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保里精明,他就是沈大钊回乡的那一天,叫把金莺小姐带回去了。在白白梨花似的开满了山头的隆冬,保里又到竹屿村来了。幽暗的梦宗家的大烟间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我说过啦!”保里吐了一个烟气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现在果然咯。”梦宗沉郁地借着鬼火似的烟灯的光,一再读着手里的信。
“梦宗先生大鉴:
前承优待,感谢莫名。昨得章洪培来函,谓‘十月间,因兄面情,故未将竹屿村妖孽除去。今令媛想已假归。弟等将择日起事矣!真沼之唐某,为弟等除去后,万民额庆,想兄亦能谅弟等用心之苦也!云云。弟与先生,交深谊厚,断不忍坐视不救。曾为兄着人前去说情,佥谓要卖一命,非千元不办。说之再三,至少亦须八百,未知先生意下如何,特着保里前来询问,还望面示一切。……弟沈大钊启”
读着读着,梦宗似乎一点点宽心了。最后,他皱了皱眉,立起来,爽然地说:
“好的里哥儿,叫你多多拜上沈先生,那笔款子,五天后一定会有报答的。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辜负里哥儿和沈先生的好意的。”
“哈哈哈,”保里昂然地笑,“当然,我们是为了你,真的也用尽心机了。那次,沈先生也是叫我去说的。我保里不是什么人,不管他们怎么红眼绿发,还是和他们硬派理论,总算给减了二百呢……”
“是的,是的,一切我都知道。”梦宗逞着笑脸说,“对你,我将来,特别酬谢,怎么样?”
“那笑话,那笑话。你的事,我保里敢不尽心!”。这样,竹屿村的谣言又沸腾了:
“预备十二月卅夜,要把竹屿村全村烧去呢!”“而且,她们都说,现在竹屿村最有钱的,便是南京开木器店的莫如!虽然主人不在家,少爷也行呢!”“还有,还有在上海杨庆和银楼作事的那一家,有一个六十岁的老父,值得请一请呢!”于是宏斐伛着背,跑到白车门去:
“辛亥时候,我是跑到城里去加入过大同党的。”宏斐开口就是这么说:“象老和尚,他入的是自由党,和我不同。自由党便是自己的党,所以不知道世事的。我大同党,却是大而同之,万事皆知。所以这些谣言,还请你们留心。”
莫如的女人于是战战兢兢地跑到梦宗先生家来。
“那有什么呢,我是全仗沈先生。既然你们不放心呢,送上四五百元去,也就了事了。”梦宗先生坦然地说。
在杨庆和做事的那家的父亲,也燃着胡子跑到梦宗先生家来。
“那有什么呢,我是请过沈先生了,既然你们不放心,就请拿出五六百元来,什么事就可了……”
然而殷实户的钱尽管送,谣言却尽管起来。
“在竹屿村庙中是最好的,先杀庙总管,后焚庙屋,这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竹屿村还有××、××,都是殷实户呢!”
于是族长从小屋里伸出头来,对梦宗说:
“万事要请你主张,千不是,万不是,总是我们自己不好,不要让菩萨也遭了殃。”
“那有什么法想呢,元宵不要开灯,也可撙节千元左右,就送去给他们去了吧。”梦宗先生回答着。
五天中,全个竹屿村,都陷入在风雨飘摇中。直到保里来了,把那些钱整整地捧去了后,那些谣言,也就渐渐平息了。
除夕前三天,梦宗先生的家又大请起客来。这一次大田的收买,主要的中人,便是大同党党员宏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