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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

陆平民家给萧爷一个电话,叫他快去出席一个紧急会议。

“韩爷,你也跟我一起去罢。”

“好。……呃,不。”

“为什么?”

“也许我去了不大方便。”

“韩爷,你别吃醋呀。他打电话来当然希望你也去。他们这种人现在正用得着我们这种人哩。”

到了陆平民府,第一个听到的是不幸的消息。

军令院接到电报:才开到绿陰城去的第十七十八两个联队于今早一时叛变,将铁路折断,电线剪掉,把总指挥高功成监视了起来,一说已经枪毙了。

“绿陰城在什么地方,这地方重不重要?”我问。

“自然重要,”陆平民说。“绿陰是区防要塞之一,这地方一出事,velo联军可以直趋都会。”

“这一定同下流人有关系,”朱教士拍着桌子。“这狗禽的猢狲津的子孙!”

“镇静一点!”潘洛说。

于是议决的办法是:一方面停止下流人的征役,因为这些枪械万不能抓到他们手里去,现在还可挽回,这真是万幸,否则就危险极了。velo他们也决不敢动:他们已经兵变。一方面,派芒城的仕官学生去镇压绿陰城的风潮,好在他们的军械没有来源的。

日记正写到这里,陆家又有电话要萧爷去。

我说我不去了。但我定得等仲讷回来,看有什么消息。如有十分严重的,我一定回阳世去。……

十二时,萧仲讷爷满面高兴地回来。

“怎样?”我问。

“芒城的仕官学生已经到了绿陰。”

“这就是所有的消息么?”

“这不过是个附带的消息。”他卖关子地说。“主要的消息是个非常令人扫兴的消息。”

我不开口,我相信他一定忍不住要自己说出来的。

“是这样的。”他果然说了。

他说velo等三国来电给本联盟,谓双方的下流人及士兵捣乱应当撤去战争的准备,以免“根本上的”危险云。

这电报很使我安心。

萧爷最后又告诉我,严俊到芒城去了,亲自办理这镇压事件。

“论手段,严平民比陆平民强多了。口才尤其好,能把死的说得活过来。”

“那么选举的时候他怎么会失败的?”

“你真是!那又是一回事呀:那回是银行团帮助坐社。”萧爷又低声地:“潘平民想摆布他一下哩,这回。”

某日

一星期没写日记。这一星期,在特别戒严中过去了。戒严是为怕有什么叛乱。一方面,陆潘二平民给棉纱企业的那些下流人酌加工资。巴山豆大统领说他相信这是最稳妥,最彻底的镇压办法。

报载:gretago政府向世界宣言,主张和平,velo等与lampi等的冲突应交各区联合会的区联法庭仲裁。gretago向来拥护和平的。

“gretago大起恐慌了。”萧爷告诉我。

“它恐慌什么?”

“它在lampi,在vello,都投了十二万万金圆的资。这两边一交战,总有一边有损失的。”

昨天的消息,则是各区联合会接受gretago的提议,已决定派专员来调查了。这之间,不得有军事行动。

“世界各舆论机关,金谓区联措置得当。……今彼积极备战之二联盟,皆已停止军事行动,静待仲裁。此实和平之福音。……将来区联必能使世界永远和平也。……”

今儿个一早,我们又给陆平民邀去了。

在那里看见许多新闻记者,律师,大学教授,名流。熟人也全在这里,如司马吸毒,黑灵灵,易正心,赵蛇鳞,酱油王,等等。这好象是个宴会。连日来的紧张,都烟消云散。

陆乐劳给来宾看他所收藏的那些骨董。一位考据专家把那盘古氏开天关地之斧嗅一嗅。

“如何?”陆平民间。

“恐怕是假的,”那个慢慢他说。“据我的考证盘古爱怞tobacco,而这把斧子只有雪茄烟味。……”

有许多穿燕尾服的人拿了好几打香槟酒来。

“诸位,”潘洛叫,“现在和平了。……诸位,我们乐一乐罢。”

“诸位,我有几句话,”大统领巴山豆搓搓手说,“这些是关于本区的面子的。”

他停了一下。

“诸位,诸位都是本区的知名之上,所以想要诸位……”

说要在座各位去召集各学术团体及各校学生开个联席会议,通电世界,主张和平,并向政府要求和平,要求别侵略别人。这件事有三个用意:

