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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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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往无产者的头脑里灌输真理:你有责任给无产者进行这一洗礼!

要想奠定人民生存的基础,要想组织任何教育体系,我重复一遍,就必须从一种作为我们向导和指针的基本观念出发,即必须要有一种哲学。因此,在谈到教育这一重要的主题以前,我认为自己应该集中心思,先来说明几个哲学概念。

我请求读者暂时抛弃我们时代的偏见,而且,如有可能的话,设想自己置身于未来的公社。我特别请读者仔细读一读本书的这一部分,因为我所阐述的真理,彼此之间是互相渗透,互相联系,互相支持,相互协调,彼此紧扣的。

让我来打一个比方。

当钟表匠想使时钟走动时,他要把一切部件相称地装配起来。假如他偶然地忘记了某一个零件,假如不是所有的齿轮都安到应有的位置上,那么这个精巧的小机器便失去其效用;它就完全不走,或者走得不准。哲学方面的情况也是如此:正是从与哲学紧密联系的一切真理的关系、总和与和谐中,才发出智慧之光和产生坚定的信念。这种见解乃是所有我们共产主义哲学家和所有人类的真正朋友们的传统意见。所有这些伟大人物,当他们以坚决的语气呼吁时,即已深信这种见解:

一、康帕内拉在其《论三个骗子手》一文中说:“真理,无论它是什么性质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带来损害,而谬误,任凭它显得怎样无害而甚至有益,但归根结蒂,一定会产生非常有害的结果。”

二、卢梭在其《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一书中说:“读者,请撇开自己的成见或骄傲,把我的话听完——我要把真理告诉人们,把我认为在自然界这部伟大的书中所读到的全部真理告诉人们。假如你不愿意听它,现在就请把这本书合上,等等。”

三、我们伟大的摩莱里在其《自然法典》的序言中说:“如果要读这本书,就应当先读完然后再提出任何异议。我既不愿意人家半听不听,也不愿意让有成见的人来评判。为了了解我,就必须放弃自己最珍视的偏见:请你摘掉这块面纱一分钟吧,你将愕然地发现,你认为从中汲取智慧的地方,正是一切灾祸和罪恶之根源。如果你的心灵和理智已经被通常的道德和政治的信条所迷惑,你既不愿意也不可能意识到其荒谬之处,那末,我就听凭你随这谬误之流而去:谁愿意受骗,就让他去受骗吧!”

《自然法典》第47页(魏尔哈得尔版)也谈到:“令人吃惊的是,眼看我们的道德——所有民族都几乎是相同的道德,正以公认的原则和行为准则的名义向我们发出那么多的谬论。这门科学,就其基本原理以及这些原理的结果来说,都应象数学本身那样简单而明了,却被如此之多的模糊而复杂的观念以及总是以错误为前提的主张所歪曲,以致似乎人的头脑几乎不可能摆脱这种混乱:它习惯于相信那些自己无能考察的东西。这就是偏见。这种盲目性及其持续时间之长和难于纠正的总的原因在于:真理是一种如此精微、准确和敏锐的尺度,以致于稍有失误就会发生偏差,开始时,这种偏差极其微小,几乎看不出来,随之便迅速增大,其发展的速度和递进的程度比任何计算错误要大得多。但它有这么一点令人讨厌的不同之处,那就是:人愈犯错误,愈不以为自己有错。如果他一旦认识到迷误,那时这个迷宫的规模和异乎寻常的迂回曲折,就会使他害怕和不知所措;他就不能或不敢去寻找走出这个迷宫的路径。”

摩莱里接着(第49页)要求求出那个未知数以作为恢复真理的唯一手段;他要求公民确定的任何道德都要经受分析的考验;为此他呼吁一切认识由讨论产生;他直至把当时最重要的共和党人称作全部社会性的神圣方舟的东西,把他们奉为一切道德之基础的东西,都称之为毒物和腐败物。

甚至连伏尔泰、那骄傲的伏尔泰本人都不敢同他争夺哲学宝座的十八世纪最卓越的哲学家——不朽的爱尔维修,在《论智慧》一书中对这个问题也曾经说道:

