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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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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北溪大全集卷五

宋 陈淳 撰

书问

初见晦庵先生书

十一月吉日学生乡贡进士陈某谨斋沐裁书百拜请备洒扫之礼於判府宝文侍讲先生门下某窃尝谓道必眞有人而後传学必亲炙真任道之人而後有以质疑辨惑而不差自孔孟没天下贸於俗学盖千四百余年得濓溪周子河南二程子者出然後斯道有传而正学始有宗主自程子至今又百余年矣见知闻知代不乏人然渊源纯粹精极眞可以当程氏之嫡嗣而无愧者当今之世舍先生其谁哉而天下学士有志於古欲就有道而正之者非先生亦谁与归哉某穷乡晩生愚鲁迟钝居於僻左无明师良友不蚤闻儒先君子之名自儿童执卷而世儒俗学巳蛊其中穷年兀兀初不识圣贤门户为何如年至二十有二矣始得先生所集近思录读之始知有濓溪有明道有伊川为近世大儒而於今有先生然犹未详也自是稍稍访寻其书间一二年三四年又得语孟精义河南遗书及文集易传通书与夫先生所着定语孟中庸大学太极西铭等传吟哦讽诵反诸身验诸心於是始慨然敬叹当时师友渊源之盛抽关啓钥如此之至而重自愧觉此身大为孔顔罪人而且益仰先生道巍而德尊义精而仁熟立言平正温润精切的实明人心洞天理逹羣哲会百圣粹乎洙泗伊洛之旨凡曩时有发端而未竟者今悉该且备凡曩时有疑辨而未莹者今益信且白宏纲大义如指诸掌扫千百年之谬误为後学一定不易之凖则辞约而理尽旨明而味深而其心度澄朗莹无查滓工夫缜密浑无隙漏尤可想见於辞气间故孔孟周程之道至先生而益明所谓主盟斯世独惟先生一人而已然求於书未如亲炙之为浃洽徒言之诵未若讲订服行之为实益故愚生窃不自量尝欲尽屏世学奔趋席隅面领其梗槩然後退而结茅於清泉茂林以毕其业而终吾乐独奈何事与心违家穷空甚无千里裹粮之资而二亲臞苶又日夺於仰事不给之忧汨没乎科举干禄之累而於此第窃有志焉不克实下手专研而精究今三十有二矣十年之间但粗猎涉悠悠蹉跎若存若亡枉逾夫子而立之年未免曹交徒食之计良心芜没百无一就駸駸下流甚惧甚恐去年秋赋夤缘有临安之役自谓是行也此累了未了其归也道武夷当径走五夫共洒扫於墙仞之下以纾其所素愿不谓命也天穷旧累依然而先生又此来矣某始闻之欢欣鼓舞谓向者十年愿见而不可得今乃得亲睹仪形於州闾之近殆天之赐欤旣而又自疑曰先生郡侯也某郡之一贱氓也贵贱之分有等且侯门如海府吏森严如截问学若之何而通请益若之何而便讲论若之何而欵故又迟迟者累月屡进而屡趦趄然是学不可一日废而见贤之心油然动於中终有不容遏且人生聚散不可期幸与贤者并世而生而邂逅又如此其密迩人未有拒我之形吾逆为之辞以自止是果於自暴自弃者也况先生以道学为天下宗师旣不得盛行於时犹当私淑於後乐育善诱循循不倦夫岂以鄙夫互童而遽弃之然互庭不敢私请辄冒昧先此导意并录旧日自警之章列於别幅以为贽先生傥以为可教而进之俾获预罏锤之末稍不失为君子之归是所愿望若不遇焉则亦命也安愚分退守穷庐只遥望门墙以自考而已敬恭俟命不备

