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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会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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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成宗大德二年(公元1298年),由于孛罗是已故丞相齐国公的儿子,因此被任命为宣徽院使。当时萨都剌是佥判官,东平王荣甫是经历官,三家相联都住在海子桥西一带。虽说宣徽出身相门,甚是富贵,所居住的宅邸也是宏大壮丽,可以说是无人能比,但他并没有纨绔子弟的恶习,平日里读书识字,擅长文学,礼敬贤士,当时的人们都交口称赞,表示十分认同和肯定。在宣徽宅第的后面有一座被称为杏园的园子,名字蕴含了“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意思,而园中花卉之奇特,亭榭的漂亮程度,在贵族人家中可以说是位居第一。由此,每年的春天,宣徽的各位妹妹、几个女儿,总要邀请院判、经历两家的宅眷,在园中设立秋千游戏,并且大摆宴席,高高兴兴地玩耍,充满欢声笑语。而且,其他两家也都会隔一天设宴答谢,如此宴会要从二月末延续到清明后,这段时间又被称为“秋千会”。

一天,枢密院同佥官帖木尔不花的公子拜住正巧从杏园的外面经过,听到园中传来一阵阵的笑声,于是就在马上抬起身往里面看,只见此时秋千荡起,欢声正浓,他便藏在柳阴中偷看,发现宣徽的女儿全都是国色天香,久久不忍离去。后来,被管门的人发觉,就跑去报告宣徽,宣徽知道后急忙叫人去追拿他,可拜住被发现后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回到家后,拜住把这件事情全都告诉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就请来媒婆到宣徽家去说亲。宣徽说:“莫不是前日爬墙偷窥的儿郎吧?我也正打算要为女儿选婿,可让他到我家来让我看看,如果真的是才貌兼备的话,我自当把女儿许配给他。”媒婆回去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同佥,同佥特意嘱咐拜住精心打扮修饰一下,然后才去拜访宣徽家。来到宣徽家,宣徽见他相貌俊美,心中欢喜,可不知道相貌之下是否有真才实学,于是就想要出题试试他,随即说道:“既然你喜欢看秋千,为什么不以此为题,《菩萨蛮》为调,填写一首南词呢?”说罢,拜住就挥毫泼墨,用蒙古文写道:

红绳画板柔荑指,东风燕子双双起。夸俊与争高,更将裙系牢。牙床和困睡,一任金钗坠。推枕起来迟,纱窗月上时。

宣徽对于他敏捷的才思很是喜欢,但又担心这是在来之前就已经作好了的,或者干脆就是让别人替写的,所以接着便命人安排宴席来招待他,席间,又让他用《满江红》词吟咏一下树上的黄莺。拜住听到后便把浙江明纸剡溪纸摊平,用汉字写完就呈送给宣徽看。宣徽读后非常高兴,说道:“我今天真的是遇到好女婿了!”随即就当着他的面,把第三夫人的女儿速哥失里许配给了拜住,并让三夫人叫来了速哥失里,与拜住相见。其他女儿听说后也都透过窗缝偷看,看到拜住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便私下向速哥失里祝贺道:“真可以说是‘门阑多喜气,女婿近乘龙’啊!”后来,同佥便挑选吉日向宣徽下聘礼。聘礼的礼物之多,聘书词章之雅,在京都中盛传,被认为是一大盛事。现将拜住的《满江红·莺》词附录在这里:

嫩日舒晴,韶光艳,碧天新霁。正桃腮半吐,莺声初试。孤枕乍闻弦索悄,曲屏时听笙簧细。爱绵蛮,柔舌韵东风,愈娇媚。幽梦醒,闲愁泥。残杏褪,重门闭。巧音芳韵,十分流丽。入柳穿花来又去,欲求好友真无计。望上林,何日得双栖,心迢递。

不久,谏官以同佥家豪华奢侈为由,上本弹劾他为官不正、贪污受贿,结果因此被罢官免职,收押在御史台监狱。没过几天,同佥帖木尔不花就在监狱里得了病,因先前是朝中大臣,按照元朝律例,允许释放出狱,回家医治。但回家不到十天,同佥就去世了,并且全家上下也都染上了疾病,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近死绝,全家唯独拜住一人得以保全。转瞬之间,同佥一家轰然倒塌,家破人亡,资产散尽。

