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之东园,久茀不治[1]。修至,始辟之。粪瘠溉枯[2],为蔬圃十数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
春阳既浮,萌者将动。园之守启曰:“园有樗焉,其根壮而叶大。根壮则梗地脉、耗阳气而新植者不得滋;叶大则阴翳蒙碍[3],而新植者不得畅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肿,疏轻而不坚,不足养。是宜伐。”因尽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广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华,将待其实,若独不能损数畦之广为杏地邪?”因勿伐。
既而悟且叹曰:“吁!庄周之说曰:‘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4],桂、漆以有用而见伤夭[5]。今樗诚不材矣,然一旦悉翦弃;杏之体最坚密,美泽可用,反见存。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邪?’”
他日,客有遇修者,仆夫曳薪过堂下,因指而语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邪?夫以无用处无用,庄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能免哉!彼杏之有华实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盖有利之者在死,势不得以生也,与乎杏实异矣。今樗之臃肿不材,而以壮大害物,其见伐,诚宜尔。与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说又异矣。凡物幸之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已。”
客既去,修然其言而记之。
【注释】
[1]茀:荒废,荒芜。
[2]粪:这里用作动词,是施肥的意思。
[3]阴翳:树荫。
[4]樗:俗名叫臭椿。栎:柞树。
[5]漆: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