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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十五 一九二八年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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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人不懂世事,请你劝劝她。这个世界是不容易住的,有皮[ 脾] 气的人总要吃苦。做媳妇固然不易,做妻子也不容易。

——家书摘录

致胡近仁书

近仁叔:

前不多时,学校各位同人在我家中会议,对于来书所提各节,均讨论过。大致如下:

1. 本年先汇一百元。

2. 十六年份捐款照旧收齐。

3. 祥善、吉卿、衡卿、在斋、绍之五人均应在学校内立一种永久纪念。(一)校内悬挂他们的照相。(二)请近仁就近征集各人事略,为作小传,用青石刻小碑,嵌入学校墙上。

关于 3. 项,鄙意拟定一普通格式,略如下方:

□□(谱名),字□□,生于□□□□□年,死于□□□□年,曾任本校□□,自□□年至□□年,服劳甚勤,本校为立此碑,以垂久远。

中华民国□□年□月 立

4. 本校历年捐款,除造清册报告外,应在校内立碑。

碑文用楷书,字不必大。如此措词,可省许多主观的褒词,可免许多口舌。老叔以为何如?

关于课程一事,我年内不能赶回来,请你斟酌办理。老叔不可不任教课,薪俸请照聘请教员常例,不必客气。其现存教员,请你酌量去留。石家有石原皋,北大学生,现在家中,似可与商量,请他暂任一点工课,课程也可与商酌。他的成绩还好,人也极忠厚。

剑奴处,我们未有信去。如校中不需人,可不必去函,如实需人,请你直接去函。

匆匆即祝

府上新年大吉。

适上 正月廿九日

致江冬秀书

冬秀:

洪安回来,说起你们吃的苦,我很不好过。希望你们一路上顺顺溜溜的到家,没有这样的困苦了。

这几天天气很好,我很替你们高兴。

钱已托卓林先汇两百,由石恒春送上。

慰慈送了一百元来,连桌子在内,我收了。

丁太太又来请我去讲演,我已答应了,定廿五日与祖望去苏州,廿六(星期)下午回来。

从你走后,我把那篇《红楼梦》写好了,共写了一万六千字,三夜都到两三点钟才睡,真对不住太太。昨夜早睡了。

祖望寂寞的很,第二天晚上哭了,幸而那天思敬、法正都回来了,法正取入大夏中学,就暂时住在我家里,每天早去晚归。祖望晚上也有个伴。

小三怎么样?他喜欢家里吗?

我的肚子从你走那天起,有点作痛,痛了四天,今天可以说是全好了。

士范的信要赶紧寄去,因为陈聘丞来说,他有信给士范,叫他出来到建设厅帮忙。也许他[收]到信后就要出来了。

如士范不能来,你可以同近仁商量决定图样。如新买的地可以葬四棺,那就把祖父母与父母合葬,也好。合葬可以省不少的钱与工夫。

千万不要请什么风水先生。如果六婶七婶要请风水先生,只如让他们去葬祖父母,我们大可以不必管此事。秀之回家了没有?他没有来见我。

我很想念你们。祝你们都好。

适之 正月廿九日

记泽叔来过了。房屋的事,由卓林与他议定,除已借一百廿元外,作为二百五十元,把此事清了。

致江冬秀书

冬秀:

路上发了三个邮片,都收到了。但还不曾收到你到家的信。

运棺材的水客名胡成德,是宅坦人。他今天来取了六十元去,后天动身,到家后再向你取六十元。一切都在内,包抬送到家。

秀之今天到了。他不久就要回家。他想独立做生意,要我借他一点资本。我告诉他,我绝对不能帮忙。

圭贞也来了,她明晚动身回北京去,入京师大学理科,明年可毕业。

耘圃有信来,说希望我替丕莹在商务寻个事,又替他自己寻个事。

我回了一信,劝他把丕莹送入绩溪县立中学读两三年书。我没有说起帮助他。他若对你说起,我望你答应他,每年帮助一部份的学费。

他自己的事,我此时没有办法。我不曾荐一个人给南京政府的任何机关局所,我也告诉他了。我回的信很长。

我同祖望于廿四日往苏州,住在丁太太的学堂内,他们待我很好。

但三十点钟之内,我演说了六次,真干不了!