一,表示现在之不交战并不是受卖国兵士之威胁,而是从民意。

二,表示这不交战并不是受gretago之威胁。

三,表示本区人真正爱和平,可见前此之战机迫发,其咎在对方而不在我。并且政府于答应这要求之后,博得个真正平民政治津神的美名。

萧仲讷爷便跟我,司马吸毒,黑灵灵商议:这联席会何时召集。

“进行愈快愈好。”萧爷说。

“明天就开会来得及么?”司马爷深思地问。

“我看,”黑灵灵插嘴,“今天下午,我们就可以把金色的苍蝇的肠子落在夜莺的五等文虎章上,并且要去看金牙齿的优默得不得到皮包的白玫瑰,得不得到九尾狐的母亲的墨水瓶。”

“好极了,”萧爷叫起来,“就是这么办。”

“吃过中饭就进行罢,”司马吸毒拉着黑灵灵的手。“韩爷,你跟萧是一组,好,就这样。我要走了,再会,祝你们神经衰弱。”

但他被陆平民留住了。陆平民叫所有的人都吃了便饭再走。我们四个人坐在内会客厅一角上闲谈。司马吸毒爷说他要跟酱油王商议一件事:他想把酒津用做皮下注射,不知办不办得到。……

“这不是万爷么?”仲讷打断司马的话。“万爷!”

“啊,你们都在这里。”那个万爷走过来说。

“你什么时候进都来的?”

“刚刚到。……以后我要在这里长住了。”

万爷脸上全是粉,领结上戳着一根两寸长的东西,象一支箭。

“万爷,我替你介绍韩爷。”司马爷便替我们介绍。

万爷掏出他的名片:

恋爱小说专家

兼诗人

兼幸福之男人万幸

登录执照v69

仲讷问他:“elbon奖金的事究竟怎样了?”

“早已决议了。你不晓得么?”

“报上没有载出来哩。”

“你别急,明后天这消息就传遍世界了。……许多报馆已经得到这消息,刚才我和敝乖乖下车时,就有许多记者来问敝乖乖。”

回家的途中,问萧爷那“幸福之男人”是什么意思。

“他的乖乖就是最著名的琪琪女士,所以他是幸福之男人,也是政府里注过册的。这回他乖乖要得elbon奖金了。”

下午我没出去,仲讷可忙了一个整半天。

街上那些煽惑战争的标语已撕了去。

某日

很关心绿陰城解决叛兵事件,但报上没有这消息。问仲讷,他也不知道,只晓得亲自出马的严俊平民到了绿陰。

“这没关系,”萧爷说,“这点点事还怕解决不了么。……我们到会场去罢。”

和平运动的提案,在会场里一致通过。

什么事全在当天办好了:当天拍了主张和平的通电,当天请求政府,而且政府于当天批准。街上出现了新的标语:

“和平和平和平和平……”

“和平万岁!!!!!!”

各地方团体预备举行一个和平大会,下流人亦得参与,惟须一律穿指定的服饰,并遵守地方政务局所颁布的规定。

“这回你总可以放心了吧,”萧爷微笑着。“你可以在这里多玩几天了。其实真打起仗来也不要紧,乐得看看爇闹。”

“和平,ai……”他自言自语地说。

某日

昨天万幸先生请我们吃饭。几个熟人都同席。酱油王老缠着仲讷和我谈天,他带来的一个听差挟着皮包跟定他。

“走开!”酱油王叱那听差,“规矩都不晓得!下去到万爷的听差那里去。”

那听差到低层去了。

“诸位爷原谅,这家伙是新来的,有许多规矩他不懂。”

快到开饭的时候,万爷家里的一个听差走到酱油王面前。

“酱爷爷,有个病人要会爷爷,”两手捧上一张名片。

“唔,是他。你去把我的听差喊来。”那听差挟了皮包来后,他又说:“把那美味金鸡纳霜拿给他。”

“喳!”去了。

“怎么还有什么美味金鸡纳霜?”萧爷问。

“金鸡纳霜是苦的呀!给下流人吃吃倒不要紧,上流人怎么吃得下?我就把金鸡纳霜用鸡汁,牛肉汁,酱油,冬菇,煮一下,就好吃了。”

停一会。

“现在的人好像愈过愈娇贵。昨天我那里来了一位小姐,要注射预防脑膜炎的针,她硬要我使麻醉剂。……”

“诸位爷,对不起,”主人万爷说。“我突然inspiration来了,打断了很可惜,让我先把这篇小说结构一下罢。”

