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乙酉(前156)汉景帝元年,尽庚午(前111)汉武帝元鼎六年。凡四十六年。
乙酉(前156) 孝景皇帝元年
冬十月,尊高皇帝为太祖,孝文皇帝为太宗,令郡、国立太宗庙。
丞相嘉等奏:“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盛于孝文皇帝。高皇帝宜为太祖之庙,孝文皇帝宜为太宗之庙,天子世世献,郡国宜各立太宗庙。”制曰:“可。”
春正月,诏:“听民徙宽大地。”
诏曰:“郡、国或硗狭,无所农桑;或饶广,水泉利。其议民欲徙宽大地者,听之。”
夏,赦。 复收民田半租,三十而税一。 减笞法。
初,文帝除肉刑,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笞五百者率多死。是岁,诏曰:“加笞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人。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三百曰二百。”
以张欧为廷尉。
汉景帝
乙酉(前156) 汉景帝前元元年
冬十月,尊奉高皇帝为太祖,孝文皇帝为太宗,令各郡、各诸侯国修建太宗庙。
丞相申屠嘉等大臣上奏:“功绩没有比高皇帝更大的,圣德没有比孝文皇帝更盛的。应该把高皇帝的庙定为太祖庙,把孝文皇帝的庙定为太宗庙,让后世的天子世世代代供奉,各郡和各诸侯国应该在当地修建太宗庙。”景帝批示道:“可以。”
春正月,景帝下诏:“听任百姓迁徙到宽阔的土地。”
景帝下诏说:“各郡和各国,有的地方瘠薄狭小,不能从事农桑生产;有的地方富饶广阔,水利资源便利。如果百姓中有想迁徙到宽阔的土地去的,任由他们迁徙。”
夏季,大赦天下。 朝廷减少向百姓征收田税的一半,税率为三十分之一。 景帝减轻笞法。
起初,文帝废除肉刑,表面上看是要减轻刑罚,实际上却多杀了人,被笞打五百下的人大多被打死了。这一年,景帝下诏说:“增加笞打的次数和判处死刑没有什么两样,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也被打成了残废,难以正常生活。应该颁定法律,原先应该笞打五百下的改为笞打三百下,原先应该笞打三百下的改为笞打二百下。”
景帝任命张欧为廷尉。
欧事帝于太子宫。虽治刑名家,为人长者,未尝言按人。专以诚长者处官,官属亦不敢大欺。
丙戌(前155) 二年
冬十二月,有星孛于西南。 令男子二十始傅。 春三月,立子德为河间王,阏为临江王,余为淮阳王,非为汝南王,彭祖为广川王,发为长沙王。 夏四月,太皇太后崩。六月,丞相嘉卒。
时内史晁错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嘉自绌,疾错。内史门东出不便,更穿一门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庙堧垣也。嘉闻,为奏请诛错。客有语错,错恐,夜入宫自归。至朝,嘉请,上曰:“错所穿乃外堧垣,故冗官居其中;且我使为之,错无罪。”嘉罢朝,曰:“吾悔不先斩错,乃为所卖。”欧血而死。
以陶青为丞相,晁错为御史大夫。 彗星出东北。秋,衡山雨雹。
大者五寸,深者二尺。
荧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间,岁星逆行天廷中。
丁亥(前154) 三年
冬十月,梁王武来朝。
梁孝王以窦太后少子,故有宠。居天下膏腴之地,赏赐
张欧曾经在太子宫中事奉过景帝。他虽然研究刑名法律,却为人宽厚,未曾说过要审查别人。专门任用忠厚长者为官,他的下属官吏也都不敢太欺骗他。
丙戌(前155) 汉景帝前元二年
冬十二月,在西南天空有彗星出现。 景帝下令男子从二十岁开始登记名籍,承担国家的兵役和徭役。 春三月,景帝封皇子刘德为河间王,刘阏为临江王,刘余为淮阳王,刘非为汝南王,刘彭祖为广川王,刘发为长沙王。 夏四月,太皇太后去世。 六月,丞相申屠嘉去世。
当时,内史晁错数次请求私下里和景帝谈论国事,景帝每每听取他的意见,对他的宠幸超过了九卿,法令经过晁错的建议多有更定。丞相申屠嘉自行黜退,非常嫉恨晁错。内史府的门东出不方便,就又开了一个门南出。而这个南门开在太上皇庙外空地的围墙上。申屠嘉听说这件事以后,上奏景帝,请求诛杀晁错。有人告诉了晁错,晁错很惊恐,连夜进宫自首,请求景帝保护。到上朝时,申屠嘉奏请诛杀晁错,景帝说:“晁错打穿的只是宗庙外边的围墙,一些原来的散官也住在里边;而且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晁错没有罪过。”申屠嘉退朝以后,说:“我后悔没有先斩杀了晁错,现在反而被晁错出卖了。”于是吐血而死。
景帝任命陶青为丞相,晁错为御史大夫。 东北天空出现彗星。 秋季,衡山下了一场冰雹。
冰雹大的直径有五寸,积深有二尺高。
火星逆行接近了北极星,月亮竟出现在北极星的区域,木星在太微星座间逆行。
丁亥(前154) 汉景帝前元三年
冬十月,梁王刘武来朝见景帝。
梁孝王刘武因为是窦太后的小儿子,所以很受窦太后的宠爱。居住在天底下最富饶肥沃的土地之上,他所得到的赏赐
不可胜道。府库金钱,珠玉宝器,多于京师。筑东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三十余里。招延四方豪俊之士。每朝,入则侍上同辇,出则同车射猎;留或半岁。梁侍中、郎、谒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门,与汉宦官无异。
上尝与宴饮,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传于王。”王辞谢,虽知非至意,然心内喜。詹事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婴因病免,太后除婴门籍。梁王以此益骄。
春正月,赦。 长星出西方。 洛阳东宫灾。 吴王濞、胶西王卬、胶东王雄渠、菑川王贤、济南王辟光、楚王戊、赵王遂反。以周亚夫为太尉,将兵讨之。杀御史大夫晁错。二月,亚夫大破吴、楚军,濞亡走越,戊自杀。
初,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杀之。吴王称疾不朝。京师系治、验问吴使者,吴王恐,始有反谋。后使人为秋请,文帝复问之,对曰:“‘察见渊中鱼不祥’,唯上弃前过,与之更始。”于是,文帝乃赦吴使者归之,而赐吴王几杖,老,不朝。
多得数不过来。府库里的金钱、珠玉宝器比京城里的还要多。梁孝王修建了东苑,方圆达三百多里,扩建了他的都城睢阳城,周长达到七十里。大规模兴建宫室,修建了架在空中的通道,达到了三十多里。梁孝王还招揽延纳天下的豪杰志士。每次朝见,梁孝王入宫就陪侍景帝同乘一辆辇车,外出就和景帝同乘一辆御车去打猎;留在长安住了将近半年。梁孝王的侍中、郎官、谒者在名册上登记,可以出入天子的殿门,与汉朝廷的宦官没有什么区别。
景帝曾经和梁孝王一起宴饮,和缓地对梁孝王说:“等我百年以后,就把皇位传给你。”梁孝王口上辞谢,尽管知道这不是很认真的话,但内心还是很高兴。詹事窦婴捧着一杯酒向景帝进言说:“天下是高祖的天下,皇位由父亲传给儿子,这是汉朝的规定,怎么能传给梁王呢?”窦太后因此憎恨窦婴,窦婴于是称病辞职,窦太后将窦婴的名字从可以进出天子殿门的名册上除去。梁孝王从此更加骄横。
春正月,大赦天下。 彗星在西方的天空上出现。 洛阳的东宫发生火灾。 吴王刘濞、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淄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楚王刘戊、赵王刘遂造反。景帝任命周亚夫为太尉,率领兵马讨伐叛乱的七国军队。景帝杀死御史大夫晁错。二月,周亚夫大破吴、楚叛军,刘濞逃到越国,刘戊自杀。
当初,孝文帝在位时,吴国的太子入京朝见,得以陪侍皇太子饮酒、下棋。吴太子下棋时与皇太子争棋路,不恭敬,皇太子拿起棋盘将吴太子砸死了。吴王假称身体有病,不来朝见皇帝。京城的官员拘押、审问了吴王派来的使者,吴王很惊恐,这才产生了谋反的念头。吴王后来派人代替他去长安行秋季的朝见之礼,文帝又盘问吴王为什么不来朝见,使者说:“俗话说‘察见深渊里的鱼,不吉利’,请求皇上不再追究吴王从前的过失,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于是,文帝释放了吴国的使者,让他们回去;而且还赏赐给吴王几案、手杖,表示照顾他年岁大,不必来京朝见。
吴谋益解。然以铜盐故,百姓无赋,卒践更,辄与平贾;岁时存问茂材,赏赐闾里;他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公共禁弗予。如此者四十余年。
晁错数言吴过可削,文帝不忍。及帝即位,错曰:“高帝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吴王不朝,于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德至厚;王当改过自新,反益骄溢,诱天下亡人谋作乱。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上令公卿、列侯、宗室杂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错又言:“楚、赵有罪,皆削一郡;胶西有奸,削其六县。”
方议削吴,吴王恐,因发谋举事。闻胶西王勇好兵,使人说之,又身至胶西面约。遂发使约齐、菑川、胶东、济南皆许诺。
初,楚元王好书,与鲁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诗》于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为中大夫。穆生不耆酒,元王每为设醴。及孙戊即位,常设,后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遂称疾卧。申公、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与?今王
吴王的谋反之心也就渐渐消除了。但是,因为吴国境内铜和盐都很丰富,百姓可以不交纳赋税;到百姓应该为官府服役时,都由吴王发放代役金,另外雇人服役;每逢过年过节,都要慰问有贤才的人士,赏赐百姓;其他郡国的官吏要到吴国来捕捉逃亡的人犯,吴国都加以禁止,拒不交出人犯。这样,前前后后持续了四十多年。
晁错多次上书言说吴王的罪过,认为应该削减他的封地,文帝不忍心惩罚吴王。等到景帝即位,晁错进言道:“当初高帝分给三个不是嫡亲的诸侯王的封地,就占了全国的一半。如今吴王不来朝见,按照古代的法律应该处死,文帝不忍心这样对待他,对他的恩德太深厚了;吴王应该改过自新,反而更加骄横,招诱天下逃亡的人,图谋作乱。如今削减他的封地,他也要谋反;不削减他的封地,他还是会谋反。如果削减他的封地,他反得快,但为害小;不削减他的封地,他反得慢,但为害更大。”景帝下令让公卿、列侯、宗室一起讨论晁错的建议,没有人敢提出非意,唯有窦婴一个人与晁错发生争执。晁错又进言道:“楚、赵两国有罪,都应削减一个郡的封地;胶西王刘卬有不法行为,应削去六个县的封地。”
正在议论要削去吴王的封地,吴王听说后很恐慌,于是打算兴兵作乱。听说胶西王刘卬勇武好战,便派人去劝说他,又亲自到胶西国和刘卬当面约定叛乱。于是派使者与齐王、淄川王、胶东王、济南王约定举事,这几个诸侯王都表示同意。
当初,楚元王刘交喜好书籍,与鲁地的申公、穆生、白生都从师于浮丘伯,学习《诗经》。等到刘交当上楚王以后,任命他们三人为中大夫。穆生不喜欢喝酒,每次宴饮时,楚元王都替他准备甜酒。等到楚元王的孙子刘戊即位后,开始还常常准备甜酒,后来就渐渐地忘了。穆生退席后说:“可以离开了。不设置甜酒,表明楚王已经怠慢我了,不离开的话,楚国人会给我套上刑具游街示众。”于是穆生托辞生病,卧床不起。申公、白生极力劝他仍然为楚王效命,说:“难道你不记得先王的恩德了?现在楚王
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穆生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王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与久处,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戊稍淫暴,太傅韦孟作诗讽谏,不听,亦去。戊坐削地事,遂与吴通谋。申公、白生谏戊,戊胥靡之,衣之赭衣,使雅舂于市。
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吴王遂起兵杀汉吏。胶西、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亦皆反。楚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赵相建德、内史悍皆谏被杀。齐王后悔,背约城守;济北王城坏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发兵。胶西、胶东、菑川、济南共攻齐,围临菑,赵王遂发兵住其西界,北使匈奴与连兵。
吴王悉其士卒二十余万,闽、东越亦发兵从。起广陵,西陟淮,并楚兵,遗诸侯书,罪状晁错,欲合兵诛之。破梁棘壁,乘胜锐甚。梁遣将军击之,皆败还走。
初,文帝且崩,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至是,上乃拜亚夫为太尉,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郦寄击赵,栾布击齐,窦婴屯荥阳,监齐、赵兵。
初,错更令三十章,诸侯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为也?”错曰:“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
一时疏忽,礼貌不周,你何至于这样呢?”穆生说:“君子见机行事,而不是整日等候。先王礼待我们,是因为他心中有道义;现在楚王忽视我们,是因为他忘记了道义。忘记道义的人,怎么能和他长久共处下去,我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一点小小的礼节吗?”于是穆生称病,离开了楚国。刘戊渐渐地荒淫残暴起来,太傅韦孟作诗,对他进行委婉的批评,刘戊不听,韦孟也离开了楚国。刘戊因为犯罪被削夺了封地,就和吴王通谋叛乱。申公、白生劝谏刘戊,刘戊罚他们做劳役,穿上赭色的囚衣,在街市舂米。
等到朝廷削夺吴国会稽郡、豫章郡的文书传到,吴王就起兵叛乱,杀死了汉朝廷的官员。胶西王、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楚王、赵王也一起叛乱。楚相张尚、太傅赵夷吾,赵相建德、内史王悍,都因劝谏被杀。齐王后悔参加叛乱,违背了盟约,依据城池抵御乱军;济北王的城池坏了还没有修好,郎中令劫持了他,使他不能发兵叛乱。胶西王、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联合攻打齐国,包围了临淄城,赵王刘遂将他的部队调到赵国的西部,又派使者与北方的匈奴联络起兵。
吴王征发了所有的兵马二十多万,闽、东越也发兵响应。吴王在广陵起兵,向西渡过淮河,与楚国的兵马会合,向诸侯发布文书,声讨晁错的罪状,准备联合进兵诛杀晁错。叛军攻破了梁国的棘壁,乘胜进军,势不可当。梁王派将军抵抗,都被打败逃回。
当初,文帝临死前,告诫太子说:“如果有紧急情况,周亚夫足以统兵作战。”至此,景帝任命周亚夫为太尉,率领三十六员大将前往攻打吴、楚叛军;派郦寄攻打赵国,派栾布攻打齐国,窦婴驻扎在荥阳,监视齐、赵两国兵马。
当初,晁错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诸侯纷纷表示反对。晁错的父亲听说这件事以后,从颍川赶来京城,对晁错说:“皇上刚刚即位,你负责处理政事,侵夺削弱诸侯,离间皇室的骨肉亲情,社会舆论都有怨言,你为什么这么做呢?”晁错说:“不这么做的话,天子无法尊贵,宗庙不得安宁。”晁错的父亲说:“刘氏是安宁了,但晁氏就危险了。”于是服毒而死,临死前说:“我不忍心见到大祸
逮身。”后十余日,七国反,以诛错为名。
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素与吴相袁盎不善,未尝同堂语。至是,谓丞史曰:“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计谋。”人有告盎,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愿至前口对状。婴入言,上乃召盎。盎入,上方与错调兵食。问之,盎对曰:“不足忧也。”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豪桀,白头举事,何以言其无能为也?”对曰:“吴铜盐之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而为谊,不反矣。”上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盎曰:“吴、楚相遗书,言贼臣晁错擅適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欲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今独有斩错,发使赦之,复其故地,则兵可毋血刃而俱罢。”上默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乃拜盎为太常,密装治行;令丞相、廷尉劾奏错“不称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制曰:“可。”错殊不知。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错衣朝衣斩东市。乃使盎使吴。
降在我身上。”此后过了十几天,吴、楚等七国以诛杀晁错为名举兵叛乱。
景帝与晁错讨论出兵平叛的事,晁错想让景帝亲自率兵征讨,而他自己留守长安。徐县、僮县附近、吴国还没能攻占的地方,可以送给吴国。晁错向来与吴相袁盎关系不好,从未在一个房间里说过话。至此,晁错对御史丞、侍御史说:“袁盎接受了吴王的很多金钱,专门替吴王掩饰,说他不会谋反,如今吴王果然叛乱了,我想奏请惩治袁盎,他应该知道吴王的计谋。”有人告诉了袁盎,袁盎惊恐,连夜拜见窦婴,对他说明了吴王谋反的原因,希望能到景帝面前亲口说明原因。窦婴入宫报告了景帝,景帝于是召见袁盎。袁盎入宫时,景帝正在与晁错调度军粮。景帝询问袁盎,袁盎说:“吴、楚叛乱不足担忧。”景帝说:“吴王依山铸钱,熬海水制盐,招诱天下豪杰,到他年老时才兴兵作乱,怎么能说他不会有所作为呢?”袁盎回答说:“吴国有采铜、制盐方面的便利是事实,不过哪有什么豪杰被他招诱了呢?假设吴国真的能招纳到英雄豪杰,也会辅助吴王行仁义之事,是不会反叛的。”景帝问:“有什么计策吗?”袁盎回答说:“请皇上让左右回避。”景帝让人退出,只留下晁错一个人。袁盎说:“我要说的,人臣不应该知道。”于是景帝让晁错退出。袁盎说:“吴、楚互相通信,说贼臣晁错擅自贬谪诸侯、削夺封地,因此他们才叛乱。意欲向西进发,共同诛杀晁错,恢复原有的封地才肯罢休。如今之计,只有杀了晁错,派人赦免吴、楚等国,恢复他们原有的封地,就可以兵不血刃,让他们一起撤兵。”景帝沉默了很久,说:“我能怎么办?我不能为了顾惜一个人而谢罪天下。”于是封袁盎为太常,让他秘密收拾行装准备出使吴王;又命令丞相、廷尉弹劾晁错“辜负皇上的恩宠和信任,想让皇上和诸侯、百姓疏远;又想把城邑送给吴国,全无臣下的礼节,大逆不道。晁错该当腰斩,他的父母、妻儿、兄弟,不管老少一律公开处死”。景帝批示说:“可以。”晁错还不知道。景帝派中尉召晁错,骗他说乘车巡行市中,晁错穿着朝服在东市被斩。景帝于是派袁盎出使吴国。
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以言军事见上。上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以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帝喟然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盎至吴,吴欲劫使将,盎得间脱亡,归报。
周亚夫言于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许之。亚夫乘六乘传,将会兵荥阳。发至霸上,赵涉遮说亚夫曰:“吴王素富,怀辑死士久矣。知将军且行,必置间人于殽、渑厄狭之间。且兵事上神密,将军何不从此右去,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击鸣鼓,诸侯闻之,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亚夫如其计,至洛阳,喜曰:“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今吾据荥阳,荥阳以东无足忧者。”使吏搜殽、渑间,果得吴伏兵。乃请涉为护军,而东北走昌邑。
吴攻梁急,梁数使使求救,亚夫不许。又诉于上,上使告亚夫救梁,亚夫不奉诏,而使轻骑出淮泗口,绝吴、楚兵后,塞其饷道。梁使韩安国、张羽为将军,羽力战,安国持重,乃得颇败吴兵。吴兵欲西,梁城守,不敢西,即走汉军。
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向景帝汇报战事进展情况。景帝问:“你从军中来,听到晁错被杀,吴、楚退军了没有?”邓公说:“吴王为了叛乱准备了几十年,假托要杀晁错,但他的用意并不在杀晁错。晁错担心诸侯国的势力太强大,朝廷不能控制,所以才请求削减封地,来遵从京师,这可是利于万世之业的好事。但计划刚刚实行,他就突然被杀,对内是堵住了忠臣的口,对外是替诸侯们报了仇,我私下里认为陛下不该这么做。”景帝感叹道:“您说得对啊,我也很悔恨杀了晁错!”
袁盎到了吴国,吴王想劫下袁盎,让他担任吴军的将领,袁盎找机会逃回向景帝奏报了情况。
周亚夫对景帝说:“楚军剽悍轻捷,很难与他们正面交锋,我建议把梁国放弃给他们,断绝叛军的粮道,这样就可以制服他们了。”景帝同意了他的建议。周亚夫乘坐六辆驿车,准备前往荥阳会合大军。走到霸上时,赵涉拦住周亚夫,劝说道:“吴王一向很富裕,早就集聚了一批死心塌地的杀手。知道将军您要去前线,肯定会在崤山、渑池之间的险要地段安排传递消息的人。况且军事行动贵在神秘,将军何不从此地向右走,过蓝田,出武关,抵达洛阳,这样绕着走,不过只差一两天,却能直抵武库,敲响战鼓,诸侯叛军听到后,还以为将军是从天而降呢。”周亚夫听从了他的计策,到达了洛阳,高兴地说:“我乘坐驿车就到了这里,没想到这么安全。现在我占据荥阳,荥阳以东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周亚夫派官吏搜索崤山、渑池之间,果然抓到了吴王的伏兵。于是,周亚夫向景帝请求让赵涉担任护军,率兵向东北抵达昌邑。
吴军猛攻梁国,梁王多次派使臣向周亚夫求救,周亚夫不答应。梁王又向景帝告状,景帝派使臣令周亚夫救援梁国,周亚夫拒不奉诏,而是派轻骑出淮泗口,切断吴、楚兵马的后路,堵塞他们的运粮通道。梁王派韩安国、张羽为统兵将军,张羽作战英勇,韩安国老成持重,所以颇能够打败吴军。吴军准备向西进攻,但由于梁军据城死守,不敢向西,于是向汉朝军队发起进攻。
亚夫坚壁不战,军中夜惊,内相攻击,扰乱至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定。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楚士卒多饥死叛散,乃引而去。二月,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军,夜亡走;楚王戊自杀。
吴王之初发也,其臣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无他奇道,难以立功。臣愿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王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此兵难以属人,人亦且反王,奈何?”王即不许禄伯。
桓将军曰:“吴多步兵,步兵利险;汉多车骑,车骑利平地,愿大王所过城不下,直去,疾西,据洛阳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虽无入关,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汉军车骑至,驰入梁、楚之郊,事败矣。”王亦不用。
是月晦,日食。 越人诛濞,齐王将闾及卬、遂皆自杀,雄渠、贤、辟光皆伏诛;徙济北王志为菑川王。
吴王度淮,走丹徒,保东越,越人杀之。三王之围临菑也,齐王使路中大夫告于天子。天子复令还报,告齐王坚守,“汉兵今破吴、楚矣”。路中大夫至,三国兵围临菑数重。三国将与盟曰:“若反,言:‘汉已破矣,齐趣下三国。
周亚夫坚壁不战,夜间,军营中发生骚乱,内部互相攻击,扰乱到周亚夫的大帐附近,周亚夫仍然睡着不起床,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宁静。吴军向汉军营寨的东南角发动进攻,周亚夫却命令加强西北角的守备。不久,吴军的精兵果然扑向西北,但没能得逞。吴、楚士兵多被饿死,有的背叛逃跑,吴王只好领兵撤退。二月,周亚夫派出精锐部队追击,大败叛军。吴王刘濞丢下军队,连夜逃走;楚王刘戊自杀身亡。
吴王刘濞刚起兵叛乱时,他的臣下田禄伯说:“人马集结起来向西进攻,没有可出奇兵之道,难以立功。我请求拨给我五万人,另外沿江、淮而上,攻占淮南、长沙,进入武关,与大王的人马会合,这也是一条奇策。”吴王的太子劝谏道:“大王以造反为名,这样的部队不能交给别人,假如别人也背叛了您,怎么办呢?”吴王就没同意田禄伯的计策。
桓将军劝吴王说:“吴国多是步兵,步兵的优势是能在险要的地方作战;汉军大多是车骑兵,车骑兵的优势在于平地作战,希望大王不要攻占经过的城池,直接迅速地向西进军,占领洛阳武库,夺取敖仓的粮食,依靠山河的险要地势,来号令诸侯,即便还没进入函谷关,天下就已经平定了。大王如果进军缓慢,滞留下来攻取城池,等汉军的战车、骑兵部队杀到,冲入梁国、楚国的郊野,大事就会失败了。”吴王也不用这个计策。
本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越国人诛杀刘濞,齐王刘将闾和刘卬、刘遂都自杀身亡,刘雄渠、刘贤、刘辟光都被处死;景帝将济北王刘志改封为淄川王。
吴王刘濞渡过淮河,逃到丹徒县,依附东越以求自保,东越人杀死了刘濞。胶西、胶东、淄川三王包围临淄时,齐王派遣路中大夫向景帝求救。景帝又命令路中大夫回去复命,报告齐王要坚守城池,并且告诉他“朝廷的军队现在已经打败吴、楚叛军了”。路中大夫赶回去时,三国的兵马已经将临淄城重重包围起来。三国的将领要挟路中大夫与他们结盟,说:“你把话反过来说:‘朝廷的军队已经被打败了,齐国赶快向三个诸侯国投降吧。
不,且见屠。’”路中大夫既许,至城下,望见齐王曰:“汉已发兵百万,击破吴、楚,方引兵救齐,齐必坚守无下!”齐初围急,阴与三国通谋,会路中大夫从汉来,其大臣乃复劝王无下。而栾布等兵至,击破三国兵。后闻齐初有谋,欲伐之。孝王惧,饮药自杀。胶西王卬亦自杀,胶东、菑川、济南王皆伏诛。郦寄攻赵,七月不下。栾布还,并兵引水灌之,王遂自杀。帝以齐迫劫有谋,非其罪也,召立其太子寿。济北王亦欲自杀,齐人公孙玃为说梁王曰:“夫济北之地,东接强齐,南牵吴、越,北胁燕、赵,此四分五裂之国,权不足以自守,劲不足以捍寇,又非有奇怪以待难也。虽坠言于吴,非其正计也。乡使济北见情实,示不从之端,则吴必先历齐,毕济北,招燕、赵而总之。如此,则山东之从结而无隙矣。令吴王连兵,西与天子争衡,济北独底节不下,使吴失与而无助,破败而不救者,未必非济北之力也。功义如此,尚见疑于上,臣恐藩臣守职者疑之。臣窃料之,能历西山,径长乐,抵未央,攘袂而正议者,独大王耳。上全亡国,下安百姓,德沦骨髓,恩加无穷,愿大王留意详惟之。”孝王以闻,济北王得不坐,徙封菑川。
徙淮阳王余为鲁王,汝南王非为江都王;立楚元王