孝根原

为人子止於孝近因读事父母几谏至父母之年不可不知等章极索玩味似畧见根原确定处未知是否试一言之夫人子於父母其所以拳拳竭尽如此笃切而不敢缓极至而不敢少歉者是果何为而如此也非父母使我如此也又非畏父母而然也又非冀父母於我如何也又非吾身自欲如何也又非圣人立法使人如此也又非畏神明谴之乡党议之朋友责之而然也其根原之所自来皆天之所以命於人而人之所以受乎天其道当然诚自有不容已处非有一毫牵强矫伪於其间也盖天之生人决不能天降而地出木孕而石产决必由父母之胞胎而生天下岂有不由父母胞胎而生之人乎而其所以由胞胎而生者亦岂子之所能必而亦岂父母所能安排计置乎是则子之於父母信其为天所命自然而然人道之所不能无俯仰戴履自此身有生以至没世不能一日而相离如欲离之必须无此身而後可然人岂能无此身岂能出乎天理之外哉旣不能无此身不能出乎天理之外则是决不能一日而相离旣不能一日而相离则决不可以不竭尽决不可空负人子之名於斯世决然在所当孝而决不容於不孝且如君者以天下奉以天下养父母之下唯子而已不以子之身勤劳奔走以事父母更教谁事哉设或使人为之岂理之宜乎或亲焉不免劳於自养岂事之安乎况子之身又非子之身父母之赐而天所与也天之命尔为人子者果何谓父母之生尔为子而字育惟谨者果何为壮尔体强尔力是岂欲使安闲空饱饮於天地间而全无所事乎则人子之竭力以尽所事於此岂得为过分乎维天於穆天命流行不曾停日复一日岁复一岁尺奔趱督趣乎其後往者不可以复反老者不可以复壮则亲不可得而再事亦不可得而久事是岂可逗留於前私窃自怠若挨推不行而格其於穆无疆之大命哉万一大愿未偿终天之隔虽欲孝谁为孝岂不为大欠缺大悔恨耶此仁人孝子所以必汲汲急於竞辰爱日无所不自尽奉天命而不敢稽?天职而不敢惰如执玉如奉盈如养婴儿无跬步不切於心盖必如此然後吾心始安俯仰无愧方足以偿愿塞责而恰得谓之人子不然则为天地间有罪虽安须眉面目立於人类中不得名之曰人子是无父母而生之人矣即是而观为人子止於孝其根原岂不昭昭可见乎夫岂自外来乎夫更孰有加於此者乎是岂不为人道大本确然终其身而不可易者乎妄论如此幸望裁教

君臣夫妇兄弟朋友根原

又尝因是而推君臣夫妇兄弟朋友其根原所自来莫非天命自然而非人所强为者并一言之未知当否夫天之生人羣然杂处愚智不能皆齐不能以相安必有才智杰然於中为衆所赖以立者是君臣盖天所命自然如此也然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则君君臣臣之所以当义亦岂自外来乎天之生人独隂不生独阳不成必隂阳合德然後能生成是夫妇亦天所命自然如此也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其分固一定而不可乱则夫夫妇妇之所以当别亦岂自外来乎天之生人虽由父母之胞胎然决不能一时羣生而并出必有先者焉有後者焉是兄弟亦天所命自然如此也思乎此则兄弟之所以当友亦岂自外来乎天之生人人必与人为羣决不能脱去与鸟兽为伍於是乎党类俦辈成焉是朋友亦天所命自然如此也思乎此则与人交之所以当信亦岂自外来乎夫君臣夫妇兄弟朋友旣皆天命所必然非由外而来则自此身有生以至没世决无所逃於天地间亦决不能一日而相离天下岂有离君臣离夫妇离兄弟离朋友而逃於天地之外絶不与世接之人哉俯仰戴履旣不能离此而兀然逃於天地之外絶不与世接则行乎其中其所当义当别当友当信决不可不随处各有以自尽思以奉天命而尽天职不然惮於为义而事骄谄则是不循天命之正为君臣而以私意为君臣矣岂天地统摄之权所寓哉惮於为别而事狎昵则是不循天命之正为夫妇而以私意为夫妇矣岂天地生化之根所寓哉惮於为友而事争?则是不循天命之正为兄弟而以私意为兄弟矣岂天地之序所寓哉惮於为信而事机诈则是不循天命之正为朋友而以私意为朋友矣岂天地并育并行之道所寓哉

