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艮寅(锷)问:
孔子大一统所以泯杀机也。今之贤士大夫欲督其督、郡其郡、邑其邑,无乃与夫子
大相刺谬乎?
教习梁批:
古今万国所以强盛之由,莫不由众小国而合为一大国,见之美国、英国、德国、意
大利、奥斯马加、日本、瑞士皆是也。前此互争是以弱,今合为一是以强,孔子大一统
之义正为此也。见美、日诸国所办各事,皆有数种大政提归政府办理,如海军、陆军、
刑律、交涉之类;其余地方各公事则归各地方自理,政府不干预之。此是最善之法。今
中国则反是。
如海军之类应归于一者也,而南北洋各自为政,不相顾焉;一盗案之微,州县治之
足矣,而上劳朝审,皆极可笑。然至今日,方且并此之法而不能整顿,于是中国不徒变
为十八国,并且变为四万万国矣。国权之失,莫过于是。政府现无可望,则不得不致望
于督抚州县,若能有一省、一府、一县之整顿,则余省、府、县亦不无万一之望。
左景伊问:
日舰东来,款赔地削,国益蹙矣;强邻凯觎,莫知所御,种益弱矣;耶稣天主,流
传极远,教益微矣。中土士大夫咸知国蹙、种弱、教微之非计,而究之国之所以蹙、种
之所以弱、教之所以微之故,及思所以补苴其国、繁殖其种、维持其教之道,茫乎未之
知也。吾师所以保国、保种、保教之说勉受业等,幸垂示焉。
教习梁批:
必知所以保国,然后能保国也;保种、保教亦然。一人之力不能保也,则合多人之
力以保之。多一知此理之人,即多一能保之人;若使天下人人能知之,则无不保之国,
无不保之种,无不保之教矣。必如何而后能知之,非学问不为功也。王文成曰:“未能
知,说甚行?”然亦未有能知而不能行者。若知而不行,必非真知也。故学者亦但求知
而已。勉强学问,天下可办之事正多,我非大言以欺诸君也。
李洞时问:
昨闻梁先生言混沌初开、三世递嬗之义,谓西人考草木世后,为禽兽畜类之世;禽
兽畜类世后,然后人类始盛。信哉斯言也!然不必以西人考之也,即今相食之理推而知
之。夫今之禽兽畜类何以食草,人何以食禽兽畜类也?意者盛极必衰,泰极必否,天之
然也。天厌草木之教习梁批:
此言生人生物之理,指未有制作时而论。若既生之后已有制作,则以强吞弱,以大
弱小,此又一世界,不得混看此理。西人有天演论,极发明之。
杨树谷问: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徒。”读书至此,
不免有疑。夫委贽为臣,当临难无苟免,何得不谏君于过,而竟以去云乎哉?虽曰当时
人主不足以有为,而臣道之不可不尽也明矣。孟子之意究竟何如?
教习梁批:
(记)曰:“非特君择臣也,即臣亦择君。”又曰:“君使臣以礼。”夫臣也者,
与君同办民事者也。如开一铺子,君则其铺之总管,臣则其铺之掌柜等也,有何不可以
去国之义?六经之中,言此等道理者极多,绝不为怪异也。自秦以后君权日尊,而臣之
自视,以为我实君之奴隶。凡国事之应兴应革,民事之应损应益,君之所为应直谏犯颜
者,而皆缄默阿谀为能,奴颜婢膝以容悦于其君,而“名节”二字扫地尽矣。至于今日,
士气所以委靡不振,国势所以衰,罔不由是。此实千古最大关键矣。其亦未闻孟子之大
义焉耳!
周宏业问:
读《滕文公篇》,似滕文公亦能用孟子之言矣。然其弱削如故也。岂大国五年、小
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乃如此耶?想孟子行教之人,断不言行不顾若此。请问其故安在?
教习梁批:
问得很好。然滕文当时实未尽行孟子之言。凡任一人,举一事,必尽其所长,乃可
责其成效。若仅行其一二端,则有时反以生弊而已。今日中国之行西法是也。行之无条
理、无片段,而反咎西法之寡效,可乎?观毕战问井田,以后更无下文,则滕当时必未
尽行孟子之言明矣。行孟子言者谁乎?今日欧美诸国是也。美国远在西半球,而欧洲之
民襁负归之;瑞士弹丸黑子之国,而西国凡有大政事,皆会议于此焉。所谓为政于天下
者非耶?
陈其殷问:
张博望之通西域,人谓其首开边衅,然今日之中国又苦塞而不通。功之则外祸之始
基也,罪之则大同之起点也。岂远大之略非一时克睹其效与?
教习梁批:
地球万国之必不能不相通者,天道也。人力虽强,可逆天乎?故欲闭关自守以冀绝
外患者,中国人至愚极陋之言也。
张博望之功大矣,西人为哥伦布大会,我中国亦为大会以记张博望之功。罪云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