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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恶贯满盈炀帝凶终 丑态百出萧后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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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炀帝见德戡向他索头,吓得魂不附体,哑口无言。这时蓦见舍人封德彝趋入,他原是炀帝的宠臣,炀帝见他到来,满心欢喜,意为他能相救。正待开言,哪知德彝向炀帝冷笑道:“还不速死,以谢天下!即是幸得苟生,留在世上,还有什么颜面呢?”炀帝听了他的话儿,大失所望,不禁勃然道:“武夫不知名分,欺君迫主,还可稍原,汝乃士人,读书明礼,应知大义,怎的也来助贼欺君!汝且自想,朕往日视汝,有何相亏?今日面辱朕躬,该也不该?”德彝受了炀帝叱骂,自觉有些惭愧,涨红着脸儿,垂首退出。这时令孤行达又将炀帝的幼子赵王杲挟入了寝殿。赵王杲年只十二,见了炀帝,放声大哭。炀帝也是泣下沾襟。萧皇后却缩身殿角,吓得如醉如痴。德戡又厉声问炀帝道:“如何?”炀帝凄然道:“朕罪不至死,尚望相恕。愿作庶民,苟延岁月。”德戡冷笑道:“臣本不愿受弑君恶名,只是事到如今,也已没法,圣上不死,终不能释了众怨。”赵王杲见德戡苦逼其父,即泣对德戡道:“公怎的威逼父皇,不知臣下的礼节?”哪知站在一旁的裴虔通等得不耐烦了。便手起刀落,先将赵王杲斫死,尸身倒地,血溅御袍,萧皇后顿刻晕了过去。虔通杀了赵王杲,便欲顺手弑帝。炀帝见幼子被杀,已身定也难保,遂顾虔通道:“天子自有死法,不劳妄加锋刃。快取鸩酒到来,侍朕服毒自尽。”虔通摇首道:“鸩酒未备,不能应命。”说着将刃授与炀帝道:“圣上自刎了罢!”炀帝拒绝不受。虔通举刃欲下,令狐行达亦上前逼帝。炀帝乃自解练巾,授与行达道:“愿得全尸。”行达方将练巾套入帝颈,萧皇后恰已醒转,见炀帝将被绞死,急上前哭阻,给虔通扬刃止住。萧皇后恐受刀斫,便不敢上前,眼睁睁瞧那行达,将练巾力绞。一个昏淫无道的天子,便气绝归天。终计在位十三年,享年五十岁,果应了天命,身亡练巾之上。叛党既杀了炀帝,便出报宇文化及。化及遂语众人道:“昏主已死,宜立新帝。前蜀王秀尚被囚禁,近亦随至江都,不如迎至为主罢!”大众听了化及的话儿,尽皆不以为然。即喧嚷道:“暂草须要除根,怎能再立蜀王,自取其祸?”遂不待化及命令,即搜寻杨氏王亲,捉着便杀,无论长幼。当时被害的,除了蜀王秀、齐王睐、燕王倓之外,杨氏亲戚,无一幸免。只有皇侄秦王浩,系炀帝弟秦王俊子,炀帝曾令袭封,平素与智及往来甚密,智及一力保护,遂得免害。叛众又杀了御史大夫裴緼、左翊卫大将军来获儿、太史令袁充、右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宇文皛、梁公萧钜等,或为炀帝宠臣,或为叛党所忌,共有十数个大臣,皆遭杀死。