“道德的真理只以极缓慢的波动扩展。它好比是一块石头落在湖心,在石头落下的地方,湖水便形成一个圆圈,这个圆圈本身则又包含在一连串更大的圆圈中。这些圆圈最后相继扩展到湖岸而破碎。……普遍的真理应该完整地表述出来:一切掩盖物都应该在公共利益面前去掉。唯有展示画面和给画面着色的方式才取决于我们的智慧。运用所有的配合手段,最后该会产生出理想的和完善的东西。真理是从矛盾和争论中产生的。”

我能够举出上百个其他的哲学家,特别是十八世纪所有的百科全书派。他们都曾把那些主张在任何方面限制辩论自由的人宣布为进步和启蒙的敌人。而且他们的原则在革命时期曾如此深入所有人的心灵,以致西哀士《试论成见》这本著名的小册子的发表,即足以使他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同米拉波相提并论。西哀士在《试论成见》中要求有言无不尽的权利,不受任何条件的限制,并首先把任何反对自由研讨的学说都宣布为贵族的和敌视自由的学说。

且看他的几点论据:

“真理最初受到不好的对待,但是有识之士习惯于它,形成了舆论;人们终于觉察到,那开始曾被认作狂妄的空中楼阁的原则在付诸实施。假如作家们都不愿意被人称为狂人,那末现在世界上的智慧就会更少了,就几乎所有各方面的偏见来说,都是如此。

“我随处都遇到这样一种人。他们由于稳重,总想把真理加以零碎细分,或者同一时候只提出它的一小部分……真理的道路是应该由哲学家开辟到底的。他应该走到尽头,不然他就不可能保证这条道路真正是通向真理的道路。

“推进自己的事业的正确方式,并不是向自己的敌人隐瞒他们也象我们一样知道得很清楚的事情,而是要使大多数公民都对自己事业的正义性满怀信心。

“如果以为真理可以分割,它的每个部分都能够孤立起来,这样分成小部分才更易于灌输到人的意识中去,这就错了。不是的,深刻的震荡往往是必要的;为了发生永远留在人的心灵深处的强烈而激动人心的影响,真理应该全盘托出。

“你们说,大家还没有听你们的主张的思想准备,你们即将引起许多人的反感。就是应该要这样:最值得公布的真理,并不是人们已相当接近的真理,并不是人们准备接受的真理。不是的,正因为真理愈是触犯偏见和个人利益,才愈有必要把它加以传播。

“真理只能慢慢地渗入到象一个民族那样广大的人群中,难道这不是人所共知的吗?在这件事情上必须花费极多的时间。难道不应该使那些被真理弄得局促不安的人有时间去习惯,使那些渴求接受真理的青年人有时间成材,而使老年人有可能失去一切影响吗?总之一句话,从播种到收获期不是得等一筹吗?”

不过,这些原则都是起源于远古时代。荷马、伊壁鸠鲁、贺拉斯和卢克莱修等都曾说过,哲学的本质在于逐一探究自然的全部秘密,在探求真理方面,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应令人裹足不前。维吉尔在一则奇妙的寓言中,曾拿一根能打开地狱大门并在转瞬间就使一切妖魔鬼怪驯服的金树枝来比喻真理。西塞罗在其《都斯库兰对话录》中曾对诡辩学派表示愤怒,因为诡辩学派想使最高真理局限于学者圈子1之内,而且严格防止把最高真理传授给世俗的平民(无产者)。西塞罗曾针对诡辩学派提出一句值得记住的格言:necesseestphilosophari,sednonpaucis,这句格言可以译为下列词句:“研究哲学是需要的,但是当哲学只为几个人所垄断时,当它得不到普及时,当忽视促使其深入人民群众中时,哲学就会变成灾难。”