宣徽原本想着要把拜住接回家里收留他,供他读书上学,可怎奈三夫人却怎么也不同意。话说,宣徽虽然妻妾众多,但唯有三夫人最得宣徽宠爱,让她执掌家中的一切大小事务。她看到家中的其他女儿都嫁入了富贵之家,尽享荣华,可自己的亲生女儿女婿家竟然落得如此田地,所以坚决要悔亲。女儿速哥失里对母亲劝说道:“两家结亲就是结义,一旦和他人订立盟约,就不能够随意更改,而要有始有终。女儿我不是不知道各位姊妹家的繁荣兴盛,心里也非常羡慕,可既然已经结亲,就不能欺瞒鬼神,又怎么能够因为他家遭此变故,变得一贫如洗就背弃先前的婚约呢?”但父母根本听不进她的劝告,结果硬是把她另外许配给了许平章阔阔出的儿子僧家奴,平章家礼仪的隆盛,要远远超过之前同佥家的。不料,在成婚那天,花轿才刚抬到半路,速哥失里就暗中解下缠脚的纱带,在轿子里自缢,待花轿抬到大门口,她就已经断气了。三夫人知道后急忙命人把爱女抬回了家,眼见已经回天乏术,无奈只能把嫁妆聘礼一同放入棺材内入殓,并把棺木暂存在清安寺中。

拜住听说这件事后,当夜就偷偷摸摸地前往清安寺哭奠,哭完后,用手敲打棺木说道:“小姐你可否听到,拜住在这里啊!”忽然棺木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应答,说:“郎君您现在可以打开灵柩,我已经复活了。”拜住看了一下四周,只见棺木被漆钉牢牢地固定着,他一人根本就打不开。于是,他就与寺庙里的僧人商量说:“还劳烦师父们能够帮帮忙打开灵柩,至于开棺的罪名,我会独自承担,绝不会让你们受牵连。而且开棺后,棺木中的所有珍宝财物,我也都会与师父一块分享。”僧人原本就知道棺中财物甚是丰厚,也早有了染指贪利之心,所以就帮着拜住用斧头撬开了棺盖。打开棺木后,速哥失里果然复活了,两人看着对方都非常的高兴。接着,速哥失里便脱下手上的一对金钏和头上的一半首饰,作为对僧人的酬谢,其余还剩下价值几万贯的东西。于是,他又央求僧人们能够买些漆来把棺木整修一下恢复原状,不要让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安排好一切,拜住就带着速哥失里远走高飞,来到了开平府。两人在这里住了一年,任何人都不清楚他们的底细。由于他们当初带着还算丰厚的财物,加上拜住来到这里后又开馆教授几个蒙古学生,每个月也都有一定的收入,所以生活也算是比较宽裕。

后来,宣徽奉旨出任开平府尹。宣徽刚刚来到开平府,就想着聘请一个幕宾,但开平府的读书人很少,幕宾极难寻找。这时有人对宣徽说道:“最近有个读书人带着家眷从京都来到此地居住,也是色目人,这个人平时在民间设馆授徒,确实是个有学问的人。府尹如果想要请幕宾,那么此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于是,宣徽急忙召请,后来发现竟然是拜住。宣徽原本想着他肯定是流落丧命了,没想到如今见他面色红润,衣服齐整,心里非常疑惑,就问:“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又娶了谁家女子?”于是,拜住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如实告诉了他。宣徽不敢相信,便命人将拜住的妻子用轿子抬来,想不到确实是自己的女儿速哥失里,全家都十分惊讶震动,又喜又悲。但是宣徽还是担心眼前这女子是否是屈死之鬼假托人形,特意前来幻惑年轻人的,所以又暗中派人到清安寺调查询问当时参与此事的僧人,结果僧人与拜住说的完全一样,后来打开棺木,也确实只是一具空棺。使者回来把调查的结果报告给了宣徽,宣徽夫妇既惭愧又感叹,此后对待拜住更加的仁厚,还招他做了上门女婿,最后终老在宣徽家。

拜住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取名教化,官至辽阳等处行省左丞,早早地就去世了。次子取名忙古歹,小儿子取名黑厮,都是可以佩带器械的值宿殿卫。其中,忙古歹先死,黑厮官至枢密院主官枢密院使。明兵攻打到燕地的时候,元顺帝来到清宁殿,把三宫的皇后妃子、皇太子召集在一起,商议如何躲避明兵的事情。黑厮与丞相失列门痛哭流涕地向元顺帝劝谏道:“这天下,是世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我们应当死守。”可元顺帝并没有采纳,而是在半夜时分打开建德门逃跑了,黑厮等人也只得跟随着进入了沙漠,后来结局如何就不为人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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