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一册《傅雷家书》曾经风靡中国的大学校园,几乎所有人为那些家书中充满谆谆教诲、真诚交流感动。我不知道感动之余,剩下的奢侈是如何打发的,是被感动所感动了,还 是被欲望所欲望了。我只知道历史的伤疤一旦被强硬地揭开,依然会令人产生长久的灼痛感。有一种目光和善良总让人感激不尽,这是人们天然的对睿智的崇敬和期待,是对可能出现的坐标和参照系不断的追寻,它对于充满爱和力量的艺术飞行以及着陆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由于生计或者生计以外其它形式的忙碌,我相信很多人或许已经将傅雷这个人淡忘了,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从来就不知道傅雷是谁。当然,知道或不知道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这完全取决于个人的自由和权利。但我仍然固执地认为:傅雷是一个高尚的人。试想一下,要做一个高尚的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然而傅雷做到了,那么对于这样一个高尚的人,我们都应该怀有敬重之心,虽然我们的生活和命运时常会发生这样抑或那样的不平和不测。傅雷作为文学翻译家和文艺评论家,一生译著丰富,翻译的名著有罗曼·罗兰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长篇巨制《约翰·克利斯朵夫》;梅里美的《嘉尔曼》、《高龙巴》;丹纳的《艺术哲学》;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高老头》、《邦斯舅舅》;等等,译作约五百万言。他的遗著《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傅雷家书》等也深受读者喜爱。此外,还 有翻译的传记作品《贝多芬传》、《罗丹艺术论》也一直畅销不衰。在这些译著中,影响最为直接和广泛的,当属《傅雷家书》。这是一部最好的艺术学养的读物,也是一部充满着父爱的苦心孤诣、呕心沥血的教子书。傅雷的艺术造诣非常深厚,对无论古今中外的文学、绘画、音乐的各个领域,都有极其渊博的知识。他青年时代在法国学习艺术理论,回国后曾从事过美术考古和美术教学,但时间都非常短促,因为他总是与流俗的气氛格格不入,每次都是在半途中绝裾而去,不能展其所长,于是最后给自己选择了闭门译述的事业。傅雷是一个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心灵,他同样不能违反自己的逻辑,不能忍受自己的思想被霸占,更不能让自己的灵魂被否定,所以他选择了死。1966年9月3日凌晨,为人坦荡、禀性刚毅的傅雷与夫人朱梅馥双双饮愤弃世,悲壮地走完了本不该走完的一生。傅雷的谢幕是那么悄然无声,又是那么震撼人心。他说:“我素来对死看得极淡,只有鞠躬尽瘁,活一天就做一天的工作,只到有一天,死神来叫我放下笔的时候才休息。”人们曾对傅雷夫妇是否应该双双自尽争论不休。有的说虽然悲壮但不值得,有的说只要悲壮就值得。傅雷是一位博爱人类、渴望和平的学者,“他的理想是接近贝多芬与罗曼·罗兰的,就是顽强地追求人类的爱,设想爱最终能化解仇恨使人们走到一起。”但有些人“会编、会写、会添油加醋、会偷换概念、会混淆视听、会欲擒故纵”的本领。傅雷认为这些“不是个人的胆识,是人类的堕落”,他不希望自己终生为之奋斗的“人类相爱的理想”,在这一代青年身上破灭,而且将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梦。傅雷是一个悲剧吗?我不知道。所有的人好像都不知道。余华说:我现在越来越相信这样的话———写作有益于身心健康,因为我感到自己的人生正在完整起来。写作使我拥有了两个人生,现实的和虚构的,它们的关系就像是健康和疾病,当一个强大起来时,另一个必然会衰落下去。于是,当我现实的人生越来越贫乏之时,我虚构的人生已经异常丰富了。某日,当我读到这段话语时,十分吃惊地发现,傅雷的两个人生在我眼前栩栩如生地展开了,内心和现实同时折磨着他。躲避有时候就是逃跑。傅雷躲避了残酷的现实,却最终没有挽回内心的冲撞。这是知识分子最后的良知所引发的极限行为,悲剧在他的内心发生了。我当然相信,这一切绝对不是傅雷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