廿六日去游邓尉山,那天是星期,轿子都没有了。我们走上山,丁太太姊妹都走不动了,我也倦了。还有一位史监督,也倦了。在元墓山的庙里等候轿子,直到天黑,轿子方才回来。抬到光福镇,一家旅馆都找不到,后来住在一家坏旅馆,勉强过了一夜。廿七日,汽油船来了,赶回苏州,下午回上海。这时总算吃了三天苦头。

新六的老太爷病的很厉害,恐怕不好。

祖望很好,这回游苏州,我吃了苦,他却很高兴。廿五日他跟丁大哥去上了一天课,他很喜欢那学堂,先生们也喜欢他。下学年似可以把他送到苏州去上学。你看何如?

祝你好。

适之 十七,二,廿九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到家后的信收到了。

我已有三封信给你了,都收到了吗?

汇款实在有点不方便,已托亚东设法再汇二百元。如不得已时,可先借钱用。屯溪向有交通银行,现在已收歇了。

徐老太爷于十一日死了,十三日大殓,我去吊过。他们家事很复杂,妇女之间很多问题,不容易收拾。老头子由肾病死的,其实是花柳病的根子,他不肯直说,故后来没有法子了。(我听陈叔通说的。不可告他人。)

孟录搬进新房之后,也大病了,是伤寒病。今天我打电话去问,说好一点了。

丁太太来信说,陪我们游山回来之后,也病了。

寄上游邓尉山照相二张。内中有王小姐,杨荫榆,丁太太姊妹,都是你认得的。

祖望今天阴历生日,要我请他看戏,我请万孚、法正同他去了。

我也有点不舒服,有点头痛。

适之 三月六日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士范的图样收到了,我看很好。请你照这样子做,就行了。

墓上似可不必别撰碑文,只用我前交给你的碑文式,就够了。

请你同近仁谈谈,行不行?如另需碑文,请赶早告诉我。此坟即系祖父母与父母合葬,碑文不大好做,倒不如用我那种简单的碑志格式。

阿翠的事,请你自己斟酌看。我在外面,有什么法子可以决定?

你也不必为她生气。年轻的人不懂世事,请你劝劝她。这个世界是不容易住的,有皮[脾]气的人总要吃苦。做媳妇固然不易,做妻子也不容易。我们最好此时暂不回绝祥钧叔,等你带他出来再谈,你看如何?

我的肚子早好了;喉痛了两天,我托万孚去买了一瓶福美明达,一盒六神丸,两样同时吃下去,明天就好了。这几天,天天下雨,昨天脚背上又发风气,我勉强穿了皮鞋去看新六,走了不少的路,皮鞋一天不曾脱下。晚上脚背痛的很,有点红肿;我用酒精和湿药水擦了一会,今好多了,但还不能穿皮鞋。

儿子阴历生日,我请他去看戏。阳历生日,我答应送他几部小说。

钱已嘱孟邹赶寄了。

适之 十七,三,十

致江冬秀、胡思杜书

冬秀:

昨天孟邹说,已写信到绩溪县,叫啸青(姓陈,亚东芜湖分店管事,现在家)专人送贰百元给你了。收到之后,请回一信。

士范说,他路过石恒春,已嘱他们先送一百元给你应用。

士范昨天来,谈了半天。今晚我请他们在我家吃便饭,仰之烧了一只锅,亚东来了五个人,他们刚走了不多一会。

我的脚背红肿,前天(礼拜六)我怕是肿毒,请黄钟先生来看,他说可以消去,不叫他出头。他打了一针,又开了一样外敷的药。

昨天(礼拜)肿消了不少。今天是孙中山生日,故不用去上课。明天大概可以出门上课了。你不要挂念。

适之 十七,三,十二

小三:

家乡好玩不好玩?

你玩了什么地方?

你想我吗?想哥哥吗?