不这么做的话,就要遭到屠城之灾。’”路中大夫答应后,来到临淄城下,远远地看见齐王,说:“朝廷已经发兵百万,打败了吴、楚叛军,正带兵赶来援救齐国,齐国一定要坚守不降啊!”齐国当初被围困得危急时,曾经暗中与三国联络想叛乱,正好路中大夫从朝廷赶来,齐王的大臣们才再次劝他不要投降。栾布等人率兵杀到,打败了三国的军队。后来听说当初齐王与三国有阴谋,打算讨伐齐王。齐孝王内心恐惧,服毒药自杀。胶西王刘卬也自杀而死,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都被处死。郦寄率军攻打赵国,打了七个月也没能攻破。栾布率军从齐国返回,与郦寄合兵,引河水灌进邯郸城,赵王刘遂自杀。景帝因为齐国是迫于危急形势才参与反叛阴谋,不是齐王的罪过,于是下诏封齐孝王的太子刘寿为齐王。济北王也准备自杀,齐国人公孙玃为他去游说梁王刘武:“济北国的封地,东边连接强大的齐国,南边与吴、越两国为邻,北边受到燕、赵两国的威胁,这是一个四面受敌、随时可能被人瓜分的王国,从权谋上说,不足以自守;从实力上看,不足以抵御强敌,又没有什么奇策可以抵抗灾难。虽然失言答应了吴国的叛乱计划,但并不是出于真心。假如济北王当初表露出对朝廷的忠诚,显出不遵从吴王的迹象,那么吴王肯定会先放过齐国,而占领济北国,再招诱燕、赵两国来统领他们。这样的话,崤山以东的诸侯就会形成联盟,不留一点缝隙了。如今,吴王聚集了各国的军队,向西进攻与天子争胜,唯有济北国坚守臣节不投降吴王,使得吴王失去了盟友而得不到援助,最后被打败,其中未必没有济北国所尽的一份微薄之力。像济北王有这样的功德道义,还被皇上猜疑,我恐怕其他诸侯们会由此而产生疑虑。我私下里考虑,能够经过西山,直入长乐宫,抵达未央宫,敢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的,只有大王您一个人。上能保全济北国,下能安定黎民百姓,您的功德深入骨髓,恩惠以至无穷,希望大王能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梁王把这个情况通报到朝廷,济北王得以不坐罪,改封为淄川王。
景帝改封淮阳王刘余为鲁王,汝南王刘非为江都王;立楚元王
子礼为楚王。
初欲续吴、楚,太后曰:“吴王首为纷乱,奈何续其后?”许立楚后,乃立礼。
子端为胶西王,胜为中山王。
戊子(前153) 四年
春,复置关,用传出入。 夏四月,立子荣为皇太子,彻为胶东王。 赦。 冬十月晦,日食。 徙衡山王勃为济北王,庐江王赐为衡山王。
初七国反,吴使者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上以为贞信,徙王于济北以褒之。庐江王以边越,数通使,徙王衡山。
己丑(前152) 五年
春正月,作阳陵邑,募民徙居之。 遣公主嫁匈奴单于。 徙广川王彭祖为赵王。
庚寅(前151) 六年
冬十二月,雷,大霖雨。 秋九月,废皇后薄氏。
辛卯(前150) 七年
冬十一月,废太子荣为临江王。
初,燕王臧荼孙女臧兒,嫁王仲,生男信与两女。仲死,更嫁田氏,生蚡。文帝时,臧兒长女为金王孙妇,生女俗。卜筮之,曰:“两女皆当贵。”臧兒乃夺金氏妇,内之太子宫,生男彻。及帝即位,长公主嫖欲以女嫁太子荣,其母栗姬
的儿子刘礼为楚王。
当初,景帝打算让吴王、楚王的后代继续当吴王、楚王,窦太后说:“吴王首先制造叛乱,还能再让他续后吗?”只允许立楚王的后代,于是立刘礼为楚王。
皇子刘端为胶西王,刘胜为中山王。
戊子(前153) 汉景帝前元四年
春季,恢复设置关卡,凭传符进出。 夏四月,景帝立皇子刘荣为皇太子,刘彻为胶东王。 大赦天下。 冬十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景帝改封衡山王刘勃为济北王,庐江王刘赐为衡山王。
当初,七国反叛,吴国的使者到了衡山,衡山王坚守臣节无二心。景帝认为他正直诚实,改封他为济北王以示褒奖。庐江王因为与南越国接壤,多次与南越国通使,景帝将他改封为衡山王。
己丑(前152) 汉景帝前元五年
春正月,兴建阳陵邑,招募百姓迁徙到阳陵居住。 景帝将公主嫁给匈奴单于。 景帝改封广川王刘彭祖为赵王。
庚寅(前151) 汉景帝前元六年
冬十二月,空中响雷,多日下雨。 秋九月,景帝废皇后薄氏。
辛卯(前150) 汉景帝前元七年
冬十一月,景帝废掉太子刘荣,改封为临江王。
当初,燕王臧荼的孙女臧兒,嫁给王仲为妻,生了儿子王信和两个女儿。王仲死后,臧兒改嫁田氏,生下儿子田蚡。文帝时,臧兒的长女嫁给金王孙为妻,生下女儿金俗。臧兒请人算命,卜人说:“两个儿女都应该是富贵的命。”臧兒于是从金王孙家夺回女儿,把她送到太子宫中,生下儿子刘彻。到景帝即位时,景帝的姐姐长公主刘嫖想把女儿嫁给太子刘荣,刘荣的母亲栗姬
以后宫诸美人,皆因公主见帝,怒不许。公主欲予彻,王夫人许之。由是公主日馋栗姬,而誉彻之美,帝亦自贤之。王夫人知帝嗛栗姬,因怒未解,阴使人趣大行,请立栗姬为皇后,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按诛大行,而废太子。太傅窦婴力争,不能得,乃谢病免。栗姬恚恨而死。
是月晦,日食。 春,丞相青免,以周亚夫为丞相,罢太尉官。 夏四月,立夫人王氏为皇后,胶东王彻为皇太子。 以郅都为中尉。
始,都为中郎将,敢直谏。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来入厕。上目都,都不行;欲自救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乃还。都为人勇悍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谒无所听。及为中尉,先严酷,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壬辰(前149) 中元元年
夏四月,赦。 地震。 衡山原都雨雹。
大者尺八寸。
癸巳(前148) 二年
春三月,征临江王荣下吏,荣自杀。
临江王荣坐侵太宗庙堧垣为宫,征诣中尉府对簿。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郅都禁吏不予。窦婴使人间与之。
因为后宫的美人都是由长公主推荐给景帝的,所以对长公主很生气而不予同意。长公主又想把女儿嫁给刘彻,刘彻的母亲王夫人答应了。从此,长公主每天都在景帝面前说栗姬的坏话,而称赞刘彻的美德;景帝自己也觉得他很贤良。王夫人知道景帝恨栗姬,趁景帝怒气未消,暗中指使人催促大行,请求景帝立栗姬为皇后,景帝生气地说:“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于是,按罪把大行杀了,废掉太子。太傅窦婴极力谏诤,没能改变景帝的决定,于是称病请求免职。栗姬愤恨而死。
本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春季,丞相陶青被免职,景帝任命周亚夫为丞相,并下诏取消太尉这个官职。 夏四月,景帝立王夫人为皇后,立胶东王刘彻为皇太子。 景帝任命郅都为中尉。
起初,郅都为中郎将,敢于直言进谏。曾经跟随景帝进入上林苑,贾姬上厕所时,一只野猪突然闯进厕所。景帝用眼睛暗示郅都去救贾姬,郅都不动;景帝想自己去救贾姬,郅都上前跪在景帝面前说:“失去一个姬妾,又会有一个姬妾进宫,天下所缺少的,难道是贾姬这样的人吗?陛下纵然可以不爱惜自己,但如何对待宗庙和太后呢?”景帝于是返了回来。郅都为人勇猛强悍,公正廉洁,从不拆看私人寄来的书信,不接受问候赠送的礼物,不搭理别人的请求。等到做了中尉,更加严厉酷苛,执行法律时不躲避皇亲国戚,列侯和宗室见到郅都都侧目而视,称他为“苍鹰”。
壬辰(前149) 汉景帝中元元年
夏四月,大赦天下。 发生地震。 衡山国的原都下冰雹。
冰雹大的直径达一尺八寸。
癸巳(前148) 汉景帝中元二年
春三月,景帝征召临江王刘荣接受审问,刘荣自杀。
临江王刘荣因占用太宗庙前空地上的围墙修建宫室而犯罪,被征召到中尉府接受讯问。临江王想得到刀笔,写信向景帝谢罪,但郅都禁止官吏给他刀笔。窦婴派人暗中把刀笔送给临江王。
王既为书,因自杀。太后闻之,怒,后竟以危法中都,杀之。
夏四月,有星孛于西北。 立子越为广川王,寄为胶东王。 秋九月晦,日食。 梁王武使人杀袁盎。
初,梁孝王以至亲有功,得赐天子旌旗,出跸入警。王宠信羊胜、公孙诡。胜、诡使王求为汉嗣。栗太子废,太后欲以梁王为嗣,尝因置酒,谓帝曰:“安车晏驾,用梁王为寄。”帝跪曰:“诺。”袁盎等曰:“昔宋宣公不立子而立弟,以生祸乱,五世不绝。小不忍,害大义,故《春秋》大居正。”由是太后议格。
梁王由此怨盎,乃与胜、诡谋,阴使人刺杀盎及他议臣十余人,于是天子意梁。逐贼,果梁所为。遣田叔往按,捕诡、胜,诡、胜匿王后宫。内史韩安国见王泣曰:“主辱臣死。大王无良臣,故纷纷至此。今胜、诡不得,请辞,赐死!”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邪臣浮说,犯上禁,桡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终不觉寤。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王泣数行下,令诡、胜自杀,出之。
使邹阳见皇后兄王信,曰:“长君弟得幸于上,而长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今梁王即伏诛,太后无所发怒,切齿侧目于贵臣,窃为足下忧之。长君诚为上言‘毋竟梁事’,太后德长君入骨髓,而长君之弟幸于两宫,金城之固也。
临江王写完信后,就自杀了。窦太后听说了,很生气,后来竟然将重罪加给郅都,把他杀了。
夏四月,在西北天空出现彗星。 立皇子刘越为广川王,刘寄为胶东王。 秋九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梁王刘武派人杀死袁盎。
当初,梁王因为和景帝是至亲,又有大功,被赐予天子使用的旌旗,出称“跸”,入称“警”。梁孝王宠信羊胜、公孙诡,羊胜、公孙诡劝说梁孝王请求成为帝位继承人。栗太子被废后,窦太后想让梁孝王成为景帝的继承人,曾经利用宴饮的机会,对景帝说:“等我百年之后,把梁王托付给你。”景帝跪着说:“好。”袁盎等人说:“过去宋宣公不立太子而立弟弟,以致酿成祸乱,持续了五代。小处不注意,就会伤害大义,所以《春秋》赞同大义为主宰。”因此窦太后的建议被阻止了。
梁王因此怨恨袁盎,就和羊胜、公孙诡谋划,暗中派人刺杀了袁盎以及其他参加议论的大臣十几人,当时景帝猜测是梁王干的。追审刺客,果然是梁王派来的。景帝派田叔前往梁国查案,逮捕公孙诡、羊胜,公孙诡、羊胜躲到梁王的后宫。梁国内史韩安国进见梁王,哭泣着说:“君主遭受耻辱,大臣应该为他而死。大王没有良臣,才弄到这种地步。如今要是抓不到羊胜、公孙诡,我请求与您诀别,赐我一死!”梁王问:“何至于此呢?”韩安国泪流满面,说:“大王受奸臣的引诱,违反了皇上的禁令,冒犯了尊严的法律。皇上因为太后的缘故,不忍心对您动用法律,太后日夜哭泣,希望大王能改过自新,大王却始终不能觉悟。假若太后去世,大王还能依靠谁呢?”话还没说完,梁王已经泪流满面,下令让公孙诡、羊胜自杀,交出他们的尸体。
梁王派邹阳去见皇后的哥哥王信,说:“您的妹妹为皇上宠幸,但您的行为多有不遵循道理的地方。现在梁王如果被依法处死,太后没有地方发泄怒火,就会对贵臣咬牙切齿,侧目痛恨,我私下里为您担忧。您如果能真挚地劝说皇上,使他能‘不追究梁王的事’,太后就会深入骨髓地感激您的大德,而您的妹妹就可以受到皇上和太后的宠幸,这可以使您家像金城一般坚固。
昔者象日以杀舜为事,及舜立为天子,封之于有卑,是以后世称之。以是说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长君乘间言之,帝怒稍解。
时太后忧梁事不食,日夜泣不止,帝亦患之。田叔等还至霸昌厩,悉烧梁狱辞,空手来见。帝曰:“梁有之乎?”对曰:“死罪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为问也。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上大然之。使叔等谒太后曰:“梁王不知也,为之者,幸臣羊胜、公孙诡之属耳,谨已伏诛,梁王无恙也。”太后立起坐餐,气平复。
梁王因上书请朝,至关,乘布车,从两骑,伏斧质于阙下谢罪。太后、帝大喜,相泣复如故。然帝益疏王,不与同车辇矣。以田叔为贤,擢为鲁相。
甲午(前147) 三年
冬十一月,罢诸侯御史大夫官。 夏四月,地震。 旱,禁酤酒。 立子乘为清河王。 秋九月,蝗。 有星孛于西北。 是月晦,日食。 丞相亚夫免。
初,上废栗太子,周亚夫固争之,不得,而梁王每与太后言亚夫短。太后欲侯王信,帝与亚夫议之。亚夫曰:“高帝约‘非有功不侯’。信虽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帝默然
当初,舜的弟弟象每天都想杀死舜,等到舜成了天子,却把象封到有卑,因此后世都称赞舜。您要是用这个道理去劝说皇上,也许梁王的事就可以侥幸不处理了。”王信找机会对景帝说了这番话,景帝的怒气有所消除。
当时,太后担心梁王的事,不吃不喝,日夜哭泣不止,景帝也很担心。田叔等人返回到霸昌厩,将从梁国取得的证词全部烧毁,空手来见景帝。景帝问:“梁王有罪吗?”田叔回答说:“有死罪。”景帝问:“他的罪证在哪里?”田叔说:“陛下不要再过问此事了。如果梁王不依法处死,是汉朝的法律不能执行;如果处死的话,太后就会食不甘味,睡不好觉,这就会让陛下忧愁。”景帝很赞同他的意见。派田叔等人去谒见太后,说:“梁王不知道实情,做这件事的只是他的宠臣羊胜、公孙诡之流,他们已经依法处斩了,梁王没有什么事。”太后听完,就起身吃饭了,情绪恢复了平静。
梁王于是上书请求朝见景帝,人已抵达函谷关,乘坐着普通的布车,只带了两名骑兵随从,跪伏在皇宫门前的刑具上,向景帝请罪。太后、景帝大喜过望,相对哭泣,又恢复了原来的骨肉亲情。但景帝却越来越疏远梁王,不再带他同乘一辆车了。景帝认为田叔很贤能,提升他为鲁国的相。
甲午(前147) 汉景帝中元三年
冬十一月,罢除诸侯国的御史大夫官职。 夏四月,发生地震。 发生旱灾,朝廷禁止卖酒。 景帝立皇子刘乘为清河王。 秋九月,发生蝗灾。 西北天空出现了彗星。 本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丞相周亚夫被免职。
当初,景帝废掉栗太子,周亚夫坚决反对,但没有起作用,而梁王每次与太后见面时都要说周亚夫的短处。太后想给王信封侯,景帝和周亚夫商议。周亚夫说:“高皇帝有约:‘不是立下战功的人不能封侯。’现在王信虽然是皇后的哥哥,但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如果给他封侯就违背高皇帝的约定。”景帝沉默没说话,
而止。后匈奴王徐卢等六人降,帝欲侯之以劝后,亚夫曰:“彼背其主而降,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侯之,亚夫因谢病,免。
以刘舍为丞相。
乙未(前146) 四年
夏,蝗。 冬十月,日食。
丙申(前145) 五年
夏,立子舜为常山王。 六月,赦。 大水。 秋八月,未央宫东阙灾。 九月,诏狱疑者,谳之。
诏曰:“狱者,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复生,朕甚怜之。诸狱疑,若虽文致于法,而于人心不厌者,辄谳之。”
地震。
丁酉(前144) 六年
冬十月,梁王武来朝。
王上疏欲留,上不许。王归国,意忽忽不乐。
改诸官名。
奉常,曰太常;廷尉,曰大理;典客,曰大行令。
春二月,郊五畤。 三月,雨雪。 夏四月,梁王武卒。分梁地,王其子五人。
梁孝王薨,太后哭,不食,曰:“帝果杀吾子。”帝哀惧,不知所为,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买为梁王,明为济川王,彭离为济东王,定为山阳王,不识为济阴王;
不再提及此事。后来,匈奴王徐卢等六人来降,景帝打算封他们为侯,以鼓励后来的人归降,周亚夫说:“他们背叛自己的君主前来投降,给他们封侯,还怎么责备不守节义的人臣呢?”景帝说:“丞相的意见不能采用。”于是把他们都封为侯。周亚夫于是称病,被免职。
景帝任命刘舍为丞相。
乙未(前146) 汉景帝中元四年
夏季,发生蝗灾。 冬十月,出现日食。
丙申(前145) 汉景帝中元五年
夏季,景帝立皇子刘舜为常山王。 六月,大赦天下。 发生水灾。 秋八月,未央宫东门发生火灾。景帝下诏平议疑难案件。
诏书说:“案件关系到人的身家性命,人死不能复生,我很怜悯那些犯人。各项疑难案件,虽然根据法律可以定罪的,但不能使人心服的,一律予以平议。”
发生地震。
丁酉(前144) 汉景帝中元六年
冬十月,梁王刘武来京朝见。
梁王上书想留在长安居住,景帝不允许。梁王返回封国,心中闷闷不乐。
景帝更改诸职官名。
奉常改为“太常”,廷尉改为“大理”,典客改为“大行令”。
春二月,景帝在五畤祭天。 三月,下雪。 夏四月,梁王刘武去世。景帝将梁国的土地分给梁王的五个儿子。
梁孝王去世,窦太后哭得很悲哀,不进饮食,说:“皇帝果然杀掉了我的儿子。”景帝悲哀恐惧,不知怎么办是好,于是将梁国的土地分成五国,将梁孝王的五个儿子全封为王:刘买为梁王,刘明为济川王,刘彭离为济东王,刘定为山阳王,刘不识为济阴王;
女五人,皆食汤沐邑。太后乃悦,为帝加一餐。
更减笞法,定棰令。
既减笞法,笞者犹不全,乃更减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定棰令:棰长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者笞臀,毕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轻,民易犯之。
六月,匈奴寇雁门、上郡。
匈奴入雁门、上郡。李广为上郡守,尝从百骑出,卒遇匈奴数千骑。广骑欲驰还,广曰:“吾去大军数千里,今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不敢击。”令诸骑曰:“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令皆下马解鞍,以示不走。匈奴有白马将出,护其兵,广上马与十余骑奔射杀之而还,解鞍,令士皆纵马卧。会暮,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引而去。
秋七月晦,日食。 以宁成为中尉。
自郅都死,长安宗室多暴犯法,上乃召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人人惴恐。
戊戌(前143) 后元元年
春正月,诏治狱者务先宽。
诏曰:“狱,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司;
五个女儿都封给汤沐邑。太后听说后才高兴,为表示对景帝的嘉赏,就吃了一顿饭。
景帝再次减轻笞刑,制定了实施笞刑的法令。
景帝已经减少了笞打次数,但受笞刑的人仍然难保性命,就再次减刑:该笞打三百下的,减为二百;该笞打二百下的,减为一百。又制定了实施笞刑的法令:打人的笞杖长为五尺,握手的地方用直径一寸的竹管,末梢为半寸薄的竹片,竹节都要磨平。该受笞刑的人要打他的臀部;打完一个犯人,再更换行刑的人。从此,受笞刑的人就得以保全了。但是死刑很重,而非死刑的刑罚又很轻,百姓反而容易犯罪。
六月,匈奴侵犯雁门郡、上郡。
匈奴攻入雁门郡、上郡。李广担任上郡太守,曾经带领一百名骑兵出行,突然遇到几千名匈奴骑兵。李广的骑兵想逃回去,李广说:“我们离大军有几千里远,现在逃跑,匈奴兵追杀射击,我们马上就会完;如果我们留在这儿,匈奴兵一定以为我们是大军的诱敌队伍,不敢追击。”李广命令骑兵:“前进!”离敌阵还有不到二里的地方,李广命令部下都下马解鞍,表示不逃跑。匈奴阵中有一个白马将军出阵,监护他的军队,李广上马,带着十几个骑兵冲上前,将白马将军射死,然后返回阵中,解开马鞍,命令士兵放开战马,就地休息。直至黄昏时分,匈奴兵始终觉得李广部队很奇怪,不敢进攻。到了夜里,匈奴军队撤走了。
秋七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景帝任命宁成为中尉。
自从郅都死后,长安的宗室多有凶暴犯法,景帝于是征召宁成担任中尉。宁成仿效郅都治理政务,虽然不如郅都清廉,但是宗室、豪强人人心里都惶恐不安。
戊戌(前143) 汉景帝后元元年
春正月,景帝下诏审理案件的官员务必要从宽断案。
诏书说:“审理案件,是重大的政事。人的智愚有不同,官的级别有上下的区别。有疑惑的案件要上呈给有关部门再审;
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谳而后不当,谳者不为失,欲令治狱者务先宽。”
三月,赦。 夏,大酺五日,民得酤酒。 地震。
震凡二十二日,坏上庸城垣。
丞相舍免。 秋七月晦,日食。 八月,以卫绾为丞相,直不疑为御史大夫。
初,绾以中郎将事文帝,醇谨无他。上为太子时,召文帝左右饮,而绾称病不行。文帝且崩,属上曰:“绾长者,善遇之。”故上亦宠任焉。
不疑为郎,同舍有告归,误持其同舍郎金去,同舍郎意不疑,不疑买金偿。后告归者至而归金,亡金郎大惭。以此称为长者。人或毁不疑,以为盗嫂,不疑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
下条侯周亚夫狱。亚夫不食死。
帝召周亚夫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心不平,顾谓尚席取箸。上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亚夫免冠谢上,上曰:“起。”亚夫因趋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居无何,亚夫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可葬者,为人所告,事连污亚夫。召诣廷尉,不食五日,欧血而死。
己亥(前142) 二年
有关部门还不能断案的,要移交廷尉审理。如果上级审查有误,送交疑案的官员不算失职,只是希望审理案件的官员务必要从宽断案。”
三月,大赦天下。 夏季,让天下相聚饮酒五天,允许百姓卖酒。 发生地震。
地震持续了二十二天,毁坏了上庸的城墙。
丞相刘舍被免职。 秋七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八月,景帝任命卫绾为丞相,直不疑为御史大夫。
当初,卫绾担任中郎将事奉文帝,纯朴谨严,没有二心。景帝为太子时,召集文帝身边的人宴饮,卫绾称病不参加。文帝临终前嘱咐景帝说:“卫绾是长者,你要好好地对待他。”所以景帝也很宠信卫绾。
直不疑担任郎官时,同居一处的某人请假回家,误拿了另一位郎官的黄金,那位郎官以为是直不疑拿走的,直不疑就买来黄金还给他。后来,请假回家的人回来,交还了误拿的黄金,丢失黄金的郎官大为惭愧。因此直不疑被人称为长者。有人诋毁直不疑与嫂私通,直不疑说:“我并没有兄长。”却终究不做自我辩白。
景帝将条侯周亚夫投进监狱受审。周亚夫不吃东西,绝食身亡。
景帝召见周亚夫,赏赐食物,只给了一大块肉,没有切开,又不准备筷子。周亚夫心里不高兴,回头吩咐主管宴席的官员拿筷子来。景帝看着周亚夫,笑着问:“这难道不能满足您的心吗?”周亚夫脱下帽子向景帝请罪,景帝说:“起来。”周亚夫于是快步退了出去,景帝目送着他出去,说:“这样愤愤不平的人,可不能做年幼君主的臣子。”过了不久,周亚夫的儿子为父亲从工官那里买了专供皇室用于殉葬的铠甲盾牌,被人告发,事情牵涉到周亚夫。景帝下诏让周亚夫去廷尉那里接受审问,周亚夫绝食五天,吐血而死。
己亥(前142) 汉景帝后元二年
春正月,地一日三动。 禁内郡食马粟,没入之。
以岁不登故也。
夏四月,诏:戒二千石修职事。
诏曰:“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工者也。农事伤则饥之本,女工害则寒之原也。夫饥寒并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朕亲耕,后亲桑,以奉宗庙粢盛、祭服,为天下先;不受献,减太官,省繇赋,欲天下务农蚕,素有畜积,以备灾害。强毋攘弱,众毋暴寡,老耆以寿终,幼孤得遂长。今岁或不登,民食颇寡,其咎安在?或诈伪为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职;不事官职、耗乱者,丞相以闻,请其罪。”
诏訾筭四得官。
诏曰:“今訾筭十以上乃得官。廉士筭不必众,朕甚愍之。訾筭四得官,亡令廉士久失职,贪夫长利。”
秋,大旱。
庚子(前141) 三年
冬十月,日月皆赤。
凡五日。
十二月,雷,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贯天廷中。春正月,诏劝农桑,禁采黄金、珠玉。
春正月,一天里发生三次地震。 景帝下诏禁止内地各郡用粮食喂马,有违禁的,没收他的马匹入官府。
这是因为连年歉收的原因。
夏四月,景帝下诏:告诫二千石的官员严格遵守职责。
景帝下诏说:“追求器物的精雕细刻,就会损害农业;追求丝织品的华丽多彩,就会损害纺织业。农业受到损害,是造成天下饥荒的根本原因;纺织业受到损害,是导致百姓受寒冻的根本原因。饥寒交迫的情况下,还能够不违法犯罪的,实在很少。朕亲自参加耕种,皇后亲自种桑养蚕,以其收获作为供奉宗庙的粮食和祭服,开天下之先导;不接受进贡,减少太官的供应,节省徭役和赋税,希望天下的百姓都来从事农业和纺织业,平时能有积蓄以防备灾害。强的不抢夺弱的,多的不欺负少的,老年人能安度晚年,年幼的孤儿能平安地成长。但是现在,有的年份农业歉收,百姓的食物很匮乏,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局面的呢?也许是在于奸诈伪劣的人做了官吏,公然行贿受贿,强取豪夺,侵夺百姓。县丞是重要的官吏,却作奸犯法,与贼盗共盗,太不成样子!命令二千石的官员,各自严格遵守职责;不履行职责,为政不佳的,丞相要向我汇报,商定处置的罪名。”
景帝下诏规定,家中资产达到四万钱的可以做官。
诏书说:“如今家中资产达到十万以上的才可以做官,而廉洁之士肯定没有这么多资产,我很哀怜他们。现在规定:家中资产达到四万以上的就可以做官,这样就不会使廉洁的人很久得不到官职,使贪婪的人长久占着便利。”
秋季,发生大旱。
庚子(前141) 汉景帝后元三年
冬十月,太阳和月亮都呈现出红色。
一共持续了五天。
十二月,打雷,太阳呈现出紫色;五大行星逆行,停在太微星座;月亮从天廷中部穿过。 春正月,景帝下诏劝百姓从事农业,禁止开采黄金、珠玉。
诏曰:“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间岁或不登,意为末者众,农民寡也。其令郡国,务劝农桑、益种树,可得衣食物。吏发民若取庸,采黄金、珠玉者,坐赃为盗。二千石听者,与同罪。
帝崩,太子彻即位。
年十六。
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二月,葬阳陵。
辛丑(前140) 世宗孝武皇帝建元元年
冬十月,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以董仲舒为江都相。治申、韩、苏、张之言者,皆罢之。
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上亲策问之。广川董仲舒对曰:“臣谨按《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立有效者也。
“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
景帝下诏:“农业是天下的根本,黄金、珠玉,饥饿时不能当饭吃,寒冷时不能当衣服穿。最近有时年成不好,估计是从事末业的人多了,从事农业的人少了。命令各郡、国的官员要劝百姓从事农桑、多种树,这样才可以得到衣服和食物。官吏如果征发百姓服役,让他们去开采黄金、珠玉,就判处偷盗罪,将所得作为赃物来定罪。二千石官员如果听任他们,放纵不管,也按同样的罪名论处。
景帝去世,太子刘彻继承皇位。
年仅十六岁。
尊奉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二月,将景帝安葬在阳陵。
汉武帝
辛丑(前140) 汉武帝建元元年
冬十月,武帝下诏令举荐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的人,任命董仲舒为江都相。研究申不害、韩非、苏秦、张仪等学说的贤良,都被遣返。
举荐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的人才,武帝亲自出题考核他们。广川人董仲舒回答说:“臣谨从《春秋》的研究中,通过比较前代已经发生的事件,来观察天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发现很可怕。国家将要有丧失道义的败迹时,天就会显出灾害来谴责、警告国君;如果不知道自我反省,天又会显出怪异的现象来戒惧国君;如果还不知道改变,那么国家就会伤乱、破败,从此可以看出天心对人君的仁爱,而希望能制止伤乱。只要不是太没有道义的时代,天都会尽力加以扶持而保全国家,事情成功与否在于人的努力。努力研究学问,就会闻见更加广博,而知识更加精明;努力地去行道,那么德行就会渐渐兴起,而大建功业。这些都是可以迅速达到而卓有成效的。
“所谓道,是由此实现至治之路,仁、义、礼、乐都是具体方法。
故圣王已没,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敝,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反也。
“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独任执法之吏,而欲德教之被四海,难矣!
