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警察局局长的办公室里——三个男人都表情沉重,满面愁容。
米切尔少校长叹一声说道:
“唉,我觉得除了逮捕他也没什么别的可做了吧?”
利奇轻声说道:
“看来是这样,长官。”
米切尔向巴特尔警司这边看过来。
“打起精神来,巴特尔,”他亲切地说,“又不是说你最好的朋友死了。”
巴特尔警司叹了口气。
“我不喜欢这个案子。”他说。
“我觉得没人喜欢,”米切尔说,“不过我想我们有足够的证据去申请拘捕令了。”
“何止是足够啊。”巴特尔说。
“实际上要是我们不申请的话,任何人都有可能会问我们到底为什么不申请。”
巴特尔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咱们再过一遍案情吧,”警察局局长说道,“你们已经搞清了动机——老夫人一死,斯特兰奇和他太太就能继承相当大的一笔钱。他是我们所知的最后一个看见她还活着的人——有人听见他和她在吵架。当天晚上他穿的那身衣服上有血迹,当然了,最糟糕的是,在实际的凶器上找到了他的指纹,而且没有其他人的。”
“但是长官,”巴特尔说,“你也不喜欢这个结论。”
“我要是喜欢才怪了呢。”
“那你究竟为什么不喜欢呢,长官?”
米切尔少校揉了揉鼻子。“或许,这样显得那家伙也有点儿太傻了吧?”他提示道。
“然而长官,他们有时候表现得就是这么傻。”
“噢,我懂——我懂。他们要是不这么傻我们怎么吃这碗饭呢?”
巴特尔对利奇说道:
“你又不喜欢这件案子的什么呢,吉姆?”
利奇怏怏地动了动身子。
“我一直都挺喜欢斯特兰奇先生的。这么多年总是能时不时地看见他来这里。他是个很不错的绅士——还是把运动好手。”
“我不明白,”巴特尔缓缓说道,“凭什么一个优秀的网球运动员就不能同时也是个杀人凶手。这不矛盾啊。”他停顿了一下。“对于这个案子我不喜欢的是那把铁头球杆。”
“铁头球杆?”米切尔有些困惑地问道。
“是的,长官,要不就是那个铃。不是铃就是铁头球杆——二选一。”
他继续慢条斯理,字斟句酌地说道。
“在我们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斯特兰奇先生去了死者的房间,大吵了一架,然后一气之下用铁头球杆敲了她的头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就是没有预谋的,那他又怎么会碰巧带着根铁头球杆呢?球杆可不是那种你会在晚上随身携带的东西。”
“他那时候没准儿在练挥杆呢——差不多类似的事情吧。”
“是有可能——但没人这么说。没有人看见他在练习。上一次有人看见他手里拿着铁头球杆还是在大约一个星期以前,那时候他正在沙滩上练习打沙坑球呢。要知道,照我看来,你不能两种想法都抱着不放。要么就是他们大吵一架之后他被惹火了——可是我得提醒你们,我看过他在球场上比赛,在这种锦标赛当中,那些网球明星们个个都很激动,精神高度紧张,如果他们很容易发脾气是会表现出来的。我从来没见过斯特兰奇先生生过气。我想他应该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比大多数人强。然而我们却在这里暗示他暴跳如雷,敲碎了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太的脑袋。”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巴特尔。”警察局局长说道。
“我知道,长官。关于这件案子是有预谋的说法。他想要老太太的钱。这个倒是跟那个铃的事儿对得上——需要给女仆下药——但是这和铁头球杆以及争吵的事情又说不到一起去!如果他下定决心要杀她,他就应该非常小心,避免和她发生争执。他本可以让女仆服下安眠药,再在夜里悄悄潜入她的房间——打碎她的脑袋,呈现成一桩漂亮的小抢劫案的模样,然后再把球杆擦干净,小心谨慎地放回原来的地方!大错特错了,长官——这成了冷血预谋和即兴暴力的混合产物——可这两者压根是水火不容的啊!”
“你说得有点儿道理,巴特尔。但是……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勾起我兴趣的是那把铁头球杆,长官。”
“没有人能够既用那把球杆打她的脑袋还不破坏内维尔的指纹——这一点确定无疑。”
“要这么说的话,”巴特尔警司说,“打破她脑袋的就是别的什么东西。”
米切尔少校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假设可有点儿离谱,不是吗?”