1现在我面前放着一本叫做《共产主义宣传》的小册子。卡贝先生在这本著作中(真是料想不到的事!)宣传这么一些邪说,它们与我刚才列举的所有哲学家谴责的邪说相似。下面就是与本章主题有关的邪说基本内容:一、应该回避困难;二、哲学只是次要的问题;三、有些问题应该只是为学者们而阐述的,这些问题不应该为工人而写,也不应该同工人们讨论。这本小册子还包含有许多被《伊加利亚旅行记》和《平民杂志》本身所早已批驳的其他异端邪说,这是我在适当的机会将要顺便指出的。我暂时只对卡贝先生小册子中所包含的一切重大谎言提出抗议:他曲解、捏造、添加,采用隐蔽的暗射和比拟,等等——他毫不放过一个机会来反对《公有法典》,到现在《公有法典》仅出了六个分册,但是它在卡贝心目中却有不可饶恕的过失,因为它在同《伊加利亚旅行记》相竞争啊!卡贝先生还责备我,说我在他的城市和乡村体系方面硬把他本人所反对的意图加在他的头上。他要求我引证出他的话来。很奇怪,卡贝先生竟是如此健忘。读者只要读一读《伊加利亚旅行记》第二版的序言便会相信,我引述过了,并且是照原文引述的。我并不象卡贝先生所影射的那样,曾写过“牺牲”这一词;不但如此,我还对整个句子的两处地方提出怀疑:一、似乎;二、不重视——这种说法相当于如下的词语:成问题。——原注

的确,在我看来,科学乃是对立利益的一种最好的平衡锤;学识不多往往使人自私自利;而学识丰富总是唤起平等和博爱的感情的。

我请求读者原谅,为强调这些先决的想法竟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现在我就把精神集中在问题的实质上。

问:什么是哲学?

答:就是关于自然界所存在的事物的科学。

问:是否所有的人都能够理解哲学呢?

答:所有的人都能够成为哲学家,除了科学上称之为怪物的个别人例外,因为他们的某些器官已经阻塞、变质或紊·乱。一切人都具有大致相同的从事智力活动的能力。但是,这种相等的能力在他们身上仅是一种潜能,如果它没有被欲望、特别是想获得公众尊敬的那种欲望所激发起来,(在公众尊敬并不排除物质福利的那些国度里)人们这种能力便无所作为。

问:然而,哲学该是一种非常复杂和困难的科学,因而只有智慧出众的人物才能理解,并且连他们不是也需要为此进行十五到二十年的认真学习吗?

答:复杂而不可理解的并不是哲学,而是诡辩家和政治家们用来偷换哲学的那种不象样的可笑行话和吓人呓语。至于你称作智慧出众的人物,他们的全部的出众才能都是劳动的果实;天赋才能,以及天生的美德和恶习,都是一种胡说。

问:哲学的目的是什么?

答:是要引导人们获得幸福。

问:您期望怎样才能获得这种结果呢?

答:借助于科学。当人们充分相信这一真理:幸福因素存在于自然之中,而且可以说俯拾皆是时;当他们了解,幸福是由许多如此不同的和彼此间如此和谐地联系着的事物所构成,以致有时只要一个人的漠不关心或恶意就足以使其他所有人遭受不幸时;当大家都获得同样的教育时——那时便真正确立起力量和影响的均衡,谁也不会再利用和他同等的人的愚昧无知来投机取巧了。相反地,大家都会了解社会和谐的强大力量,了解只有为公益而劳动,才能够获得个人的幸福。

问:但是,难道欲望不总是要使人们堕落的吗?您期望有一天怎样来铲除我们心灵中的一切欲望呢?

答:哲学不需要从人类的心灵中铲除任何一种欲望。欲望一词意味着发生作用的能力。其本身绝不是一件坏事;恰恰相反,欲望越得到满足,我们就愈幸福。欲望只有当受到不好的引导,以及最后被不良的社会组织所败坏时,才会构成罪恶或犯罪的行为。欲望淡薄会使人们成为平庸的人。只有受强烈欲望所鼓舞的天才,才会完成伟大的事业。因此,只要全部欲望协调一致,具有强烈欲望便是一种幸福。要在各种欲望之间建立起恰当的和谐,不要担心会因此而失调。假如使希望同恐惧平衡起来,使荣誉问题同热爱生活平衡起来,使热爱生活同幸福和自由的愿望以及人类的尊严感平衡起来,使放荡享乐的倾向同其他娱乐以及对健康的关心平衡起来,那么,不论是淫荡的人也好,酒鬼也好,莽汉和懦夫也好,你便会连一个都看不到!而目前,那些没有指望得到任何合乎道德的和有利于健康的休息以摆脱这种放纵行为的不幸的贱民,沉溺于酗酒和放荡生活;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不得不借酒消愁,不得不使自己降到动物的地步,为的是不至于太痛苦地感受自己的可怕处境,正如我们上流社会的淫荡之徒终日沉溺于享乐和纵欲的漩涡之中,以便忘却自己的忧虑和恐惧,或者借以排遣苦闷和无聊一样;对于这一切,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反之,正如在公有制度下所必然发生的那样,我们假定,人的活动将不只是完全集中在某一种或两种欲望上,而将是扩展和分散到所有各种欲望之间。那时,谁都不会再受那些使人的身体和智力受刺激、迟钝、衰萎和发展异常的古怪欲望的危害了。人们将只具有正常的和健康的欲望,这是本性所承认并受本性所支配的。让不学无术之徒和剥削者去猛烈攻击欲望吧;这一点向来成了神甫和政客们为他们的专制法律辩护的口实。我们要当心,别加入他们的合唱团!