“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物殖,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
所以古代圣明的君主去世以后,而他的子孙后代仍可以长期稳定地治理国家达到几百年之久,这都是礼乐教化的功劳。凡是君主,没有不希望国家安宁永存而害怕危急将亡的,但是政治昏乱、国家危亡的却很多。用人不当,治国不由正道,因而国家一天天走向灭亡。周王朝从幽王、厉王时开始衰败,并不是道不存在,而是幽王、厉王不行正确的治国之道。到宣王即位时,他追思昔日先王的德政,兴复被久滞的善政,弥补残缺不足,发扬文王、武王的功业,周朝的王道从此得以焕然复兴,上天加以佑护。涌现出贤良的左膀右臂,后世交口称赞,至今不绝于耳,这就是日夜不懈地推行善政而取得的成果。所以国家的治乱兴亡在于君主本身,不是天意要改朝换代,就不会亡国。
“我听说:命是天的旨意,性是人生的本质,情是人的欲望。尧、舜推行德政,百姓就仁爱长寿;桀、纣推行暴政,百姓就困苦早夭,有治乱兴亡的君主存在,所以就会产生不齐。君主要想有所作为,就应该向天寻求正道。天道最大的在于阴阳,阳是德,阴是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所以阳气常存在于盛夏,以生养繁殖为己任;阴气常存在于隆冬,堆积于空旷虚无、没有用的地方,由此可见,天是任用阳气而不是任用阴气的。君主禀承天的旨意来治理国家,所以应该推行德政而不是滥用刑罚。如今废除了先王推行德教的官员,唯独任用执行刑法的官吏,要想把德教推行到四海之内,可就难了!
“做君主的人,首先要端正自己的思想,整顿朝廷,整顿了朝廷才能整顿百官,整顿了百官才能整顿百姓,整顿了百姓才能整顿四方的蛮夷戎狄,四方的蛮夷戎狄都整顿完了,远近就没有人敢不归于正道了,也就不会有奸邪之气弥漫天地之间,因此阴阳调和,风雨适时,众生祥和共处,万物繁衍生息,所有象征幸福的东西和可以招致的祥兆,全都出现,这就是王道的最高境界了。
“如今,陛下贵为天子,拥有四海之地,品德高尚而恩泽深厚,头脑精明而心地善良,爱护百姓而尊重贤人,可以称得上是仁义之君了。但是天地还没有相应的表示,而祥瑞也没有出现,
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圣主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秦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有四年而亡。然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嚚顽,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汉得天下以来,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
上复策之,仲舒对曰:“臣闻圣主之治天下也,少则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养其德,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也。至秦则不然,师申、韩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狼为俗,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趋利无耻,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
这是因为没有推行教化,百姓没能走上正道。百姓追逐财利,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不用教化筑成大堤来防备,就不能阻止。古代的明君,没有不把教化作为重要事情来抓的,兴建太学,在国都推行教化;创办学校,使教化推行到各个城邑,用仁来感化百姓,用义来激励百姓,用礼来节制百姓,因此尽管当时的刑罚很轻也没有人违犯法令,这是因为推行了教化,社会风气很好。
“圣明之君继承乱世,要将遗留下来的不好的东西全部扫除,还要推行教化,尊崇教化;教化取得显著成效,好的社会风气已经形成,子孙后世遵循不变,实行五六百年也不会衰败。到秦朝时,废弃了前代圣明君主的治国之道,而实行不顾长远,只图眼前利益的治国方法,所以秦朝只有十四年就灭亡了。但秦朝遗留下来的恶劣影响至今还没能予以消除,使得社会风气浅薄恶劣,百姓冥顽放肆,即使想好好地治理,也无可奈何!推出法律,就会有奸邪产生;下达命令,就会有狡诈出现。譬如琴瑟音调不和谐,严重的时候必须解下旧弦,换上新弦,才可以弹奏;实行统治碰到障碍,严重的时候,必须改变才可以治理好国家。汉朝得到天下以来,常常想治理好国家,但至今还没能治理好,究其原因就在于应该实行改革的时候而没有实行改革。”
武帝又考问他,董仲舒回答道:“我听说圣明的君主治理天下,百姓幼年时就参加学习,长大后给以官职培养他的才能,赐给爵位俸禄以修炼他的品德,实施刑罚以震慑他的犯罪想法,所以百姓才能明晓礼义,而以冒犯君主为耻。周武王奉行大义,推翻残暴的贼君,周公制作礼乐来修饰政治;到成王、康王时代,监狱空虚四十多年,这是教化的浸润和仁义的流布的功效。到秦就不一样了,秦尊奉申不害、韩非的学说,憎恨帝王的至治之道,提倡贪婪求财的社会风气,只看重虚名而不注重实效,做好事的人不一定能幸免于难,而做坏事的人也不一定受到惩罚,所以百官都粉饰虚名而不讲求实际,表面上有事奉君主的礼节,而内心却有背叛君主的念头,制造虚伪,粉饰奸诈,追逐财利,毫无廉耻,所以遭受刑罚的人很多,死者一个接一个,犯罪行为却没能制止,
俗化使然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莫不率服,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陛下夙寤晨兴,务以求贤,亦尧、舜之用心也,而未云获者,士不素厉也。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愿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师帅不贤,则主德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亡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冤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阴阳错缪,氛气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济也。
“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材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未得其真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
这是社会风气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如今陛下统治天下,天下没有不服从的,但是还没能给百姓带来功德,大概您还没考虑到这里吧。曾子说:‘能尊重听到的道理,就是高明;能实践学到的知识,就是光大。高明光大不在别的,就在于留心而已。’希望陛下利用所听到的道理,真诚地相信它,并推广它,那么和圣明的三王就没有什么不同呢?
“陛下夜以继日,希望求得贤人,这也是尧、舜的用心,但没有能获得贤士,是因为平时贤士并不显明。平时不招徕士人,而又想求得贤能之臣,就好像不雕琢璞玉却想得华美的玉器一样。所以招徕士人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兴建太学;太学是贤士的来源,是推行教化的发祥地。希望陛下能兴建太学,设置博学的老师,以培养天下的士人,经常考试,使学生能够表现自己的才能,那么出类拔萃的贤人就可以得到了。郡守、县令是百姓的模范,他们的职责就是上承君主的仁道,向百姓传播教化。如果他们没有贤才,那么君主的仁德就得不到传播,恩泽得不到流布。如今的官吏都不能教化百姓,有的甚至不遵从朝廷的法律,残暴地虐待百姓,与坏人相勾结,而百姓只能贫穷孤弱,冤屈苦痛,无法为生,很不称陛下的心愿,因而阴阳失调,怨气充满天地之间,士人不顺心,百姓不安居。
“官吏大都是来自郎中、中郎、二千石官员的子弟,选择郎官又是以家庭的财富为条件,所以选择的人并不一定是贤能的人。而且,古代所谓的‘功’,是以任官称职与否来区分等级的,并不根据任职的时间多少,所以才能少的人尽管做了很长时间的官,也只能仍做小官;贤能的人才,尽管当官的时间不长,并不妨碍他做大官,因此官吏们尽心竭力做好本职工作,而建功立业。现在却不是这样,积累时日就可以获取富贵,任职时间长久就可以升官,因此廉洁与耻辱相互杂乱,贤人与不肖之徒相互混淆,不能判定真伪。我认为应该让各位列侯、郡守各自从所管理的官吏、百姓中选择贤能的人,每年向朝廷推举两位,在宫中供职,而且还能从中来观察分辨大臣的才能高低。如果选送的人是贤能的人,
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
上三策之,仲舒复对曰:“臣闻天者,群物之祖,故遍覆包函而无所殊;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德者,君之所以养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群生,人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会遇相聚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欢然有恩以相爱。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
“臣又闻之:‘众少成多,积小致巨。’故圣人,莫不以暗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
就给予赏赐;如果选送的是不肖之徒,就加以惩罚。这样的话,诸侯、二千石官员都会尽心竭力地寻求贤能的人,天下的贤能之士就可以成为官员为国效力了。不要根据任职时间的长短来评定功劳,而以实际考察出来的贤能之士为上,根据才能的大小授给官职,考查品德的高低而确定地位,就能使廉洁和耻辱、贤与不肖区别清楚了。”
武帝第三次考问他,董仲舒又回答说:“我听说,天是自然万物之祖,所以它广覆包涵而无所遗漏;圣人取法于天而立道,也是博爱而没有私心。春季,是天用来生育的,仁爱君主以此来体现爱心;夏季,是天用来生长的,仁德的君主以此来修养心性;霜雪,是天用来表现杀气的,执刑的人以此来体现刑罚。孔子写作《春秋》,上考察天道,下体恤民情,参酌古代历史,考查当今世情,所以《春秋》讥讽的,是产生的灾害;《春秋》厌恶的,是出现的怪异。书写国家的过失,又涉及灾异的变化,从此展现人的行为,而美好与丑恶的极点,和天地相通,往来有相应的表示,这也是天的一端。天的旨意叫做命,命不经过圣人不能执行;质朴叫做性,性不经过教化不能形成;人的欲望叫做情,情没有制度就不能节制。所以君主对上谨慎地禀承天意,顺从天命;对下一定要推行教化而养成民性;修正法度使它适宜,区别上下的等级,来防止欲望。能修成这三条,国家的根本就建立起来了。人受命于天,当然要比自然界其他万物超拔,在内有父子兄弟之间的亲情,在外有君臣上下的名义,人们相聚在一起,有老年、成人、幼儿之间的恩施;有礼节加以连接,显出鲜明的色彩;有恩德互相仁爱,显出欢乐的样子。所以孔子说:‘天地之性,以人为贵。’明白了天性,就知道自己比万物要尊贵,然后就会知道仁义;知道仁义,然后就会尊重礼节;尊重礼节,然后就会安居乐业;安居乐业,然后就会乐于遵循道理;遵循道理,就可以称为君子了。
“我又听说:‘积少成多,积小成大。’所以古代的圣人,没有不是从默默无闻而变成声名远扬,由卑微变成显赫的,因此尧从诸侯起步,舜从深山之中兴起,并不是一天之内就突然能
显也,盖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著。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
“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敝;敝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敝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救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变道之实。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者,所继之救当用此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敝之政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共是天下,以古准今,壹何不相逮之远也?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有所诡于天之理与?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之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
显赫起来的,而是渐渐达到的。言语由自己说出来,是不能阻塞的;行为由自己做出来,是不能掩饰的;言语和行为,是治理天下的重要内容,君子依靠它感天动地。所以能做好小事的人,才能做成大业;能注意细微的人,才能彰明功德。自身积累善德,就像人的身体每天长高那样而自己却不知道;本身积累恶行,就像点灯时灯油减耗一样而自己也不能发觉。这就是唐尧、虞舜能成就美名,而夏桀、商纣却令人悲悼害怕的原因。
“快乐而能不淫乱,反复做善事而能不厌倦,就叫做道。有道,万世就不会破败;而破败的原因就是丧失了道。执行先王之道有所偏废,就会使政治昏乱,政令不行,要补救的话,只能是运用王道中被偏废的部分来补救积弊。三代圣王的治国之道,所遵从的有所不同,并不是相互有矛盾,都是为了整治社会积弊,只是因为面对的情况才形成了治国之道的不同。所以古代的圣明君主,虽有改变制度的名义,但没有改变治道的根本内容。夏代崇尚忠诚,商代崇尚恭敬,周代崇尚礼仪,这是因为它们所要拯救的积弊不同,必须采用不同的方法。道的博大精深,是由于它来源于天,天不变,道也不会变,所以夏禹继承虞舜,虞舜继承唐尧,三位圣王相互传授而遵循一样的治道,是因为三代之间没有需要补救的积弊。由此看来,继承一个至治的朝代,只需要实行与原来相同的治国之道,继承一个混乱的朝代,就一定要改变原来的治国之道。如今,汉朝是在大乱之后建国的,似乎应该稍微减少周代过多的礼仪,而提倡夏代的忠诚之道。古代的天下,也就是当今的天下,同是一个天下,拿古代与现在相比较,为什么会相差那么远呢?估计是因为没有遵循古代的治国之道吧?又或者是因为违背了天理吧?
“天对天下的万物也有一定的分配:赐给利齿的动物就不让它再长出犄角,赐给有翅膀的就只让它长出两只脚,这是因为已让它得到大利,就不再给它小利。古代已经获得俸禄的官员,就不许再靠力气谋食,不许经营工商末业,这和天的旨意是一样的。而那些已经获得大利,又争取小利的人,连天都不能满足他,
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民日削月朘,浸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民不乐生,安能避罪?此刑罚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远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无可为者矣。
“《春秋》大一统者,天下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天子善其对,以仲舒为江都相。丞相卫绾因奏:“所举贤良,或治申、韩、苏、张之言乱国政者,请皆罢。”奏可。仲舒少治《春秋》,为博士,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及为江都相,事易王。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匡正,王敬重焉。
尝问之,曰:“越王句践与大夫泄庸、种、蠡伐吴,灭之。寡人以为越有三仁,何如?”仲舒对曰:“昔鲁君问伐齐于柳下惠,惠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于
更何况人呢?这就是百姓抱怨贫苦不足的原因。那些大官,身受皇上恩宠又位居高位,家庭温饱又享受丰厚的俸禄,于是倚仗着富贵的权力和资产,与百姓争利,百姓怎么能跟他们比呢!百姓一天天地受到剥削,以至于陷入穷困。富裕的人奢侈挥霍,贫穷的人困顿愁苦,百姓没有活着的乐趣,哪里能避免犯罪呢?这就是尽管刑罚繁多却不能制止犯罪的原因。朝廷的官员是百姓观察模仿的对象,也是远方各族从四面向中央观察模仿的对象,怎么能居于贤人的高位却做着百姓所做的事情呢!急急忙忙地追逐财利,经常担心匮乏,是百姓的心态;急急忙忙地追求仁义,经常害怕不能教化百姓,才是大夫的心态。如果身居君子的要位,做出君子的行为,那么除了采用公仪休到鲁国做相的方法以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春秋》所尊崇的大一统,是天下的常规,是古今通用的道义。而现在,经师们传授的道不同,各人的观点也不一样,百家学说主旨不同,因此君主没有方法能加以统一,法令制度经常改变,下面不知道该如何遵守。我认为,所有不属于‘六艺’的范围,不符合孔子学说的学派,都予以禁绝,不许它们与儒学齐头并进,让邪恶偏颇的学说都灭绝,然后政令就能统一,法度可以明确,百姓就能知道遵循什么了。”
武帝很赞赏董仲舒的对策,任命董仲舒为江都国的相。丞相卫绾于是向武帝上奏道:“举荐来的贤良,凡是研究申不害、韩非、苏秦、张仪的学说,扰乱国家政治的,请求都予以遣返。”武帝批准了奏章。董仲舒从小研究《春秋》,做过博士,进退举止,不符合礼节的事不做,学者们都把他当作老师来尊敬。到董仲舒做了江都国的相,事奉江都易王。易王,是武帝的哥哥,平素骄横,好逞勇力,董仲舒用礼义来帮他改正,易王很敬重他。
易王曾问他:“越王句践与大夫泄庸、文种、范蠡攻打吴国,并将它灭亡。我认为越国有三个仁人,这个观点怎么样?”董仲舒回答:“当初鲁国国君问柳下惠攻打齐国的事,柳下惠面露忧愁的神色,说:‘我听说讨伐别国不问仁人,这样的话怎么来问
我哉?徒见问耳,犹且羞之,况设诈以行之乎?’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繇此言之,则越未尝有一仁也。”王曰:“善。”
后公孙弘亦治《春秋》,而希世用事,仲舒以弘为从谀,弘嫉之。以胶西王亦上兄,尤纵恣,数害吏二千石,言于上,使仲舒相之。王素闻其贤,善待之。仲舒两事骄王,皆正身以率下,所居而治。及去位,家居不问产业,专以讲学、著书为事。朝廷有大议,使使就问之,其对皆有明法。
春二月,赦。 行三铢钱。 夏六月,丞相绾免,以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迎申公为太中大夫。
上雅向儒术。婴、蚡俱好儒,推毂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绾请立明堂,荐其师申公。上使使者奉安车、蒲轮、束帛加璧迎之。既至,问治乱之事。申公年八十余,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时上方好文词,见申公对,默然。然已招致,则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议明堂、巡狩、改历、服色事。
壬寅(前139) 二年
冬十月,淮南王安来朝。
上以安属为诸父而材高,甚尊重之。
赵绾、王臧下吏,自杀。丞相婴、太尉蚡免,申公免归。以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
我呢?只是被问,尚且觉得羞耻,何况设计诈术来实行呢?’仁人修正大义而不谋求私利,彰明道德而不计较功劳,因此在孔子门下,三岁的小孩都羞于提起五霸,因为五霸都是先利用欺诈和武力,然后才考虑仁义的。这样看来,越国没有一个仁人。”易王说:“好。”
后来公孙弘也研究《春秋》,但通过观察世务来改变处事方法,董仲舒认为公孙弘是阿谀之徒,公孙弘很嫉恨他。因为胶西王也是武帝的哥哥,尤其骄纵凶暴,多次迫害二千石官员,于是向武帝进言派董仲舒做胶西王的相。胶西王一直就听说董仲舒是贤人,对他很好。董仲舒两度事奉骄横的诸侯王,都能以自身的正直做出表率,随处安居而治理政务。辞官以后,住在家中,不过问家庭产业,一心放在讲学、著书上。朝廷有重要问题要讨论,都要派人去请教他,他的回答往往都有正确的法则依据。
春二月,大赦天下。 朝廷发行三铢钱。 夏六月,丞相卫绾被免职,武帝任命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迎聘申公为太中大夫。
武帝向来看重儒术,窦婴、田蚡都爱好儒术,推荐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赵绾奏请建立明堂,并推荐他的老师申公。武帝派使者驾着安车,用蒲裹着车轮,带着表示礼聘的帛和玉璧去迎接申公。申公到京城后,武帝向他询问治理乱世的事,申公已经八十多岁了,回答道:“治理国家的人,并不在于说多少,只看身体力行罢了。”当时,武帝正喜好文辞,听到申公的回答,默然不语。但既然已经把他招来了,就任命他为太中大夫,住在鲁王在京的官邸里,商讨关于建立明堂、天子巡狩、改换历法和服色的事情。
壬寅(前139) 汉武帝建元二年
冬十月,淮南王刘安前来朝见武帝。
武帝因为刘安是自己的叔父辈,而且才能很高,很是尊重他。
赵绾、王臧被审问,自杀身亡。丞相窦婴、太尉田蚡被免职,申公也被免职回家。武帝任命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
太皇太后好黄老言,不悦儒术。赵绾请毋奏事东宫,太后大怒,阴求绾、臧奸利事以让。上因废明堂事,下绾、臧吏,皆自杀。婴、蚡免,申公亦以疾免归。
初,景帝以石奋及四子皆二千石,号奋为“万石君”。万石君无文学,而恭谨无与比。子孙为小吏,来归谒,必朝服见之,不名。有过失,不责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皆以孝谨闻。及绾、臧获罪,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其子建为郎中令,庆为内史。建在上侧,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上以是亲之。
春二月朔,日食。 三月,以许昌为丞相。 以卫青为太中大夫。
陈皇后骄妒,擅宠而无子,宠浸衰。上尝过姊平阳公主,悦讴者卫子夫,主因奉送入宫,恩宠日隆。皇后恚,几死者数矣。子夫同母弟青,冒姓卫氏,为侯家骑奴。召为建章监、侍中。既而以子夫为夫人,青为太中大夫。
夏四月,有星如日,夜出。 置茂陵邑。
太皇窦太后喜好黄老学说,不喜欢儒术。赵绾奏请不必再向太后汇报国家事务,窦太后大怒,暗中派人搜集赵绾、王臧谋求私利的证据,并以此责备武帝。武帝于是废除了兴建明堂之事,将赵绾、王臧交给官吏审问,二人都自杀了,窦婴、田蚡被免职,申公也以有病为由,被免职回家。
当初,景帝因为石奋和他的四个儿子都是二千石官员,就称石奋为“万石君”。万石君没有文才学问,但他的恭敬谨慎却无人可比。他的子孙做小官,回家来探望他,石奋必定穿着朝服与他们相见,不叫他们的名字。子孙们有了过失,他也不加以责备,而是坐在厢房里,对着桌子不吃饭;然后儿子们互相自责,通过长辈,袒露着上身向石奋请罪,改正了错误,石奋才答应进食。成年的子孙在身边,石奋即使闲居在家,也一定要戴冠。由他主持丧事,他的表情都显得极其悲哀。子孙们都遵循他的教诲,都以孝顺谨慎闻名于世。等到赵绾、王臧犯了罪,窦太后认为儒生文采多却缺乏质朴,而现在万石君一家不善文辞却能身体力行,于是任命他的大儿子石建为郎中令,任命他的小儿子石庆为内史。石建在武帝身边事奉,有什么需要进谏的,让人回避后,对武帝畅所欲言,极为恳切;而到了朝廷上朝见武帝时,石建却像是不善谈的人。武帝因此更加亲近他。
春二月初一,出现日食。 三月,武帝任命许昌为丞相。任命卫青为太中大夫。
陈皇后骄横嫉妒,独受君宠,却没能生孩子,因而武帝对她的宠爱渐渐衰退。武帝曾经去看望他的姐姐平阳公主,喜欢上平阳公主的歌女卫子夫,平阳公主就把卫子夫送到了宫中,武帝对她宠幸日益加重。陈皇后生气,好几次差点给气死。卫子夫同母异父的弟弟卫青,冒充姓卫,到平阳侯家做骑奴。武帝召见卫青,任命他为建章监、侍中。不久,武帝封卫子夫为夫人,任命卫青为太中大夫。
夏四月,有一颗像太阳一样闪耀的异星在夜间出现。 设立茂陵邑。
癸卯(前138) 三年
冬十月,中山王胜来朝。
议者多冤晁错之策,务摧抑诸侯王,数奏,暴其过恶,吹毛求疵,诸侯王莫不悲怨。至是置酒,胜闻乐声而泣。上问其故,胜具以吏所侵闻。上乃厚诸侯之礼,省有司所奏诸侯事,加亲亲之恩焉。
河水溢于平原。 大饥,人相食。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闽越击东瓯,遣使发兵救之,遂徙其众于江、淮间。
初,闽越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问田蚡,对曰:“越人相攻击,固其常,又数反覆。自秦时弃不属,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庄助曰:“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不救,又何以子万国乎?且秦举咸阳而弃之,何但越也!”上曰:“太尉不足与计。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乃遣助以节发兵会稽。会稽守欲距法不为发,助乃斩一司马喻意,乃发兵浮海,救东瓯。未至,闽越引兵罢。东瓯请举国内徙,乃悉举其众来,处于江、淮之间。
九月晦,日食。 帝始为微行,遂起上林苑。
上招选天下文学材智之士,简拔其俊异者宠用之。庄助、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东方朔、枚皋、终军等,并在左右。每令与大臣辩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大臣
癸卯(前138) 汉武帝建元三年
冬十月,中山王刘胜前来朝见武帝。
议臣们多为晁错的削藩之策叫屈,认为一定要打击和压制诸侯王,多次上奏,抨击诸侯王的过错和恶绩,吹毛求疵,诸侯王没有不悲伤抱怨的。到武帝为刘胜设酒宴时,刘胜听到音乐声不由得哭泣起来。武帝问他为什么哭,刘胜把官员们侵凌诸侯王的事全部奏报给了武帝。武帝于是增加对诸侯的礼遇,取消了有关部门抨击诸侯王的文书,对诸侯王施以优待亲属的恩惠。
黄河在平原郡泛滥。 发生大饥荒,出现人吃人的现象。秋七月,在西北天空出现彗星。 闽越国攻打东瓯国,武帝派使臣征发兵力援救东瓯,于是将东瓯国迁徙到江、淮之间。
当初,闽越发兵包围东瓯,东瓯派人向朝廷告急。武帝问田蚡怎么处理,田蚡回答说:“越人相互攻击,本来就是常有的事,又多次叛乱,反复无常。秦朝时就被放弃,不值得麻烦朝廷前往救援。”庄助说:“小国陷入窘困的境地前来告急,如果陛下不去救援,又怎么能使天下万国臣服呢?况且,秦朝连都城咸阳都抛弃了,何止是越国呢!”武帝说:“太尉不值得和他讨论国家大事。我刚即位,不想用虎符征发郡国的兵马去打仗。”于是派庄助拿着皇帝的符节去征发会稽的军队。会稽郡太守想依据不见虎符不发兵的法令不发兵,庄助于是杀了一位司马官,传达了武帝的意思,郡守于是发兵渡海,救援东瓯。救兵还没到,闽越王就带兵撤走了。东瓯王请求全国内迁,朝廷同意后,东瓯王就率领全国民众迁到江、淮之间居住。
九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武帝开始微服出行,于是兴建上林苑。
武帝招徕选拔天下博学而有才智的人,破格提拔其中的突出人物加以宠信重用。庄助、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东方朔、枚皋、终军等人,都被宠信重用在自己左右。武帝经常令他们与朝中大臣辩论,中朝官和外朝官互相用义理来辩驳,外朝大臣
数屈焉。然相如特以辞赋得幸,朔、皋不根持论,好诙谐,上以俳优畜之。朔时直谏,有所补益。
是岁,上始为微行,与左右能骑射者,期诸殿门,常入南山下射猎,驰骛禾稼之地,民皆号呼骂詈。鄠、杜令欲执之,示以乘舆物,乃得免。又尝夜至柏谷,逆旅主人疑为奸盗,聚少年欲攻之。主人妪睹上状貌而异之,止其翁。不听,饮翁以酒,醉而缚之,少年皆散走。
后乃私置更衣十二所,又使吾丘寿王除上林苑,属之南山。东方朔进谏曰:“夫南山,天下之阻,陆海之地也。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良材,百工所取给,万民所卬足也;又有粳、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蛙、鱼,贫者得以给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亩一金。今规以为苑,绝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用,下夺农业,其不可一也。盛荆棘之林,大虎狼之虚,坏人冢墓,发人室庐,其不可二也。垣而囿之,骑驰车骛,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堤之舆,其不可三也。且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逆盛意,罪当万死!”上乃拜朔为太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
往往被驳倒。但是司马相如只是凭长于辞赋就得到武帝的宠幸,东方朔、枚皋的观点没有论据,喜好讽刺幽默,武帝把他们看做插科打诨的艺人来收养。东方朔不时直言进谏,对朝政起到了一定的补益作用。
这一年,武帝开始微服出行,与能骑马射箭的左右侍从约定在殿门前会合,经常到终南山脚下打猎,骑马奔驰在农田里,百姓都大声怒骂。鄠县、杜县的县令想逮捕他们,他们出示天子的车驾等物品,才得以脱身。武帝又曾经在夜间到达柏谷,旅店的主人怀疑武帝等人是强盗,聚集了一帮青年人想攻打他们。店主的妻子看武帝的体态相貌不同寻常,就劝阻她的丈夫。店主不听劝告,她就把丈夫灌醉,然后把他捆了起来,那帮青年人都散走了。
武帝以后就秘密设立了十二处更衣休息的地方,又命令吾丘寿王兴建上林苑,一直连接到终南山。东方朔进谏说:“终南山是国家的屏障,是像大海一样富饶的陆地。山中出产玉、石、金、银、铜、铁、优质木材,各种手工业都用来做原料,百姓赖以维持生计;又盛产粳、稻、梨、栗、桑、麻、竹箭等,土壤适宜种植姜和芋头,水中有许多青蛙和鱼类,贫穷的人得以丰衣足食,不必担忧饥寒之苦,所以酆水与镐水之间,号称丰饶之地,每亩土地价值一斤黄金。如今要把这块土地划为上林苑,断绝了池沼湖泽的财利,夺取了百姓的丰饶土地,上会减少国家的经费,下会破坏农业生产,这是不该建的第一个理由。蔓延了荆棘之林,扩大了虎狼的活动区域,毁坏了百姓的坟墓,拆掉了百姓的房屋,这是不该建的第二个理由。在周围筑墙圈成苑囿,骑马奔驰,驱车追逐,苑中又挖有深沟大渠,就为了一天的娱乐,不值得天子涉险犯难,这是不该建的第三个理由。商纣兴建内有九市的宫殿,导致了诸侯的叛乱;楚灵王筑起章华台,百姓四散奔逃;秦始皇兴建阿房宫,引起天下大乱。我是个卑贱的臣仆,违背了您的旨意,罪该万死!”武帝于是任命东方朔为太中大夫,授以给事中的官职,赐给他一百斤黄金。但还是建起了上林苑。
上又好自击熊豕野兽。司马相如谏曰:“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途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上善之。
甲辰(前137) 四年
