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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学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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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这篇辩论,题目叫“毁学”,辩论的目标在于李斯,其原因在于李斯的“毁学”——他向秦始皇提出建议,不准收藏和传播儒书。秦始皇接受了李斯的建议,采取了焚书的坚决措施。后来儒生们出来反对,这才发生“坑儒”事件。文学在盐、铁会议上攻击李斯“毁学”,而大夫则高度赞扬了李斯“功侔伊、望,名巨泰山”。这充分表现了两派观点的不可调和性。

大夫曰:夫怀枉而言正,自托于无欲而实不从,此非士之情也?昔李斯与包丘子俱事荀卿,既而李斯入秦,遂取三公,据万乘之权以制海内,功侔伊、望,名巨泰山;而包丘子不免于瓮牖蒿庐,如潦岁之蛙,口非不众也,然卒死于沟壑而已。今内无以养,外无以称,贫贱而好义,虽言仁义,亦不足贵者也。

【注释】

“此非”原作“非此”,今据张之象本、沈延铨本、金蟠本乙正。

李斯:战国时楚上蔡人,荀况的学生。他入秦后,帮助秦始皇统一了天下,废封建,立郡县,徙豪强,销兵器,修弛道,同文书,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各个方面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始皇死后,他误听阴谋家赵高之计,矫诏杀害了扶苏,立胡亥为二世皇帝。不久,他自己也被赵高杀害了。见《史记·李斯列传》。包丘子:又名浮丘伯,亦作“鲍丘”,秦末汉初的儒生,曾与李斯一起求学于荀况。荀卿:即荀况,战国末赵人。汉人避汉宣帝讳,称为孙卿。

侔(m¥u):相当。伊、望:伊尹和吕望(姜太公)。

瓮牖(y%u):以破瓮做窗户,形容房屋简陋。蒿庐:简陋的草房。陆贾《新语·资质篇》:“鲍丘之德行,非不高于李斯、赵高也,然伏隐于蒿庐之下,而不录于世,利口之臣害之也。”当即此文所本。

潦岁:多雨水的灾年。

此句疑当作“虽好言仁义”。《史记·货殖传》:“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即此文所本。

【译文】

大夫说:心怀鬼胎而满嘴仁义道德,自称没有私欲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这难道不是你们的真实情况吗?从前李斯和包丘子同在荀况门下学习,后来李斯到了秦国,很快当上了宰相,他掌握国家大权,治理天下,功劳可与伊尹、姜太公相比,名声比泰山还高;而包丘子却贫困潦倒,住在破草棚里,像灾年的蛤蟆一样,叫喊得不是不厉害,然而终于死在水沟里。现在你们在家不能养活父母妻子,在社会上没有名望,贫贱却喜欢谈论礼义,虽然满嘴仁义,也是不算可贵的。

文学曰: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1),睹其罹不测之祸也(2)。包丘子饭麻蓬藜(3),修道白屋之下(4),乐其志,安之于广厦刍豢(5),无赫赫之势,亦无戚戚之忧(6)。夫晋献垂棘(7),非不美也,宫之奇见之而叹,知荀息之图之也。智伯富有三晋,非不盛也,然不知襄子之谋之也。季孙之狐貉,非不丽也,而不知鲁君之患之也。故晋献以宝马钓虞、虢,襄子以城坏诱智伯(8)。故智伯身禽于赵(9),而虞、虢卒于并晋,以其务得不顾其后,贪土地而利宝马也。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10)。”今之在位者,见利不虞害,贪得不顾耻,以利易身,以财易死。无仁义之德而有富贵之禄,若蹈坎阱,食于悬门之下(11),此李斯之所以伏五刑也(12)。南方有鸟名鹓鹐,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飞过泰山,泰山之鸱俛啄腐鼠,仰见鹓鹐而吓(13)。今公卿以其富贵笑儒者,为之常行(14),得无若泰山鸱吓鹓鹐乎?

