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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正误卷一 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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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章句序

先生辈何不如此学,如此教?【第三段】

孔子与三千人习而行之,以济当世,是圣人本志本功;删述是老来无奈何方作底,朱子认作诵而传之,误矣。【第五段】

大学在记中通是一篇,而朱子务将古人书装裁就训诂式样,分作十一章,竟指前一段为经,后十段为传。又因有「曾子曰」说不通,复说是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皆何所本?甚矣!其好自用也。【第六段】

先生辈恐不能出此两项,而其害更甚于两项。其谁知之?伤哉!

其惑世误民、充塞仁义者固多,而总不如先生辈之甚。两程出而前圣之道始乱矣,伤哉!表章此书,乃在次简编、发归趋乎?恐夫子之宪章文、武者不是如此。【第七段】

是月孝宗内禅。孝宗十六年。【第八段】

戴本大学【礼记原文】

首章下「此谓知本」二句,「所谓诚意」章,「诗云瞻彼淇澳」二节,「康诰曰克明德」至「止于信」,「子曰听讼」章,「所谓修身」下,皆同今本。

大学对小学而言,即包注中大人之学了。盖吾儒原是学为君相、为百职。便是庶人,谁无个妻子、兄弟、仆从?以道治吾身便是明,以道治他们便是亲,明亲到十分满足便是至善。此个大人,是人人有分可做的;此个学功是人人有力当做的。异端是不上此条道的;曲学是自身上做几分,不能合天下以为量的;霸术是治民上做几分,不以修身为本的;隐怪又是异端中雄杰,要出至善外做十二分的。总坐不知止耳。注「必至于是而不迁」,意最好。【「大学之道」节】

不知止,则曲学、偏霸、异端都说是道,这道那有定?知止而后道有定了。这「定」字便收煞上面三个「在」字。道无定,则朝廷上曲学、偏霸、异端纷纷胡混;里巷间曲学、偏霸、异端穰穰胡闹,朝野都不能静。定了而后能静。那不静时,搅扰底上下都不得安稳。静而后能安。那不安时,惊哄底人心惶惑,莫说至善,并是非、利害都不觉,如何能虑?安稳了,人心才有主张,不糊迷,在下者才能研究道理,明伦察物;在上者才能审几度务,出谟定命。安而后能虑。这明亲至善之道,若非心细如发,如至圣之文理密察,断不能得。「虑而后能得」下三句,正是能虑能得了,则近大学之道矣。开头以「大学之道」一句起,后而以「则近道矣」一句收,前后呼应,经文甚明。朱注「志有定向,所处而安」等,似属模糊。向在上蔡,张仲诚先生又谓定静安虑是明德工夫,大近禅家定觉之说了。【「知止」节】

李植秀问「格物致知」。予曰:『知』无体,以物为体,犹之目无体,以形色为体也。故人目虽明,非视黑视白,明无由用也。人心虽灵,非玩东玩西,灵无由施也。今之言『致知』者,不过读书、讲问、思辨已耳,不知致吾知者,皆不在此也。辟如欲知礼,任读几百遍礼书,讲问几十次,思辨几十层,总不算知。直须跪拜周旋,捧玉爵,执币帛,亲下手一番,方知礼是如此,知礼者斯至矣。辟如欲知乐,任读乐谱几百遍,讲问、思辩几十层,总不能知。直须搏拊击吹,口歌身舞,亲下手一番,方知乐是如此,知乐者斯至矣。是谓『物格而后知至』。故吾断以为「物」即三物之物,「格」即手格猛兽之格,手格杀之之格。此二格字见古史及汉书。」秀问:「不先明理,如何行?」予曰:「试观孔子,何不先教学文,而先孝弟、谨信、泛爱乎?又何不先教性、道、一贯而先三物乎?且如此冠,虽三代圣人,不知何朝之制也。虽从闻见知为肃慎之冠,亦不知皮之如何暖也。必手取而加诸首,乃知是如此取暖。如此菔蔬,虽上智、老圃,不知为可食之物也。虽从形色料为可食之物,亦不知味之如何辛也,必箸取而纳之口,乃知如此味辛。故曰:『手格其物,而后知至。』故予尝曰:不解圣人之行者,证之圣人之言;不解圣人之言者,验之圣人之行。试观孔门,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周公以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不可见大学首自行习下手乎?朱注「穷至事物之理」,夫穷至,不犹然一「致」字乎?穷至其理,不犹然一「知」字乎?是解成个「致知在致知」矣。以张仲诚、王法干二贤友之高才卓识,一则言操存明理,然后把明白心到物上去,是知至而后物格矣;一则知宋儒为不学无术,而口口只道明理,是知当格物而不愿出穷理之套矣。圣道不几亡乎?与二友费许多气力,只为此一句关头不破也。」【「古之欲明明德」节】

学、庸似不必分右第几章。如此章,首条明德也,次条亲民也,三条受天命、止至善也。故本文结曰:「无所不用其极。」谓之「释新民」可乎?又因此处有几个「新」字,并前「亲民」亦改作「新」。总之,老先生辈以章句训诂为学,亦要将古人经书都做作章句训诂体段。噫,千里矣!【「汤之盘铭」节】

今解家只理会「切磋琢磨」四字,全不理会四「如」字正义是甚。赫,盛大。喧,宣着貌。注似颠倒。「终不可諠」,「民不能忘」,谓之新民亦可。【「诗云瞻彼淇澳」节】

其贤是前王作人之化,培植人才,思皇多士,不显亦世者,后王得举用之,以辅翼政事。而贤其贤亲其亲是前王子孙之多【第二「贤」字下原脱「亲」字,据大学补。】,一本九族,姬姓不狂惑者皆为诸侯,后王得亲睦之,以藩屏王室。「而亲其亲」明载文、武之政。九经内曰:「尊贤也,亲亲也。」俗解模糊。【「诗云于戏」节】

