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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泰尔波特,也就是汤姆·泰尔波特的妻子,是个可人。她长着一头隐隐发出绿光的红发,蜜糖色的皮肤也带着些许绿色,同样绿色的双眼里有金黄色的斑点。她的脸是三角形的,颧骨很宽,眼间距也很宽,下巴很尖。她长着舞者般的长腿和脚,走起路来仿佛根本不沾地。她经常激动,一激动脸上就泛起金色的光芒。她的曾祖母的高祖母是位女巫,最后被人烧死了。

在这世界上,玛丽·泰尔波特最爱的就是聚会。她喜欢办聚会,也喜欢去参加聚会。因为汤姆·泰尔波特挣钱不多,玛丽没办法经常举办聚会,所以她会想办法叫别人来办。有时她会给朋友打电话,直截了当地说:“该是你办聚会的时候了吧?”

每年,玛丽会过六次生日。她还会组织变装聚会、惊喜聚会、节日聚会。她家的平安夜聚会总是一场令人激动的盛事。不管是什么聚会,玛丽总是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将她丈夫汤姆也包裹在她的欢快情绪里。

在汤姆工作的下午,玛丽有时会为街上的猫举办茶会。她会摆出一个脚凳,在上面放好洋娃娃用的茶杯和茶碟,召集附近的猫过来。附近的猫可不少。然后她会和猫进行漫长而事无巨细的对话。她非常享受这种带有讽刺意味的游戏,这会让她忘记自己没有高档衣服。泰尔波特夫妇也没有钱,他们大部分时间都穷得叮当响。但只要稍有余裕,玛丽就会找机会举办各种聚会。

她可以让整座房子都充满欢乐的气氛,这是她的本事。她把这种天赋当作武器,对抗在门外虎视眈眈、随时准备钻入汤姆心里的沮丧情绪。玛丽认为帮汤姆阻挡沮丧情绪是她的职责所在,大家都相信汤姆总有一天会取得巨大的成功。大多数时候,玛丽都能成功地将阴沉挡在门外,但有时它们还是会钻入汤姆体内,让他闷闷不乐地一连坐上好几个小时。在这种时候,玛丽总是忙不迭地努力营造出篝火般猛涨的欢乐情绪。

有一次,在某个月的第一天,用水公司发来了言简意赅的通知,房租也还没交。《科利尔》杂志退回了手稿,《纽约客》退回了漫画,汤姆自己还得了严重的胸膜炎。他走进卧室,在床上躺下了。

没过多久,玛丽也进了屋,因为汤姆那蓝灰色的阴郁情绪已经从门缝和钥匙孔蔓延到了屋外。她手里捧着一束用蕾丝纸包住的珍珠球花。

“你闻闻。”她说,把花束递到汤姆鼻子底下。汤姆闻了闻,什么也没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玛丽问道,头脑里慌乱地想着有什么能让今天变得充满欢乐。

汤姆说:“我们就不能面对现实一次吗?我们很穷。我们要破产了。骗自己有什么用?”

“不,我们不会的,”玛丽说,“我们身上有魔力,一直都有。还记得你在书里翻出的那十元钱吗?还记得你表哥寄来的那五元吗?我们不会有事的。”

“不,已经不行了。”汤姆说。“对不起,”他说,“我这次真的没法说服自己。我没法再假装下去了。我想面对事实——哪怕就这么一次。”

“我今晚想举办一场聚会。”玛丽说。

“用什么?你不会再把杂志上的烤培根照片剪下来,摆在盘子里了吧?我已经受够这种假装了。一点儿都不好笑,太可悲了。”

“我可以办个规模很小的,”玛丽坚持道,“非正式的那种。谁也不用穿正装。今天是布鲁莫棒球队的纪念日——你都不记得了。”

“没用的,”汤姆说,“我知道这么说很恶劣,但我真的没这个心情。你出去吧,把门关上,让我自己待着,好吗?如果你不走,我只会让你的心情也变差。”

玛丽仔细地看了看汤姆,知道他是认真的。她无声地走出房间,关了门。汤姆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头埋在双手里。他能听见玛丽在隔壁房间里忙个不停。

玛丽把圣诞节时留下的玻璃球和金箔挂在门上作为装饰,又做了个块牌子,写上“欢迎英雄汤姆”。她侧耳倾听,隔壁什么声音也没有。她有点儿忧郁地搬出脚凳,在上面铺了张纸巾,把插进玻璃杯的花束摆到脚凳中央,又在周围摆了四套茶杯和茶碟。她进了厨房,把茶叶倒入茶壶,烧上一壶水。然后她走出门,进了院子。

猫咪鲁道夫正靠着前门的篱笆晒太阳。玛丽说:“鲁道夫小姐,我请了几位朋友过来喝茶,不知你是否愿意赏脸。”猫咪鲁道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肚皮冲着太阳伸了个懒腰。“一定要在四点之前到哦,”玛丽说,“之后我和我丈夫要去酒店,参加布鲁莫棒球队的百年队庆。”

她沿着房子绕了一圈,走到后院。后院的篱笆上长满了黑莓的藤蔓。猫咪卡西尼蹲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尾巴一抖一抖。“卡西尼太太。”玛丽说,随即就停住了,因为她意识到猫咪卡西尼正在玩一只老鼠。它用收起指甲的爪子拍了下老鼠,老鼠拖着两条瘫痪的后腿,模样凄惨地向前爬行。等老鼠差一点儿就要钻进黑莓藤蔓时,猫咪再次动作精准地伸出爪子,上面所有白色的尖刺都冒了出来。它动作优美地扎穿了老鼠的背部,无视对方的扭动挣扎将其拽回自己面前,尾巴在聚精会神的愉悦中微微抖动。

汤姆在半睡半醒中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惊跳起来,大喊:“怎么了?你在哪儿?”他听见玛丽在哭。他跑到院子里,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头转过去。”他冲玛丽喊,杀死了那只老鼠。猫咪卡西尼跳到了篱笆顶上,生气地看着他。汤姆捡起一块石头,丢过去打中了猫的肚子,猫从篱笆上摔了下去。

回到屋里,玛丽还在抽泣。她把热水倒进茶壶,将壶提到桌上。“坐这儿吧。”她对汤姆说,汤姆蹲坐到脚凳面前。

“就不能给我个大点儿的杯子吗?”他问。

“我不怪猫咪卡西尼,”玛丽说,“猫就是那样。这不是它的错。可是——哦,汤姆!我以后很难再请它来了。恐怕最近一阵子我都没法喜欢它了,虽然我不想这样。”她仔细地看了看汤姆,注意到他前额上的纹路消失了,眼睛也不再使劲眨动。“这几天我一直忙着准备布鲁莫球队的聚会,”她说,“实在有太多事情要忙了。”

那一年,玛丽·泰尔波特举办了一场聚会,庆祝自己怀孕。人们都说:“老天!她家的孩子该有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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