景山东街的李伯母带了李妹妹到上海了。你早点出来看李妹妹。

爸爸 十七,三,十二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三月十一日的信收到了。

阿翠的事真怪。信收到的时候,正好黄钟先生在我家里,我就告诉他阿翠的事。他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你说是“时症”,家乡有别家人害此病死的吗?如外间无此病,那就不是时症。时症总起于贫苦小户人家。我们家中比较要算清洁空敞的了,除非大瘟疫,不容易传染。

黄先生说,小孩子最容易传染,千万要加倍留意。

我问他要几种预防的药。他说,不知是何种病,如何能配药?

我竟没有胆子告诉思敬,迟几天再说。

陈啸青的贰百元,已送到否?

卓林说,也是由绩溪县送上贰百元,已收到否?

石恒春取的一百,我已告诉卓林了,也算代我汇的。

共五百元。还差多少,请你早点告诉我。

我美国的钱还没有来,已有信去催了。我大概有法子想。

我的脚上肿痛,上星期六(十一号)请黄钟打了一针,本已好了,到昨天(十八)又大肿起来。白天要去做证婚人,只好勉强出去,吃力了,回来便走不动了。

今早睡下不敢起来,请黄钟先生来看。他说,还是上回的余毒。

上回像要出两个头,现在只有一处了。他给我又打了一针,想把他消去,不让他出头。明天他还要来,再要打一针。

自从你走后,我没有好过一天。先是肚痛,后是头颈左边痛,后是喉痛,现在又是脚痛。我在外边,医药便当,决不要紧。但愿你们在家十分小心,保重身体。

你和小三最好是住楼上。楼上干净宽敞的多。

老实说,我看了阿翠的事,身上发抖,千万小心。

适之 三月十九日坐在床上写的

致江冬秀书

冬秀:

江村寄的邮片收到了。

明天(四月二日)当令亚东赶汇两百元。

祖望近来似有病,我晚上常常看见他出大汗,连看了多少次,心里决定这不是怕热,必是一种根本的病。明天我要送他去,给一个有名外国医生细细一验。

我怕他是肺病。

阿翠死后,家乡出了许多奇怪谣言。前天近仁说,有人说阿翠吞金死的,我听了当作笑话。今天去看祥钧叔,他也说,听见人说阿翠吞金。我把你信上说的病症告诉他。大概外面总还有不少的怪话。这种话不知如何造出来的。可不必告诉在秠嫂,也不必同外人谈。

不去理他,谣言自消灭了。

前天信上,我不劝你早出来,现在我劝你早点出来。将来如必要时,让我自己再回去一遭。

你到杭州,在拱宸桥起岸后,可直到西湖边上,住西湖饭店,或聚英雄馆,或环湖旅馆都好。到后可打电报给我。

你若走芜湖,若到南京住下,便不必打电报叫我。因为我此时还不愿到南京。

昌伯、仰南都到上海了。住在斗南处。

适之 四月一日

致江冬秀书

冬秀:

我因为明天有个英文演讲,今天要预备,实在忙,这封信是叫万孚代写的。三封信都收到了。

这一个月之内,一定要汇给你一千块钱。石恒春的账,也由我这边寄去。

坟上的字,我因为等家里寄尺寸来,所以没有写。现在同近仁商量,决计先写前面的墓碑。碑心作二尺高,三尺五寸阔,大概不差多少了吧?字是请郑孝胥先生写的,写好后就寄给你。

我同祖望都很好,你可勿念。

适之 四月十八日(孚代)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今日亚东打电话来说,绩溪来信,第二次的贰百元已送给你了。

卓林说,石恒春的两百元,也早汇去了。他先由徽州府汇,后来因那边要每百元加五元汇水,故又退回,改由石恒春,故延迟了。

我明天送六百元给卓林,请他汇给你。这回大概不会迟(俟决定由何家汇,即通知你)。

你信上说的墓碑尺寸,士范也来看了,又算了一次。他说,恐怕你把四边镶嵌的地位都算足了。我们商量了尺寸,仍用长三尺五,高二尺。小一点不妨,可以加一道线。口太大了便没有法子了。

墓碑已送给郑孝胥先生写,明后天大概写好(他的夫人新丧,故不好催逼他,只好托梦旦去说)。

适之 四月廿二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士范刚从安庆回来,我问过他了,他说,墓碑四面须有麻石架子。

我的美国钱还不曾到,大概下月可到。

我把祖望的一千元存款单向银行借了一千元。大概我的钱到就可还此款。

汝祺处七十元,我已还了。

我前天做了一件事,你一定要怪我。吴淞中国公学是我的“母校”,近来起了风潮,收拾不下来。一班校董,云五、经农、但怒刚等三番五次逼我出来维持此校。我被他们包围,闹的没有法子,只得应允出来担任校长两个月。今天去第一次,把这个学期完了再说。

你定要笑我了,可不是吗?