夏,有风赤如血。 旱。 秋九月,有星孛于东北。
乙巳(前136) 五年
春,罢三铢钱,行半两钱。 置五经博士。 夏五月,大蝗。
丙午(前135) 六年
春二月,辽东高庙灾。 夏四月,高园便殿火,帝素服五日。 五月,太皇太后崩。 六月,丞相昌免,以田蚡为丞相。
武帝又喜欢亲自击杀熊、野猪等野兽。司马相如进谏道:“陛下喜欢涉猎险要的地方,射杀猛兽,要是突然碰到势大力猛的野兽,它受惊担心无路可走,就会冒犯陛下的随从车辆,陛下的车辆来不及调头,人来不及施展技艺,即使有像乌获、逢蒙那样的高超武艺,也来不及使用,枯木朽树也会成为祸害。即使陛下能够万全,安然无恙,但这也不该是天子所应该接近的境地。况且陛下出入都要在清道以后才能出发,车辆要行进在道路中间,即使这样谨慎,还会经常碰到马匹上的铁勒折断等变故,更何况穿过茂密的荒草,驰过丘陵废墟,前面有野兽的诱惑,而心里却没预防万一的准备,野兽要想加害陛下并不困难。陛下看轻万乘重位,不注意自己的安全,而是乐于在充满危险的道路寻求娱乐,我私下里认为陛下这种做法不可取。聪明的人能提前发现处于萌芽状态中的问题,智慧的人能预先避开尚未形成的危难。灾祸原本大多隐蔽在人们不易察觉的细微的地方,而出现在人们往往容易忽视的地方。所以俗话说:‘家中藏有万贯家财,就不能坐在堂屋的边缘。’这话虽然说的是小事,却可以用来比喻大事。”武帝很赞赏他的意见。
甲辰(前137) 汉武帝建元四年
夏季,刮起一场红色如血的大风。 发生旱灾。 秋九月,东北天空出现彗星。
乙巳(前136) 汉武帝建元五年
春季,罢用三铢钱,发行半两钱。 设立五经博士。 夏五月,发生严重的蝗灾。
丙午(前135) 汉武帝建元六年
春二月,辽东郡的高祖庙发生火灾。 夏四月,高祖陵寝的偏殿发生火灾,武帝穿了五天的素服,以示请罪。 五月,太皇太后去世。 六月,丞相许昌被免职,武帝任命田蚡为丞相。
蚡骄侈,治宅甲诸第,田园极膏腴,多受四方赂遗。每入奏事,坐语移日,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库!”是后乃稍退。
秋八月,有星孛于东方,长竟天。 闽越击南越,遣大行王恢等将兵击之。 闽越王弟余善杀王郢以降,立余善为东越王。南越遣太子婴齐入宿卫。
闽越王郢击南越,南越王胡不敢擅兴兵,使人上书告天子。天子多其义,大为发兵,遣王恢出豫章,韩安国出会稽,击闽越。
淮南王安上书谏曰:“越,方外之地,剪发文身之民,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今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轻薄反覆,不用法度,非一日之积。壹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
“间者,岁比不登,民生未复。今发兵资粮,行数千里,夹以深林丛竹,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欧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
田蚡骄横奢侈,兴建的住宅是官员中最豪华的,田园极其肥沃,大量接受各地的贿赂。田蚡每次进宫奏报政事,坐在那儿说上半天,他所说的话都被武帝采纳;他推荐的人,有的从平民一直做到二千石的官员,权力凌驾于皇帝之上。武帝于是说:“你任命官吏完了没有?我也想任命官吏。”田蚡曾经请求把考工府的土地赐给他扩建住宅,武帝气愤地说:“您为什么不直接要武库!”此后,田蚡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秋八月,东方天空出现彗星,光芒扫过天空。 闽越国攻打南越国,武帝派大行王恢等人率兵进攻闽越。 闽越王的弟弟余善杀死闽越王郢向朝廷投降,武帝立余善为东越王。南越王派遣太子婴齐入朝做武帝的警卫。
闽越王郢举兵进攻南越国,南越王赵胡不敢擅自发兵,派人上书向武帝告急。武帝很赞赏南越王的忠义,征发大批军队,派遣王恢从豫章郡出发,韩安国从会稽郡出发,合兵攻打闽越。
淮南王刘安上书劝谏道:“越人,生活在中原之外的土地上,是断发文身的野蛮人,不能用文明之国的法度来治理。早在夏、商、周三代的鼎盛时期,胡人、越人都不受中原的统治,并不是三代的势力不够强大,不能征服他们,也不是三代的军威不够雄壮,不能克制他们,而是认为越人的土地无法居住,野蛮的民族不值得中原王朝为它操劳。如今他们自相攻击,陛下却派兵援救,这是为了野蛮人反而使中原困苦劳顿。而且越人鄙薄,反复无常,他们不守法度,并不是一天两天如此,而是由来已久。一旦他们不奉皇帝诏令行事,就发兵攻打,我担心以后的战争会无休无止。
“最近几年,收成不好,百姓的生活还没恢复正常。现在发兵,调拨物资粮食,远征几千里以外的地方,行军途中,河两岸是茂密的森林、丛生的竹海,林中有很多蝮蛇、猛兽,夏季酷暑之时,呕吐腹泻、霍乱等疾病会接连不断,还不曾与敌人排兵交战,就已经死伤大半了。我听说:‘战争过后,必然会有凶险的年份。’说是愁闷痛苦的气氛,使阴阳不和,感动天地的精气,由此而
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甲卒暴露中原,沾渍山谷,边境之民,早闭晏开,朝不及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耐其水土也。
“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无所用之,则存亡继绝,建其王侯,此必委质为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填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逃入山林,背而去之,则复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一方有急,四面皆耸,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
“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徼幸以逆执事,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羞之。陛下以九州为家,生民皆为臣妾,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
产生出灾变的气象。陛下的仁德匹配天地,恩惠施及草木,如果有一个人因为饥饿寒冷而早夭,陛下就会为此心中凄凉悲哀。如今境内没有犬吠的惊恐,却使士兵们的尸体暴露在旷野,鲜血浸透了山谷;边境的居民早早开门,又早早关门,早上还要担心晚上是否还能活着。我刘安私下里替陛下想应该三思而后行。
“越人身薄力弱,不能在陆地上作战,又没有战车、马匹、弓弩等装备,但是朝廷不能进占越地的原因,是越人占据险要的地势,而中原士兵水土不服。
“我听人传说:闽越王的弟弟甲杀了闽越王,甲也因此被杀,越国的百姓无人统辖。陛下如果派重臣前往慰问,施加恩德,赐给奖赏,来招他们归降,越人必然会扶老携幼前来归顺圣明仁德的天子;如果陛下没有什么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就让越人保存即将灭亡的国家,延续断绝的世系,封立王侯,这样,越人一定会送来人质,做汉朝的藩臣,世世代代缴纳贡奉、赋税。陛下仅仅用方寸的印章,一丈二尺长的印绶,就能镇抚中原以外的地区,不花费一兵一卒,不损坏一支长戟,而产生威严恩德并重的效果。现在派兵进占越地,越人肯定震惊恐惧,逃到深山密林,如果汉军撤走,越人又会重新结集;如果汉军留守越地,长年累月,将士们就会疲倦,粮食也会缺乏。战争时期,一方出现了危急情况,四面都会受到震动,我担心发生变乱,出现奸邪,这些都会从进攻越人开始。
“我听说,天子的军队只有征战而没有战争,这是没有人胆敢较量。万一越人怀着侥幸心理迎战汉军的先头部队,哪怕是有一个砍柴驾车的士兵趁人不备逃跑,即使能得到越王的首级,我也感到羞耻。陛下以天下为家,所有民众都是您的奴仆;野蛮人的土地,还不足以给天子做一天的消遣,何必为它兴师动众呢!《诗经》说:‘大王仁德遍及天下,徐方人自己前来投降。’这是说王道很光大,远方的民族都很仰慕。我刘安私下里认为,恐怕将帅们率领十万大军伐越,其实是做了一个使者就可完成的任务。”
是时,汉兵遂出,未隃岭,闽越王郢弟余善杀王,使使奉其头致王恢。恢以便宜案兵,告安国,而使使奉王头驰奏。诏罢兵,立无诸孙繇君丑为越繇王,奉闽越先祭祀。余善既杀郢,威行于国,繇王不能制,因立余善为东越王,与繇王并处。
上使庄助谕意南越。南越王胡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既去,南越大臣皆谏曰:“先王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可以说好语。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
以汲黯为主爵都尉。
始,黯为谒者,以严见惮。东越相攻,上使黯往视之。不至,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千余家,上使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仓粟以振之。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上贤而释之。
以数切谏,不得留内,迁为东海守。好清静,择丞、史任之,责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阁内不出。岁
这时,汉军已经出兵,还没越过山岭,闽越王郢的弟弟余善杀死了闽越王,并派使臣捧着他的头颅送给王恢。王恢于是相机行事,停止进兵,将此事告诉韩安国,又派使者带着闽越王的头颅飞骑进京奏报武帝。武帝下诏撤兵,封无诸的孙子繇君丑做越繇王,祭祀闽越的祖先。余善杀了郢以后,在闽越国内树立了很高的威望,繇王不能控制他,于是立余善为东越王,与繇王并处。
武帝派庄助向南越王宣谕旨意。南越王赵胡磕头说:“天子为了我竟然发兵讨伐闽越,我即使死了也无法报答天子的大恩大德!”派太子婴齐进京做武帝的警卫,并对庄助说:“我的王国刚刚受到侵犯,请使臣您先行,我赵胡正在日夜收拾行装准备进京朝见天子。”庄助走后,南越国的大臣们都进谏道:“先王当初说过:‘事奉天子,只希望能不丧失礼节。’总的来说,不能因为庄助说的好听的话,就进京朝见天子。真要去的话,就不一定能回来了,有亡国的危势。”赵胡于是就假称有病,最终也没有朝见武帝。
武帝任命汲黯为主爵都尉。
起初,汲黯担任谒者,以威严而为人敬畏。东越部族相互攻击,武帝派汲黯前往巡视。他还没到达东越,就回来向武帝奏报说:“越人自相攻击,本来就是他们习俗,不值得为了这事折辱天子的使臣。”河内郡发生火灾,火势蔓延烧毁了一千多家民房,武帝派汲黯前往视察。汲黯回来以后,汇报道;“百姓不慎失火,因为房屋连在一起,火势蔓延开来,不值得陛下担忧。我经过河南郡,发现贫民遭受水旱灾害的有上万家,有的甚至父子相食。我谨借出使的机会,用天子的符节,发放了官仓的粮食赈济灾民。我请求归还符节,甘愿承受假托皇上命令的惩罚。”武帝很赞赏他,赦免了他的罪过。
汲黯因为多次直言进谏,不得留在朝廷事奉为官,被迁到东海郡任郡守。他好清静无为,选择郡丞、掾史放手任用,自己只问责大事,不苛求细枝末节。汲黯身体多病,躺在内室中不出门。过了一年
余,东海大治。召为主爵都尉。其治务在无为,引大体,不拘文法;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时,天子方招文学,尝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罢朝,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
黯多病,赐告者数,不愈。庄助复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与匈奴和亲。
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其议。王恢,燕人,习胡事,曰:“匈奴和亲,不过数岁,即复倍约。不如勿许,兴兵击之。”御史大夫韩安国曰:“匈奴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今行数千里,与之争利,则人马疲乏,虏以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亲。”群臣议者多附安国,于是许之。
丁未(前134) 元光元年
冬十一月,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
从董仲舒之言也。
多,东海郡得到大治。武帝召汲黯入朝,任命他担任主爵都尉。他治理政务,主张清静无为,只是在大方向上加以引导,而不拘泥于法令条文;为人性格倨傲,不讲究礼节,当面就让人难堪,不能容忍别人的过错。当时,武帝正在招纳博学之士,曾经说“我想要如何如何”,汲黯回答道:“陛下心里有很多欲望,而表面上做出施行仁义的样子,如何能效仿唐尧、虞舜的圣治呢?”武帝很生气,宣布退朝,回宫后,对侍从们说:“汲黯的戆直也太过分了!”群臣中有人批评汲黯,汲黯说:“天子设立公卿等辅佐大臣,难道愿意让他们阿谀奉承,而将君主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吗?况且,我已身为公卿,纵使爱惜自己的性命,又哪能让朝廷蒙受耻辱呢!”
汲黯多病,武帝多次准许他休病假,但仍不能痊愈。庄助又替他请假,武帝说:“汲黯是怎样的人呢?”庄助说:“让汲黯任职当官,虽然没有什么超常的才能,但是要说让他辅佐年幼的君主,他一定会坚定地守护先祖的基业,别人利诱他,他不会去;君主赶他走,他也不会离开,即使有人认为像孟贲、夏育一样勇猛,也不能改变他对朝廷的忠心。”武帝说:“是啊。古代有社稷之臣,说到汲黯,差不多也是这样的人了!”
汉朝与匈奴和亲。
匈奴前来请求和亲,武帝让大臣们讨论这件事。王恢是燕地人,熟知胡人的情况,建议道:“匈奴与汉朝和亲,要不了几年,就又会背叛盟约。还不如不答应他们的请求,发兵攻打匈奴。”御史大夫韩安国说:“匈奴经常像飞鸟一样迁徙,很难控制他们,如今让大军奔行几千里,与他们作战,就会使人马困乏,而敌人以逸待劳,这可是很危险的。不如与匈奴和亲。”参加讨论的群臣,大多附和韩安国的意见,于是武帝同意与匈奴和亲。
丁未(前134) 汉武帝元光元年
冬十一月,开始命令各郡国各自举荐孝廉一人。
这是听取了董仲舒的建议。
遣将军李广、程不识将兵屯北边。
广与不识俱以将兵有名当时。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刁斗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刁斗,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亦未尝遇害。然匈奴畏李广之略,士卒亦多乐从广,而苦程不识。
夏四月,赦。 五月,诏举贤良、文学,亲策之。 秋七月,日食。
戊申(前133) 二年
冬十月,帝如雍,祠五畤。 始亲祠灶,遣方士求神仙。
李少君以祠灶却老方见,上尊之。少君匿其年及生长,善为巧发奇中。言:“祠灶则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蓬莱仙者可见,见之,以封禅则不死。”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而海上燕、齐怪迂之士,多更来言神仙事矣。
立太一祠。
亳人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于是,天子立其祠长安东南郊。
夏六月,遣间诱匈奴单于入塞,将军王恢等伏兵邀之,不获。恢以罪下吏,自杀。
朝廷派将军李广、程不识率兵驻守边境。
李广和程不识都以善于指挥军队闻名于当时。李广行军没有编制和行列阵势,擅长靠近水丰草肥的地方安营扎寨,让士兵自由活动,也不派士兵敲打刁斗警卫营地,军中幕府的文书简单;但是也在远处派出侦察兵监视敌人,军营从没有遭到过袭击。而程不识则整顿编制,保持队形,认真安营布阵,夜间敲打刁斗巡营,处理军队的文书一直忙到天亮,军队都得不到好好地休息,也没有遭到袭击。但匈奴兵更害怕李广的计谋,士兵也大多乐于跟随李广作战,而苦于跟随程不识。
夏四月,大赦天下。 五月,武帝下诏察举贤良、文学,亲自出题考试。 秋七月,出现日食。
戊申(前133) 汉武帝元光二年
冬十月,武帝到雍地,在五畤举行祭礼。 武帝开始亲自祭祀灶神,派遣方士寻求神仙。
李少君凭借祭祀灶神求得长生不老的方术进见武帝,武帝很敬重他。李少君隐瞒了自己的岁数和生平经历,善于用巧妙的语言说中一些离奇的事情。他说:“祭祀灶神就可以得到神奇的东西,可以使丹砂变成黄金,可以见到蓬莱的仙人;见到仙人,并举行封禅大礼,就可以求得不死。”于是,武帝开始亲自祭祀灶神,并派遣方士到海上去寻求蓬莱安期生之类的神仙;又从事熔化丹砂等药物提炼黄金的工作。很久以后,李少君病死,武帝认为他化成了神仙,而并没有死;此后,燕地、齐地等沿海地区的一些怪诞荒迂的方士,纷纷前来跟武帝谈论关于神仙的事。
武帝建立太一祠。
亳县人谬忌奏请武帝祭礼太一神,说:“天神中最尊贵的是太一神,太一神的辅佐是五帝。”于是,武帝在长安的东南郊建起了祭祀太一神的祭坛。
夏六月,汉军暗地派间谍引诱匈奴单于入塞,将军王恢等人领兵伏击匈奴兵,没能取胜。王恢被投进监狱审问,自杀而死。
雁门马邑豪聂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信边,可诱以利,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上召问公卿,恢曰:“臣闻全代之时,北有强胡之敌,内连中国之兵,然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为一,然匈奴侵盗不已者,无他,以不恐之故耳。臣窃以为击之便。”韩安国曰:“臣闻高皇帝尝围于平城,七日不食;及解围反位,而无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己私怒伤天下之公,故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臣窃以为勿击便。”恢曰:“不然。高帝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边境数惊,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此仁人之所隐也,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人君谋事必就祖,发政占古语,重作事也。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以待其乱,定舍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今将卷甲轻举,深入长驱,难以为功。从行则迫胁,衡行则中绝,疾则粮乏,徐则后利,不至千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臣今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单于之欲,诱而致之边,吾选枭骑阴伏而处以为之备,审遮险阻以为其戒。吾势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绝其后,
雁门郡马邑县的豪强聂壹,通过大行王恢向武帝建议:“匈奴刚与汉朝和亲交好,信任边地的吏民,可用财物引诱他们前来,汉军埋伏军队袭击,这是一条肯定打败匈奴的妙计。”武帝召公卿讨论这个建议,王恢说:“我听说,当年代国保有它的国家时,北面有强大的匈奴敌视,内受中原国家军队的牵制,但是匈奴却不敢轻易入侵。现在凭借陛下的威严,国家统一,但匈奴却连续不断地入侵,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没使匈奴感到恐惧罢了。我私下里认为打击匈奴是有利的事。”韩安国说:“我听说高皇帝曾被围困在平城,七天没能吃上饭;等到解围回到都城,高皇帝却没有愤怒之心。圣人具有包容天下的器度,不因为个人的愤怒而给天下造成伤害,所以高皇帝与匈奴和亲,到现在已为五世的人带来好处。我认为不打击匈奴对国家有利。”王恢说:“不对。高皇帝之所以不报被围平城的仇恨,并不是力不能及,而是为了让天下人得到休息。如今,边境多次遭到匈奴的侵扰,士兵死伤无数,中原地区运送阵亡士兵棺木的车辆首尾相望,这是令仁人痛心的事。所以说打击匈奴是对的。”韩安国说:“不对。我听说君主谋划大事必须和先祖的谋略相近,发号施令要参照前贤的语录,重视所做的事情。善于用兵的人,都使自己的军队吃饱了以等待敌人饥饿,治理好自己的军队等待敌人混乱,安扎好军营等待敌人疲惫,所以只要交战,就能全歼敌军;只要进攻敌国,就能摧城拔寨;经常按兵不动,就迫使敌人投降;这是圣人的用兵之道。现在,如果轻举妄动,长驱直入,恐怕难以成功。孤军深入就会受到威胁,齐头并进就会没有后援,进军太快就会缺乏粮食,进军太慢就会贻误战机,还没有前进到一千里,人马就会缺乏粮食。兵法上说:‘派出军队,就可能被敌人擒获。’所以我说:不打匈奴为好。”王恢说:“不对。我现在所说的打击匈奴,并不是发兵深入敌境,而是利用匈奴单于的贪欲,把他们引诱到边境上来,我们挑选骁勇的骑兵秘密埋伏,以防备敌军,审慎地占据险要的地势,以加强防御。我们的布阵已经完成,有的部队进攻敌军左翼,有的部队进攻敌军右翼,有的部队拦截敌军,有的部队切断敌人的退路,
单于可禽,百全必取。”上从恢议。
六月,以韩安国、李广、王恢为将军,将车骑、材官三十余万匿马邑旁谷中,阴使聂壹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以城降,财物可尽得。”于是单于穿塞,将十万骑入武州塞。未至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人牧者,乃攻亭,得雁门尉史,知汉兵所居。单于大惊曰:“吾固疑之。”乃引兵还。汉兵追至塞,弗及,乃皆罢兵。王恢主别从代出击胡辎重,亦不敢出。
上怒,下恢廷尉,当“恢逗桡,当斩”。恢行千金丞相蚡,蚡言于太后曰:“王恢首为马邑事,今不成而诛恢,是为匈奴报仇也。”太后以告上,上曰:“首为马邑事者恢,故发天下兵数十万,从其言为此。且纵单于不可得,恢所部击其辎重,犹颇可得以尉士大夫心。今不诛恢,无以谢天下。”于是恢闻,乃自杀。自是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然尚贪乐关市,嗜汉财物,汉亦关市不绝以中其意。
己酉(前132) 三年
春,河徙顿丘。夏,决濮阳。
春,河水徙,从顿丘东南流。夏,复决濮阳瓠子,注钜野,通淮、泗,泛郡十六。发卒十万塞之,辄复坏。是时,田蚡奉邑食鄃,居河北。河决而南,则鄃无水灾,邑收多。
这样肯定能捉住单于,大获全胜。”武帝采用了王恢的建议。
六月,武帝任命韩安国、李广、王恢为将军,率领车骑兵、有勇力的步兵共三十多万人马,埋伏在马邑附近的山谷中,暗中指使聂壹逃到匈奴,对单于说:“我能杀死马邑的县令和县丞,献城投降,您就可以得到全城的财物。”单于于是越过边境,统率十万骑兵进入武州塞。没走到离马邑城还有一百多里的地方,单于见牲畜遍地,却不见牧人,于是攻打亭隧,抓住了雁门郡的尉史,得知汉军埋伏的地点。单于大惊失色,说:“我本来就怀疑这事有诈。”于是领兵撤回。汉军追到边塞,没能追上,就全军撤回。王恢率领另一支部队,从代地出发,打算攻击匈奴的后勤部队,但也不敢出击。
武帝大怒,将王恢交给廷尉处理,判定“王恢避敌不战,应处斩首”。王恢向丞相田蚡行贿一千两黄金,田蚡对太后说:“王恢第一个提出马邑计划,现在计划没能实现就杀王恢,这可是为匈奴报仇啊。”太后将这话告诉武帝,武帝说:“第一个提出马邑计划的是王恢,所以我调集了几十万人马,正是听了他的话,我才同意了这次行动。况且,即使抓不到单于,王恢的部队如果能袭击匈奴的后勤部队,也可以安慰士大夫们的心。如今不杀王恢,无法向天下人交代。”王恢听到武帝的话以后,就自杀了。从此,匈奴断绝了与汉朝的和亲,攻打阻扼道路要塞,但是匈奴仍然贪图在边关的贸易,喜欢汉朝的财物,汉朝也就不关闭边境上的贸易市场,以使匈奴满意。
己酉(前132) 汉武帝元光三年
春季,黄河改道顿丘。夏季,黄河又在濮阳县决口。
春季,黄河改道,从顿丘向东南方向流去。夏季,黄河又在濮阳县的瓠子决口,流入钜野县,与淮河和泗水相沟通,在十六个郡泛滥成灾。武帝征发十万役夫堵塞黄河的缺口,刚被堵住,又让洪水冲坏了。当时,田蚡的食邑是鄃县;鄃县在黄河的北岸。黄河决口向南泛滥,鄃县就不会遭受水灾,食邑收入就会增加。
蚡言于上曰:“江河之决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强塞。”望气者亦以为然。于是久不塞。
庚戌(前131) 四年
冬十二月晦,杀魏其侯窦婴。
初,孝景时,窦婴为大将军,田蚡乃为诸郎。已而,蚡日益贵幸,婴失势,宾客益衰,独颍阴灌夫不去。婴乃厚遇夫,相为引重。夫刚直使酒,诸有势在己之右者必陵之,数因醉忤蚡。蚡乃奏案:“夫家属横颍川。”得弃市罪。婴上书论救,上令与蚡东朝廷辨之。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唯汲黯是婴,韩安国两是之,郑当时是婴,后不敢坚。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乎!”上不得已,遂族灌夫,使有司案治婴,得弃市罪,论杀之。
春三月,丞相蚡卒。 夏四月,陨霜杀草。 五月,以薛泽为丞相。 地震。 赦。
辛亥(前130) 五年
冬十月,河间王德来朝,献雅乐,对诏策。春正月,还而卒。
河间献王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以金帛招来四方善书,得书多与汉朝等。时淮南王安亦好书,所招致率多浮辩。献王所得皆古文先秦旧书:《周官》《尚书》《礼记》《孟子》《毛氏诗》《左氏春秋》之属。采礼乐古事,稍稍增辑,至五百余篇,
田蚡就对武帝说:“江、河决口都是天意,不容易以人力强行堵塞。”观云气的方士们也这样认为。于是很长时间都不去堵塞决口。
庚戌(前131) 汉武帝元光四年
冬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魏其侯窦婴被处死。
当初,景帝在位时,窦婴任大将军,田蚡才是个郎官。后来,田蚡日益尊贵受宠,而窦婴失去了权势,依附他的宾客日益减少,唯独颍阴县人灌夫不离开他。窦婴于是厚待灌夫,二人互相援引,互相敬重。灌夫性格刚烈耿直,常借酒撒气,对那些比自己有权势的人,必定加以凌辱,多次趁醉冒犯田蚡。田蚡上奏弹劾,称:“灌夫的家属在颍川郡横行霸道。”于是灌夫一门都被判处公开斩首示众。窦婴上书营救灌夫,武帝命令他和田蚡到东宫当庭辩论。武帝问朝中大臣两个人谁是谁非,只有汲黯认为窦婴对,韩安国认为二人都对,郑当时开始认为窦婴对,后来又不敢坚持。太后大怒,不肯吃饭,说:“现在我还活着,已经有人敢欺负我的弟弟;假如我死了,他们就要来宰杀他吗?”武帝迫不得已,就下令将灌夫满门处斩;又派司法官员审查窦婴,判处斩首示众,根据所定的罪名将他杀了。
春三月,丞相田蚡去世。 夏四月,出现寒霜,冻死了野草。五月,武帝任命薛泽为丞相。 发生地震。 大赦天下。
辛亥(前130) 汉武帝元光五年
冬十月,河间王刘德进京朝见,进献雅乐,回答皇帝的问题。春正月,刘德回河间后去世。
河间献王刘德,钻研学问,喜好古代典籍,为学注重实事求是。他用黄金、丝帛购买天下的好书,买来的书,与朝廷的藏书一样多。当时,淮南王刘安也喜好书籍,征集到的大多是浮华论辩一类的书,而献王征集到的都是用古文写成的先秦旧书,如《周官》《尚书》《礼记》《孟子》《毛氏诗》《左氏春秋》这一类的书。他采集关于礼乐的古事,稍稍加以增订编辑,成五百多篇文章,
被服、造次必于儒者,山东诸儒多从之游。
是岁,十月来朝,献雅乐,对三雍宫及诏策所问三十余事。推道术而言,得事之中,文约指明。天子下太乐官,存肄所献雅声,岁时以备数,然不常御。正月,王薨,中尉以闻,曰:“王身端行治,温仁恭俭,笃敬爱下,明知深察,惠于鳏寡。”大行令奏:“《谥法》:‘聪明睿智曰献。’谥曰献王。”
通南夷,置犍为郡;通西夷,置一都尉。
初,王恢之讨东越也,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越。南越食蒙以枸酱,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牂柯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蒙归,问蜀贾人,贾人曰:“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临牂柯江,江广百余步。南越以财物役属之,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书曰:“南越王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也。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窃闻夜郎精兵,可十余万,浮船牂柯,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请通夜郎道,为置吏。”
上乃拜蒙为中郎将,将千人,从笮关入。见夜郎侯多同,厚赐之,喻以威德,约为置吏。多同等贪汉缯帛,以为道险,汉终不能有,乃且听约。蒙还报,上以为犍为郡,
他的衣着、言谈举止都务求符合儒家学说,崤山以东的儒生多追随他学习。
这一年的十月,刘德来京朝见武帝,进献雅乐,回答了关于三雍宫的制度以及武帝提出的三十多个问题。他的回答都是依据儒家学说,能抓住问题的要害,语言简练,观点鲜明。武帝下令让太乐官练习河间王所献的雅乐,作为年节典礼中的项目,但平时不经常演奏。正月,河间王去世,中尉向武帝报告了这个消息,说:“河间王立身端正,行为有据,温良仁德,恭敬俭朴,敬上爱下,聪明智慧,洞察秋毫,恩惠遍及鳏寡孤独。”大行令上奏说:“《谥法》说:‘聪明睿智称之为献。’议定河间王的谥号为献王。”
汉朝开通与南夷的道路,设置犍为郡;开通与西夷的道路,设立一个都尉。
当初,王恢讨伐东越时,派番阳县令唐蒙向南越王委婉地说明进军东越的意图。南越人请唐蒙吃枸酱,唐蒙问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南越人说:“是从西北方向的牂柯江运来的。牂柯江有几里宽,流经番禺城下。”唐蒙回去以后,又问从蜀地来的商人,商人说:“唯有蜀地出产枸酱,很多人私自把它拿到夜郎国去卖。夜郎国在牂柯江边,这里的江面宽一百多步。南越国利用财物役使夜郎国,但还不能使它成为自己的属国。”唐蒙于是向武帝上书说:“南越王名义上是朝廷的外臣,实际上不过是一州之主。如果从长沙、豫章出兵讨伐,水路大多断绝。我听说夜郎的精兵大约有十万多人,如果我军乘船沿牂柯江而下,就能出其不意,这是制服南越的一条奇策。请求打通夜郎的道路,在那儿设置官吏。”
武帝就任命唐蒙为中郎将,率领一千士兵,从筰关进入夜郎。唐蒙见到夜郎侯多同,给了他丰厚的赏赐,告知汉朝的威严圣德,约定由朝廷在当地设置官吏。多同等人贪恋汉朝的丝帛,认为道路艰险,汉朝终究不可能占有这块土地,于是就暂且服从了约定。唐蒙回京汇报,武帝就在这个地区设立了犍为郡,
发卒治道数万人,卒多物故。有逃亡者,用“军兴法”诛之,巴、蜀民大惊恐。上使司马相如责蒙等,因谕告巴、蜀民以非上意。相如还报。
时邛、笮君长,闻南夷得赏赐多,欲请吏。上问相如,相如曰:“邛、笮、冉,近蜀易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上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皆请为内臣。除边关,关益斥,西至沫、若水,南至牂柯为徼,通零关道,桥孙水,以通邛都,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上大悦。
发卒治雁门阻险。 秋七月,大风拔木。 皇后陈氏废。
后以祠祭厌胜、媚道事觉,册收玺绶,退居长门宫,供奉如法。窦太主惭惧,稽颡谢,上慰喻之。