确实,提出消灭欲望,岂不是荒谬绝顶的行为吗?这是虔诚教徒的美妙计划,他象鬼迷心窍似地折磨自己,要使自己没有任何愿望,没有任何爱,没有任何感受。这种人,假使他能够做到这点,到头来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怪物!没有欲望的人民是怯懦和愚笨的。它不会有力量,不会有勇气,不会有魄力,不会有决心,也不会有热情。假如它不是已经成了奴隶,便会成为征服的对象,或者成为企图奴役它的第一个大胆妄为之徒的牺牲品!

我把人的欲望比作一道激流。你愈筑堤阻拦它,它便愈令人可怕;它会悄悄地最后把最坚固的堤岸冲垮;它会不断地造成某些缺口。人们要经常地监视着整个堤岸,并且眼看某一段石壁刚修好时,另一段又倒塌了,这是一件多么困难,多么令人忧虑、多么令人苦恼的工作啊!反之,你给激流开凿许多水渠,让急流沿着这些把它分成几条支流的水渠流去,那么,这种在前一天还到处带来惊惶和贫困、破坏和慌乱,还冲碎、淹没和席卷它流过之处所遇到的一切东西的怒涛,就会突然变成平静的溪流,从此使田地肥沃,给农民带来欢乐。

问:那么,依照您的说法,所有的人一生下来就都是善良的吗?

答:我多么乐意来证明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啊!但是,在我使他们深信他们都是这样的人时,就会减弱他们要成为好人的热情:我宣布他们是好人,就会使他们成为坏人。人一生下来,既未具有才能和恶习,也不具备美德;他仅具有能力和需要。他同外部世界的关系使这些需要变成活动的动力。自爱是我们全部动力的总和;是欲望之树的主干。而各种欲望,可以说仅仅是它的树枝;它的必要的根子深扎于感觉之中。任何一个人,要使他通常不多想自己而多想别人,从而不喜爱自己而更喜爱他人,这是不可能的。爱尔维修说,对自爱的表现表示忿怒,就等于是抱怨春季的阵雨,抱怨夏季的炎热,抱怨秋季的霪雨和冬季的冰霜。

摩莱里说:“自爱是推动我们向善的总动力,它是欲望的源泉,各种欲望是由使我们接近或离开自爱的那种力量的程度而得名的。那么,我们的心是什么呢?是对我们本身的爱;爱是一切欲望之根源;一切欲望都从属于爱,或者更确切地说,所有欲望都无非是因不同情况而多样化了的爱,而这些不同情况则是伴随着为爱所追求的善而来的。看来与爱多么对立的憎,不过是一种反射的爱。某种事物其所以是恶并且引起憎,只是因为它与爱所寻求的善相对立。由此便发生这种情形:这两种表面上效果如此不同的动力,使人在心灵中产生各种从属于它们的同样的欲望,例如,希望、恐惧、愉快、悲愁、绝望。所赋予各种欲望的不同名称,只是用来表达爱所感受的激烈程度,表达它依照不同情况所采取的不同形式而已。心灵总是或多或少地受这些从属的欲望中的某一种所激动,因为它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爱而存在。心灵如同火焰一样,当失掉养料时,它就会慢慢衰竭。那时它便力求重获最初的活力,而眷恋于一切能够支持它的事物:它的积极性使它趋善而避恶。”

问:您刚才说自爱是人的主要倾向;这不是在宣传利己主义和战争吗?如果每个人都只想到自己,如果谁都不为别人而献身,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答:您曲解了我的话的意思。我说过,自爱是我们总的动力,我们的一切欲望都归结和融合在这一动力之中。但是,是否应该由此得出结论,说人就得彼此分离或互相斗争呢?恰恰相反。人们彼此都互相需要,绝对的互相需要;由此,天性便养成我们的自爱心准备作明显的牺牲,养成我们重视相互的关系。人之所以富于感觉,只是因为他能够获得幸福;他之所以通情达理,只是因为他富于感觉。我由于自己的理性和感觉的作用,才在自己心中体会到怜悯、感激、爱之需要、恐惧、希望、爱受公众敬重,以及追求竞赛等;这对我们的利己主义是何等的限制,对博爱是何等的激励啊!