“我觉得这也是常理,长官。要么就是斯特兰奇用球杆打了她,要么就没人这么做。我认为没人这么做。在这种情况下,那把铁头球杆就是故意放在那里的,血迹和头发也是后来抹上去的。拉曾比医生也不太喜欢那把铁头球杆——他不得不接受是因为那是显而易见的凶器,而且他也没法确定那家伙没被用过。”
米切尔少校向后靠回他的椅背。
“继续下去,巴特尔,”他说,“我让你放手干。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先把那根铁头球杆放到一边,”巴特尔说,“这样还剩下什么?首先是动机。内维尔·斯特兰奇真的有动机要除掉特雷西利安夫人吗?他继承了钱——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是否需要那些钱。他说他不缺钱。我建议我们核实一下这件事,查清楚他的财务状况。如果他在经济上陷于困境并且需要钱的话,那这个案子对他就会大大不利了。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他说的是实话,他的财务状况很好,那么——”
“哦,那么什么?”
“那么,我们就该看一看这个家里其他人的动机了。”
“这么说,你觉得内维尔·斯特兰奇是被设计陷害了?”
巴特尔警司眯起了眼睛。
“我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种说法,很对我的胃口。说的是高明的幕后黑手。那仿佛正是我在这件案子里看到的东西。表面上看这就是一桩直截了当的粗暴罪行,但我却似乎从中瞥见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只高明的幕后黑手在操纵……”
警察局局长看着巴特尔,停了好久都没开口。“你可能是对的,”最终他说道,“真见鬼,这件案子里有些事情是很蹊跷。现在,你对于我们的行动计划有什么想法吗?”
巴特尔轻轻摸着自己方正的下巴。
“嗯,长官,”他说,“我处理案子一向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既然所有这一切都让我们去怀疑内维尔·斯特兰奇先生,那我们就继续怀疑他吧。目前还不至于真的要逮捕他,但要给他这方面的暗示,盘问他,让他感到害怕——同时从总体上观察每个人的反应。核实他的供述,缜密地查证那天晚上他的行踪。事实上,就是尽可能直截了当地表明咱们的意图。”
“够不择手段的,”米切尔少校眼神闪烁地说道,“这是要来一出明星巴特尔领衔主演的辣手警官啊。”
警司微微一笑。
“我一向喜欢做别人期望我做的事情,长官。这一次我有意要慢一点——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我想要四处探听一下,而怀疑内维尔·斯特兰奇先生恰好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理由。你知道吗,我猜想这栋房子里一直在发生着什么怪事情。”
“从男女关系的角度来看?”
“你愿意这么说也行,长官。”
“用你自己的方法去处理吧,巴特尔。你和利奇继续查下去。”
“谢谢你,长官,”巴特尔站起身来,“律师那边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没有,我给他们打电话了。我跟特里劳尼还挺熟的。他正要寄给我一份马修爵士遗嘱的副本,也有特雷西利安夫人的。她自己每年能有大约五百英镑的入账——都投在金边证券[用于形容风险很低的优质证券,因英国政府最初发行的债券票面的边缘为金色而得名]上了。她给芭雷特留了一份遗产,还有一小部分给了赫尔斯多,剩下的都留给玛丽·奥尔丁了。”
“那三个人我们也得留心一下。”巴特尔说。
米切尔看起来被逗乐了。
“疑神疑鬼的家伙,不是吗?”
“让自己满脑子都想着那五万英镑也没用,”巴特尔不动声色地说,“很多人会为了不到五十英镑去杀人呢。这取决于你有多想要这笔钱。芭雷特得到了一份遗产——也没准儿她未雨绸缪给自己下了药以便避开嫌疑呢。”
“她可几乎把小命都搭上了。拉曾比到现在还不让我们讯问她呢。”
“或许是因为无知吧,做得有点儿过了头。没准儿赫尔斯多也急需用钱。还有奥尔丁小姐,如果她自己没什么钱,兴许会想要在自己老得不行了之前捞上一小笔去享受一下生活呢。”
警察局长看上去满脸疑云。
“好吧,”他说,“案子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接着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