初,上尝置酒主家,主见所幸卖珠儿董偃。上使之侍饮,常从游戏驰逐,观鸡、鞠,角狗马,上大欢乐之,因为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内偃。中郎东方朔辟戟而前曰:“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乎!”上曰:“何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一也;败男女之化,乱婚姻之礼,伤王制,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于‘六经’,而偃以靡丽、奢侈,极耳目之欲,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三也。”上默然良久,曰:“吾业已设饮,后而自改。”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
征发几万名士卒修筑道路,很多士卒死亡。有的士卒逃跑了,唐蒙等人用“军兴法”诛杀逃跑士卒的头目,巴、蜀百姓大为惊恐。武帝派司马相如前往责备唐蒙等人,并遍告巴、蜀百姓,唐蒙等人的做法并不是皇帝的本意。司马相如回京奏报处理情况。
当时,邛人、筰人的酋长听说南夷得到很多的赏赐,也想请汉朝廷在他们的地区设置官吏。武帝征求司马相如的意见,司马相如说:“邛、筰、冉都靠近蜀郡,容易开通道路;如果在那儿设置郡县,将会胜过南夷地区。”武帝于是任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持皇帝的符节出使西夷,用巴、蜀两郡的官府财物贿赂西夷;西夷各部族的酋长都请求做汉天子的臣民。废除了原有的边关,边关更加向外扩展,西部到达沫水、若水,南部到了牂柯江为界,开通了零关道,在孙水上架起了桥,以连接邛都;在这个地区设立了一个都尉、十几个县,隶属蜀郡。武帝非常高兴。
武帝征发士卒修治雁门郡险要关隘。 秋七月,刮起大风,拔倒树木。 陈皇后被废黜。
陈皇后因为祭神祈祷,采用巫祝蛊惑之术诅咒的方法,事情败露以后,武帝赐给皇后一份册书,收回了皇后的印玺绶带,贬居长门宫,仍然按照法度受到优待。窦太主又羞又怕,向武帝叩头请罪,武帝劝慰窦太主。
当初,武帝曾经在窦太主家摆设酒席,窦太主向武帝引见了她宠幸的珠宝商人董偃。武帝让他陪侍饮酒,从此,董偃常常陪同武帝游戏,骑马追逐,观看斗鸡、踢球、赛狗、赛马,武帝非常高兴,为此在宣室摆设酒宴,派谒者引导董偃入内。中郎将东方朔放下戟向前对武帝说:“董偃犯有三条死罪,怎么能让他入宫呢!”武帝问:“他犯了什么罪?”东方朔说:“董偃身为臣子,却和公主私通,这是第一条罪状;有伤男女风化,扰乱婚姻礼法,破坏圣王制度,这是第二条罪状;陛下还年轻,正在集中精力学习‘六经’,而董偃却追求豪华奢侈,极力满足感官欲望,他是国家的大贼,君王的大害,这是第三条罪状。”武帝沉默了很久,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酒席,以后自然会改正。”东方朔说:“不行。宣室,是先帝处理
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淫乱之渐,其变为篡。”上曰:“善!”诏更置酒北宫,引偃从东司马门入;赐朔黄金三十斤。偃宠由是日衰。然是后,公主、贵人多逾礼制矣。
诏太中大夫张汤、中大夫赵禹定律令。
上使张汤、赵禹共定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作“见知法”,吏传相监司。用法益刻自此始。
八月,螟。 以公孙弘为博士。
是岁,征吏民有明当世之务、习先圣之术者,县次续食,令与计偕。菑川人公孙弘对策曰:“臣闻尧、舜之时,不贵爵赏而民劝善,不重刑罚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是故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则赋敛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则百姓富;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群臣逡;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凡此八者,治之本也。故民者,业之则不争,理得则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礼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气同则从,声比则应。今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故阴阳和,风雨时,五谷
政务的地方。不是讨论有关法度的政务,不得入内。听任淫乱渐渐发展下去,就会变成篡权夺位。”武帝说:“好!”下诏改在北宫摆设酒宴,令人领董偃从东司马门入宫;赏赐东方朔三十斤黄金。从此,董偃受到的宠爱日见衰减。但是此后,公主、贵人大多越过礼制行事了。
武帝下诏令太中大夫张汤、中大夫赵禹制定法律条令。
武帝命令张汤、赵禹共同制定法律条令,力求繁苛。严格控制在职官吏,制定了“见知法”,使官吏互相监视,知人犯罪必须举报。从这时候起,执行法律更加严厉苛刻了。
八月,发生螟虫灾害。 武帝任命公孙弘为博士。
这一年,武帝征召吏民中明了当世政务、熟知先圣治国之术的人到朝廷为官,进京途中由各县供应饭食,命令应征者与各地进京的“上计吏”同行。淄川人公孙弘在考试时答道:“我听说尧、舜时,没有高贵的官爵和丰厚的赏赐,百姓却能互勉行善,不注重刑罚,百姓却能不违法犯罪,这是因为君主亲自为百姓做出了正直的表率,而且对百姓也讲求信义,所以根据才能而委任官职,就能各尽其职;抛弃没用的空话,就能了解事情的真相;不制作无用的器具,就可以减轻百姓的赋税;不在农忙时征发役夫,不妨碍民力,百姓就会富裕;有德的人被重用,无德的人被免职,朝廷就会享有尊严;有功的人晋职,无功的人降职,群臣就会明白官职有次第;判处的刑罚与所犯的罪行相当,就能制止犯罪;赐予的奖赏与人的贤能相符,就能鼓励臣子。这八条,是治理国家的根本。所以天下的百姓,让他们从事农业生产就不会引起争斗,公正合理地处理问题就不会引发怨恨,让他们懂得礼义就不会动用暴力,爱护他们,他们就会亲近君主,这是治理天下的当务之急。礼义,是百姓们乐于服从的,如果用奖赏和刑罚推行礼义,百姓就会违反禁令了。气相同就能互相影响,声相同就会相互呼应。如今君主在上使自己的行为符合德义,百姓在下与君主步调一致,所以心和就能气和,气和就能形和,形和就能声和,声和就会出现天地安和了。因此阴阳调和,风调雨顺,五谷
登,六畜蕃,山不童,泽不涸,此和之至也。臣闻,仁者,爱也;义者,宜也;礼者,所履也;智者,术之原也。四者,治之本也。得其要,则天下安乐;不得其术,则主蔽于上,官乱于下,此事之情也。”策奏,天子擢为第一,拜博士,待诏金马门。
齐人辕固,年九十余,亦以贤良征。弘仄目事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诸儒多疾毁固,遂以老罢归。时凿山通西南夷,道千余里,戍转相饷。数岁不通,士罢饿、暑湿,死者甚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费以巨万计而无功。诏使弘视焉。还奏,盛毁西南夷无所用,上不听。弘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于是上大悦之。常与汲黯请间,黯先发之,弘推其后,天子常说其言皆听。弘尝与公卿约议,至上前,皆倍其约以顺上旨。汲黯廷诘弘多诈不忠,弘谢曰:“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上益厚遇之。
壬子(前129) 六年
冬,初筭商车。 春,穿渭渠。
大司农郑当时言:“穿渭为渠,下至河,漕关东粟径易,又可以溉渠下民田万余顷。”至是,发卒数万人穿之,
丰登,六畜繁衍,山不光秃,水不干涸,这是安和的最高境界。我听说,仁,就是仁爱;义,就是适宜;礼,就是应遵循的规则;智,就是道术的源泉。这四者是统治的根本。能够掌握它的要领,就会使天下平安欢乐;不能够正确地使用它,就会使君主在上被蒙蔽,官员在下胡作非为,这是政事的实际情况。”对策上呈武帝,武帝将他提升为第一名,任命他为博士,在金马门候旨应对。
齐人辕固已经九十多岁了,也被征选为贤良。公孙弘斜着眼睛看辕固,辕固说:“公孙先生一定要根据正统学说论事,不要歪曲儒学来迎合当世!”很多儒生都嫉恨诋毁辕固,辕固于是以年老为由辞官回家了。当时,正在开凿山险打通连接西南夷的道路,长达千余里,由戍卒转运粮饷。好几年也没能打通道路,修路的士卒疲惫饥饿,又遭受暑热潮湿的痛苦,死亡的人很多。西南夷又多次反叛,朝廷调集军队去攻打,花费了巨额开支,却不见功效。武帝下诏令公孙弘前往视察。公孙弘回京,极力批评开通西南夷没有任何作用,武帝不听从他的意见。公孙弘每次在朝廷上讨论问题时,总是列举事情的头绪,由武帝自己决定,不肯在朝廷上与武帝当面争论,因此武帝非常喜欢公孙弘。公孙弘曾经和汲黯一起请求武帝单独召见,由汲黯先提出问题,然后由公孙弘加以补充,武帝经常听得很高兴,全部采纳他们提出的建议。公孙弘曾经和公卿们商定好一致的意见,等到了武帝面前,却完全背弃了先前的约定,来迎合武帝的心意。汲黯当庭责备公孙弘太欺诈而不诚实,公孙弘谢罪说:“了解我的人,说我忠诚;不了解我的人,说我不老实。”武帝更加优待公孙弘。
壬子(前129) 汉武帝元光六年
冬季,开始对商人的车辆征税。 春季,开通渭渠。
大司农郑当时提议:“从渭水开辟一条河道,与黄河相连,以运输函谷关以东地区的粮食,路线直而且方便,又可以灌溉河道附近的一万多顷农田。”到了春季,武帝征发几万名役卒挖掘河道,
三岁而通,人以为便。
匈奴寇上谷,遣车骑将军卫青等将兵击却之。
匈奴寇上谷,遣卫青等四将军击之。李广军败,为胡所得,络盛置两马间。广佯死,暂腾而上胡儿马,夺其弓,鞭马南驰,遂得归。下吏当死,赎为庶人。两将军亦无功,唯青得首虏多,赐爵关内侯。青虽出于奴虏,然善骑射,材力绝人。遇士大夫以礼,与士卒有恩,众乐为用。有将帅材,故每出辄有功。
夏,大旱,蝗。
癸丑(前128) 元朔元年
冬,定二千石不举孝廉罪法。
诏曰:“朕深诏执事,兴廉举孝,庶举成风,绍休圣绪。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今或至阖郡而不荐一人,是化不下究,而积行之君子壅于上闻也。且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古之道也。其议二千石不举者罪!”有司奏:“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奏可。
皇子据生。春三月,立夫人卫氏为皇后。赦。 秋,匈奴入寇。以李广为右北平太守。
匈奴号广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三年以后,河道开通,大家都觉得很方便。
匈奴侵犯上谷郡,武帝派遣车骑将军卫青等人领兵打退匈奴军队。
匈奴侵犯上谷郡,武帝派遣卫青等四位将军反击匈奴。李广的部队战败,自己被匈奴兵俘虏,匈奴人把他放在挂在两马间的网袋里。李广装死,突然一跃而起,跳上匈奴兵的战马,夺取了他的弓箭,鞭打胡马向南奔驰,得以逃回汉朝。李广被交付司法官吏审讯,该判死罪,后花钱赎罪,被贬为庶人。其他两位将军也没能立功,只有卫青斩杀和俘虏了很多敌人,被赐给关内侯的爵位。卫青虽然出身于奴仆,但是擅长骑马射箭,勇力超过常人。他对待士大夫们彬彬有礼,对士兵们有恩,众人都愿意为他效力。卫青有胜任将帅的才能,所以每次出战,都能立下战功。
夏季,大旱,发生蝗灾。
癸丑(前128) 汉武帝元朔元年
冬季,武帝批准制定二千石官员不察举孝廉予以免职的法令。
武帝下诏说:“朕殷切地嘱咐官吏,奖励廉吏,举荐孝子,希望能养成好的风气,继承和光大先代圣王的功业。十户人家构成的小村落中,必定有忠贞信义之士;三个人一起行走,其中必定有可以做我老师的贤人。如今,有的郡甚至一个贤人都不举荐,这表明教化还没有得以推行开去,因而那些积累了善行的贤人就被雍闭在下,而天子无法知道。况且,推荐贤人受到赏赐,壅闭贤人遭受公开的杀戮,这是古代的治世之道。二千石官员不举荐贤人应该判处有罪!”有关官吏奏报:“不举荐孝子,不奉诏行事的,应该以‘不敬’论罪;不察举廉吏的,就是不胜任官职,应该免职。”武帝批准了这个提议。
皇子刘据出生。春三月,卫夫人被册封为皇后。大赦天下。秋季,匈奴入侵,武帝任命李广为右北平太守。
匈奴人称李广为“汉朝的飞将军”,害怕而避开李广,好几年不敢入侵右北平郡。
东夷薉君降,置苍海郡。
东夷薉君南闾等二十八万人降,为苍海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燕、齐之间,靡然骚动。
以主父偃、严安、徐乐为郎中。
临菑人主父偃始游齐、燕、赵,皆莫能厚遇,诸生相与排摈不容。假贷无所得,乃西入关,上书阙下。朝奏,暮召入。所言九事,其八事为律令,一事谏伐匈奴。其辞曰:“《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夫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吞战国,务胜不休,使蒙恬将兵攻胡,辟地千里,地皆沮泽、盐卤,不生五谷,乃使天下蜚刍挽粟,起于负海,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不能相养,盖天下始畔秦也。夫匈奴难得而制,非一世也。行盗侵驱所以为业,天性固然。虞、夏、殷、周固弗程督,禽兽畜之,不属为人。今上不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大忧,百姓之所疾苦也。”
偃同郡严安亦上书曰:“今人用财侈靡,车马、衣裘、宫室、声色、滋味,皆竞修饰,以观欲于天下。侈而无节,则不可赡,民离本而徼末。末不可徒得,故缙绅者不惮为诈,带剑者夸杀人以矫夺,而世不知愧,是以逐利无已,犯法者众。
东夷薉君前来归降,设置苍海郡。
东夷薉君南闾等二十八万人归降汉朝,武帝在这一地区设置苍海郡。为了安置徒众而支付的费用,和南夷地区的差不多,燕、齐一带,出现了骚动。
武帝任命主父偃、严安、徐安为郎中。
临淄人主父偃起初在齐、燕、赵等地活动,都没有得到丰厚的待遇,儒生们联合起来排斥他,不能容忍他。主父偃借贷不成,于是西入关中,到皇宫门前上书。早晨刚把奏书呈上,晚上就被召入宫。他的奏书谈了九项事情,其中八项是关于律令问题的,一项是劝谏讨伐匈奴的。书中写道:“《司马法》说:‘国家虽然很大,但爱好战争必然灭亡;天下虽然已经太平,但忘掉战争必然危险。’愤怒,是背叛之德;兵器,是不祥之物;争斗,是最末的节操。追求战争胜利、穷兵黩武的人,没有不后悔的。当年秦始皇并吞列国,争胜不休,派蒙恬带兵攻打匈奴,开疆辟土达到千里,这一带都是湖泊和盐碱地,不能种植粮食,于是让天下百姓迅速地用车船运输粮食,从沿海地区开始,运到北河,大概起运时的三十钟粮食,到目的地只剩下一石。男子辛苦耕作,收获还不够缴纳军粮,女子纺线绩麻,织出来的布帛还不够做军营的帐篷,百姓倾家荡产,不能养活家人,因而天下开始反叛秦朝。匈奴难以制服,并不是到这一代才这样。匈奴行盗天下,侵犯边境,掳掠人畜,是他们的生业,他们的天性使他们这样做。虞、夏、商、周时期,本来就不对匈奴征收赋税,实行监督,而把他们视为禽兽,不当人看。如今,不向上观察虞、夏、商、周的传统,反而向下沿用近代的过失,这是我最忧虑的事情,也是百姓们所疾苦的事。”
主父偃的同乡严安上书说:“现在百姓花费钱财很是奢侈腐化,车马、衣裘、房屋住宅、音乐美色、美味佳肴,都竞相修饰,将自己的欲望展示于天下。生活奢侈而没有节制,就永远无法满足欲望,百姓就会本末倒置,放弃农业而从事工商业。工商业不可能白得,所以缙绅不害怕做欺诈的事,带剑的竞相杀人以巧取豪夺,而世人却不知惭愧,因此不停地追逐财物,犯法的人很多。
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贫富不相耀以和其心;心志定则盗贼消,刑罚少,阴阳和,万物蕃也。昔秦王意广心逸,欲威海外,北攻胡,南攻越,宿兵于无用之地十有余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灭世绝祀,穷兵之祸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强,不变之患也。今徇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也。”
无终徐乐上书曰:“臣闻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陈涉起穷巷,奋棘矜,偏袒大呼,天下从风,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此三者,涉之所以为资也,此之谓土崩。吴、楚七国,号皆万乘,威足以严其境内,财足以劝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而身为禽者,此其故何也?当是之时,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乐俗之民众,故诸侯无境外之助,此之谓瓦解。此二体者,安危之明要,贤主之所宜留意而深察也。间者,关东谷数不登,年岁未复,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推数循理而观之,民宜有不安其处者矣。不安,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明于安危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其要期于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矣。”
我希望为民众设立制度以防止他们过度的欲望,使富人不向穷人夸耀以平和民心;民心安定了,盗贼就会消除,刑罚就会减少,阴阳调和,万物茂盛。从前,秦始皇志高意广,意欲侵霸海外,向北进攻匈奴,向南攻打越人,将军队驻扎在无用的地方达十几年,成年男子披上铠甲,成年女子运输粮饷,生活困苦,活不下去,纷纷在路边的树上吊死,死者一个接着一个。等到秦始皇死了,天下反叛,秦朝灭亡,祭祀断绝,这都是穷兵黩武造成的祸害。所以周朝失之于衰弱,秦朝失之于强暴,不改变国政造成了祸害。现在朝廷攻打南夷,使夜郎入朝称臣,降服羌人和僰人,夺取薉州,建起城邑,深入到匈奴内部,烧毁匈奴的龙城,议臣们都加以赞美,这只是让大臣们得到好处,而不是治理国家的长久之计。”
无终县人徐乐上书说:“我听说天下最大的祸患在于土崩,而不在瓦解。陈涉从贫民的街巷里兴起,举起长戟,袒露着一边的胳膊,大声呼叫,天下人闻风响应,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百姓困苦而君主却不加抚恤,下面怨恨而君主却不知情,社会风气已经败乱而国家政治仍得不到治理,这三条,正是陈涉借以起事的资本,这就叫土崩。吴、楚等七国,号称为万乘之王,他们的威力足以统辖封地全境,财力足以奖赏他的官吏民众,但是他们不能向西抢夺国家的尺土寸地,反而遭到擒拿,这是什么原因呢?那时,先帝的德政还没有衰减,而百姓大多安居乐业,所以反叛诸侯得不到本人封地以外的支援,这就是所谓的瓦解。这两点,是涉及国家安危的要点,贤明的君主对此应该留心注意而且细致考察。近来,函谷关以东的地区连年粮食歉收,年景没有恢复正常,百姓大多贫穷困苦,再加上边境战事的沉重负担,按照常规常理来看,百姓中应该会出现不安于现状的人。人不安于现状,就容易产生动乱;容易动乱,就是土崩的局势。所以贤明的君主只有观察世间事物变化的根源,明白安危的关键,在朝廷治理时政,就能把祸患消除在成形之前,而要领只是设法使天下不出现土崩的局势。”
书奏,召见,谓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皆拜为郎中,偃尤亲幸,一岁中凡四迁,为中大夫。大臣畏其口,赂遗累千金。或谓偃曰:“太横矣!”偃曰:“吾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甲寅(前127) 二年
冬,赐淮南王安几杖,毋朝。 春正月,诏诸侯王得分国邑,封子弟为列侯。
主父偃说上曰:“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强弱之形易制。今诸侯或连城数十,地方千里,缓则骄奢,易为淫乱,急则阻其强,而合从以逆京师。以法割削之,则逆节萌起。然诸侯子弟或十数,而適嗣代立,余无尺地之封,则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实分其国,不削而稍弱矣。”上从之。于是藩国始分,而子弟毕侯矣。
匈奴入寇,遣卫青等将兵击走之,遂取河南地,立朔方郡,募民徙之。
匈奴入上谷、渔阳,遣卫青、李息击走之,遂取河南地。诏封青为长平侯。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饶,外阻河,城之以逐匈奴,省转戍,广中国,灭胡之本也。”公卿皆言不便。
奏书呈上,武帝召见了他们三人,对他们说:“诸位原来都在哪里?为什么我们相见得这么晚呢?”将他们都任命为郎中。主父偃尤其受到武帝的宠信,一年里连升四次官,担任了中大夫。大臣们都害怕他的口,贿赂他的财物价值千金。有人对主父偃说:“您太蛮横了!”主父偃说:“我活着的时候如果享受不到五鼎进餐的荣耀,死了就领受五鼎烹煮的酷刑吧。”
甲寅(前127) 汉武帝元朔二年
冬季,武帝赐给淮南王刘安几案和手杖,恩准不必进京朝见。 春正月,武帝下诏准许诸侯王可以把自己封国的城邑分封给子弟,封为列侯。
主父偃劝武帝道:“古代,诸侯封地不超过百里,朝廷强大、地方弱小的这种局面容易控制。如今的诸侯有的连城几十座,封地方圆千里,控制宽松时,诸侯就骄横奢侈,容易做出淫乱的事情;朝廷控制得紧时,诸侯们就倚仗自身的强大,联合起来反叛朝廷。如果以法令来分割削弱他们,就会产生叛乱的萌芽。然而诸侯王的子弟有的达十几个人,而只有嫡长子可以继承王位,其他人没有尺寸的封地,这就使得仁孝之道得不到彰明。希望陛下命令诸侯王可以把朝廷的恩惠推广到其他子弟身上,用本国的土地封他们为侯。他们人人都能如愿以偿,陛下表面上是施行恩德,实际上分裂了封国的土地,不采用削夺的方法,却能使诸侯王的封国渐渐衰弱。”武帝听从了他的意见。从这时开始,诸侯王国被分割,而诸侯王的子弟都成了侯。
匈奴入侵,武帝派卫青等人率兵出击,击退匈奴,于是夺取了黄河以南的地区。在此设置朔方郡,招募民众迁徙居住。
匈奴入侵上谷、渔阳,武帝派卫青、李息出击,打退来敌,于是夺取了黄河以南地区。武帝下诏封卫青为长平侯。主父偃说:“黄河以南,土地肥沃富饶,对外有黄河作为天然屏障,在此地修筑城池可以驱逐匈奴,对内节省了转运输送屯戍漕运的开支,又拓宽了中国的疆域,这是消灭匈奴的根本方法。”公卿们都认为不便利。
上竟用偃计,立朔方郡,募民徙者十万口,筑城缮塞,因河为固。转漕甚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以数十百巨万,府库并虚。
三月晦,日食。 徙郡国豪桀于茂陵。
主父偃说上曰:“天下豪桀、并兼、乱众之民,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奸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上从之。
轵人郭解,关东大侠也,亦在徙中。卫青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上曰:“解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卒徙解家。解平生睚眦杀人甚众,上闻之,下吏捕治,所杀皆在赦前。轵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誉郭解,生曰:“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吏奏解无罪。公孙弘议曰:“解布衣,为任侠行权,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遂族郭解。
燕王定国、齐王次昌,皆有罪自杀,国除;诛齐相主父偃,夷其族。
燕王定国与父姬奸,夺弟妻,杀肥如令郢人,郢人家告之。主父偃从中发其事,公卿请诛之。定国自杀,国除。
武帝最终还是采用了主父偃的计策,在那里设置了朔方郡,招募了十万民众迁徙到此地,修建城邑,修缮要塞,以黄河天险作为天然屏障。水陆运输的距离很遥远,从崤山以东的地区,百姓都承受着运输的重负,耗费高达数十百万万,钱府粮库一空如洗。
三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朝廷迁徙各郡国的豪强到茂陵邑居住。
主父偃劝说武帝道:“天下的豪强、兼并他人的富户和鼓动大众骚乱的人,都可以将他们迁徙到茂陵邑去居住,这样对内充实了京城,对外消除了奸邪势力,这就是所谓的不通过诛杀就能消除祸害。”武帝听从了他的意见。
轵县人郭解是函谷关以东地区的大侠,亦在迁徙的行列中。卫青替郭解说话:“郭解家中贫困,不符合迁徙的标准。”武帝说:“郭解是一介布衣,权势大到能够使将军替他说情,这就说明他家并不穷。”终于还是迁徙了郭解全家。郭解平生为一点小事而杀死的人很多,武帝听说以后,就派官吏将郭解逮捕审查,发现郭解所犯的罪都在颁布赦令以前。轵县有个儒生陪侍前来审案的使者,座中有客人赞扬郭解,儒生说:“郭解专门以奸邪触犯国法,怎么能称他贤能呢?”郭解的门客听说以后,就杀了这个儒生,割掉了他的舌头。官吏以此事来责问郭解,郭解确实不知道此事。官吏向武帝奏报郭解无罪。公孙弘议论说:“郭解只是一介布衣,却行侠任权,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人;郭解虽然不知道儒生被杀的事情,但这个罪比郭解亲手杀人还要大,应当按大逆不道罪论处。”于是将郭解灭族。
燕王刘安国、齐王刘次昌,都因有罪自杀,封国被废除;齐相主父偃被诛杀,全家被灭族。
燕王刘定国与他父亲康王的姬妾私通,又夺走了他弟弟的妻子,他杀死了肥如县的县令郢人,郢人的家人告发了他。主父偃从中朝把这份弹劾文书转给外朝大臣,公卿请求诛杀刘定国。刘定国自杀而死,封国被废除。
齐厉王次昌亦与姊通,偃尝欲纳女于齐王,不许,因言于上曰:“临菑殷富,非亲爱子弟不得王。今齐王属疏,又与姊乱,请治之。”于是拜偃为齐相。至齐,急治王后宫宦者,辞及王,王惧自杀。上闻大怒,以为偃劫其王令自杀,乃征下吏。偃辞不服,上欲勿诛,公孙弘曰:“齐王自杀、国除,偃本首恶。不诛之,无以谢天下。”乃族诛之。
以孔臧为太常。
上欲以孔臧为御史大夫,辞曰:“臣世以经学为业,乞为太常,典臣家业,与从弟侍中安国,纲纪古训,使永垂来嗣。”上乃以为太常,其礼赐如三公。
乙卯(前126) 三年
冬,匈奴军臣单于死,弟伊稚斜单于立。 以公孙弘为御史大夫。春,罢苍海郡。
时,通西南夷,东置苍海,北筑朔方之郡。公孙弘数谏,以为罢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愿罢之。天子使朱买臣等难以置朔方之便,发十策,弘不得一,乃谢曰:“山东鄙人,不知其便若是。愿罢西南夷、苍海,而专奉朔方。”上乃许之。
弘为布被,食不重肉。汲黯曰:“弘位三公,奉禄甚多,为此,诈也。”上问弘,弘谢曰:“有之。夫九卿与臣善者无
齐厉王刘次昌也和他姐姐私通,主父偃想把女儿嫁给齐王,没有得到同意,于是趁机对武帝说:“齐都临淄殷实富裕,不是天子的亲弟弟和儿子,不能封在此地为王。如今齐王与陛下的关系越发疏远了,又和他姐姐私通,请求查处齐王。”武帝于是任命主父偃担任齐国的相。主父偃到了齐国,马上逮捕齐王后宫的宦官,供词牵连到齐王,齐王畏罪自杀。武帝听说以后,大为发怒,认为是主父偃胁迫齐王自杀的,就把他逮捕下狱。主父偃上书不服罪,武帝想不杀他,公孙弘说:“齐王自杀,废除封国,主父偃本是罪魁祸首。不杀他,陛下就没法向天下人谢罪。”武帝就将主父偃灭族。
武帝任命孔臧为太常。
武帝想任命孔臧为御史大夫,孔臧辞谢说:“我家世代以传习经学为业,请求让我担任太常,典掌我的家业,和堂弟、侍中孔安国一起总结、归纳古人的成训,使儒学能永传后世。”武帝于是任命孔臧为太常,对他的礼仪赏赐如同三公。
乙卯(前126) 汉武帝元朔三年
冬季,匈奴军臣单于死,他的弟弟伊稚斜自立为单于。 武帝任命公孙弘为御史大夫。春季,废除了苍海郡。
这时,朝廷正在打通西南夷,在东部设置苍海郡,在北部修筑朔方郡的郡城。公孙弘多次向武帝进谏,认为这是以中原地区的疲惫来奉养那些没用的地方,请求武帝废止这些做法。武帝让朱买臣等人对公孙弘进行反驳,论说设置朔方郡的便利,提了十个问题,公孙弘一个也不能回答,于是请罪说:“我是崤山以东的鄙陋之人,不知道设置朔方郡有这么多便利。请求废止修建西南夷、苍海郡,而集中力量兴建朔方郡。”武帝于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公孙弘用麻布做被子,吃饭时不设两种肉菜。汲黯说:“公孙弘位列三公,俸禄很多,他这么做是骗人的。”武帝询问公孙弘,公孙弘谢罪说:“有这么回事。在九卿之中跟我关系好的,没有
过黯,然今日廷诘臣,诚中臣之病。臣诚饰诈,欲以钓名。且无黯忠,陛下安得闻此言?”上以为谦让,愈益厚之。
赦。 以张骞为太中大夫。
初,匈奴降者言:“月氏故居敦煌、祁连间,为强国,匈奴攻破之,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余众遁逃远去,怨匈奴,无与共击之。”上募能通使月氏者,张骞以郎应募。出陇西,径匈奴中。单于得之,留十余岁。骞得间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为发导译,抵康居,传致大月氏。大月氏太子为王,既击大夏,分其地而居之。地肥饶,少寇,殊无报胡之心。骞留岁余,乃还。复为匈奴所得。会匈奴乱,骞乃逃归。初行时百余人,去十三岁,唯二人得还。
匈奴入代郡、雁门。 夏六月,皇太后崩。 秋,罢西夷。 以张汤为廷尉。
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时上方乡文学,汤阳浮慕,事董仲舒、公孙弘等,以兒宽为奏谳掾,以古法义决疑狱。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与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上由是悦之。汤于故人子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得声誉。汲黯数质责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何空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
比过汲黯的,今天他在朝廷上质问我,确实击中了我的要害。我确实是矫饰造作,想以此来沽名钓誉。要是没有汲黯的忠直,陛下怎能听到这样的话?”武帝认为公孙弘是在谦让,反而更加尊重他。
大赦天下。 武帝任命张骞为太中大夫。
当初,匈奴前来归降的人说:“月氏原先居住在敦煌和祁连山之间,是个强国,匈奴攻破了它,杀死了月氏国王,用他的头颅做饮酒的器皿。其余的部众逃跑到远方,怨恨匈奴,但苦于没有人跟他们联合攻打匈奴。”武帝招募能出使月氏国的人,张骞以郎官的身份应募。他从陇西郡出发,直接深入匈奴的内地。被匈奴单于抓住,拘押了十多年。张骞得到机会向西方逃去,过了几十天,到达大宛。大宛国替他安排了向导和翻译,抵达康居国,再转送到大月氏国。大月氏国的太子做了国王,攻占大夏国以后,将它的土地分割后住了下来。当地肥沃富饶,很少有外来侵略,已经没有一点报复匈奴的想法。张骞待了一年多,就启程回国。又被匈奴人抓住。正好碰上匈奴内部混乱,张骞才得以逃回汉朝。出发时有一百多人,离开汉朝十三年,只有两个人得以生还。
匈奴入侵代郡、雁门郡。 夏六月,皇太后去世。 秋季,朝廷罢废西夷地区的建置。 任命张汤为廷尉。
张汤为人狡诈,玩弄巧智来驾驭他人。当时武帝正心向儒术,张汤就假装敬慕、尊重董仲舒、公孙弘等人,他任用兒宽为奏谳掾,用古代的法令和经义来判决疑难案件。张汤审理案件时,如果是皇帝想加罪的人,就把他交给执法严厉的监、史审讯;如果是皇帝想从轻发落的人,就把他交给执法轻平的监、史审讯,武帝因此对他很满意。张汤对于老朋友的子弟,照顾得尤其周到;去诸公府上拜访、请安,不避严寒酷暑,因而博得良好声誉。汲黯多次在武帝面前质问、责备张汤:“您身为公卿,上不能褒扬先帝的功业,下不能抑制天下百姓的邪心,使国家安定,百姓富裕,监狱空虚,为什么却只知道把高皇帝制定的法律胡乱更改呢?
