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古斯塔夫为赫尔克里·波洛送来早餐的咖啡和面包圈,并特地为咖啡道歉。
“先生,您一定能理解吧?在这样的海拔高度,咖啡很快就沸腾了,但没法煮得真正滚烫。”
波洛轻声道:“人必须坚忍地面对大自然的变幻莫测。”
古斯塔夫轻声说道:“先生真是位哲学家。”
他走到门口,但没有出去,而是朝门外匆匆瞥了一眼又把门关好,回到了波洛的床边。他说道:“您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吗?我是警察局的德鲁埃警督。”
“哦,”波洛说道,“我已经在怀疑这一点了。”
德鲁埃压低了声音。
“波洛先生,出了很严重的事情。缆索发生了意外事故。”
“意外事故?”波洛坐了起来,“什么样的意外事故?”
“没有伤到人。事故是在夜里发生的,可能是自然原因造成的——一场小规模的雪崩卷下的碎石,不过也有可能是人为破坏,现在还不知道。不管怎样,都得过好多天才能修好,眼下我们跟外界彻底断绝联系了!离旺季还早,雪也挺厚,根本不可能跟下面的山谷取得联系。”
赫尔克里·波洛在床上坐了起来,轻声说道:“这可太有意思了。”
探长点了点头。
“没错,”他说道,“这说明我们总监的情报是正确的。马拉舍在这里有个约会,他采取了行动,确保这次约会不受干扰。”
赫尔克里·波洛不耐烦地喊道:“但是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我同意,”德鲁埃警督摊开双手,说道,“这不符合常理——可就是发生了。马拉舍这个家伙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我个人……”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个人认为他疯了。”
波洛说道:“一个疯子,同时还是个杀人凶手!”
德鲁埃冷冷地说道:“这一点儿也不好玩。我同意。”
波洛慢慢说道:“但是如果他要在这里约会,在这个高耸在冰天雪地之间的悬崖上,那就说明马拉舍本人已经在这里了,因为与外界的联系中断了。”
德鲁埃平静地说道:“我明白。”
两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波洛问道:“卢兹医生……他会不会是马拉舍?”
德鲁埃摇了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卢兹医生确有其人,我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一位声名显赫的要人。这里的这位跟照片上的非常像。”
波洛轻声说道:“如果马拉舍是个乔装改扮的行家,就可以巧妙地扮演那位医生。”
“没错。可马拉舍是那样的人吗?我从没听说过他善于乔装打扮。他不是条阴险狡诈的蛇,他是头疯狂的野猪,凶残、可怕,只知道一味蛮干。”
波洛叹道:“尽管如此……”
德鲁埃迅速表示赞同。“哦,没错,他是个逃犯,他不得不乔装打扮。所以他可能——实际上他一定得——多多少少把自己伪装一下。”
“您有没有他的资料?”
对方耸了耸肩。
“只有大致的材料。官方的贝蒂荣照片[阿尔方斯·贝蒂荣是法国刑事侦查学家,他创立了一种根据年龄、骨骼特征结合摄影及指纹学等资料鉴定身份的方法]和体貌数据原定今天要寄给我的。我只知道他三十岁上下,身材中等,个子偏高,肤色较黑,没有显著特征。”
波洛耸了耸肩。
“这样的描述可以套用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那个美国人施瓦兹怎么样?”
“我正想问您这一点呢。您跟他说过话了,而且我想您跟英国人、美国人都一起生活过。乍看之下,他就是个普通的美国游客。护照没问题。有点怪的是他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不过美国人旅游一向叫人难以揣摩。您本人是怎么看的呢?”
赫尔克里·波洛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怎样,表面上看起来,他是个没有恶意,相反有点热心过度的家伙。他可能有点讨人嫌,不过很难把他看成是个危险人物。”波洛接着说道,“这里还有另外三个旅客呢。”
警督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热切起来。
“没错,他们正是咱们在寻找的那类人。波洛先生,我敢发誓,那三个家伙一定是马拉舍的同伙。他们一看就是赛马场上的恶棍!而且可能那三人当中有一个就是马拉舍本人。”
赫尔克里·波洛沉思着,回忆起那三张面孔。
其中一人长着张宽脸,眉毛下垂、下巴肥硕——粗鄙而残忍。另一个体形精瘦,一张尖尖的长脸上挂着两只冷酷无情的眼睛。第三个是个面色苍白的家伙,有点花花公子的神态。
没错,这三个人当中很可能有一个是马拉舍,但如果是这样,就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马拉舍跟他的两个同伙要一道来这样一处高山上的绝境呢?会晤完全可以安排在一处不那么稀奇古怪而且更加安全的地方——一家咖啡馆、一个火车站、一座拥挤的电影院、一处公园,任何一个有很多出口的地方都行,不必在这白雪皑皑、远离人间的高山上。
他把部分想法讲给德鲁埃警督听,后者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
“没错,实在是稀奇,毫无道理可言。”
“而且,如果要在这里碰面,为什么还结伴同行呢?不,真的,这毫无道理。”
德鲁埃带着不安的神情,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必须考虑一下第二种可能:这三个人都是马拉舍的同伙,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会见马拉舍本人。那到底谁是马拉舍呢?”
波洛问道:“酒店里的员工呢?”
德鲁埃耸了耸肩。
“基本上没有什么员工。有个做饭的老太婆和她的老伴儿杰克——我想他们俩已经在这里干了五十年了。原本还有个侍者,不过他的职务现在由我来充当,就这么几个人。”
波洛说道:“经理是知道您的身份的吧?”
“这是自然,需要他的合作。”
“您有没有注意到,”赫尔克里·波洛说道,“他看起来心神不宁?”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德鲁埃。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没错,的确如此。”
“也许只是因为被卷入警方的调查而感到不安吧。”
“但是您觉得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您觉得他也许……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
德鲁埃阴郁地说道:“我倒想……”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您觉得能让他说出来吗?”
波洛深表怀疑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认为最好别让他知道我们的怀疑。只要对他多加注意就行了。”
德鲁埃点了点头,转向房门。
“您没有什么建议吗,波洛先生?我……我知道您的名望。在我们这个国家,大家都听说过您的大名。”
波洛困惑地说道:“暂时没有什么建议。我一直想不出理由——在这个地方碰面的理由。说到底,又有什么理由要碰面呢?”
“为了钱。”德鲁埃干脆地说道。
“这么说,那个可怜的沙里不仅遭到杀害,还被抢劫了?”
“是的,他身上有一笔数目可观的现金不见了。”
“您认为碰面的目的是为了分钱?”
“这是最明显的理由。”
波洛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不错,可为什么要在这儿呢?”他接着慢慢地说道,“对罪犯碰面来讲,这儿大概是最糟糕的地方。不过倒是个跟女人幽会的好地方……”
德鲁埃热切地向前迈了一步,兴奋地说道:“难道您认为……”
“我认为,”波洛说道,“格朗迪埃夫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我认为任何人都会为了她而爬上一万英尺的——如果她提出了这样的建议的话。”
“要知道,”德鲁埃说道,“这倒是很有意思。我从没考虑过她会跟这个案子有什么联系。毕竟,她已经连续好几年都到这个地方来了。”
波洛轻声说道:“没错……所以她的出现不会引起怀疑。而这可能就是选中这里作为会见地点的缘故吧,是不是?”
德鲁埃兴奋地说道:“您可真有想法,波洛先生。我会从这个角度调查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