【注释】

(1)“谓”、“为”古通用。不食:指吃不下饭。

(2)罹(l0):遭受。

(3)饭麻:麻,当作“糜”,粥。饭糜,以粥为食。蓬藜:是两种野草,即上文之“蒿庐”,谓贫贱者之居。

(4)白屋:用白茅所盖的房子。

(5)“于”犹“如”也,见王引之《经传释词》。

(6)戚戚:忧惧的样子。

(7)晋献垂棘:春秋时晋献公为攻打虢国和虞国,先派荀息将垂棘之璧和一匹良马送给虞国国君,请求借路去攻打虢国。虞国大夫宫之奇劝虞君不要答应,指出虞、虢两国是唇齿相依的邻邦,唇亡则齿寒。虞君不听,宫之奇就带全族出走了。不久,晋灭虢,回军又灭了虞。事见《左传·僖公二年》。

(8)襄子以城坏诱智伯:智伯,春秋末、战国初晋六卿之一,名瑶,势强益骄。他强迫韩、赵魏割城给他,韩、魏献了城。赵襄子却不肯,智伯怒,遂率韩、魏合攻赵。赵襄子奔到晋阳,智伯引汾水灌晋阳。后来赵与韩、魏密谋联合,里应外合消灭了智伯,共分其地,建立了韩、赵、魏三个国家。事见《史记·赵世家》。

(9)禽:通“擒”。

(10)文见《论语·卫灵公篇》。

(11)悬门:吊在空中的一种沉重的能上下开闭的闸门。

(12)五刑,五种刑罚。古代刑法规定:当三族者,都先在鼻子上刺字,再斩去左右脚趾,再用竹板打死,再砍掉脑袋,最后把全身骨肉剁成肉酱,放到集市中去示众。见《汉书·刑法志》。李斯就是具五刑而死的。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及《李斯列传》。

(13)文见《庄子·秋水篇》。鹓鹐(yuanch*):古代传说中一种像凤凰的鸟。醴泉:甘美的泉水。鸱(ch0):猫头鹰。

(14)姚范曰:“‘为’字衍。”陈遵默曰:“‘为’读为“‘谓’。”郭沫若认为:“之”犹“其”。

【译文】

文学说:当李斯做秦国的宰相时,秦始皇重用他,大臣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然而荀卿却预见到李斯将要遭到不测之祸,因而替他担心,饭也吃不下去。包丘子虽然以粥为食,茅屋为家,住在草房中修身养性,对自己的志向却满怀信心,如同那些住在高大的房子里,吃着丰盛的肉食的人一样安然自处。虽然没有显赫的权势,但也不用忧心忡忡。晋献公的“垂棘”之璧,不是不美,宫之奇见了却为之叹息,知道了荀息的企图。智伯的财富比韩、魏、赵三家都多,不是不强盛,然而却不知道赵襄子将要算计他。季孙的狐貉皮袄,不是不华丽,然而却不知道鲁君就要陷害他。过去晋献公用宝马来引诱虞、虢,赵襄子破坏晋城来诱骗智伯。所以智伯被赵所擒,而虞国、虢国终于被晋国吞并,都是因为他们只想得到东西而不考虑后果,贪得土地和宝马的缘故。孔子说:“人没有长远的打算,必然要灾祸临头。”现在为政的,只看到眼前利益而不考虑后患,贪得财利而不顾羞耻,必然为利害身,为财丧命。没有仁义道德而享有富贵俸禄的人,就好像踩在陷阱上、站在闸门下吃饭一样危险,这就是李斯之所以具五刑而死的原因。南方有种鸟叫鹓鹐,不是竹实它不吃,不是甘泉它不喝,当它飞过泰山时,正好有只猫头鹰在低头吃一只腐臭的老鼠,猫头鹰抬头看见了鹓鹐,就愤怒地吓唬鹓鹐。今天,大夫以自己的富贵来耻笑儒生,这是你们习以为常的做法,岂不是像泰山的猫头鹰吓唬鹓鹐一样吗?

大夫曰:学者所以防固辞,礼者所以文鄙行也。故学以辅德,礼以文质。言思可道,行思可乐。恶言不出于口,邪行不及于己。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礼以行之,孙以出之。是以终日言,无口过;终身行,无冤尤。今人主张官立朝以治民,疏爵分禄以褒贤,而曰“悬门腐鼠”,何辞之鄙背而悖于所闻也。

【注释】

固辞:鄙陋的语言。

文:装饰。

《孝经·圣治章》:“言思可道,行思可乐。”

《礼记·祭义篇》:“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

《礼记·中庸》:“从容中道,圣人也。”

《论语·卫灵公篇》:“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孙”同“逊”,谦逊的意思。

《孝经·卿大夫章》:“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就是此文所本。冤尤:与“怨恶”意义相同。

语本《论语·泰伯篇》:“出辞令,斯远鄙倍矣。”“背”、“倍”古通。

【译文】

大夫说:你们学习是为了防止说鄙陋的话,讲礼是为了掩饰粗鄙的行为。所以学习应对德行有帮助,礼应对人的品质有所修饰。讲话要考虑符合道理,做事要考虑使人高兴。恶言不出口,坏事不去做。行为合乎礼节,不慌不忙,合乎正当的事理。所以,根据礼来办事,用谦逊的态度对人说话。这样,终日说话也不会失言,终生做事也无冤仇。今天皇上设官吏立朝政以治理百姓,分别官爵的等级和划分俸禄的多少以奖励有才能的人,而你们却把这些说成是“悬门腐鼠”,你们说的话怎么这样粗野而违背道理,和我们所听到的完全相反呢?