注训「大畏民志」「明德既明」【云云】,极得。但解「无情」作「无实之人,【「无」下原衍「情」字,依朱注删。】不敢尽虚诞之辞」,是说无实之人不敢告谎状耳,然则有情实之人还得尽真正屈枉之辞,岂可言无讼,岂所云「使无讼」乎?是畏民志使不敢进耳。岂大畏民志,使不得尽乎?夫情即常言恩情、情义之情。大凡争讼,皆起于无情义之人。大人明明德于天下,使仁让成风,人知羞恶。概世皆有情之人,方愧我之仁未及、让未及而相爱相敬之不暇,又岂有责人之不仁、不让而起争起讼者乎?即有一二无情义者,亦口羞说不得。便强说一两句,自己见他人仁让,终是羞惭说不尽,便强说几句,旁人便阻拦劝解,终「不得尽其辞。」总是满天下都有个「明明德」,都有个「顾諟明命」,都知畏天命、畏大人,都成个「缉熙敬止」底乾坤,这方是「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方是「大畏民志。」批注何啻千里!【「子曰听讼」节】

吾辈须日夜自问:吾心必如何恶恶,方是「如恶恶臭」;必如何好善,方是「如好好色」。再自问:吾心果真如此好否,如此恶否?方不堕自欺坑子里,方得坐在「自谦」地方上受用受用。【旧见「所谓诚其意者」节】

甲戌春夜自讼过,忽思:心之动曰意,意不过好恶两念,好恶不过好善、恶恶两路。其诚意实下手处,要好恶真挚【「挚」字原误「擘」,据文义改。】,好善「如好好色」,心极笃,不浮慕,念极专,不旁杂,功极紧,不松散;恶恶「如恶恶臭」,望而拒之,闻而避之,去而远之,疾掩耳塞鼻,不时刻停待。总之,好善务必得好方真,恶恶务必去恶方真,纯是一番不自瞒、不自缓、不自恕、不自放的工夫,谨之至也。此意是他人不及见不容替代底,故谓之「自谦」。谦者,谨也,不自满假也。此「自」字便是「独」,「谦」字便是「慎」,故紧承之曰:「君子必慎其独也。」试看「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为不善正是不能好善真、恶恶真也。「无所不至」正是自松散、自放侈、自满假、不自谦、不慎独的样子。「见君子而后厌然」,何如不见人时自心厌然?「如好」「如恶」二句,是自己厌然处,是自谦处,是慎独处。后「十目」「十手」「其严乎」画出自谦、厌然样子。通章何处讨快活意,改作「慊」,妄矣!【「小人闲居」节】

此书若使后人传释,一派禅宗矣。以「身」改作「心」,把身心判成两个矣。「有所忿懥」等,正是就身上发动出来说,莫忽过了「有所」二字。「身有所忿懥、恐惧」【云云】,则其心不得正处也。下节更明,全分不得那是身不修,那是心不正。大凡后儒解书失旨,都因释氏重心轻身,别而为二,与文字章句之见先在胸中,便相扞格,非改字添字解不去矣。【「所谓修身」节】

古人正心、修身、齐家,专在治情上用工夫,治情又专在平好恶上用工夫,平好恶又专在待人接物上用工夫,故引莫知子、莫知苗之谚,作榜样与人看。吾辈可以知所用力矣。二章合看更佳。【「此谓修身」节】

后世之为治者,全不从平好恶上做正、修工夫,故末梢上做许多事业,毕竟会差,所以为霸术。后世之为学者,离了治情讲心性,离了平好恶讲治情,离了待人接物讲平好恶,所以为禅宗。春秋、战国、秦、汉亡大学之道者,霸术也。唐、宋、元、明至今世,亡大学之道者,禅宗也。然霸术之亡道易见,禅宗之亡学难见,故吾之恶禅宗也,甚于恶霸术。【「所谓齐其家」节】

看一部大学,自诚意、正、修、治、平,总是个好恶工夫到底。【「故谚有之曰」节】

上平言孝、弟、慈,下专引「康诰曰如保赤子」而以「养子」释,正终首节「亲民」二字之义,后「民之父母」更明。知大学在礼记原通是一篇,则自知不必改「亲」为「新」,亦不必分右经、右传几章矣。【「康诰曰如保赤子」节】

民之父母非亲乎?「此之谓民之父母」,犹言此之谓「亲民」也。【「诗云乐只君子」节】

「命」字如何竟改「慢」、改「怠」?予玩辞意,当是「先命」连读。下命即一命再命之命。「举而不能先命」,犹言虽或举用而不能大用也。过,罪也。远罪即上文迸、放,犹言虽或退黜,而不能迸、放也。一气读到「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二句,乃断其失,「是谓」二字自明。【「见贤而不能举」节】

以义为利,圣贤平正道理也。尧、舜「利用」,尚书明与「正德」、「厚生」并为三事。利贞,利用安身,利用刑人,无不利。利者,义之和也。易之言「利」更多。孟子极驳「利」字,恶夫掊克聚敛者耳。其实,义中之利,君子所贵也。后儒乃云「正其谊,不谋其利」,过矣!宋人喜道之,以文其空疏无用之学。予尝矫其偏,改云「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孟献子曰」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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