而公以此无种矣!”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
丙辰(前125) 四年
夏,匈奴入代郡、定襄、上郡。
丁巳(前124) 五年
冬十一月,丞相泽免,以公孙弘为丞相,封平津侯。
丞相封侯自弘始。时上方兴功业,弘于是开东以延贤人,与参谋议。尝奏言:“十贼弩,百吏不敢前。请禁民毋得挟弓弩,便。”上下其议,侍中吾丘寿王对曰:“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陈。秦兼天下,销甲兵,折锋刃,其后民以耰、锄、棰、梃相挞击,犯法滋众,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且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窃以为大不便。”上以难弘,弘诎服焉。
而您将会因此而断子绝孙!”汲黯经常与张汤辩论,张汤的言论常死抠法律条文,苛细周密;汲黯刚强严厉,坚守高节,但不能驳倒张汤,愤怒地大骂张汤:“天下人都说刀笔吏不能做公卿,果然如此!如果都按张汤的主张去做,将会使天下人都陷入并脚站立、侧目而视的窘困境地了。”
丙辰(前125) 汉武帝元朔四年
夏季,匈奴入侵代郡、定襄郡和上郡。
丁巳(前124) 汉武帝元朔五年
冬十一月,丞相薛泽被免职,武帝任命公孙弘为丞相,封为平津侯。
丞相被封侯,从公孙弘开始。当时,汉武帝正在大规模建功立业,公孙弘于是打开相府东门来招揽贤人,和他们共同商讨国家大事。公孙弘曾经上奏道:“十个强盗拉满弓弦,能让上百名官吏不敢上前。请求下令禁止百姓随身携带弓箭,以利于地方治安。”武帝把他的建议交给官员讨论,侍中吾丘寿王反对说:“我听说古代人制造出五种兵器,不是为了相互残杀,而是用来制止暴力、讨伐邪恶的。百姓生活安定时,就用来制服猛兽,防备紧急情况;有战事发生,就用来设防、保卫,布置战阵。秦朝兼并天下,销毁兵器,折断刀锋,后来百姓用耰、锄、棰、梃等各种农具互相攻击,违法犯罪的人日益增多,最终天下大乱而灭亡。所以圣明的君主推行教化,减少禁令和防范,因为明白这些是依靠不了的。而且我听说圣明的君主用射礼来教化百姓,从没听说过禁止使用弓箭的。况且禁止使用弓箭的原因,是盗贼用弓箭攻杀、劫掠;攻杀、劫掠是死罪,却不能禁绝,说明大奸之人并不害怕重刑,坚决不回避。我担心坏人携带弓箭而官吏不能禁止,良民却因用弓箭自卫而触犯法律,这是助长了坏人的威风而剥夺了百姓正当防卫的权利,我私下认为这是很不合适的。”武帝以此诘问公孙弘,公孙弘听从了他的建议。
弘外宽内深,诸尝有隙,无近远,虽阳与善,后竟报之。汲黯尝面触弘,弘欲诛之以事,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上从之。
春,大旱。 匈奴寇朔方,遣卫青率六将军击之。还,以青为大将军。
匈奴右贤王数侵扰朔方,天子令车骑将军青将三万骑出高阙,将军苏建、李沮、公孙贺、李蔡俱出朔方,李息、张次公俱出右北平,凡十余万人,皆领属青击匈奴。右贤王饮醉,青等夜至围之。右贤王惊,溃围北去。得裨王十余人,众万五千余人,畜数十百万,于是引兵还。
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青为大将军,诸将皆属,益封八千七百户。封青三子、诸将、校尉七人为列侯。
青尊宠于群臣无二,公卿以下皆卑奉之,独汲黯与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青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加于平日。青虽贵,有时侍中,上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汲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
夏六月,为博士置弟子五十人。
公孙弘外表宽厚而内藏心机,与他曾经有过矛盾的人,不论关系远近,他即使表面上装作与人为善,以后终究要报复。汲黯曾经当面顶撞过公孙弘,公孙弘想找借口杀死他,就向武帝建议:“右内史管界,居住着很多重臣、宗室,难以治理,不是平素有威望的大臣不能胜任,请将汲黯改任为右内史。”武帝接受了他的建议。
春季,发生严重旱灾。 匈奴入侵朔方郡,武帝派遣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出击匈奴。得胜回朝,武帝任命卫青为大将军。
匈奴右贤王多次率兵侵扰朔方郡,武帝令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兵马从高阙出发,将军苏建、李沮、公孙贺、李蔡一起从朔方出兵,李息、张次公一起从右北平出塞,总共十几万人马,都由卫青统领出击匈奴。匈奴右贤王喝醉了酒,卫青等人乘夜杀到,包围了右贤王大营。右贤王大惊,冲破包围向北逃跑。汉军俘虏了匈奴十几员偏将,部众一万五千多人,牲畜近百万头,于是得胜率兵回朝。
武帝派使者带着大将军印,来到军中封卫青为大将军,各路将领都归卫青统领,又加封给食邑八千七百户。并封卫青的三个儿子和七位将军、校尉为列侯。
卫青的尊宠超过所有的朝廷大臣,公卿以下的官员都对卫青谦卑奉承,唯独汲黯与卫青分庭抗礼。有人劝说汲黯:“皇上是想让群臣都居于大将军之下,大将军尊贵,您不能不下拜。”汲黯说:“以大将军的身份而有长揖不拜的客人,大将军反而不尊贵吗!”卫青听说后,更觉得汲黯贤明,多次向汲黯请教国家、朝廷的疑难大事,比平日更加尊重他。卫青虽然受尊贵,有时入宫,武帝就坐在床边接见他;丞相公孙弘在武帝空闲时谒见,武帝有时不戴帽子;而汲黯谒见时,武帝不戴帽子就不接见。武帝曾经坐在陈列兵器的帐中,汲黯前来奏事,武帝没戴帽子,看见汲黯,急忙躲进帐中,派人传话,批准他的奏章。汲黯受到的礼敬就是这样的。
夏六月,朝廷为博士设置弟子五十人。
诏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今礼坏乐崩,朕甚闵焉。其令礼官劝学兴礼以为天下先!”于是丞相弘等奏:“请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第其高下,以补郎中、文学、掌故。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辄罢之。又吏通一艺以上者,请皆选择以补右职。”上从之。自此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学之士矣。
秋,匈奴入代。 削淮南二县。赐衡山王赐书不朝。
初,淮南王安好读书属文,喜立名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多江、淮间轻薄士,常以厉王迁死感激安。安乃治战具,积金钱。郎中雷被愿奋击匈奴,安斥免之。是岁,被亡之长安,上书自明。事下廷尉治,踪迹连安。上遣使即讯,太子迁欲使人刺杀汉使,不果。公卿奏:“安格明诏,当弃市。”诏削二县。安耻之,为反谋益甚。
安与衡山王赐相责望,礼节间不相能。赐闻安有反谋,恐为所并,亦结宾客为反具,使陈喜、枚赫作车、锻矢,刻天子玺、将相军吏印。当入朝,过淮南,乃昆弟语,除前隙,约束反具。上书谢病,上赐书不朝。
戊午(前123) 六年
春二月,遣卫青率六将军击匈奴。
大将军青出定襄,公孙敖、公孙贺、赵信、苏建、李广、
武帝下诏说:“我听说,对百姓应用礼引导,用乐教化。如今礼乐败坏丧失,我很忧虑。命令礼官劝勉百姓学习,兴复礼教,为天下树立榜样。”于是丞相公孙弘等人上奏:“请为博士官设置弟子五十人,免除他们的赋税、徭役,按品学的高低,分别充任郎中、文学、掌故等官职。如果有特别优秀的,就提名推荐;而那些不学无术的庸才,就予以罢黜。另外,官吏中有精通一种以上技艺的,请求全部挑选出来,升官晋职。”武帝接受了这个建议。从此以后,公卿、大夫、士、吏中有学问的人越来越多。
秋季,匈奴入侵代郡。 武帝削减淮南王刘安的两个县。赐书信给衡山王刘赐,准许他不来朝见。
当初,淮南王刘安喜欢读书写文章,又好沽名钓誉,招纳的宾客和方术之士达几千人,大多是江、淮一带的轻薄之徒,他们常常用厉王在流放途中死亡一事刺激刘安。刘安于是制造用于战争的武器,积蓄金钱。郎中雷被愿意去奋击匈奴,但被刘安斥责,免去了官职。这一年,雷被逃到长安,上书朝廷说明自己的冤情。汉武帝把此事交给廷尉处理,事情牵连到刘安。武帝派使者去询问有关情况,淮南王的太子刘迁想派人刺杀汉朝廷使者,没有成功。公卿们上奏认为:“刘安犯了阻碍圣旨的大罪,应该当众斩首。”武帝下诏令削减了淮南王的两个县。刘安以此为耻,更加紧地准备谋反。
刘安与衡山王刘赐互相指责,在礼节上水火不容。刘赐听说刘安有反叛的阴谋,恐怕被他吞并,于是他结交宾客,准备武器,命令陈喜、枚赫制作战车、打造弓箭,雕刻天子的印玺和文武百官的印信。刘赐按例进京朝见,经过淮南国,与刘安用兄弟的语言交谈,消除前嫌,约定共同反叛。刘赐上书称病,武帝赐书信给他,准许他可以不来朝见。
戊午(前123) 汉武帝元朔六年
春二月,武帝派遣卫青率领六将军出击匈奴。
大将军卫青从定襄郡出发,公孙敖、公孙贺、赵信、苏建、李广、
李沮皆属,斩首数千级而还。
赦。 夏四月,卫青复率六将军击匈奴。前将军赵信败降匈奴。
青复将六将军出定襄击匈奴,斩首虏万余人。右将军建、前将军信并军,逢单于兵,与战一日余,汉兵且尽。信将其余骑降匈奴,建尽亡其军,脱身亡自归。议郎周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威。”青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职虽当斩将,然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诛于境外,于以见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遂囚建诣行在所。诏贬为庶人。
青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善骑射,为票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于是封为冠军侯。校尉张骞以知水草处,军得不乏,封博望侯。信教单于益北绝幕,以诱罢汉兵,徼极而取之,毋近塞。单于从之。
六月,诏民得买爵、赎罪;置武功爵。
是时,汉比岁击胡,斩捕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而汉军士马死者十余万,兵甲转漕之费不与焉。于是大司农经用竭,不足以奉战士,乃诏令民得买爵赎罪。置买官,名曰武功爵,级十七万。买爵至千夫者,得先除为吏。吏道杂而多端,官职耗废矣。
李沮都归他统领,斩杀匈奴几千人,得胜而还。
大赦天下。 夏四月,卫青又率领六将军出击匈奴。前将军赵信战败,投降匈奴。
卫青又率领六位将军从定襄郡出发攻打匈奴,斩杀、俘虏了一万多人。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合兵一处,与匈奴单于的部队遭遇,两军交战了一天多,汉军伤亡殆尽。赵信率领残余骑兵投降匈奴,苏建全军覆没,独自脱身逃回。议郎周霸说:“自从大将军出征以来,从没有斩过一员副将。如今苏建丢弃了自己的部队,可将他斩首以显示大将军权威。”卫青说:“我有幸以皇帝近亲的身份统率大军,不担心没有权威。虽然我有权斩杀将领,但作为大臣,身受尊宠,不敢擅自在国境之外诛杀将领,以显示做人臣的不敢专权,不是也很好吗?”于是将苏建囚禁起来,送到武帝所在的地方。武帝下诏贬为庶人。
卫青的外甥霍去病,年方十八,擅长骑马射箭,担任票姚校尉,曾经率领八百名轻骑勇士,将大军丢弃在几百里外的地方独自寻找战机,斩杀、俘虏的敌军超过自己的损失,被封为冠军侯。校尉张骞因为知道水草丰厚的地方,使部队不缺供给,被封为博望侯。赵信建议匈奴单于再向北撤军,穿过沙漠,以引诱汉军,使他们疲劳,等到汉军极度疲劳时再进攻,不要迫近边塞。单于听从了他的建议。
六月,武帝下诏允许百姓可以购买爵位、可以花钱赎罪;设置武功爵。
当时,汉朝连年出击匈奴,赐给斩杀、俘虏敌人的勇士的黄金达到二十多万斤,而汉军兵士、马匹死亡的也有十多万,还不算兵器衣甲和运输粮草的费用。因此大司农的经费枯竭,已不足以供应军需,武帝于是下诏,允许百姓可以花钱买爵和赎罪。设置买官,名为武功爵,一级为十七万。凡是购买官爵到“千夫”的,可以优先任用。从此,做官的途径杂而且多,官职就混乱变坏了。
己未(前122) 元狩元年
冬十月,祠五畤,获一角兽,以燎。始以天瑞纪元。
行幸雍,祠五畤,获兽,一角而足有五蹄。有司言:“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于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有司又言:“元宜以天瑞命,一元曰‘建’,二元以长星曰‘光’,今元以郊得一角兽曰‘狩’云。”
淮南王安、衡山王赐谋反自杀。
淮南王安与宾客左吴等日夜为反谋。召中郎伍被与谋反事,被始以为不可。安固问之,被曰:“今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可伪为诏,徙郡国豪桀于朔方;又伪为诏狱,尽逮诸侯太子、幸臣,使民怨,诸侯惧,即使辩士随而说之,傥可徼幸什得一乎!”安又欲使人伪得罪而西事大将军,一日发兵,即刺杀大将军。且曰:“汉廷大臣,独汲黯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至如说丞相弘等,如发蒙振落耳。”会太子谋杀汉使事觉,廷尉逮捕,安欲发兵,犹豫未决。被自诣吏告与安谋如此。上使宗正以符节治安,未至,安自刭,王后、太子伏诛,诸所与谋反者皆族。
捕得陈喜于衡山王子孝家。孝闻律:先自告,除其罪,即先自告所与谋反者枚赫、陈喜等。公卿请逮捕赐治,赐自刭死,王后、太子及孝皆弃市。
己未(前122) 汉武帝元狩元年
冬十月,武帝在五畤祭祀,捉到一头一角兽,献在祭坛上焚烧。开始用上天所降的祥瑞纪元。
武帝巡幸到雍地,在五畤祭祀,捉到一只长有一只角、五只蹄子的怪兽。有关官员奏道:“陛下虔诚恭敬地祭祀,上帝作为回报,赐给陛下一角兽,这大概就是麒麟。”于是将一角兽献上五畤祭坛,每个祭坛上加一头牛,一齐焚烧。有关官员又奏道:“帝王的年号应该用上天所降的祥瑞命名,陛下的第一个年号称为‘建’,第二个年号因长星出现称为‘光’,而这次的年号是因为郊祭时捉到一角兽,应该称为‘狩’。”
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谋反不成,自杀。
淮南王刘安与门客左吴等人日夜准备谋反。刘安招来中郎伍被,与他讨论谋反之事,伍被开始认为不可。刘安坚持询问,伍被说:“如今诸侯没有二心,百姓没有怨气,大王可以伪造诏书,说是要将郡国的豪强之士迁徙到朔方郡;再伪造诏狱之书,声称要全部逮捕各诸侯的太子、宠臣,使得百姓怨恨,诸侯恐惧,然后派遣能言善辩的人随即到各地游说,或许可以侥幸有十分之一的希望吧!”刘安又准备派人假装在淮南国犯罪而向西逃到大将军卫青门下,一旦发兵,就刺杀卫青。刘安并且说:“朝中大臣,只有汲黯喜好犯上直谏,是忠守臣节、为忠义而死之人,难以迷惑,至于游说丞相公孙弘等人,就像揭掉盖布或者摇落枯叶一样容易。”适逢淮南国太子刘迁谋杀朝廷使臣的事情被告发,廷尉前来逮捕刘迁,刘安准备起兵造反,但犹豫不决。伍被自己到廷尉那里告发与刘安谋反的情况。武帝派宗正持皇帝的符节处治刘安,宗正还没到,刘安就自刎而死,淮南王后、太子都被处死,所有参与谋反的人一律灭族。
从衡山王的儿子刘孝家中将陈喜抓获。刘孝听说法律规定:先行自首的,可以免除罪责,就自己先向朝廷告发了共同参与谋反的枚赫、陈喜等人。公卿们奏请将衡山王刘赐逮捕治罪,刘赐自刎而死,他的王后、太子以及刘孝都被当众斩首。
凡二狱,所连引列侯、二千石、豪桀等死者数万人。侍中庄助素与安交结,受其赂遗。上薄其罪,张汤以为助“腹心之臣,与诸侯交私,罪不可赦”,遂弃市。
夏四月,赦。 立子据为皇太子。 五月晦,日食。遣博望侯张骞使西域,始通滇国,复事西南夷。
初,张骞自月氏还,具为天子言西域诸国风俗:“大宛在汉正西,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多善马,有城郭、室屋。其东北则乌孙,东则于窴。于窴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其南则河源出焉。盐泽去长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盐泽以东,至陇西长城,南接羌,鬲汉道焉。乌孙、康居、奄蔡、大月氏皆行国,随畜牧,与匈奴同俗。大夏在大宛西南,与大宛同俗。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安得此?’曰:‘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与大夏同。度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寇。”
天子既闻诸国多奇物而兵弱,贵汉财物,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发间使四道并出,求身毒国。
因淮南王、衡山王谋反两案受牵连而被处死的列侯、二千石官员、豪强之士共达几万人。侍中庄助平素与刘安关系很好,接受过刘安的贿赂、馈赠。武帝认为这只是小罪,张汤认为“庄助作为皇上的心腹之臣,却与诸侯私下交好,罪不可赦”,于是,庄助被当众斩首。
夏四月,大赦天下。 武帝立皇子刘据为太子。 五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武帝派遣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第一次通滇国,重新经营西南夷地区。
当初,张骞从月氏国回朝,向武帝详细介绍了西域各国的风土人情:“大宛国在我汉朝的正西方,大约一万里的地方,当地人定居,耕田种地,多产有好马,有城郭、房屋。在大宛国的东北方向是乌孙国,它的东面是于阗国。于阗国以西,河水都向西流入西海;以东,河流向东流入盐泽。盐泽一带的河流都在地下流淌,往南就是黄河的源头。盐泽距长安大约五千里,匈奴国的西界在盐泽的东面,一直到陇西长城,南面与羌人居住地接壤,阻隔了汉朝通向西域的道路。乌孙、康居、奄蔡、大月氏都是游牧民族,随着牲畜寻找水草而迁居,与匈奴的风俗习惯一样。大夏国在大宛国的西南方向,与大宛国的风俗一样。我在大夏国的时候,见到过邛山的竹杖和蜀地的布,我问:‘它们从哪里得来的?’他们回答道:‘是从身毒国买来的。’身毒国在大夏国东南方约几千里,当地的习俗是定居,与大夏国一样。估计大夏国离汉朝有一万二千里,在汉朝的西南方向。而身毒国又在大夏国东南方几千里的地方,又有蜀地的产品,说明离蜀地不远。如今出使大夏,如果取道西羌地区,道路艰险;如果从稍北一点的地区通过,就会被匈奴人抓住;而从蜀地走,不仅是直路,而且没有强盗。”
武帝听说西域诸国多产奇异之物,而且兵力薄弱,喜欢汉朝的财物,如果能够通过仁义使他们归附,汉朝的疆域就会扩大万里,远方之人将通过多重翻译前来朝见,招致风俗各异的国家归入汉朝,皇帝的威德将会遍布四海。因此汉武帝欣然同意张骞的建议,命令张骞从蜀地犍为派使者从四条道路同时出发,前往身毒国。
各行一二千里,其北闭氐、筰,南闭嶲、昆明。杀略汉使,终莫得通,于是始通滇国,乃复事西南夷。
庚申(前121) 二年
春三月,丞相弘卒,以李蔡为丞相,张汤为御史大夫。以霍去病为票骑将军,击匈奴,败之;过焉支,至祁连山而还。
霍去病为票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击匈奴。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余里,斩首虏获甚众,收休屠王祭天金人。夏,复与公孙敖将数万骑俱出北地,张骞、李广俱出右北平。去病深入二千余里,逾居延,过小月氏,至祁连山,斩首三万,虏获尤多,益封五千户。
是时,诸宿将所将兵,皆不如去病。去病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军亦有天幸,未尝困绝也,而诸宿将常留落不偶。由此去病日以亲贵,比大将军矣。
秋,匈奴浑邪王降,置五属国以处其众。
匈奴单于怒浑邪、休屠王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浑邪王与休屠王恐,谋降汉。休屠王后悔,浑邪王杀之,并其众以降。
汉发车二万乘迎之,县官无钱,从民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右内史汲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臣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敝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五百余人,黯请间
各路使者各自走出一二千里,北路被氐、筰阻挡,南路被阻于越巂、昆明。以前汉使纷纷被劫杀,终究没能得以通过,这次是第一次通滇国,于是重新经营西南夷。
庚申(前121) 汉武帝元狩二年
春三月,丞相公孙弘去世,武帝任命李蔡为丞相,张汤为御史大夫。 武帝任命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出击匈奴,打败了匈奴;越过焉支山,到达祁连山后班师回朝。
霍去病被封为骠骑将军,率领一万骑兵从陇西出发,攻击匈奴。转战六天,越过焉支山一千多里,斩杀俘虏了很多匈奴士兵,夺得休屠王用于祭祀上天的金人。夏季,霍去病又与公孙敖率领几万骑兵一起从北地出发,张骞、李广都从右北平出发。霍去病深入匈奴境内两千多里,越过居延海,通过小月氏,到达祁连山,杀死匈奴三万人,俘虏的人更多,武帝加封给他五千户食邑。
当时,诸多久经战事的将军率领的兵马都不如霍去病。霍去病的兵马经常要通过挑选,但他也确实敢深入敌阵,常常率领精壮骑兵走在大军的前面;老天也确实对他的部队特别照顾,从没有陷入绝境,而那些老将们常因滞留落后而不能立功。因此霍去病的地位日显尊贵,可以和大将军卫青相比了。
秋季,匈奴浑邪王来降,朝廷设置五个属国来安置他的部众。
匈奴单于对浑邪王、休屠王被汉军杀死俘虏了几万人大为恼怒,想将他们招来杀掉。浑邪王和休屠王感到恐惧,密谋投降汉朝。休屠王后悔降汉,浑邪王将他杀死,吞并他的部众投降。
汉朝征调两万乘车辆前往迎接,县令没有钱,只好向百姓赊购马匹,有的百姓将马匹藏匿起来,因而马不够数。武帝大怒,要杀长安县令,右内史汲黯说道:“长安县令无罪,只有把我杀了,百姓才肯交出马匹。况且浑邪王是背叛他的君主来投降的,朝廷只需按县的顺序传送,何至于使天下骚动不安,使中国疲敝来奉侍外族之人呢?”武帝默然不语。等浑邪王到达长安时,商人因与他们做生意而犯死罪的有五百多人,汲黯在武帝空闲时请求召见,
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今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知市贾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
居顷之,乃分徙降者边五郡故塞外,因其故俗为五属国。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
休屠王太子日䃅没入官,输黄门养马。帝游宴,见马,后宫满侧。日䃅等数十人牵马过殿下,莫不窃视,至日䃅独不敢。日䃅长八尺二寸,容貌甚严,马又肥好。上奇焉,即日赐汤沐衣冠,拜为马监,迁侍中、附马都尉、光禄大夫,甚信爱之。贵戚多窃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儿,反贵重之。”上愈厚焉。以休屠作金人为祭天主,故赐日䃅姓金氏。
辛酉(前120) 三年
春,有星孛于东方。 夏,赦。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 山东大水,徙其贫民于关西、朔方。
山东被水,民多饥乏,遣使虚仓禀以振,犹不足;又募
上奏道:“匈奴攻击我边路要塞,断绝和亲,我朝兴兵讨伐,伤亡不可胜数,耗费了几百万钱物。我原来以为陛下得到匈奴人,会把他们都当作奴婢,赐给战死沙场的将士家。如今反而花尽府库赏赐他们,让百姓侍候奉养他们,就像奉养骄横的儿子一样,无知的百姓哪里知道在长安城中做生意,竟会被法官判处使财物非法出关的罪名呢!陛下纵使不用匈奴的财物答谢天下,又凭借一条不重要的法律要杀死五百多名无知的百姓,这是所谓的为保护树叶而伤害了树枝,我私下里认为陛下的做法不可取。”武帝默然不语,没有准奏,后来说道:“我很久没有听到汲黯的声音了,如今又在这里胡言乱语了。”
过了不久,武帝将投降的匈奴人分别迁徙到边境五郡的旧要塞之外居住,保持他们原有的风俗,设置五个属国。自此,金城河以西,包括南山到盐泽一带,都没有匈奴人了,即便有时有匈奴探马来到,也很少了。
休屠王的太子日䃅没入官府为奴,派到黄门官处养马。武帝曾经在游戏饮宴时观看马匹,身边站满了后宫的美女。日䃅等几十人牵着马从殿下走过,没有人不偷看,唯独日䃅走过时,不敢窥视。日䃅身高八尺二寸,容貌很庄严,饲养的马又肥壮。武帝觉得很惊奇,当天就赐他洗澡更衣,任命为马监,后升为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武帝很是信任宠爱他。皇亲国戚们多暗地里抱怨说:“陛下胡乱弄来这么一个胡儿,反而这么宠爱他。”武帝越发厚待日䃅。因为休屠王曾经制作金人祭祀上天,所以赐日䃅姓金。
辛酉(前120) 汉武帝元狩三年
春季,东方天空中出现彗星。 夏季,大赦天下。 秋季,匈奴侵入右北平和定襄。 崤山以东地区发生重大水灾,朝廷将困苦灾民迁徙到函谷关以西和朔方郡。
崤山以东地区遭受水灾,很多百姓都饥饿困苦,武帝派使者将仓库中的粮食全部拿出来赈济受灾百姓,仍然不够;又招募
富人假贷,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关西、朔方新秦中,七十余万口,皆仰给县官,数岁贷与产业。使者分护,费以亿计。
减陇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
汉既得浑邪王地,陇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诏减三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
作昆明池。
上将讨昆明,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作昆明池以习水战。是时,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征发之士益鲜。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以故吏弄法,皆谪令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得神马于渥洼水中。
是岁,得神马于渥洼水中。上方立乐府,造为诗赋,弦次以合八音之调。及得神马,次以为歌。汲黯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上默然不说。
上招延士大夫,常如不足。然性严峻,虽素所爱信者,小有犯法,辄按诛之。汲黯谏曰:“陛下求贤甚劳,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恣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陛下谁与共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谕之曰:“何世无才?患人不能识之耳。且才犹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尽用,与无才同,不杀何施?”黯曰:“臣虽不能以言屈
富人借贷,还是不能解救,于是将贫苦灾民迁徙到函谷关以西地区和朔方郡的新秦中地区,共计七十多万人,全部由官府提供衣服、粮食,几年以内,由官府借贷生产资料。朝廷派使者分区管理,费用以亿计数。