事物根原

又尝因是而推之事物之间其根原之所自来皆天也敬献愚衷其当否焉夫天之生人首不能如禽兽之秃其顶则欲使人庄以冠身不能如禽兽之氄其毛则欲使人蔽以衣趾不能如禽兽之刚其爪甲则欲使人束其体则正其衣襟冠履乃天所以命於人如此也若祼袒徒跣则岂其天而专事华靡之饰亦岂其天哉天之生人赋以臀欲使之能坐赋以足欲使之能立则坐当如尸立当如齐亦天所以命於人如此也若箕踞跛踦则岂其天而专事释子之盘蹑亦岂其天哉天於人饥不能使之不食渇不能使之不饮则饮食者乃天所以使人充饥渇之患者也若厌之者为道家之辟谷而溺之者又穷口腹之欲则岂其天哉天於人昼不能使如夜之晦夜不能使如昼之明则昼作而夜息亦天所以使人顺隂阳之令者也若昼而为宰予之寝夜而为禅定之坐则岂其天哉以至头容之所以当直目容之所以当端手容之所以当?口容之所以当正皆莫非天也不然则天於人必偏其头侧其目参差其手飘揺其吻而生者矣视之所以当思明听之所以当思聪貌之所以当思?言之所以当思忠皆莫非天也不然则天於人必?其视聋其听槁其貌瘖其言而言而其所以视听言貌非礼之具亦必元与形俱生矣又至冬之所以当裘夏之所以当葛出门之所以当如宾承事之所以当如祭见齐衰之所以当变冕瞽者之所以当貌乡党之所以当恂恂宗庙之所以当便便亦无一而非天也不然则天於人元必皆无是等事而吾身之所接元亦必不复与是遇矣由是而观凡事物所当然皆根原於天命之流行非人之所强为决不容以忽而易之者人之所以周旋乎其间只奉天命而共天职耳苟於此而容其私心便是悖天命而废厥职不审事物间只如此推之是否

仁字近看未审认意定否请质诸明训之下夫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生所得以为心者其体则通天地而贯万物其理则包四端而统万善盖专一心之全德而为性情之主即所谓乾坤之元者也故於此而语其名义则以其冲融涵育温粹浑厚常生生而不死因谓之仁人惟巳欲蔽之是以生道息而天理隔絶遂顽然不识痛痒而为忍人人之所以体乎仁者必此身私欲净尽廓然无以蔽其所得天地生物之体其中眞诚恳恻蔼然万物之春意常存彻表彻里彻巨彻细彻终彻始浑是天理流行无一处不匝无一事不到无一息不贯如一元之气流行无间断乃可以当浑然之全体而无媿若一处稍有病痛一微细事稍照觉不到一顷刻稍有间断则此处便私意行而生道息理便不流通便是顽麻絶爱处乌得浑全是仁如人之一身浑是血气周流便是纯无病人才一指血脉不到便是顽麻不仁处商三子及夷齐虽皆许以仁然非正许以全德绎其辞意皆是从一节上说来但五子於一节上各做得极皆眞诚为之有以不咈乎其全体故孔子因各随事称许非若圣人大成地位其辞直截而无委曲也如顔子不违仁虽未端的许然辞意无所偏指较之五子却是具全体而圣人大成之亚也

仁者固是能好人能恶人公平无私然恐恶人之意常过寛好人之意常过厚恶人之心终较缓好人之心终较速

恕固是推已及人若不眞识恕只管泥推已及人则又拘拘说恕字骨不出不见得曾子所解贯字广大也某近觉此大意只是我这理流注去到那事物处但仁是流去到便熟滑恕用推方到较生澁所以恕为求仁之方者只为事事物物间易为私欲所隔有不到处便要得逐一推引这天理出去流注到那事物使千条万绪无所不贯也然亦不必须是待人接物处凡行止坐卧但少有一念之私理便隔絶便是不恕故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固敬也而亦莫非恕也居处?执事敬与人忠固仁也而亦莫非恕也凡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盖无一事之非恕也不审如此体认意有差错否又圣贤言恕多只就所欲字上言之如何是此处见心之所存为切否

忠恕

程子说忠恕以大本逹道为言只是借中庸此字言之其意自不同否盖中之为大本是专指未发处言之此忠之为大本则是就心之存主处眞实无妄为言彻首彻尾无间於巳发未发但就忠恕分别则忠主於心言恕通於事言然忠之彻首彻尾当其为忠时恕便包在其内及到那恕处这忠底又只在也如天命流行不巳自元至贞生物都包在其内而万物生生各遂处不已之命又只在也其实难截然分成两段去故发出忠底心便是恕底事做成恕底事便是忠底心

以上问目一卷文公答书云所示卷子看得甚精密同时又答其外舅李文书云安卿书来看得道理尽密此间诸生皆未有及之者知昏期不远正为德门之庆区区南官亦喜为吾道得此人也

北溪大全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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