他走到桌边会下,开了怞屉拿纸。但他并不去写什么。很快地从口袋里拿出两颗骰子,在桌上掷一下,嘴里说“唔,好的,”拿起笔来就写,大概写了三页,他休息了。

我去看那两颗骰子:上面并不是幺二三四五六,是些字——

其一,女伶,多愁多病的女子,女诗人,公主,女学生,妓女。

其二,男伶,多愁多病的男子,男诗人,王子,男教员,相公。

万爷告诉我,要写恋爱小说,便掷骰子,以决定这篇小说的主人婆与主人公。这回他所得的是:女诗人,相公。……

饭后万爷请我们去听戏,他说他乖乖明后天即会来都,那时候再请各位爷的乖乖。临走时他又把那根二寸长的小棍子插在领结上。

“这是什么?”我问。

“箭。”简单地答。

一路上司马吸毒跟酱油王说着酒津可不可以拿来做皮下注射的话。

某日

区内外各大报都登着前几天民众要求和平的新闻。它们都赞美这种爱和平的美德和政府的平民津神。区联会对此颇为满意云。

“又讯:人类学专家tamaati博士谓,彼确信今日之人类已较前两月之人类进步。……试观区联对战事之有力的制止,及彼邦人士之和平运动,实使吾人异常乐观也。……”

还有条消息:“祖邦之光荣?!!?:elbon奖金将给与琪琪女士!+!+!”

“琪琪女士为大恋爱小说专家万幸先生之乖乖,卒业于都会大学贤妻科。后创办《良人杂志》。关于贤妻一学,著述颇多,曾得gretago大学贤妻博士。……本届elbon贤妻奖金议决给予女士。……实为祖邦增光。……”

还登了她和万爷的像,上题:“贤妻专家琪琪女士(右)及其幸福之男人万幸先生(左)”。

下午饶三来,拖我们到陆乐劳家里去。这几天来陆家门口戒备非常森严,今天缓和多了,只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看了这样子很使人心宽。

陆平民对饶三说,不日就会有和平大会,不知地方政务局准备了没有。

“是的,早已准备了。”饶三恭敬地说。他见了陆平民还有点拘束的样子。

“不单是筹备游艺会哩,你知道,还须注意下流无耻的人们。这天是特别允许下流人参与的。”

“是啊,”萧爷插嘴,“这次和平大会差不多全是做给他们看的:他们如果觉得这和平靠不住,就会捣乱的。”

陆平民按按铃叫他的秘书。

“你请巴巴雄来。”

他随着又叫听差来,叫他拿太子牌的食品来奉客。

“这太子牌的食品是lampi区一位银行经理送我的。好贵哩!算起来每个要十五块金元。我先不告诉你们这食品是什么。”

但拿来的并不象可以吃的东西。只是一个个的纸包,上面印着津美的图案,一个人像,大概是所谓太子了。把这张纸剥开,是一个玲珑的小红色纸盒子,这盒子的盖构造得极巧妙,要不是陆平民开给我看,我还不会开。一揭开这盖,便迸出一股檀香味。还不是什么食品,是个金色的小包裹,再剥,又一个小盒子,大概是铜的,上这有浮雕着的裸体女人,两足站在两只球上。盒子上面有个小耳朵,挂着一把小钥匙,要用这钥匙才能开盒子。里面是用绸子做的鼻套一样的东西,系住一根丝带。解开丝带,就看见一些玫瑰花瓣似的东西。

“吃这个么?”仲讷问。

“不是的。”陆平民微笑。

果然,这些花瓣里面找出一个东西来了,用薄纸包的,很小很小,还不及指甲大。又把薄纸剥开,终于看见食品了,是——

瓜子,一颗瓜子!

当时还不敢信。往嘴里一送之后——的确是瓜子,也不甜,也不咸,也没什么香哩,只和平常买的瓜子一样。

“我也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瓜子哩,”陆平民说。“好吃吧,唔?味很厚吧?”

我想此地的瓜子一定很贵了。

“不,”平民说,“五分钱就可以买一斤。这个呢每颗要十五金元,自然好吃。平常我最不爱吃瓜子的。”

他又敬我一个。这回我仔细吃,但还吃不出什么异味。

“猪八戒吃人参果。”萧爷笑我。

“那你一定吃出异味来了,那就?”

“当然。”他停一下又说,“当然。”

又吃第三颗,我还是失败。

饶爷也笑:“韩爷,你不懂得……”

巴巴雄走了进来。陆平民也请他吃一颗麻烦的瓜子。他费了十分钟把这粒瓜子送到口里,不置可否。

“潘平民对于这和平大会的日期,意见如何?”陆平民问巴爷。

“他说等区联派员来的时候举行。区联来电报,那些专员已经动身了。”

“也好,这不成问题。不过我想等过了龙圣哲百年祭再举行。”

“龙圣哲百年祭,唔,地方政务局已经在筹备……不错,就是后天。”巴巴雄瞧了饶三一眼。

“地方政务局已经筹备好祭事,”饶三迅速地接上去,“而且打电报去请高博士了。”

巴巴雄很忙地就要走。

“那我就把这意思对潘平民说了罢。”

我们走时陆平民送我们三人六颗瓜子,每人两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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