武帝下诏裁减陇西、北地、上郡驻防部队的一半。
汉朝占有浑邪王的土地以后,陇西、北地、上郡三郡匈奴入侵日益减少,武帝下诏裁减上述三郡驻防部队的一半,以减轻天下百姓的徭役负担。
修挖昆明池。
武帝准备讨伐昆明,因为昆明有滇池,方圆三百里,于是命令修挖昆明池以练习水战。当时,法律更加苛严后,官吏多被免职。因为战事频繁,百姓多买爵到五大夫以逃避服役,官府可以征调服役的人日益减少。于是朝廷任命买到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担任官吏职务,不想当官的人必须交纳马匹。官吏们有玩弄法律的,都被发配到上林苑砍伐荆棘,修挖昆明池。
从渥洼水中得到一匹神马。
这一年,从渥洼水中得到一匹神马。武帝正在设置乐府,将所作的诗赋配上弦乐,使它们能符合八音曲调。等到获得神马,武帝命令创作歌曲。汲黯进谏道:“大凡圣明的君主制作乐章,对上应秉承祖先,对下应教化百姓。现在陛下得到一匹马,就将诗谱成歌曲,在宗庙中演唱,先帝和百姓难道能知道唱的是什么吗?”武帝默然无语,很不高兴。
武帝招揽士大夫,常常像怕人才不够用;但是性情严厉苛刻,即使是平时宠信的大臣,犯了点小错,就按照法律将其处死。汲黯进谏道:“陛下求访贤人很辛苦,还没让他们充分发挥才能,就给杀了。以有限的贤人供陛下任意的诛杀,我担心天下的贤人将要被杀光,陛下和谁一道来治理国家呢?”汲黯说话时很愤怒,武帝却笑着回答道:“哪个朝代没有贤人呢?就怕人发现不了。而且人才就如有用的器物,有才干却不能充分发挥,跟没有才干一样,不杀他还等什么呢?”汲黯说:“我虽然不能用言语说服
陛下,而心犹以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无以臣为愚而不知理也。”居久之,坐法免。
壬戌(前119) 四年
冬,造皮币、白金,铸三铢钱;置盐铁官,筭缗钱舟车。
有司言:“县官用度大空,而富商大贾财或累万金,不佐国家之急。请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又造银、锡为白金三品:大者直三千,次直五百,小直三百。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盗铸者罪皆死。
于是以齐大煮盐东郭咸阳、南阳大冶孔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洛阳贾人子桑弘羊,以心计,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
诏禁民敢私铸铁器、煮盐者,左趾,没入其器物。又令诸贾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筭,及民有车、船者皆有筭。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其法大抵出张汤。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充位,天下事皆决于汤。百姓骚动,不安其生,咸指怨之。
以卜式为中郎,赐爵左庶长。
陛下,但心里还是觉得陛下做得不对。希望陛下从今往后能改正,不要认为我很愚昧而不明白道理。”过了很久以后,汲黯因犯法而被免职。
壬戌(前119) 汉武帝元狩四年
冬季,制造皮币、白金币,铸造三铢钱,设置盐铁官,朝廷征算百姓的财产包括船只、马车。
有关官员上奏说:“官府用度非常空虚,而富商大贾的家财有的积累了万斤黄金,却不肯资助国家救急。请陛下重新制造钱币投入使用,来打击浮滑淫邪、吞并他人财物之徒。”这时,御苑中有一种白鹿,少府中有很多银、锡,于是用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在边缘绣上五彩花纹,制成皮币,价值四十万钱,令:进京朝觐,相互聘问,参加祭祀典礼时,必须用皮币托着要进献的玉璧,然后才能通行。又用银、锡造出三种白金币:大币值三千,中币值五百,小币值三百。命令销毁半两钱,新铸三铢钱,私自铸造钱币的人一律处以死罪。
因此汉武帝任命齐地的大煮盐商东郭咸阳、南阳的大冶炼商孔僅为大农丞,负责盐铁事务。洛阳商人子弟桑弘羊因为工于心计,十三岁就做了侍中。他们三人讨论如何谋利,一直分析到细微之处。
武帝下诏禁止民间私铸铁器、煮盐,禁者受铁钳左脚趾之刑,没收器具和产物。又令从事工商末业的人各自申报自己的财产,以一千钱为一缗,每二千缗为一算,纳税一百二十钱,另外,百姓家中有船只、马车的,都要征算。如果隐匿财产不报,或者申报不全的,罚戍守边塞一年,没收钱财。能告发别人的人,赏给被告发者财产的一半。这些法令多出自张汤之手。张汤每次上朝奏事,汇报国家财政情况,都谈得很晚,武帝因而忘了吃饭。丞相李蔡只是充数而已,天下大事都由张汤决策。百姓骚动,没法安心生活,都怨恨张汤。
武帝任命卜式为中郎,赐予左庶长爵位。
初,河南人卜式数输财县官以助边。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田牧,不习仕宦,不愿也。”使者问曰:“家岂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与人无分争,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之,何故有冤?无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而匈奴可灭也。”上以问公孙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至是,上以式终长者,欲尊显以风百姓,乃召拜式为中郎,赐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春,有星孛于东北。 夏,长星出西北。 遣卫青、霍去病击匈奴。青部前将军李广失道,自杀。去病封狼居胥山而还。诏以青、去病皆为大司马。
上与诸将议曰:“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乃粟马十万,令大将军青、票骑将军去病各将五万骑,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去病。去病出代郡,青出定襄;李广为前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赵食其为右将军,曹襄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
青既出塞,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前将军广并于右将军,军出东道。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且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青阴受上诫,以为“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广固自
当初,河南人卜式多次捐赠财产给朝廷,以资助边塞。武帝派使者问卜式:“你想当官吧?”卜式回答道:“我从小种田牧羊,不懂如何做官,不愿当官。”使者又问:“莫不是家中有冤情,想要申诉?”卜式说:“我平生与人没有纠纷,同乡中有穷人,就借钱给他,对不好的人就加以教导,怎么会有冤枉呢?我没什么要申诉的。”使者问:“那么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卜式说:“天子征伐匈奴,我认为有才能的人应该战死边塞以全臣节,有财产的人应该捐钱支援,这样的话,就可以消灭匈奴了。”武帝以此事询问公孙弘,公孙弘说:“这不是一般的人之常情。自身不轨的臣子是不可以推行教化的。”因此,武帝认为卜式是忠厚长者,想尊崇并宣扬他的义举以此来劝勉百姓,于是将卜式召到京城,任命他为中郎,赐给左庶长爵位和十顷田地,并宣告天下,使百姓都知道这件事。
春季,东北天空出现彗星。 夏季,西北天空出现彗星。武帝派卫青、霍去病出击匈奴。卫青部队的前将军李广迷失道路,自刎而死。霍去病在狼居胥山祭祀天神后回朝。武帝下诏任命卫青、霍去病同时担任大司马。
武帝与众将商议说:“赵信为匈奴单于出谋划策,常常以为汉朝军队不可能轻装穿过大沙漠,即使能到也不可能久留。这一次我们要出动大军,势必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于是征选十万匹用粟米料饲养的战马,命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领五万骑兵,而敢于奋勇作战、深入匈奴内地的将士都归霍去病统领。霍去病从代郡出发,卫青从定襄郡出发;李广被任命为前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赵食其为右将军,曹襄为后将军,都归大将军卫青统领。
卫青从定襄出塞后,抓到俘虏,得知单于居住的地方,于是亲自率领精兵前进,而命令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合兵,由东路进军。李广主动请战道:“我的部队是先锋部队,而且我从少年时就与匈奴作战,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正面对付单于,我请求担任先锋,先与匈奴死战。”卫青曾经受到武帝暗中告诫,认为“李广年岁已高,运气又不好,不要让他与单于正面作战”。李广自己坚决
辞于青,青不听,广不谢而起行,意甚愠怒。
青度幕,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匈奴亦纵可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砂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遂乘六骡,冒围驰去。汉发轻骑夜追之,不得单于,捕斩万九千级。
广、食其军无导,惑失道,后期。青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自刭。广为人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为二千石四十余年,家无余财。猿臂善射。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士以此爱乐为用。及死,一军皆哭,百姓皆为垂涕。食其下吏当死,赎为庶人。
去病出代、右北平二千余里,绝大幕,直左方兵,获王、将、相等八十余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斩七万级。益封五千八百户。
两军出塞,塞阅官、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
乃益置大司马位,青、去病皆为之。自是之后,青日退而去病日益贵。青故人、门下士多去事去病,辄得官爵,
向卫青推辞,不走东路,遭到卫青的拒绝,李广没向卫青告辞就起兵出发,心中十分愤怒。
卫青横穿沙漠,发现单于的军队已经严阵以待,于是命令将兵车环绕一周结成营阵,派出五千骑兵进攻匈奴,匈奴也派出约一万骑兵迎战。恰好太阳将要落山,狂风大作,砂石扑面,两军士卒对面不能相见,汉军增加左右翼的力量包围单于。单于乘坐六匹骡子,冲出重围逃走。汉军派出轻骑部队连夜追赶,虽没能抓住单于,但俘虏斩杀了匈奴一万九千人。
李广与赵食其的部队没有向导,因而迷失了道路,未能赶上与单于的一战。卫青派长史责问李广迷路的情况,催李广到大将军府接受讯问。李广对他的部下说:“我从少年时就与匈奴进行过大小七十多场战斗,这次有幸跟随大将军出征,与单于的部队正面交锋,但大将军却将我部调到东路,路途已经绕远,再加上迷路,难道不是天意吗?况且我六十多岁了,终究不能再去面对那些刀笔小吏!”于是自刎而死。李广为人廉洁,得到赏赐就分给他的部下,与士卒一起吃喝,做二千石官员做了四十多年,家中没有富余的财产。李广的手臂像猿猴的长臂一样灵活,擅长射箭。他带领军队,在困境中找到水,士卒们没有都喝过,李广都不会靠近水源;士卒们没有都吃过饭,李广也不会进食;士卒因而乐意为他差遣。等到李广自杀,全军都哭了,百姓也都为他流泪。赵食其被交付法官审讯,其罪当死,赎身后被贬为平民。
霍去病从代郡、右北平郡出塞两千多里,穿越大沙漠,遭遇匈奴的左部军队,俘获匈奴王爷、将军、相国等八十多人,在狼居胥山祭祀天神,在姑衍山祭祀地神,登上翰海附近的山峰远眺,斩杀匈奴七万人。武帝增加霍去病食邑五千八百户。
卫、霍两支部队出塞时,在边塞检阅部队,官方与私人的马匹共有十四万匹,到军队回朝入塞时,只剩下不到三万匹了。
武帝于是增设大司马一职,由卫青、霍去病同时担任。自此以后,卫青的权势日渐衰退而霍去病则日显尊贵。卫青以前的朋友、门客大多改投到霍去病的门下,马上就得到了官职、爵位,
唯任安不肯。
去病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往。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天子为治第,令视之,对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由此上益重爱之。然少贵,不省士。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余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青为人仁,喜士,退让,以和柔自媚于上。两人志操如此。
是时,汉所杀虏匈奴合八九万,而汉士卒物故亦数万。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匈奴以北,然亦以马少,不复大出击匈奴矣。
匈奴请和亲,遣使报之;单于留之不遣。
匈奴用赵信计,遣使于汉,好辞请和亲。天子下其议。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破困,宜可使为外臣。”汉使敞于单于,单于大怒,留之不遣。博士狄山议以为和亲便,汤曰:“此愚儒无知。”山曰:“臣固愚,愚忠;若汤,乃诈忠。”于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乘障。至月余,匈奴
唯独任安不肯这么做。
霍去病为人,少言稳重,有勇气,敢作敢为。武帝曾经想教他学习孙子、吴起兵法,他回答道:“作战时只看谋略怎么样罢了,不必学习古代兵法。”武帝为他修建府第,让他前往观看,他说:“匈奴还没有消灭,要家干什么?”因此,武帝更加看重、宠爱他了。但霍去病年少时显贵,不太关心部下。他率军出征时,武帝派太官给他送来了几十车的食物,到班师回朝后,车上仍装了很多吃剩下的粮食和肉类,而士卒们仍有饿着肚子的。在塞外时,士卒们困缺乏粮食,有时显得士气不振,而霍去病却修建场地玩蹋鞠,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卫青为人仁爱,尊士重贤,谦逊退让,以温和柔顺赢得了武帝的喜爱。两个人的志趣节操就是如此不同。
这时,汉朝消灭的匈奴军队达八九万人,汉军也伤亡了几万人。此后,匈奴向远方逃跑,沙漠以南就没有匈奴的王庭了。汉军渡过黄河,从朔方郡以西到令居县,到处开通渠道,设置田官,派遣士卒五六万人垦田,渐渐蚕食到匈奴故地以北,但是也因为缺少马匹,不再大举进攻匈奴了。
匈奴请求与汉朝和亲,武帝派遣使者前往;单于扣留使者不让回国。
匈奴采用赵信的计策,派遣使臣到汉朝,用好言好语请求与汉朝和亲。武帝命令群臣讨论对策。丞相长史任敞奏道:“匈奴刚被打败,处境困难,应该让它成为我朝的属国。”汉朝派遣任敞出使匈奴,劝说单于投降汉朝,单于勃然大怒,将他扣留,不让他回国。博士狄山认为还是答应和亲对国家有利,张汤说:“这个愚笨的儒生什么都不懂。”狄山说:“我虽然愚笨,但我是愚忠;像张汤那种人是诈忠。”于是武帝变了脸色,说:“我派你守一郡,你能不让匈奴入侵吗?”狄山说:“不能。”武帝又问:“管一个县呢?”狄山说:“不能。”武帝再追问道:“那管一个要塞呢?”狄山自己猜测,再辩论下去自己回答不出来,就要被移交官吏问责了,于是回答道:“能。”武帝就派狄山去把守要塞。一个多月后,匈奴
斩山头而去。自是群臣震慑,无敢忤汤者。
以义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
先是,宁成为关都尉,吏民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及义纵为南阳太守,至关,成侧行送迎,纵不为礼。至郡,遂按宁氏,破碎其家,南阳吏民重足一迹。后徙定襄太守,初至,掩狱中重罪、轻系及私入视者,一捕,鞫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其后郡中不寒而栗。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然其治尚辅法而行,纵专以鹰击为治。是岁,汲黯坐法免,乃以纵为右内史。
王温舒始为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往吏十余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以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迁河内太守,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尽十二月,郡中毋声。其颇不得,之旁郡国追求。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上以为能,擢为中尉。
方士文成将军少翁伏诛。
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少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之貌,天子自帷中望焉,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以客礼之。文成又劝上为台室而置祭具,以致
斩下狄山的头而去。从此以后,文武官员震恐,没有人敢再冒犯张汤了。
武帝任命义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
此前,宁成担任函谷关都尉,官吏百姓出入此关时都说:“宁愿碰到正在喂奶的母老虎,也别赶上宁成发怒。”等到义纵做南阳太守,经过函谷关,宁成站在道路旁迎送,义纵不还礼。义纵到郡城后,就查处宁成一家,将其一家抄斩,南阳郡的官吏百姓,并足站立,不敢迈步。义纵后来改任定襄郡太守,刚到任时,就突然封闭了监狱,将轻重人犯以及私自入狱探视者,一律逮捕,判处他们犯有“为死囚犯解脱枷镣”的罪名,当天就判决,将四百多人全部处死,自此以后,郡中之人不寒而栗。当时,赵禹、张汤因苛刻严厉而做到九卿,但他们治理事务还是辅以法律,而义纵则像老鹰猎食一样治事。这一年,汲黯因触犯法律被免职,武帝任命义纵为右内史。
王温舒开始担任广平都尉时,在郡中挑选了十几名豪强敢闯的官吏充当爪牙。他掌握了这些人暗地里所犯的重罪,而派他们督捕盗贼,因此齐国、赵国郊外的盗贼不敢靠近广平郡。后来调任河内太守,九月到任,命令郡中为他准备五十匹驿马,搜捕郡中豪强奸邪之徒,相互牵连的达千余家。他上奏请求将罪大的诛灭九族,罪小的处死本人,没收全部家产抵销赃物。奏章送走不过两三天,就得到朝廷的批准,于是进行判决,以致血流十余里。到十二月底,郡中已无人敢出声。如有逃亡的罪犯,王温舒都派人到附近的郡国去追捕。恰逢春天,按例停止行刑,王温舒顿足叹息道:“唉!令冬季再延长一个月,我就能办完事了。”武帝认为他能干,将他提升为中尉。
方术之士文成将军少翁被处死。
齐人少翁因有召唤鬼神的方术进见武帝。武帝宠幸的王夫人死了,少翁使用方术在夜间招来鬼魂,容貌与王夫人一样,武帝从帷帐中见到了王夫人的鬼魂,于是封少翁为文成将军,待他以客人之礼。文成又劝武帝兴建高台,设置祭祀用具,以招致
天神。居岁余,其方益衰,乃为帛书以饭牛,佯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杀视,得书,书言甚怪。天子识其手书,于是诛之。
癸亥(前118) 五年
春三月,丞相蔡有罪,自杀。
坐盗孝景园堧地也。
罢三铢钱,铸五铢钱。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作奸诈。请铸五铢钱,周郭其质,令不可摩镕。”
以汲黯为淮阳太守。
于是民多铸钱,楚地尤甚。乃召拜汲黯为淮阳太守。黯为上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不复见陛下,不意复收用之。臣常有狗马病,力不能任郡事。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
黯既辞行,过大行李息曰:“黯弃逐居郡,不得与朝廷议矣。御史大夫汤,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非肯正为天下言,专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舞文法,内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公列九卿,不蚤言,公与之俱受戮矣。”息不敢言。及汤败,上抵息罪。使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十岁而卒。
徙奸猾吏民于边。 夏四月,以庄青翟为丞相。 帝如甘泉祠神君。
天神。过了一年多,少翁的法术日益衰竭,于是他将写着字的丝帛让牛吞下,假装不知道,对武帝说:“这头牛肚子里有奇异之物。”将牛杀死后,发现写字的丝帛,上面写的话很古怪。武帝认出是少翁的笔迹,将他杀了。
癸亥(前118) 汉武帝元狩五年
春三月,丞相李蔡犯罪,自杀。
李蔡犯有盗用景帝陵园外空地的罪名。
废止三铢钱,改铸五铢钱。
有关官员奏称:“三铢钱太轻,容易玩奸诈。请求改铸五铢钱,在周边镶上轮廓,使它不容易被磨损、熔化。”
武帝任命汲黯为淮阳太守。
因此,很多百姓私自铸钱,以楚地最为严重。武帝于是召见汲黯,任命他为淮阳太守。汲黯流着泪对武帝说:“我自己以为将会填入沟渠,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没想到陛下还会收用我。我经常生病,无力胜任一郡的政务。希望能充任中郎一职,出入宫廷,为陛下弥补过失,提醒遗漏之事,这是我的心愿。”武帝问:“您看不起淮阳吗?我今天将您召回,考虑到淮阳的官吏与百姓不和,只想借重您的威望,您可以躺在床上治理政务。”
汲黯辞行,拜访大行李息说:“我被贬弃到郡县,不能参与朝廷议事了。御史大夫张汤,他的机智足以拒绝劝谏,狡诈足以掩盖错误,专门说讨巧、奸佞的话,言辞诡辩,不肯为天下的正事说话,专心迎合主上的意图。凡是皇上不喜欢的,就加以诋毁;皇上喜欢的,就趁机称赞。还喜欢搬弄是非,玩弄法律条文,内心奸诈以左右皇上的心理,在朝中依靠贼官树立自己的威严。您位列九卿,如果不尽早揭露,我担心您会跟他一道受到严惩。”李息不敢开口,等到张汤垮台,武帝也将李息治罪。武帝赐予汲黯诸侯国相的地位,令他守淮阳,十年后汲黯去世。
朝廷将奸猾的吏民流放到边疆。 夏四月,任命庄青翟为丞相。 武帝到甘泉宫祭祀神灵。
上病鼎湖甚。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愈,起幸甘泉,置酒寿宫。神君非可得见,闻其言,上使人受,书其言,命之曰“画法”。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无绝殊者,而上心独喜。时上卒起,幸甘泉,过右内史界中,道多不治,怒曰:“义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衔之。
甲子(前117) 六年
冬十月,雨水,无冰。 遣使治郡国缗钱,杀右内史义纵。
上既下缗钱令而尊卜式,百姓终莫分财佐县官,于是杨可告缗钱纵矣。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少反者。分遣御史、廷尉、正监即治郡国缗钱,得民财物、奴婢以亿万计,田宅亦如之。于是商贾中家以上皆破。民偷食好衣,不事畜业。内史义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上以纵为废格沮事,弃纵市。
夏四月,庙立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初作诰策。 遣博士循行郡国,举兼并及吏有罪者。
自造白金、五铢钱后,吏民坐盗铸金钱死者数十万人。犯者益众,吏不能尽诛。
诏遣博士六人分循郡国,举兼并之徒及守、相、为吏有罪者。
武帝在鼎湖宫得了重病。上郡有个巫师,生病时有鬼神附体。武帝将他招来,安置在甘泉宫祭祀。武帝病好后,前往甘泉宫,在寿宫中摆设酒宴。人们不能见到神君,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武帝命人将神君说的话记录下来,称之为“画法”。神君说的话,是世俗之人都能明白的,并无特别之处,而武帝听了心里却独自高兴。当时,武帝突然起驾前往甘泉宫,经过右内史的管界,见道路多毁坏失修,武帝生气地说:“义纵难道认为我再也不会走这条道了吗!”武帝怀恨在心。
甲子(前117) 汉武帝元狩六年
冬十月,降雨,无冰。 武帝派遣使者到各郡国惩治违犯“缗钱令”的人,杀死右内史义纵。
武帝颁布“缗钱令”以后,尊崇卜式,但百姓始终不肯拿出自己的财产来帮助朝廷,于是由杨可负责对隐瞒财产者进行大规模地告发和惩处。而可以被告发的人家遍及全国,中等财产以上的人家几乎全被告发。由杜周实施惩处,很少有人反抗。又派遣御史、廷尉、正监等到各郡国惩治违反“缗钱令”的人,获得百姓的财物、奴婢可以亿万来计算,田地房屋也是这样。于是商人中凡是中等家产以上的人家都破产了。百姓只讲究吃好穿好,不再积蓄家产。内史义纵认为这一做法骚扰了百姓,命官吏逮捕了杨可派出的人员。武帝认为义纵抗拒圣旨,阻挠告密、惩处之事,将他杀死。
夏四月,武帝在太庙封皇子刘闳为齐王,刘旦为燕王,刘胥为广陵王。从此,开始用颁布诰策来册封诸王。 派遣博士到各郡国视察,检举兼并他人土地的人以及犯罪的官吏。
自从铸造白金币、五铢钱以后,官吏、百姓因私铸钱币而被处死的达几十万。由于犯法的人实在太多,官府不能将他们都杀死。
武帝下诏派遣六位搏士分别到各郡国巡视,检举兼并他人土地的人和犯罪的郡守、诸侯国相以及其他官员。
秋九月,大司马、票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卒。 杀大农令颜异。
初,异以廉直至九卿。上既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上不说。人有告异他事,下张汤治。异与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唇。汤奏当:“异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论死。”自是之后,有“腹诽”之法比,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乙丑(前116) 元鼎元年
夏,赦。
丙寅(前115) 二年
冬十一月,张汤有罪自杀。十二月,丞相青翟下狱,自杀。
初,御史中丞李文与汤有郤,汤所厚吏鲁谒居阴使人告文奸事,事下汤治,论杀之。上问:“变事踪迹安起?”汤佯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汤亲为之摩足。赵王告:“汤大臣,乃与吏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穷竟未奏。会盗发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独不谢。上使御史案丞相,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皆素怨汤,欲死之,乃与丞相谋,
