,兄弟禅让,仁德两全,岂不是追美尧舜么?”

周王听了他们相劝之言,意犹迟疑,重又召集府吏,商议此事。无奈府吏等随侍多年,都巴望周王即尊之后,他们从龙有功。大家皆可以叙功封爵,共享富贵。因此周王向他们询问,都一口同音地赞成此举。周王听得府吏们皆殷殷劝进,以为这件事是理所当为的了,遂决计即位。乃于天历二年春正月设帝幄于和宁北陆,礼仪仍旧,气象焕然。漠北的诸王大臣,及撤迪、哈撒等,相率入贺。

次日,又有两使,自燕都而来,乃是辈奉金银币帛,进供御用的。这两个使臣,一个是前翰林学生不答失里,一个是太府太监沙刺班,到了行幄,入帐觐贺。其时周王和世(王束)

已即位为帝,本书因他后来庙号称做明宗,也就照例改称他为明宗,不再称周王了。当下明宗见了两使,慰问数语,即由两位使臣赉呈贡物。明宗见了,心内不胜欢喜。使命撤迪等先回京师。临行之时,并对撤迪等说道:“朕弟向览书史,近时得毋废置否?听政有暇,总宜与贤士大夫常相晤对,讲论史籍,考察古今治乱得失。卿等至京,可将朕意转告吾弟,毋违朕命!”撒迪等闻言,唯唯应诺,辞驾而返。到了京师,便将明宗的言语转告怀王。怀王默然不答,便在这天夜间密召燕帖木儿入宫,密谈许久,连贴身的心腹侍从,都一齐屏退,无从闻悉怀王和燕帖木儿商议些什么秘密。次日,便有手谕,命燕帖木儿恭赉皇帝御宝赴漠北,以知枢密院事秃见哈帖木儿、御史中丞八即刺、翰林直学士马哈某、瑞典使教化的、宣徽副使章吉、佥中政院事脱因、通政使那海、太医使吕廷玉给事中咬驴、中书断事官忽儿忽答、右司郎中孛列出、左司员外郎王德明、礼部尚书八刺哈赤等,随了燕帖木儿一同前往。又命有司奉金千五百两,银七千五百两,币帛四百匹,金饰带二十,备行在赏赐之用。并饬在京诸臣,宝玺已经北上,自今以后,国家大政,应启奏行在,不便专擅。在廷诸臣见怀王如此举动,莫不称扬他的盛德。

那明宗自即位之后,即饰造乘舆服御及近侍诸服用,准备启行。且命中书左丞跃里帖木儿,筹备沿途供帐事宜,行在人员俱都忙个不了。适燕帖木儿赉奉御宝前来,供领随员入谒明宗。明宗嘉奖有差,并封燕帖木儿为太师,仍命为中书右丞相,其余官爵,概从旧例;且面谕道:“凡京师百官,既经朕弟录用,并令仍旧,卿等可将朕意转告。”燕帖木儿道:“陛下君临万方,人民属望,唯国家大事,系诸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三增,应请陛下知人善任,方免丛杂。”明宗称善,乃用哈八儿秃为中书平章政事,伯帖木儿知枢密院事,孛罗为御史大夫。这三人统是武宗旧臣,明宗以为不弃旧劳,所以擢居要职。

既而宴诸王大臣于行殿,特令台臣道:“太祖有训,美色名马,人人皆悦,然方寸一有系累,既要坏名败德,卿等职居风纪,曾亦关心及此否?世祖初立御史台时,首命塔察儿、奔帖木儿两人协司政务。纲纪肇修,大凡天下国家,譬诸一人的身子,中书乃是右手,枢密乃是左手,右手有疾,须用良医调治。省院阙失,全仗御史台调治。自此以后,所有诸王百官,违法越礼,一听举劾风纪从重,贪墨知惧,犹之斧斤善运,入木乃深,就使朕有缺失,卿等亦当奏闻,朕不汝责,毋得面从。”台臣等皆齐声遵谕。越日,又命孛罗传谕燕帖木儿等道:“世祖皇帝,立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及百司庶府,共治天下,大小职掌,已有定制。世祖又命廷臣集议律令章程,垂法久远。成宗以来,列圣相承,罔不恪遵成宪。朕今承太祖、世祖的统绪,凡省院台,百司庶政,询谋佥同,悉宜告朕。至若军务机密,枢密院应即上闻,其他事务有所建白,必先呈中书省台,以上百司,及近臣等,毋得隔越陈请,宜宣谕诸司,咸俾闻知。倘违朕意,必罚无赦!”又越数日,遣武宁王、彻彻秃及哈八儿秃至京,立怀王为太子,并命求故太子宝缴给怀王。嗣闻故太子宝已失所在,乃申命重铸,不必细表。

