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大厅,正好遇到钱德勒海军上将走进来。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外面明媚的阳光映出了他乌黑的身影。
他用低沉粗哑的声音说道:“你们俩都在这儿呢。波洛先生,我想跟您谈谈,到我的书房里来一下。”
弗洛比舍从那扇敞开的门走了出去,波洛则跟在上将身后走进了书房。他觉得好像是被传唤到指挥舱里去报告自己的行动似的。
上将示意波洛坐在一把安乐椅上,他自己坐在另一把上。波洛刚刚跟弗洛比舍在一起时深深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烦躁不安、紧张焦虑和暴躁易怒——极度精神紧张的表现。现在同钱德勒海军上将在一起,他感受到的则是一种绝望情绪,一种死寂的、深深的绝望……
钱德勒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戴安娜把您带到这儿来,我不禁感到遗憾……可怜的姑娘,我知道这事让她很难承受。但是……嗯……这不幸的事情是我们家的私事,我想您能理解,波洛先生,我们不希望有外人介入。”
“我的确能理解您的感情。”波洛说道。
“戴安娜,可怜的姑娘,她不能相信……我一开始也不信。也许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要不是我知道了——”
他顿住了。
“知道了什么?”
“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我指的是这个缺陷。”
“可您当初还是同意他们俩订婚了啊?”
钱德勒海军上将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您是说我当初就应该制止吗?可是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一点。休很像他的母亲——他身上没什么地方能让你想到他是钱德勒家族的人。我倒希望他在各方面都像她一样。从孩子一直到长大成人,他从来也没有一丁点不正常的地方,直到现在。我真闹不明白——该死的,几乎每个古老的家族里都有点精神病的痕迹!”
波洛轻声问道:“您没有找医生为他检查一下吗?”
钱德勒咆哮道:“没有,我也不打算去找!这孩子在这里由我照看是安全的。他们不能把他像头野兽那样关起来……”
“您说他在这里很安全,可别的人安全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波洛没有回答。他沉着地直视着上将那双哀伤的深色眼睛。
上将辛酸地说道:“各人各尽其职。您是在寻找罪犯!我的儿子不是一名罪犯,波洛先生。”
“现在还不是。”
“您说‘现在还不是’,是什么意思?”
“事态在发展……那些羊——”
“谁跟您说了那些羊的事?”
“戴安娜·玛伯里,还有您的朋友弗洛比舍上校。”
“乔治最好闭上他的嘴。”
“他是您的一个很老的朋友,对不对?”
“我最要好的朋友。”上将嗓音嘶哑地说道。
“他也是……尊夫人的朋友吧?”
钱德勒微笑了。
“对,我想乔治爱过卡罗琳,那是在她很年轻的时候。他一直没结婚,我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反正我是个幸运儿——我是这样想的。我把她抢过来了……却又失去了她。”
他叹了口气,双肩低低地垂了下去。
波洛问道:“尊夫人……淹死的时候,弗洛比舍上校跟您在一起吗?”
钱德勒点了点头。
“是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跟我们一道在康沃尔。我和她一起划船出去玩——他那天碰巧在家。我始终没弄明白那条船怎么会翻……肯定是突然漏水了。我们正在海湾里,潮水不断上涨,我竭尽全力托起她……”他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她的尸体两天后才被冲上来。感谢上帝我们没带休一起去!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如果当时他跟我们一起去了,对这可怜的孩子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如果那时一切就都结束了,倒也……”
又是一声深深的、绝望的叹息。
“我们是钱德勒家族最后的成员了,波洛先生。等我们一死,赖德这儿就再也没有钱德勒家的人了。休同戴安娜订婚时我曾希望……还是别说这个了。谢天谢地,他们还没结婚。我只能说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