问:您反对利己主义和献身精神;那么您究竟以什么来奠定人的行动的基础呢?

答:不论是献身精神或利己主义都不是天然的动力;这是两个极端;理性、博爱、平等则是这两个极端的适中物。换句话说,在私利、唯我、愚昧(这三个词相等)与无我、献身、牺牲、克己(这些字眼是同义语)之间有着自己和别人,这就是社会性的唯一合理的表现。自己和别人,这究竟是什么呢?不就是使同一种生物相互接近的同情感吗?不就是那种达理的、开明的、妥贴的利害关系吗?这种利害关系告诉我们,我们的需要总是在某种程度上超出我们个人能力的限度的;由此人出于爱或出于某种考虑,便把自己和别人同等看待,每个人也就宛如忘记自己,从而形成整体的意识,并总是追求公共利益以期达到个人的幸福。

我知道得很清楚,现在,自爱往往不可避免地使我们沾染许多恶习;我还要更进一步地说,我同意爱尔维修的话,凡是担保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住自己的美德的人,都是骗子或蠢才,而对这种人是同样应该提防的。但是,这证明什么呢?这不是证明必须赶快把那个在公民利益之间、在个人幸福与国家利益之间挖一道鸿沟,以致造成如此有害情况的社会秩序加以改造吗!所以,我总是象亚里士多德那样大声疾呼:“不要依据堕落的人,而要依据按自然规律行事的人来判断什么是合乎本性的。”在坏政府的统治下,本性和教育不足以使人们养成美德,因为人们总想获得幸福,而美德却一点也不导致幸福!这就是恶的根源的所在。但是,假定说法律、风俗、教育,总之一句话,假定说整个社会组织都不复违抗自然规律,那末你便会深信这一真理:我们的欲望不外是一些社会属性,立法者可以按自己的意向使这些社会属性导致共同的不幸或者导致共同的幸福!

问:您认为美德在于什么呢?

答:美德绝不是迫使人去作自我牺牲,它在于:我们各种欲望的总和是那么符合于公共利益,以致我们总是要做好事。

问:但是这样一来,您便取消了功绩和罪过,您把人变成了消极的工具,变成了没有自由的生物。

答:使人的自由局限于其本性的范围,是意味着服从那保全人类、使人类安宁幸福的规律,而绝不等于取消人的自由。salussupremalex!拯救是最高的法律——这就是古代智慧的第一条公理。至于责备我取消功绩和罪过,我认为您的指责太离奇了,不能不予以答复。目前,人们无限感激那些遵守正直和善意信条的人,这是对的;但是,难道这不就是我们社会机体组织得不好的最显而易见的证明吗?难道一个人因为他不是背信弃义者,不是叛徒,不是小偷和强盗,就值得称赞吗?难道他应该处于促使其犯这类罪行的危险境地吗?由于在我们所主张的制度下,作恶将是一种极坏的盘算,而行善则是非常容易的事,以致关于恶行和美德、功绩和罪过的观念将日益减弱,到了最后,这些词本身将从语言中消失,那时自由、平等、博爱、共同幸福会成为语言的骄傲(因为这些词包含着真理);唯其如此,象某些伪君子所做的那样,竟责备共产主义者不道德,这岂不是荒谬透顶吗?

唉,不幸的人们呀!你们非要罪犯和牺牲品不可吗?难道你们的圣徒日历和你们的美德表,对人类来说,不就是殉难和耻辱的记录吗?举慈善行为为例,难道这不就表明垄断和掠夺的存在吗?莫里哀作品中的医生总希望自己的病人有各种各样的创伤和病症,以便得到对病人加以关怀的愉快,难道你们不正是和这种医生具有同样的想法吗?你们不是同那个每天晚上出去用短剑伤人,以便有机会炫耀自己的手术和表明自己热心为人民服务的另一位慈善家医生相似吗?