文学曰:圣主设官以授任,能者处之;分禄以任贤,能者受之。义贵无高,义取无多。故舜受尧之天下,大公不避周之三公;苟非其人,箪食豆羹犹为赖民也。故德薄而位高,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夫泰山鸱啄腐鼠于穷泽幽谷之中,非有害于人也。今之有司,盗主财而食之于刑法之旁,不知机之是发,又以吓人,其患恶得若泰山之鸱乎?

【注释】

箪食豆羹:原意指简单的饭食,这里指微薄的俸禄。赖:通“厉”,有害于的意思。力小原作“力少”。《易经·系辞》下:“子曰:‘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即此文所本。

【译文】

文学说:皇上设官位授职于人,有才能的人可以担任;划分俸禄给贤者,有才能的人才可以享受。由义而得贵,不嫌官位高,取之以义,不嫌傣禄多。所以舜接受了尧的天下,姜太公接受了周朝三公那样的高位,假如不是他们那样的人,即使俸禄很少也是有害于民的人。所以道德浅薄却做上了大官,能力不大却担任了要职,这种人很少是没有祸难的。泰山的猫头鹰吃腐鼠只是在深泽幽谷之中,对人并没有什么害处。今天的官员,盗窃国君的财产,逍遥于刑法之外,殊不知盗窃国家财产,是会受到刑法的制裁的。还去恐吓别人,后患之大难道泰山上的猫头鹰能比得上吗?

大夫曰:司马子言(1):“天下穰穰,皆为利往(2)。”赵女不择丑好,郑妪不择远近(3),商人不媿耻辱(4),戎士不爱死力,士不在亲,事君不避其难,皆为利禄也。儒、墨内贪外矜(5),往来游说,栖栖然亦未为得也(6)。故尊荣者士之愿也,富贵者士之期也。方李斯在荀卿之门,阘茸与之齐轸(7),及其奋翼高举,龙升骥鹜(8),过九轶二(9),翱翔万仞,鸿鹄华骝且同侣(10),况跛牂燕雀之属乎(11)!席天下之权,御宇内之众,后车百乘,食禄万钟(12),而拘儒布褐不完,糟糠不饱,非甘菽藿而卑广厦(13),亦不能得已。虽欲吓人,其何已哉(14)!

【注释】

(1)司马子:即司马迁,字子长,汉代夏阳(今陕西省韩城县)人,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史记》的作者。

(2)语出《史记·货殖列传》。穰穰(rang):忙忙碌碌。

(3)郑妪:即郑女,为避免和上文“赵女”重复,故变言“郑妪”。

(4)媿:同“愧”,羞惭。

(5)矜(jin):庄重。

(6)栖栖(x9)然:忙碌不安的样子。

(7)阘茸(tar%ng):这里指地位卑下的人。轸(zh7n):古代车子后面的横木。这里指车子。与之齐轸:犹言并驾齐驱。

(8)骥鹜(j@w)):骥,骏马。鹜,奔驰。

(9)过九轶(y@):“九”,九重天。轶,超过。“二”,指龙和马。即直上九重天,超过龙和马。

(10)鸿:大雁。鹄(h*):天鹅。

(11)跛牂(b%zang):瘸足母羊。

(12)钟:古代容量单位,六斛四斗。万钟,形容俸禄很高。

(13)菽藿:豆叶。

(14)“已”,通“以”,用。

【译文】

大夫说:司马迁说:“天下的人匆匆忙忙,都是为了追求财利而奔走往来。”赵国的女子选择丈夫不管相貌美丑,郑国的少女选择丈夫不论路途的远近,商人不怕耻辱,士兵不惜卖命,读书人不关心自己的亲人,为侍奉国君不避艰难,都是为了追求财利和俸禄。你们这些儒、墨之徒内心贪婪而表面上自夸无欲,到处游说奔波忙碌,不也是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吗?所以,尊贵荣誉是读书人所向往的,富贵荣华是读书人所期望的。当李斯在荀卿门下做学生的时,地位卑微的人都和他并驾齐驱,等到他展翅高飞,如蛟龙腾空、骏马飞驰一样,直上九重天,超过龙和马翱翔在万里高空,天鹅和骏马也很难做他的伴侣,更何况是瘸脚的母羊和燕子、麻雀之类呢!他掌握全国的大权,统治天下的民众,出门时跟着百辆车队,俸禄有万石粮,而你们这些固执的儒生,衣衫不整齐,糠菜吃不饱,并不是你们喜欢吃野菜和不想住好房子,只是得不到罢了。虽然想吓唬人,那又有什么用呢?