秋九月,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去世。武帝处死大农令颜异。
当初,颜异以廉洁正直升到九卿职位。武帝制造了白鹿皮币以后,询问颜异的意见,颜异说:“如今王侯们来朝贺,都以黑色璧玉为礼物,价值几千钱,而垫在下面的皮币却价值四十万,这是本末倒置。”武帝听了不高兴。有人告发颜异在别的事上犯法,武帝命令张汤审讯颜异。颜异的一位客人议论“诏令初下时有不太恰当的地方”,颜异没有应声,只是微微撇了一下嘴唇。张汤上奏道:“颜异身为九卿,见到诏令有不妥之处,却不提醒皇上,而是在心里诽谤,应判处死刑。”从此以后,因为有“腹诽”这个案例,公卿大臣们纷纷阿谀谄媚来保全自己。
乙丑(前116) 汉武帝元鼎元年
夏季,大赦天下。
丙寅(前115) 汉武帝元鼎二年
冬十一月,张汤犯罪自杀。十二月,丞相庄青翟下狱,自杀。
当初,御史中丞李文与张汤有矛盾,张汤所赏识的官吏鲁谒居暗中唆使人告发李文的奸恶之事,武帝将此事交于张汤处理,张汤将李文判处死刑。武帝问:“告发之事是从哪里引起的呢?”张汤假装吃惊,说:“大概是李文的旧友对他不满吧。”鲁谒居生病,张汤亲自为他按摩脚。赵王刘彭祖向武帝告发说:“张汤身为大臣,却为一个小吏按摩脚,我怀疑他们有大阴谋。”武帝将此事交给廷尉处理。鲁谒居病死,事情牵连到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告发张汤与鲁谒居同谋告发李文。武帝将此事交给减宣处理,穷追到底,但最后始终没有结案奏报。恰好此时文帝陵园中所埋钱币被人盗走,丞相庄青翟上朝,与张汤约好一起向武帝谢罪,但到了武帝面前,张汤却独自不谢罪。武帝命张汤负责审查庄青翟,张汤想判处“庄青翟明知故纵”的罪名。丞相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平时都怨恨张汤,想置张汤于死地,于是和庄青翟商议,
使吏捕案贾人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又佯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上以汤怀诈面欺,使赵禹切责汤,汤乃为书谢,因曰:“陷臣者,三长史也。”遂自杀。汤既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上闻之,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下狱,自杀。
春,起柏梁台,作承露盘。
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以承露,和玉屑饮之,云可以长生。宫室之修,自此日盛。
以赵周为丞相。 三月,大雨雪。 夏,大水,人饿死。置均输,禁郡、国铸钱。
孔僅为大农令,而桑弘羊为大农中丞,稍置均输,以通货物。悉禁郡国无铸钱,专令上林三官铸,非三官钱不得行。而民铸益少,计其费不能相当,唯真工、大奸乃盗为之。
西域始通,置酒泉、武威郡。
张骞建言:“乌孙王昆莫本为匈奴臣,后兵稍强,不肯复朝事匈奴,匈奴攻,不胜而远之。今以厚币,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上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
派官吏逮捕审讯商人田信等,说:“张汤要向皇上奏请什么,田信都能提前得知,囤积致富,赚到钱再分给张汤。”这些话传到武帝那里,就问张汤:“我要做的事,商人就能预先知道,囤积货物,这似乎是有人把我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张汤不谢罪,又假装吃惊道:“很有可能。”减宣也向武帝奏报了鲁谒居等事情。武帝认为张汤心怀狡诈而且当面欺瞒,派赵禹严责张汤,张汤上书谢罪,进而说:“陷害我的是三个丞相长史。”然后自杀。张汤死后,家中财产不过值五百金。张汤的兄弟、诸子想厚葬张汤,他母亲说:“张汤身为天子的大臣,被污言秽语诬陷而死,还要什么厚葬呢!”于是将张汤装在牛车上送到墓地,只有棺材,没有外椁。武帝听说以后,就将三名丞相长史全部处死;丞相庄青翟被捕入狱,自杀。
春季,武帝兴建柏梁台,制作承露盘。
承露盘高二十丈,柱围有七人合抱那么粗,用铜铸成。上面装着神人掌,以承接露水;和着玉屑喝下露水,据说就可以长生不死。宫室的兴建,从此以后日渐兴盛。
武帝任命赵周为丞相。 三月,天降大雪。 夏季,发大水,很多人饿死。 朝廷设置均输官,严禁各郡、国私自铸钱。
孔僅担任大农令,桑弘羊担任大农中丞。渐渐设置了均输官,负责征调各地物资。武帝下诏严禁各郡、国私自铸钱,专门由上林三官铸钱,不是三官铸的钱不得通行。而民间铸钱日益减少,计算费用,收支不相当,只真有水平的工匠或者是大奸之徒才私自铸钱。
西域开始与汉朝交往;汉朝廷设置酒泉、武威二郡。
张骞建议说:“乌孙王昆莫原来是匈奴的臣属,后来兵力渐渐强大,不肯再事奉匈奴,匈奴派兵攻打,乌孙未能取胜而远去。如果我国用丰厚的礼物拉拢乌孙,让他们东迁,住在过去浑邪王的辖地,这样就是断了匈奴的右臂。与乌孙结盟后,在它西面的大夏等国也都可以招来成为我国的藩臣。”武帝认为张骞说得很对,于是任命他为中郎将,带上价值数千万钱的黄金、绢帛出使。
至乌孙,久之,不能得其要领,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阗及诸旁国。乌孙送骞还,使数十人、马数十匹随骞报谢。是岁,骞还,到。后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于是西域始通于汉矣。
西域凡三十六国,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河有两原,一出葱岭,一出于阗,合流东注盐泽。盐泽去玉门、阳关三百余里。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循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循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故皆役属匈奴,匈奴赋税诸国,取富给焉。
乌孙既不肯东还,汉乃于浑邪王故地,置酒泉郡,稍发徙民以充实之。后又分置武威郡,以绝匈奴与羌通之道。
上得宛汗血马,爱之,名曰“天马”。使者相望于道以求之。
丁卯(前114) 三年
冬,徙函谷关于新安。 夏,雨雹。 令“株送徒”入财补郎。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乱齐民。”乃征诸犯令,相引数千人,名曰“株送徒”。入财者得补郎。郎选衰矣。
关东饥,人相食。 匈奴伊稚斜单于死,子乌维单于立。
张骞到达乌孙以后,很久都得不到乌孙的明确答复,于是派出副使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阗以及附近各国。乌孙派人送张骞回国,又派几十人、几十匹马随张骞前往汉朝报聘答谢。这一年,张骞回到长安。后来,张骞派出的出使大夏等国的副使,大多数都与该国使臣一起回朝,于是西域各国开始与汉朝交往。
西域共有三十六个国家,南北有大山,中部有河流,东西长六千多里,南北宽一千多里,东部与汉朝的玉门关、阳关连接,西部以葱岭为界。河流有两个源头,一是出于葱岭,一是出于于阗,合流后向东流入盐泽。盐泽离玉门关、阳关有三百多里。从玉门关、阳关前往西域有两条路:从鄯善沿南山北脚,顺着河流向西到莎车,这是南道;从南道向西,越过葱岭,就到了大月氏、安息。从车师前王庭沿着北山,顺河流向西到疏勒,这是北道;从北道向西,越过葱岭,就可以到达大宛、康居、奄蔡。这些国家以前都受匈奴的统治,匈奴向它们征收赋税,掠夺财富。
因为乌孙不肯向东迁徙,汉朝就在浑邪王的故地设置了酒泉郡,逐渐迁徙百姓前往充实这一地区。后来,又从酒泉郡分置出武威郡,以断绝匈奴与羌人的交通道路。
武帝得到大宛出产的汗血马,十分喜爱,命名为“天马”。并派出大量使者前往大宛搜求。
丁卯(前114) 汉武帝元鼎三年
冬季,将函谷关迁到新安。 夏季,天降冰雹。 武帝下令实行“株送徒”法,凡是上缴财富的,可以补郎官。
所忠奏道:“世家子弟和富人骚扰百姓。”于是征捕触犯法令的人,受到牵连的达到几千人,称之为“株送徒”。其中有愿意上缴财富的,可以入补郎官。从此,郎官的选举制度日渐衰坏了。
关东地区发生饥荒,出现人吃人的惨状。 匈奴伊稚斜单于去世,其子乌维单于继位。
戊辰(前113) 四年
冬十一月,立后土祠于汾阴脽上,亲祠之。始巡郡国,至荥阳而还。 封周后姬嘉为周子南君。 春,以方士栾大为五利将军,尚公主。
方士栾大敢为大言,处之不疑。见上言曰:“臣常往来海上,见安期、羡门之属,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欲致之,则贵其使者,令为亲属,以客礼待之,则可使通言也。”乃拜大为五利将军,封乐通侯,食邑,赐甲第,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十万斤。上亲幸其第,贵震天下。于是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扼腕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夏六月,汾阴得大鼎。
迎至甘泉,荐之郊庙。群臣皆贺。
以兒宽为左内史。
初,周亚夫为丞相,赵禹为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及禹为少府,酷急;至晚节,吏务为严峻,而禹更名宽平。
尹齐素以敢斩伐著名,及为中尉,坐不胜任抵罪。
是时吏治皆以惨刻相尚,独左内史兒宽劝农业,缓刑法,理狱讼,务在得人心。择用仁厚士,推情与下,不求名声,吏民大信爱之。收租税时,裁阔狭,与民相假贷,以故
戊辰(前113) 汉武帝元鼎四年
冬十一月,在汾阴的脽丘上建起后土祠,武帝亲往祭祀。武帝首次出巡各郡国,抵达荥阳后返回京城。 封周朝王室后裔姬嘉为周子南君。 春季,封方士栾大为五利将军,并将公主嫁给他为妻。
方士栾大敢说大话,神情自然,从不犹疑。他进见武帝说:“我常常往来于大海之上,见到过安期生、羡门高等神仙,说‘黄金可以炼成,黄河决口可以堵住,长生不死之药可以得到,仙人可以招来’,但我的老师没有什么要求人的,都是别人求他。如果陛下一定要请他来,就应该尊重他的使者,并且视为亲近的属下,以待客的礼节对待,这样就能让他将陛下的请求传达给神仙。”于是武帝封栾大为五利将军、乐通侯,赐给食邑、府第,将卫长公主嫁给他为妻,又送给他十万斤黄金。武帝还亲自到栾大家中探望,栾大所受到的贵宠使天下震动。于是,沿海燕、齐等地的人们,无不兴奋地握住手腕,自称有秘方,能够沟通神仙。
夏六月,在汾阴获得大鼎。
武帝将此鼎迎接到甘泉宫中,呈献给郊庙。公卿大臣们都向武帝表示祝贺。
武帝任命兒宽为左内史。
当初,周亚夫担任丞相时,赵禹担任丞相史,丞相府中人人都称赞赵禹廉洁公正,但周亚夫却不重用他,说:“我很了解赵禹的公正,不会枉害别人,但他执法太严苛,不适宜在相府中掌权。”等到赵禹做了少府,执法更加严酷;到他晚年时,其他官吏都讲求执法严峻,而他却改为专注宽厚平和。
尹齐平素以敢于斩杀闻名,等到他做到中尉,因为不胜任职务而被控犯罪。
这时,执法严酷成为官吏们所推重的,唯独左内史兒宽劝民从事农业生产,放宽刑法,处理诉讼,务求取得民心。他选择任用仁爱忠厚之士,与下属推心置腹,不求个人名声,因此官吏、百姓都衷心地爱戴他。征收租税时,调节缓急,贷给百姓财物,因而
租多不入。后有军发,左内史以负租课殿,当免。民闻当免,皆恐失之,大家牛车,小家担负,输租属不绝,课更以最。上由此愈奇宽。
遣使谕南越入朝。
初,南越文王胡遣其子婴齐入宿卫,在长安取樛氏女,生子兴。文王薨,婴齐立,乃藏其先武帝玺,立樛氏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婴齐入朝。婴齐尚乐擅杀生自恣,固称病不见。薨,谥曰“明王”。兴代立,其母为太后。
太后尝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是岁,上使少季往谕王及太后以入朝,比内诸侯。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少季往,复与私通。国人不附太后。太后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一朝,除边关。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使者留填抚之。
以方士公孙卿为郎。
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亲郊。”上疑未定。齐人公孙卿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宝鼎出而与神通。黄帝接万灵明庭,明庭者,甘泉也。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须下迎,黄帝上骑龙,与群臣、后宫七十余人俱登天。”于是上曰:“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拜卿为郎。
租税经常收不上来。后来,有大的军事行动,兒宽因为税收不足,课考最差,应被免职。百姓听说兒宽要被免职,都担心失去他这样的好官,富户大家用牛车,一般小家肩挑背扛,络绎不绝地将租税交到官府,于是兒宽的课考政绩一下子变成最好。武帝因此更觉得兒宽特别。
武帝派遣使者前往南越国,告谕南越王入京朝见天子。
当初,南越文王赵胡派他的儿子赵婴齐入宫担任武帝的侍卫,赵婴齐在长安娶樛氏为妻,生下一子赵兴。赵胡死后,赵婴齐继位,于是隐藏先祖武帝的印玺,立樛氏为后,赵兴为世子。汉朝廷多次派遣使者提醒赵婴齐入京朝见天子。赵婴齐正以随心所欲杀人为乐,所以坚决称病不进京朝见。赵婴齐死后,谥为“明王”。赵兴继位,其母为太后。
樛氏曾经与霸陵人安国少季私通。这一年,武帝派安国少季前往晓谕南越王和太后入京朝见,与内地诸侯相同。赵兴年少,樛氏又是汉朝人。安国少季到南越国后,又与樛氏私通。南越国人都不拥护太后。樛氏于是趁汉朝使者来使的机会上书朝廷,请求比照内地诸侯,三年一次朝见,取消边界关卡。武帝批准了樛氏的请求,赐给南越国丞相吕嘉银质印信,所派的使者留在南越国,对其进行镇压和安抚。
武帝任命方士公孙卿为郎官。
武帝巡幸雍地,即将举行祭天仪式时,有人说:“五帝是泰一神的左右,应建立泰一庙,由皇上亲自祭祀。”武帝犹豫不决。齐人公孙卿说:“汉朝兴盛还会和黄帝时一样,宝鼎的出现,正与神意相通。黄帝在明庭迎接万种神灵,明庭,就是甘泉宫。黄帝在首山采铜,在荆山下铸造宝鼎。宝鼎铸成后,天上有一条龙垂下龙须迎接黄帝,黄帝骑上龙背,与群臣及后宫妃嫔七十多人一起升天成仙。”武帝于是叹道:“唉!要是真能和黄帝一样,我对待离开妻子儿女,就像脱下鞋子一样容易。”于是任命公孙卿为郎官。
己巳(前112) 五年
冬十月,帝祠五畤,遂猎新秦中,以勒边兵。
上祠五畤于雍,遂逾陇,西登崆峒,出萧关,从数万骑猎新秦中,以勒边兵而归。新秦中或千里无亭徼,于是诛北地太守以下。
立泰一及五帝祠坛于甘泉。十一月朔,冬至,亲郊见。
是为泰畤。自是,三岁天子一郊见。
南越相吕嘉杀使者及其王兴,更立建德为王;发兵反。
南越王、王太后治装入朝。吕嘉数谏,弗听,称病,不见汉使者。太后欲诛之,乃置酒请使者,大臣皆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曰:“南越内属,国之利也,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莫敢发。嘉见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纵嘉以矛,王止太后。嘉遂出,介其弟兵就舍。称病,阴与大臣谋作乱。
汉使壮士韩千秋与太后弟樛乐将二千人往。入境,嘉等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也,又与使者乱,无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计之意。”乃攻杀王、王太后及汉使者,立明王长男越妻子建德为王。千秋兵入,破数小邑。越开道给食,未至番禺四十里,击灭之,函封汉使者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发兵守要害处。
己巳(前112) 汉武帝元鼎五年
冬十月,武帝在雍地祭祀五畤,于是到新秦中打猎,以此整顿边防部队。
武帝在雍地祭祀五畤,然后越过陇山,西行登上崆峒山,出萧关,率领几万骑兵到新秦中打猎,以整顿边防部队,然后回京。新秦中有的地方千里范围内竟然没有设置亭障,武帝于是将北地太守以下的官员全部处死。
武帝在甘泉修建泰一及五帝祭坛。十一月初一,冬至,武帝亲自祭祀泰一神。
这就是泰畤。从此以后,天子每三年一次祭祀天神。
南越国丞相吕嘉杀死汉朝使者和南越王赵兴,改立赵建德为王,起兵造反。
南越王、王太后收拾行装,准备入京朝见。吕嘉多次劝谏,都被拒绝,于是假装生病,不见汉朝使者。王太后想杀掉他,于是设酒摆宴,款待汉朝使者,大臣们都来陪坐饮酒。吕嘉的弟弟身为大将,率士卒在王宫外巡视。酒宴上,王太后对吕嘉说:“南越国内附汉朝,对国家有利,而您却认为这样做不对,为什么呢?”想以此激怒汉朝使者。汉朝使者满腹狐疑,相互对峙,谁也不敢发作。吕嘉见势头不妙,就起身退席。王太后大怒,想用矛掷死吕嘉,南越王阻止了王太后。吕嘉于是离开王宫,在他弟弟的士兵护送下回到府中。他声称有病,暗地里与大臣们商议叛乱之事。
汉朝廷派壮士韩千秋与南越王太后的弟弟樛乐领兵两千前往。汉军进入南越国境,吕嘉等就造反了,命令全国道:“国王年幼;王太后,原来就是汉朝人,又与汉朝使者淫乱,不顾及赵氏的江山社稷,也没有为子孙万代考虑的意思。”于是,吕嘉等领兵攻杀了南越王、王太后和汉朝使者,立明王的大儿子赵越的南越妻子生的儿子赵建德为王。韩千秋领兵进入南越国后,攻下了几座小城池。南越人开辟直道,供应饭食,在距番禺四十里的地方将汉军消灭,封好汉使的符节,放在边塞上,以动人的诳语谢罪,又派兵把守边界的要塞。
夏四月,赦。 是月晦,日食。 秋,遣将军路博德等将兵击南越。
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出桂阳,楼船将军杨仆出豫章,戈船将军严出零陵,下濑将军甲下苍梧,越驰义侯遗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赐卜式爵关内侯。
齐相卜式上书,请父子与齐习船者往死南越。诏褒美式,赐爵关内侯,布告天下,天下莫应。
九月尝酎,列侯百有六人皆夺爵。丞相周下狱,自杀。
时列侯以百数,皆莫求从军击越。会九月尝酎,祭宗庙,列侯以令献金助祭。少府省金,金有轻及色恶者,上皆令劾以“不敬”,夺爵者百六人。丞相赵周坐“知列侯酎金轻”,下狱,自杀。
以石庆为丞相。
时国家多事,桑弘羊等致利,王温舒之属峻法,而兒宽等推文学,皆为九卿,更进用事。事不关决于丞相,庆醇谨而已。
栾大伏诛。
大装为入海求其师,乃之太山。上使人随验,无所见,而大妄言见其师,方又多不售,坐诬罔,腰斩。
西羌反。
庚午(前111) 六年
冬,讨西羌,平之。 路博德等平南越,获建德、吕嘉;置九郡。
夏四月,大赦天下。 本月的最后一天,出现日食。 秋季,武帝派将军路博德等人率兵攻打南越国。
派遣伏波将军路博德从桂阳出发,楼船将军杨仆从豫章出发,戈船将军严从零陵出发,下濑将军甲进攻苍梧,南越降将驰义侯遗征发夜郎国军队,顺牂柯江南下,各路军队在番禺会合。
武帝赐卜式为关内侯。
齐国丞相卜式上书朝廷,请求让他父子和齐国熟习船只的人前往南越国死战。武帝下诏褒奖卜式,赐封他为关内侯,宣告天下,但天下没有一个人响应。
九月,举行酎祭活动,列侯中有一百零六人被革除爵位。丞相赵周被捕入狱,自杀。
当时,列侯数以百计,都不请求从军攻打南越。恰好九月在宗庙举行酎祭活动,列侯奉命进献黄金助祭。少府检查进献的黄金,凡是分量不足或者成色不佳的,武帝都命令一律以“不敬”为罪名加以参劾,被革除爵位的有一百零六人。丞相赵周被指控“明知列侯进献的黄金分量不足却纵容包庇”,被捕入狱,自杀。
武帝任命石庆为丞相。
时值国家多事之秋,桑弘羊等人谋取私利,王温舒等人实行严厉刑罚,而兒宽等人推崇儒家学说,他们都位列九卿,先后执掌大权。凡事不向丞相通报,也不由丞相决定,石庆仅仅敦厚、谨慎而已。
栾大被处死。
栾大整理行装,入海寻找他的仙师,竟到了泰山。武帝派人跟踪检查,并没有见到什么神仙,而栾大却妄称见到了他的老师;而且他的方术大多不灵,武帝以欺诈罪将他判处腰斩。
西羌反叛。
庚午(前111) 汉武帝元鼎六年
冬季,汉军征讨西羌,平定叛乱。 路博德等人平定南越之乱,俘获南越王赵建德、丞相吕嘉;朝廷在南越设置九郡。
杨仆入越地,先陷寻,破石门,待博德至俱进,至番禺。南越城守。会暮,仆攻败越人,纵火烧城。博德为营,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黎旦,城中皆降。建德、嘉已夜亡入海,博德遣人追得之。戈船、下濑、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以其地为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厓、儋耳郡。
帝如缑氏观大人迹。
公孙卿言见仙人迹缑氏城上。上亲往视,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宽假,神不来。言神事如迂诞,积以岁月,乃可致也。”上信之。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以望幸焉。
平西南夷,置五郡。
驰义侯发南夷兵,且兰君反,杀使者。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越者击之,诛且兰及邛君、筰侯,遂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入朝,上以为夜郎王。西夷冉之属皆振恐,请臣置吏。乃以邛都为越嶲郡,筰都为沈黎郡,冉为汶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东越王余善反,遣将军杨仆等将兵击之。
初,东越王余善请以卒八千人,从楼船击吕嘉。兵至揭阳,以海风波为解,阴使南越。杨仆上书,愿便引兵击东越,上不许,令屯豫章、梅岭以待命。余善闻汉兵临境,遂反,自称武帝。
上欲复使杨仆将,为其伐前劳,以书敕责之曰:“将
杨仆率兵攻入南越国,先攻陷寻,击破石门,等路博德率兵赶到,一起进兵到番禺。南越人据城坚守。天黑时,杨仆打败南越军,放火烧城。路博德设置营寨,派人招降越军,并赐给印信、绶带,再命令他们去招降同伴。黎明时分,城中人全部投降。赵建德、吕嘉已经趁夜逃到海上,路博德派人追捕,活捉了他们。戈船将军、下濑将军的部队和夜郎国的部队还没到,南越国已被平定。汉朝廷于是在南越旧地设置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厓、儋耳九郡。
武帝到缑氏城观看神仙脚印。
公孙卿声称在缑氏城上看到神仙的脚印。武帝亲自前往观看,问道:“你不是想效仿少翁、栾大吧?”公孙卿说:“神仙没有要求于人间君主的,而人间君主却有求于他。如果求神之道不宽,神仙就不会来。说到神仙,好像很荒诞不经,但积够了时间,神仙就可以请来。”武帝相信了他的话。于是,各郡、封国纷纷扩建道路,修缮宫观以及名山、神祠,希望神仙降临。
汉朝平定西南夷,设置五郡。
驰义侯征发南夷的军队时,且兰族首领反叛,杀死汉朝使者。汉朝廷就将原该去打南越的巴、蜀罪犯组成的军队调去攻打南夷,杀死且兰及邛、筰等部族首领,于是平定了南夷之乱,设置了牂柯郡。夜郎侯入京朝见,武帝封他为夜郎王。西夷冉等部族都很害怕,请求对汉朝称臣,由朝廷设官管理。于是汉朝廷在邛都设置越嶲郡,在筰都设置沈黎郡,在冉设置汶山郡,在广汉西部的白马设置武都郡。
东越王余善反叛,武帝派遣将军杨仆等领兵讨伐。
当初,东越王余善请求率兵八千人,随楼船将军杨仆讨伐吕嘉。军队抵达揭阳后,余善以海上风浪太大为借口不前进,暗中派人与南越联络。杨仆上书,请求乘胜带兵进攻东越,武帝没有批准,命令屯兵豫章、梅岭等待命令。余善听说汉军兵临国境,于是反叛,自称武帝。
武帝想再派杨仆率兵,因杨仆恃功自傲,就下诏书责备他道:“将
军之功,独有先破石门、寻,非有斩将搴旗之实也,乌足以骄人哉!前破番禺,捕降者以为虏,掘死人以为获;失期内顾,挟伪干君;受诏不至兰池,明日又不对。推此心在外,江海之间可得信乎?今东越深入,将军能率众以掩过不?”仆皇恐,对曰:“愿尽死赎罪!”上乃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楼船将军杨仆出武林,王温舒出梅岭,越侯出若邪、白沙,以击东越。
置张掖、敦煌郡。
博望侯既以通西域尊贵,其吏士争上书言外国利害求使,上为募吏民遣之。妄言无行之徒争效之,皆贱市县官赍物,以私其利。外国亦厌汉使,禁其食物以苦之;而匈奴奇兵又时遮击之。于是天子遣公孙贺、赵破奴将万余骑,斥逐匈奴,不使遮汉使,皆不见匈奴一人。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张掖、敦煌郡,徙民以实之。
以卜式为御史大夫。
式既在位,乃言:“郡、国多不便县官作盐铁,苦恶价贵,或强令民买之,而船有筭,商者少,物贵。”上由是不悦。
帝自制封禅仪。
初,司马相如病且死,有遗书,劝上封泰山。会得宝鼎,上乃令诸儒采《尚书》《周官》《王制》之文,草封禅仪,数年不成。以问兒宽,宽曰:“封泰山、禅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节也。然享荐之义,不著于经。非群臣之所能列,
军的功劳只不过是先攻陷石门、寻,并没能斩将夺旗,有什么好骄傲的!先前攻破番禺,你将投降的人捉来当俘虏,将死人挖出来说是你斩杀的;你贪恋妻妾,误了期限;你用欺诈的手段冒犯君主;你接受诏书却不去兰池,第二天也不加以解释。推断你表现的这种心思,天下人能会相信你吗?如今东越已深入我国边境,你能不能率兵弥补你的过失?”杨仆惶恐地回答道:“我愿拼死作战来赎罪!”武帝于是派横海将军韩说从句章出发泛海,楼船将军杨仆从武林出发,王温舒从梅岭出发,南越降将已封侯的戈船、下濑将军从若邪、白沙出发,进攻东越。
朝廷设置张掖、敦煌郡。
博望侯张骞以出使西域而获得尊贵的地位以后,他的部下争相上书朝廷,述说外国的利害关系,请求出使,武帝于是招募官吏百姓,派他们出使。一些说大话而无德行的人争相仿效,他们将携带的国家财物贱卖后,谋求私利。外国也讨厌汉朝使者,不给他们提供食物,给他们制造困难;而匈奴也时常派出奇兵拦阻偷袭汉朝使者。于是武帝派遣公孙贺、赵破奴率领一万多骑兵,驱逐匈奴,不让他们阻拦汉朝使者,但没能碰到一个匈奴人。于是朝廷分割武威、酒泉二郡的土地,增设张掖、敦煌二郡,从内地迁徙民众充实这一地区。
武帝任命卜式为御史大夫。
卜式上任后,上奏道:“各郡、国对盐、铁由朝廷专营多感不便,苦于产品质次价高,有时还强迫百姓购买,而船只也要交纳算赋,所以商人少,物价昂贵。”武帝因此不喜欢卜式。
武帝亲自制定封禅礼仪。
当初,司马相如生病快死前留下遗书,劝武帝到泰山封禅祭祀天地。适逢获得宝鼎,武帝命令儒生采集《尚书》《周官》《王制》等书的记载,草拟封禅的礼仪,但几年过去了,也没有拟出来。武帝询问兒宽的意见,兒宽说:“在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昭扬祖先的姓氏,考求上天的祥瑞,这是帝王的盛大的典礼。但是献礼的仪式,在经书中没有记载。这不是群臣所能拟就的,
唯天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玉振之,以顺成天庆,垂万世之基。”上乃自制仪,颇采儒术以文之,尽罢诸儒不用。
只有天子才能掌握中正平和的最高原则,综合各项条理,发出金玉般震响的声音,以顺利促成这一天下的庆典,作为万世遵奉的法则。”武帝于是自己制定礼仪,多采用儒家学说加以修饰,将儒生们一律罢斥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