问:我承认,毒害或激发我们的欲望,迫使人去行善或作恶、去犯罪或积德,通常都依社会制度为转移。但是,在这些欲望中间,有一种欲望却常常引起最凶残的纠纷,招致最骇人听闻的惨剧。这种可怕的欲望就是爱情;社会权力的全部力量不断在它的面前撞得粉碎!

答:在我所定的规则中,不把任何一种欲望作为例外。当爱情保持均衡并得到很好的诱导时,当自由、平等、博爱和理性的王国代替了不平等、强制、吝啬、野心、嫉妒和愚昧的王国时,爱情并不会比其他任何欲望更危险或更有破坏性。目前,爱情是许多悲剧的原因,它引起许多犯罪行为。为什么呢?因为你们不让爱情得到合理的发展,而只晓得压抑和强制它。你们的道德和你们的荒谬法律想窒息我们心灵中的最温柔、最平和而同时又是最强烈的感情,窒息它的呼吸、它的生命,而这都是为了体面的外表。你们的道德和法律要使爱情和别的欲望一样,服从对黄金的崇拜,服从关于荣誉、等级和职位的偏见,因为它们预料到,如果使爱情获得自由,爱情便不可能同所有这些虚妄的东西相协调。正是为了要支配爱情,它们才使它变成放肆的淫荡行为。在贞节和婚姻义务的名义下,到处都存在着,特别是在有产阶级中间存在着可怕的强制和可耻的混乱关系。有多少年轻貌美、可爱活泼的姑娘,因为没有财产,而不得不每天屈从于阴沉衰朽的老人那种丑恶的淫荡行为和讨厌而暴虐的嫉妒的权威之下啊!有多少具有美妙、活泼而高尚的想象力、心灵充满温存和爱情的妇女,被人搂住而紧贴着那颗无情的、邪恶的、只为卑劣的私利而跳动的心,因而感到胆战心惊的啊!另一方面,又有多少年轻的荡子把自己妻子的嫁妆滥花在酗酒和狂嫖上!这种嫁妆是曾使他们作出虚伪的誓言的唯一的东西。

在说明这些情形之后,那么对于许多通奸、杀害婴儿、谋杀、服毒等等事件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每天都有一些人,他们想到要永远和丑恶僵尸结合在一起而无法忍受,因而达到疯狂的状态,竟至失去了理智,用犯罪的方法来解脱他们无法用其他方式解脱的枷锁。对于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他们在自己伤痕累累的心灵深处,认为这是通过唯一还敞开着的大门逃出地狱的途径!因为,大家知道,女子嫁给对她没有爱情的男人,便是投到了饿兽的怀抱;男子同不爱他的妇女结婚,便是把毒蛇抱在自己的怀中!

在这方面,谁不会联想到拉法热夫人的丑不堪言的诉讼案件呢?自然,我绝没有赞扬上流社会的这种女主角的意思,但是我也同样无法抛开对她惨遭不幸的怜悯心。确实,谁能否认,她的罪行已经一字一句地载入这种关于婚姻不得解除的野蛮法律、这种毫不顾及最强有力的自然感情的法律之中呢?我很想知道,假如在判决宣布之后,这个被判罪者突然站起来,向自己的法官投以卑视而愤怒的目光,我再说一遍,假如她不是作那种申明自己无辜的徒劳无益的陈述,而是作为一个控诉者用阴郁而高吭的声调向听众们说出这样一段话:

“不错,我杀害了拉法热!是的,我的犯罪的手曾一滴一滴地给他注入了慢性的、痛苦的死亡!但是,我给予我丈夫的毒药——是你,唉,可诅咒的社会,是你使我有这个念头的!……咳!悲痛和情欲使我处于神智混乱状态,我的心灵掀起了强烈的风暴,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够很好地了解我的罪行的全部悲剧呢?……而你,奸诈而凶残的社会,你对我这样冷酷地杀害能提出什么辩解的理由呢?不错,你要报仇,为人类报可怕的杀夫行为之仇!但是,文明,你这脱胎于野蛮的女儿,唉,你比你的妈妈还更加野蛮,谁会因为你杀害了你的牺牲品而惩罚你呀!!!”我真想知道,这时,她的宣判者会保持怎样的态度,而所有在座的人又会产生什么感情呢?