那个黄门侍郎裴矩,向来是炀帝幸臣,他却独能免祸,原来因他扈驾江都,曾替将士献议,搜括寡妇处女,分配将士,因此深得众欢,且在化及入宫时,他又迎拜马首,所以得免。前光禄大夫苏威,亦往贺化及,化及大喜,优礼相待,推为耆硕。百官闻知苏威入贺,也都趋集,争先恐后,前去道贺。独有给事郎许善心不至。化及恨他有意反对,即遣骑士驰往善心家中,将他擒至朝堂。问他何故不贺,善心道:“公为隋臣,善心亦食隋禄。难道天子被戮,尚有心称贺么?”化及听了,哑口无言,乃命左右释缚。善心拂袖趋出,绝不道谢。化及又不禁动怒道:“此人负气太甚,决不可留。”因复遣党人将善心擒回,把他斩首,发尸远葬。善心的母亲范氏,年已九十二岁了,抚柩不哭。但向之叹息道:“能死国难,不愧我子!”说毕,扶杖还卧,绝粒数天,便也死了。母子二人,都为后人钦敬。且说宇文化及自称了大丞相,总掌百揆,遂令其弟智及为左仆射、士及为内侍令,裴矩为右仆射,司马德戡与裴虔通等,各有封赏,不必细表。时已天暮,叛党皆喜跃而归。化及闲着,便野心勃勃,带了亲丁数名,入视宫寝。行至正宫,但见一班妇女,围住了萧皇后,都在啼哭。原来萧皇后在寝殿里面,炀帝死后,她伏尸痛哭了一回,便给叛党赶走,逃入了后宫,和宫人们哭作一团。化及即朗声问道:“汝等在此哭些什么?”萧皇后抬头见了化及,当作前来杀她,不禁魂飞魄散,向后躲避。化及见她玉容惨淡,翠袖颤动,已觉可怜得很。再瞧左右的那般妇女,也都是钗横鬓乱,泪眼愁眉,当下且怜且语道:“圣上无道,故遭横死,与汝等本无干涉,不必慌张。”那般美人们,听了化及的话儿,你瞧着我,我瞧着你,没有一个敢发言,还是母仪天下的萧皇后,亏她镇定了心神,竟轻启朱唇,曼声答道:“将军请坐,妾等命在须臾,幸乞恩开格外,曲与保全。”萧皇后娇声对答,化及却在留神打量,不禁暗暗称奇:怎的萧皇后四十多岁的人了,望上去却与盛年无二,依然是娇容雪肤,秀色可餐!化及的入宫原是不怀好意,如今在灯光之下,睹了萧皇后的姿色,勾起了一片邪念。便踅近一步,含笑向萧皇后道:“皇后不必过悲,谁敢无礼,侵辱皇后,当严重处罚!”萧皇后急忙道谢。化及遂趋至萧皇后身前,含了笑容,轻声说道:“倘不见弃,愿共富贵。”萧皇后听了,不禁红飞双颊,越显出楚楚可怜。化及伸手,竟拽翠袖,萧皇后急道:“将军尊重,未亡人已谕尊意。”说着,娇羞万分。化及哈哈大笑,松了翠袖,回顾亲丁道:“快到御厨中去,搬取酒肴到来,与后妃压惊!”亲丁奉命而去,其余的宫人妃女,瞧了萧皇后和宇文化及的情景,皆已放胆了大半,不比先前惊慌了。化及深知炀帝多宠,并悉十六苑夫人都是绝世佳人,便思饱餐秀色,领略群芳。遂温颜询萧皇后道:“十六苑夫人,俱在此处么?”萧皇后点首道:“都在此处,只有绮阴苑主持谢湘纹、仪凤苑主持柳绣凤,闻知圣上被杀,已是自缢身死了。”化及顿足叹道:“可惜可惜!枉死了两个佳人,皆是我的罪咧,不曾早来安慰她们。她们还恐受罪,哪知我也是怜香惜玉的人,决不会气苦美人的。”萧皇后道:“还有仁智苑主持朱贵儿,死得甚惨!”化及惊问道:“怎样死的?”萧皇后道:“在寝殿里面,触怒了司马将军,被他斫死的。”化及愤愤道:“德戡这么无情,真是罪过!”化及又问萧皇后道:“有个能识玄象的佳人,可在此处?”萧皇后道:“袁紫烟么?她在昨天晚上,留下了一书,人即失踪的,不知逃向哪里去了?”化及嗟叹道:“我真福薄,又少见了一个奇女子!”