且说彻彻秃等既到京师,传达行在诏命,怀王敬谨受诏,一面驰使行在,请明宗启跸;一面亲自出京,就中道恭迎。会陕西大旱,人自相食,太子詹事铁木儿补化等,请避职禳灾。

太子亲谕道:“皇帝远居沙漠,未能即至京师,所以暂摄大位,今亢阳为灾,皆予阙失所致,汝等应勉尽乃职,只修实政,庶可上达天变;辞职何为?”乃起前参议中书省事张养浩为陕西行台御史中丞,命往赈饥。先是,养浩辞官家居,士征不起。

至是闻命登车即行,见道旁饿夫,趣施以米;沟坌饿殍,趣掩以土;迨经华山,祷西岳祠,泣拜不能起。忽觉黑云四布,天气阴翳,点滴淅沥,甘霖一降三日。及到官,复虔祷社坛,又复大雨如注,水盈三尺,始见天霄。陕西自泰定二年,至天历二年,其间更历五六载,只见日光,不闻雨声,累得四野槁裂,百草无生。这时遇了这位张中丞,泣祷天神,诚通冥漠,居然暗遣了风师雨伯来救陕民。那时原湿润膏,禾黍怒发,一片赤地,又变青畴。看官,你想这陕西百姓还有不感泣涕零,五体投地么?其时斗米值十三缗,百姓持钞出籴,钞色晦黑,即不得用,诣库掉换,刁吏党蔽,易十与五,且累日不能得,人民大困。养浩洞察民艰,立检库中旧钞,凡字边尚清,可以辨认的钞,数得一千八十五万五千余缗,用另印加钤,颁给市中,以便通用。又刻十贯五贯的钱券,给散贫乏,命米商视印记出粜,诣库验数,易作现银,于是吏弊不敢行。又率富民出粟,请朝廷颁行纳补粟官的新令,作为奖励。因此富民亦慨然发仓,救济穷民。养浩又查得穷民之食,至有杀子啖母的奇情,为之大恸不已,遂出私钱给济,且命出儿肉遍示属官,责他不能赈贷。到官四月,未尝家居,止宿公署,夜则祷天,昼则出赈,几乎日无暇晷。每念及民生痛苦,即抚膺悲悼,因得疾不起,卒年六十。陕民如丧考妣,远近衔哀。后追封滨国公,谥文忠。

话分两头,单说皇太子遣使施赈后,复将铁木儿补化辞职等情报明行在。明宗谕阔儿吉思等道:“修德应天,乃君臣当尽的职务,铁木儿补化等,所言甚合朕意,皇太子来会,当与共议。如有泽民利物的事件,当一一推行,卿等可以朕意谕群臣,务期上下交儆,仰格天心。”于是监察御史把的于思奏言:“自去秋命将出师,戢定祸乱,凡供给军需,赏赉将士,所费不可胜计,若以岁入经费相较,所出已过数倍,况今诸王朝会旧制,一切供应,俱尚未给。乃陕西等处,饥馑荐臻,饿殍枕藉,加以冬春交际,雨雪愆期,麦苗槁死,秋田未种,民庶皇皇。臣窃以为此时此景,正应勉力撙节,不宜妄费。如果有功必赏,亦须视官级祟卑,酌量轻重,不唯省费,亦可示劝。其近侍诸臣,奏请恩赐,当悉饬停罢,借纾民力。”明宗览奏,为之动容,乃诏令上下节用,并启跸入京所过地方一切供帐俱宜从俭等语。有司虽都奉勅,究竟不敢过省,沿途供应,彼此争华,明宗虽明,仍是莫名其妙,无非以为例所当然,得过且过罢了。