问:我同意,您刚才所指出的一切犯罪行为,一切可怕的谬误,都可以归咎于我们的婚姻法。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您想打破家庭关系,废除婚姻制度而建立两性的杂交吧?

答:这是对共产主义者的诽谤,但它是不大经得起检验的。杂交一词系表示混乱的杂处、偶然的婚姻、选配不当的结合。假如我们对于所有这些怪事还会有一点儿兴趣的话,那么,我们当然就毋需摆脱目前的状况了,因为世界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在这方面提供如此杂乱的现象。然而,有什么人比共产主义者更厌恶这种状况呢?共产主义者是从来不把爱无限制的自由同爱最完善的制度分开的。他们使自己的一切行动服从自然、理性和科学的支配,无论在肉体方面或神精方面都是坚定不移地反对任何的杂乱的。再说一遍,让我们永远打掉这一侮辱性的诽谤,而把保守主义者的卑鄙无耻的责难奉还给他们。不过,这里却提出三个新的问题:婚姻、父子关系、家庭。我想对这些问题加以更广泛地考察。

公有制反对者们在所有其他方面都遭到了失败,当他们有时终于胆敢打破缄默的时候,就拚命地抓住这三个问题。由于他们几乎是所有报刊的主人,他们期望借助于谎言、诡辩和中伤,来把这些问题搅混。其中有些人,由于自己的傲慢和狂妄,可能还幻想取得双重的胜利:一、歪曲舆论,把公有制度说成是一种可憎而又滑稽可笑的制度;二、在民主主义者与共产主义者中间散布纠纷的因素。

这些不明事理的人啊!他们不晓得,现在任谁都窒息不了思想;自由的火炬一旦放射光辉,谎言的宝座立刻就在其濒于坍塌的基础上动摇;尽管谬误还能维持于一时,那也不过象死去很久的人的尸体,只要轻轻地一吹就会化成灰烬。这方面的情况也将如此。为使我们所有虚弱的诽谤者声誉扫地,我只要能给他们一个答复就够了;在偏见和无知的恶魔同理性之神之间的殊死决斗中,我需要的只是自己的一部分战场和阳光!

这群居心叵测的歪曲事实者,对于你的词句和思想掐头去尾,加以曲解,造成文献和政治上的耻辱,对于这班家伙,我不满足于简单的否认和简单的肯定,也不满足于几句愤怒(合理的愤怒)的言词。不,我不是带头用如此脆弱的铠甲来维护真理的人。我要用论据,用明显的论证来取得胜利。

可是,假如我愿意进行谴责;假如我愿意把现存制度的所有痈疽一一加以考察;假如我把宫廷和城市的夫妻风尚的历史加以叙述;假如我向读者报导关于梵蒂冈和红衣主教团的荒淫放荡1;假如我向读者叙述关于凡尔赛宫和赌场的秘密;假如我使读者看到摄政时期的狂宴和督政府时期的狂欢;等等,等等,我会多么轻而易举地取胜啊!啊,那时我就会立刻宣读判词,因为每个人都会和圣徒耶利米一道大声疾呼:“他们已把教会变成巴比伦的大淫妇!”还会高呼道:高官显贵和帝王的宫殿无非是淫窟,无非是卑鄙龌龊的妓院!2

1世界上谁不晓得亚力山大·波尔查教皇及其某些继承人的丑事。据说,洛林红衣主教在罗马有情妇一打以上。——原注

2我这里讲的不是十九世纪的风俗。——原注

你们恬不知耻地诽谤我们的学说,可是,看看你们的过去,你们赶快收敛,保持沉默,不是更明智一些吗?你们应该把我们未来的道德与你们可怜的道德作一比较。甚至现在,在铁面无情的逻辑的支配下,你们也常常隐约地吐露出这种可怕的供认:索多玛和葛莫拉3的令人憎恶的风俗愈来愈成为你们制度的必然性了!

3索多玛和葛莫拉是古巴勒斯坦两座城市的名称,据圣经传说,这两座城市由于居民的罪恶而被地震及火和硫黄之“雨”所毁灭。

而且现在究竟是谁在我们面前做出这类可耻的丑事呢?是你们正式官吏、你们显贵要人本身:院士、学者、政治经济学教授、某前任省长和法国某贵族院议员!