化及又道:“其余谅都还在,皇后可能见许,将她们召齐,一同饮酒?”萧皇后道:“若欲会见她们,未亡人怎敢不从!”说着,即遣宫女分头召去。隔了多时,酒肴已是纷陈,应召而来的,只有张丽卿、王桂枝、李庆儿、方贞娘,余人都推病不至。化及好生不悦,只是未便发作。萧皇后已瞧出了几分,恐他因此生怒,急道:“她们深惧虎威,实未知将军厚意。隔日待未亡人传谕她们,她们自会齐来谢罪的。”化及大喜道:“皇后的话儿甚是,她们原未知我的情性咧!”说着,目光四射,向王桂枝、方贞娘、李庆儿、张丽卿四人,瞧了一个饱,方始一同入座。六个人饮了一刻,起初尚觉有羞耻,后却彼此忘怀,居然谈笑自如了。竟将化及当作了炀帝,一些也不分同异。萧皇后趁化及开怀当子,便婉语化及道:“将军因主上无道,为民除暴,原是大义灭亲,不可厚非的。只是何不立了杨氏后人,自明无私,以示坦白呢?“化及道:”杨氏亲戚所存的人,只剩一个秦王浩了,明日当立他为帝!“萧皇后起谢道:”将军若能如此,英名更将远布了。“王桂枝也笑道:”方见将军一片忠义,原是为国呢!“化及听了谀言,更是心欢,不觉狂态毕暴,萧皇后等也丑态尽现。有几个宫女,冷眼瞧在一旁,险些气破了肚子,暗暗骂她们无耻。也有几个宫女,却忘了旧主,又思献媚新人,争先的替化及斟酒。化及酒到杯空,渐有些醉意了,目光只在萧皇后等五人脸上乱转,越瞧越爱,恨不得一齐拥入了怀中。他正在情思恍惚之间,忽的垂帘一掀,蹿进了一人,直趋化及座前,手儿一场,只见三寸利匕闪闪发光,直向化及胸头刺下。化及初见一个女子蹿近座前,虽觉动疑,还防不到此,此刻瞥见了匕首,急呼不好,慌向后面一让,心慌势猛,连人带椅便倒。也是他命不该死,在身往后的时候,一脚跷起,靴儿正踢在女子的手腕上,哐啷一声,匕首落地。化及的亲丁已是一拥而上,将行刺的女子擒住。萧皇后一面扶起了化及,一面颤声道:“薛冶儿好生大胆!敢来行刺将军,还不快向将军谢罪,尚可恕你性命!”冶儿瞋目道:“若是顾惜了性命,也像你们一般,忘了廉耻,前来陪酒了,恨不能杀死了叛贼,和主上报仇!今即被擒,要杀便杀,不必多言!”化及惊魂稍定,怒问萧皇后道:“她叫薛冶儿么?怎的这般无礼!”萧皇后给冶儿抢白了一番,正在垂泪,见化及问她,只得点头道:“是的,她是积珍苑的主持。”化及听说也是个夫人,仔细向冶儿瞧视,见她怒气勃勃,却是十分俏丽,转动了不忍的心肠。啧啧地道:“夫人节烈,令我起敬,只是主上无道,死亦应该。我特为民除暴,夫人还须三思。今赦夫人无罪,快来一同饮酒罢!”说着,便欲亲丁松手。冶儿叱道:“叛贼花言巧语,只好哄不知廉耻的人。我却不愿听你,快快将我杀死。谁要你叛贼恕罪!”化及见冶儿横一声叛贼,竖一声叛贼,不禁心头火起,便也骂道:“你这贱人,怎的不知好歹!”冶儿冷笑道:“我原是不识好歹,有识好歹的人,陪你这个叛贼!”萧皇后等五个人,给冶儿语语刺心,都是恼羞成怒,恨不得冶儿速死。萧皇后便愤愤的对化及道:“冶儿这般无礼,还不将她处死!”化及本已怒甚,给她一逼,即命亲丁牵出冶儿,速即处死。正是:有志无伸难雪恨,蛾眉烈气胜须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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