这边按站登途,已到王忽察都地方,那边皇太子亦率着群臣到了行辕,两下相见,握手言欢,名分上原隔君臣,情谊上终系骨肉。明宗格外欢慰。遂大开筵宴,畅谈了好多时。兴阑席散,大家归寝,只燕帖木儿来见太子,又密谈了半夜。太子尚踌躇未决,一连三日,方才决议。天历二年八月六日,天已迟明,明宗尚高卧未起,皇后八不沙,只道明宗连日劳顿,不敢惊动,待到巳牌,尚不闻有觉悟声,才有些惊讶起来,近床揭帐,不瞧犹可,仔细一瞧,顿吓得面无人色。原来此时的明宗已七窍流血,四肢青黑,硬挺挺地奄卧床中。八不沙皇后究竟系女流,被这一吓,连话都说不出来。幸有侍女在旁,急报知近臣,令传太子入内。太子正与燕帖木儿同坐一室静待消息,得了此倍,即相偕趋入。见了明宗的死状,太子情不能忍,恰也恸哭起来。燕帖木儿从容说道:“皇帝已崩,不能复生,太子关系大统,千万不可张惶。现在回京要紧,倘一有不测,岂非贻误国家么?”说着,已自御榻间张望,见御宝尚在枕旁,便伸手取来,奉与太子道:“这是故帝留着,传与太子,不妨速受,况皇后亲在此间,论起理来,亦应命交太子,责无旁诿,何庸推辞。”此时的八不沙皇后只知恸哭,管什么御宝不御宝,就是燕帖木儿一派言语,亦未曾闻着。太子瞧这情形,料知皇后无能,遂老老实实地将御宝受了,并止住了哭,想去劝慰皇后。经热帖木儿以目示止,遂也不暇他顾,径出行宫。

蒸帖木儿当即随出,扶太子上马,疾驰而去。途次,传命伯颜为中书左丞相,并封太保。钦察台、阿儿思兰海牙、赵世延并为中书平章政事,朵儿只为中书右丞。前中书参议阿荣、太子詹事赵世安并为中书参知政事。前右丞相塔失铁木儿知枢密院事,铁木儿补化及上都留守铁木儿脱并为御史大夫。于是明宗所用的一班旧臣,又复尽行黜退,朝廷上面早已换了崭新的人物。太子既到上都,监察御史徐奭,遂上书劝进,略言天下不可一日无君,神器不可一日虚悬,先皇帝奄弃臣庶,已渝数日,伏望皇上早正大位,上奠宗社,下安民庶,俾中外有所倚。太子览了奏疏,遂择吉登位,亲御大安阁,受诸王百官朝贺,即下一道诏敕,晓谕臣民。其诏书上说道:朕惟上天启我太祖皇帝,肇造帝业,列圣相承,世祖皇帝既大一统,即建储贰,而我裕皇,天不假年,成宗入继,才十余载。我皇考武宗,归膺大宝,克享天心,志存不私,以仁庙居东宫,遂嗣宸极。甫及英皇,降割我家,晋邸违盟构逆,据有神器,天示谴告,竟陨厥身。于是宗戚旧臣,协谋以举义,正名以讨罪,揆诸统绪,属在藐躬。朕兴念大兄,播迁朔漠,以贡以长,历数宜归,力拒群育,至于再四。乃曰艰难之际,天位久虚,则众志勿固,恐隳大业。朕虽从请而临御,实秉初志而不移。是以固让之诏始颁,奉迎之使已遣,寻命阿剌忒纳失里、燕帖木儿,奉皇帝宝玺远迎于涂,受宝即位之日,即遣使投朕皇太子宝。幸本释重负,实获素心,乃率臣民,北迎大驾。而先帝跋涉山川,蒙犯霜露,道里辽远,自春徂秋,怀险阻于历年,望都邑而增慨,徒御勿慎,屡爽节宣,信使往来,相望于道路,彼此思见,交切于衷怀。八月一日,大驾次王忽察都,朕欣瞻对之有期,独兼程而先进,相见之顷,悲喜交集。

何数日之间,而宫车忽驾,国家多难,遽至于斯。念之痛心,以夜继旦,诸王大臣,以为祖宗基业之隆,先帝付托之重,天命所在,诚不可递,请即正位,以安九五。朕以先帝奄弃方新,摧怛何忍!衔衷辞封,固请弥坚,执谊伏阙者三日,皆宗社大计,乃以八月十五日,即皇帝位于上都。可大赦天下,自天历二年八月十五日昧爽以前,罪无轻重,咸赦除之。呜呼!戡定之余,莫急乎与民休息;丕变之遭,莫大乎使民知义;亦唯尔中外大小之臣,各究乃心,以称朕意!

即位诏书既下,又命中书省臣等,议定先帝庙号,称为明宗。可怜明宗称帝仅七阅月,连改元多没有来得及,便把一条性命糊糊涂涂地被人家葬送了,享年只有三十岁。那怀王图帖木儿既已正位,这次情形,与前大不相同,前次不过暂摄,现在正名定分,实行帝制,因他庙号称做文宗,本书以后也不称为怀王,要照例改称文宗了。文宗即位之后,除了下几道诏敕,遮掩他弑兄自立的痕迹,应该要行几件善良的政事,以慰人民望治之心,方是道理。哪知他还脱不了迷信,仍旧又要建筑寺院起来了。未知文宗要建什么寺院,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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