但是,再说一遍:我绝不想利用实用道德的败坏来证实我们的事业的成功。我们的事业仅凭它本身的优越性就足以取行胜利!我们只要求不偏不倚的人们冷静而无成见地对它加以考察就行了。

然而,甚至在我们自己的阵营内也有些人大喊大叫:“存在着一些迫切而很可怕的词题。公有制的敌人们尤其是在这方面来策划他们的阴谋诡计;迫害和诽谤之风仍然非常盛行,人们不可能大声说出自己的主张而不冒风险。”

我的答复是:第一,真理的灯塔已发出强烈的光辉,现在无须把它遮蔽起来;第二,当你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和优越性时,必须毫不犹豫地去追击留在最后阵地上的残敌,以便给予他们致命的最后一击。

卢梭、爱尔维修、马布利、康帕内拉、巴贝夫等不朽的巨匠们,你们的主张向来就是如此,你们始终是自由思考的最勇敢的捍卫者;您,英明的摩莱里亦复如此,当时您曾雄辩地发表了下列明智的词句:

“某些根深蒂固的谬误的顽固性和固执性是如此顽强,如果给它保留一条小小的根,它的枝干就会活下来;如果忽视对它进行最轻微的打击,那些有偏见的人就会认为:有某种不可克服的困难打消你的努力。难道人们不是天天看到被推翻了一千次的反对意见又以新的形式卷土重来吗?如果你错过对某一真理进行小小的阐发工作,如果你对某一反对意见驳斥得不够透彻,那些骗子和顽固的人就会利用这一点来蒙蔽无知者;他们就会把你给他们留下的那堆破铜烂铁堆集起来作为战利品。他们的荒谬主张已成千次被推翻,但是,如果你忘记给它以最后的打击,他们还会把它当作完美无缺的东西重新搬出来,并向所有的人加以宣扬。”

人民的敌人们可能要叫嚣,说什么共产主义者没有统一的学说,说他们的观点是混乱的,并且这种混乱很快会扩大到人的身上。请他们不要用这类的幻想来自安自慰吧。我们的一致不是那种由于某一个次要问题就会破裂的一致;我们的一致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更加有力量。我们力求使我们的学说达到某种更高的完善程度,怎么能把这点看作是分裂的征兆呢?为使一切分散的光线集聚于共同的焦点上,从而更迅速地达到更完整、更明确的结论,这种思想的大交锋是必要的,这是进步的规律。不,在共产主义者之间制造分裂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的斗争只是和谐的、说理的斗争;因为我们的公有制原则的最高属性之一,就是本身包含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就是能在各方面使一切需要和一切意愿得到最充分、最完全的满足。

思想的种子和给我们提供食粮的种子是一样的。每颗种子在地上发芽和结实以前,都分裂成许多微粒,每一颗微粒都是新一代的核心,并将产生新的种子和新的麦穗。

并且,顺带提一下,我们的思想威力该多么值得赞赏啊!这个人民党,1830年还是这样缺乏自信而且人数不多,其后又遭到这么残酷的迫害,弄得分崩离析,以致有一个时候人们以为它已经垮台;而我们现代的该亚法1之流在我们残存的自由之上增加大量野蛮的高压法律,最后还搬出九月法典2整个武库,指望由此永远把人民党埋葬掉;可是这个人民党不久又复苏过来,充满了元气和生命力。它象神话中的巨人一样,只要一接触真正平等的大地,就能够恢复其力量!我重复一遍,今天它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力量,因为它掌握未来的命运,因为它最终给人类的苦难带来切实的救治之妙方!

1该亚法是新约中所说的耶路撒冷的一位大祭司的名字,他曾经残酷地迫害过耶稣。

2九月法典是法国执政的大金融资产阶级在1835年所颁布的一条旨在镇压人民的民主共和运动的残暴法律。

问:我对于您刚才发表的所有议论都没有异议,但是这一切都不能答复我向您所提的问题,即:您是否想打破家庭和废除婚姻呢?

答:在对这两点作断然的说明以前,我希望有人先就婚姻和家庭这两个词给我下一个确切的定义,这样就会大大简化我的工作;我们的论敌们在这方面什么也不干,并且把保持字义的模棱两可作为一种手段,这无疑是有着某些理由的。我们还要力图使他们的伎俩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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