你若走得开,请早早出来。我衣服都等你来再办。晚上常常睡不着,很想你出来。

五月十五日南京开全国教育会,我怕不能不去。广东中山大学打了几个电报来催我去讲演,我也想去走一趟。六月廿三日,文化基金会在大连开会,我又不能不去。

你不出来,我不能走开。庐山可带儿子去,开会讲演却不能带了儿子去。

你若走芜湖出来,可到南京等我。

适之 四月卅夜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家中有《四史》一部,请交近仁叔捐与毓英学校。

适之 十七,五,四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五月六日的信收到了。信寄欠六十元,并不错。先付的二十元是会馆租钱。

墓碑字决计不刻了,留着空碑,将来要刻也不难。南京的事,我去信辞职,蔡先生至今不曾回信,大概是很不高兴。但今天报上说,胡适之辞职,已补了廖茂如。我可以不去南京了。广东也不去了。

武汉方面也打电话来请我去,也回掉了。

汇款事,我当同卓林接洽。卓林明后天可动身回家,你要款可问他划。近仁也要同他回家。他的儿子的病还不见好。

真正对不住你,我心里真不安。但这件事非你办不了,我同绍之都不行。等你回来,好好的谢谢你。你们都安好吗?

适之 十七,五,十二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十七(星期四)夜搭夜车往南京去了一趟,住了三夜,昨(廿一)夜仍搭夜车回来。我虽然辞了“专家”委员,又辞了公开讲演,但经农、端升、云五都写信来,说至少须以“大学委员会”名义到一次会,免得“太露相”了,一班朋友不好相见。所以我决定去走一次,开了两次大会,陪蔡先生、夫人玩了一天(星期)山,始终不曾在会场开上开口一次。只在两次宴会席上说了几句话,总算不曾得罪人。

星期六上午的审查会我没有去,偷空去下浮桥看了大嫚一家。

保和憔悴的很,去年两个儿子都死了,家中凄惨的很。大嫚头发全白了,大姊精神很好。我已托文伯为保和觅一事。他们都不知道你回家了。大姊今年二月还想来上海给思祖做十岁生日呢。后来因为走不开,遂不曾来。二姊也见着了。

我本想带祖望去,后来因为招待所须带铺盖,故不便带他去。

若把他交给大姊,我又怕他们家中有肺病。故决计留他在家中,睡在万孚房里。

墓碑刻好,请拓印几张寄来一看。今天秀之有信来问墓山碑字。

墓山碑决计请家中托人写,前信已说了。纪念碑决计空着,前信也说了。

适之 十七,五,廿一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十八日的信收到了。

你这封信是有气的时候写的,有些话全是误会。纪念碑文当初我本不曾想着要做。士范既留此碑地位,我起初就决定留着空碑,后来再补刻。此墓乃是四人合葬,碑文最不易说话;祖父的事实,我很模糊了;借来一本族谱,不料连他死的年月日都没有,真是奇怪。

所以在上回写信给你说碑文不必刻了。

这是实在情形,你说我“不拿你当人”,又说我“害”的你,都是想错了。

士范今天也在我家中,他谈到此碑。他说此碑斜平在上,将来不妨补刻。如嫌空碑不雅观,可以不用碑,全用灰泥盖顶,将来有碑时再立不迟。

你此次替我做了这件大事,我心中只有感激,一百二十分的感激。

你若怪害苦你,那就是太多心了。千万不要往坏处想,我不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人。这话是我挖空心肝来同你说的。