文学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1),贤士徇名,贪夫死利(2)。李斯贪其所欲,致其所恶。孙叔敖见于未萌,三去相而不悔(3),非乐卑贱而恶重禄也,虑患远而避害谨也(4)。夫郊祭之牛,养食朞年(5),衣之文绣,以入庙堂(6),太宰执其鸾刀(7),以启其毛;方此之时,愿任重而上峻坂(8),不可得也。商鞅困于彭池(9),吴起之伏王尸(10),愿被布褐而处穷鄙之蒿庐,不可得也。李斯相秦,席天下之势,志小万乘;及其囚于囹圄(11),车裂于云阳之市(12),亦愿负薪入东门(13),行上蔡曲街径,不可得也。苏秦、吴起以权势自杀,商鞅、李斯以尊重自灭,皆贪禄慕荣以没其身,从车百乘(14),曾不足以载其祸也!

【注释】

(1)语本《论语·里仁篇》。

(2)《文选》贾谊鹏鸟赋》:“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

(3)孙叔敖:春秋时楚国令尹(相当丞相)。三去相:孙叔敖三次为令尹而三次被罢免,但他不懊悔。事见《庄子·田子方篇》、《吕氏春秋·知分篇》、《淮南子·道德篇》、《氾论篇》及《史记·焦循传》、《邹阳传》、《汉书·贾山传》等。

(4)“患”字原脱,今据明初本订补。

(5)朞(j9)年:即一周年。朞同“期”。

(6)《史记·庄周传》:“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庙堂:举行祭祀的屋子。

(7)《诗经·小雅·信南山》:“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太宰:古时掌管王室膳食的官。鸾刀:即刀环带铃的刀。

(8)“上”原作“止”,今据卢文弨说校改。

(9)《史记·六国年表》:“秦孝公二十四年,商君反,死彤地。”“彤地”当作“彭池”,二字都是形近而错了的。

(10)吴起为楚悼王变法,楚国日以富强。悼王死,楚国贵族群起而攻之,把他射杀在楚悼王尸旁。吴起拔矢插入悼王尸中,伏尸而死。事见《吕氏春秋·贵卒篇》。

(11)囹圄:古代监狱的名称。

(12)“裂”原作“制”明初本、华氏活字本作“裂”,《御览》六四五引也作“裂”,与《淮南子·人间篇》及许慎注合,今据改正。云阳:秦代左冯翊县名,故城在今陕西省淳化县北,秦时设有监狱,因此常在此处决犯人。《史记·李斯传》说李斯腰斩咸阳市,当是传闻异词,不必据彼改此。(13)“东”原作“鸿”,今据王先谦说校改。

(14)从车,上文作“后车”,义同。

【译文】

文学说:君子想的是仁义道德,小人想的是耕田种地。贤能之士以身殉名,贪财的人为利而死。李斯贪恋富贵尊荣,导致恶果。孙叔敖预见到未来,三次被免掉丞相的职务并不懊悔,并不是他喜欢做一个下等人而讨厌很高的傣禄,是他从长远考虑,为避免恶果而谨慎从事。用作郊外祭天的牛,喂养了一年以后,给它穿上绣有花纹的衣服,送入庙堂,太宰手拿带铃的尖刀,将要拨开它的毛(杀它),到这个时候,即使它愿意拉重的东西去爬越高大的山坡,那已经不行了。当商鞅被困在彭池,吴起中箭伏在楚悼王尸体上的时候,他们即使想穿着粗布衣服,住在穷困偏僻的草棚里,已经不行了。李斯辅佐秦始皇时,掌管天下的权势,志气之大,连万乘大国都觉得小;等到他被关在牢狱中,被车裂于云阳之市时,即使愿意背着柴禾,进入上蔡东门,走在弯曲的小街上,也是不行了。苏秦、吴起为了权势而丧失性命,商鞅、李斯为了功名利位而自取灭亡,他们都是因为贪图俸禄、羡慕荣华而害了自己的终生,虽然随从的车子有百辆之多,但是还不够装载他们的祸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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