我时时刻却想你回来,卓林回家时,我还托他想法子托个人照应,请他同你回来。

昨天想做两条灰色哔叽的单裤,托徐太太去买材料,她叫新六来说,她叫人去做罢。

祖望身体还好。夏天到了,小孩子在这个空气干净地方,总还没有大危险。

祝你们好。

适之 十七,五,廿五

信写成了,我想了一想,也许能自己写一篇空泛的碑文。你等我三天,若三天之后,碑文不寄到,请决计不用碑了。

适之 半夜后两点钟

致江冬秀书

冬秀:

星期日我到苏州去讲演,早车去,晚车时来。丁太太病了一场,至今没有好完全。她胆子里面有三块小石头,叫做胆石,肚痛的要命,每回肚痛,就想自杀。那天她还勉强出来听我的讲演。她瘦了许多,但气色还好。

文伯要出洋去了。

孟和到上海来了。知行一家也来了。

我近来身体很好,只是过劳一点,有时觉得背脊痛。祖望身体不坏。他们的李先生找到了事情,忽然走了。现在还没有请到先生。

今天是五月卅日,我有一处讲演,要出门了。今天各地戒严,但大概不会有暴动。

五卅虽是大纪念,但现在大家排日本,故排英的热度减多了。

我没有法子推辞讲演,但说的话一定不会闹乱子的。

祝你们都好。

适之 十七,五,卅

致江冬秀书

冬秀:

卓林到了,他说你仍旧要刻纪念碑,我今天勉强做成一篇空泛的碑,写了一天一夜,到半夜才写成一幅,大概勉强可用了。字的笔画很细,刻时请留意。

红线的格子都不要刻。外面也不必刻线边,只须四边排的平均就是了。

千万早早出来。皖南有土匪,我很着急。

祖望的出汗,我告诉南京大姊。大姊说,你的祖父有个方子,用浮麦与红枣两味可治。

我回来就买给祖望吃,果然很有效。

我的身子还好,只是睡觉不够。

适之 六月四日夜

致江冬秀书

冬秀:

久不得你信,实在挂念。

今见报上说绩溪一带无危险,我心稍安。千万望你早日出来。

使我放心。

北京基金会来了许多电报,催我去开会。会期本来是六月廿一,因为我不能去,改在六月廿八。我还不能去,一来因为你不在家,二来因为中国公学没有人接手。今天已去电,请他们再改期五日或七日。如他们真改期,我便不能不去走一趟了。

中国公学的事,再三辞不掉。校董会没有法子,特设副校长一人,代我住校办事。我已寻得一位杨亮功君来做副校长。七月以后,我可以不必每星期到吴淞去了。

光华的事已辞去,东吴的事也辞了,大学院的大学委员会也辞了。

《白话文学史》今日出版,可以卖点钱。

一切事,等你面谈。

千万即日动身。

适之 十七,六,十九

致胡近仁书

近仁老叔:

你昨天说起要进广慈医院去戒烟,我听了十分高兴。希望此事能成功。鸦片之害确可以破家灭族,此不待远求例证,即看本族大分二分的许多人家,便可明白。即如尊府,如我家,都是明例。你是一族之才士,一乡之领袖,岂可终于暴弃自己,沉迷不返?

你现在身遭惨痛,正是一个人生转头反省的时候,若任此深刻的惨痛轻轻过去,不能使他在行为上、人格上,发生一点良好影响,岂不辜负了这一个惨痛的境地?

人生如梦,过去甚快,等闲白了少年的头,糊涂断送了一个可以有为之身,乃是最深重的罪孽也!王荆公诗云:

知世如梦无所求,

无所求心普空寂。

还似梦中随梦境,

成就河沙梦功德。

知世如梦,却要在梦里随时随地做下恒河沙的梦功德,此真有得于佛教之言。若糊糊涂涂过去,世间有我不加多,无我不减少,这才是睁开眼睛做梦,上无以对先人,中无以对自己的大才,下无以对子女也。

我们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什么话不可以说?到今日才说,已是过迟,罪已不轻。若今日仍不说,那才是死罪了。

千万望怂恿同志早日入院戒烟。若无人同去,可移来吾家,我请医生来给你戒烟,冬秀一定能服侍你。

适之 十七,七,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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