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使对英战争有取胜的一线希望,督政府同以往的维尔琴纳一样需要大陆的和平。从1798年初开始,督政府又着手新的扩张行动;奥地利认为,在奥国疆土得不到相应扩大的情况下,法国的行动违背了康波福米奥协定,主战派在维也纳又逐渐抬头。因此,如果说远征埃及促使土耳其和俄国同英国结成了新的同盟,那么,督政府的外交政策则推动了奥地利参加这个同盟,而唯有奥地利加入反法同盟,同盟诸国才能对共和国的领土造成严重的威胁,从而使英格兰和大不列颠王国免遭任何攻击。
波拿巴当初坚持保住伦巴第,正是为了准备入侵意大利。他还推动了对瑞士的入侵。人们承认波拿巴对促成这两件事具有很大影响,但这个影响还比不上他在埃及的冒险,因为在法国的边疆,还有其他因素也促使督政府走上入侵的道路。首先,为了同英国作战,督政府需要取得各姊妹共和国的帮助,需要夺取敌国的市场,而使本国的贸易从中得益。其次,波拿巴的榜样使将领们都希望建立听命于自己的其他附庸国;军需商和金融家也正窥测机会,从附庸国大捞一把。最后,果月十八日后兴起的革命狂热感染了督政府,革命宣传再次变得活跃;在依然处于贵族和专制统治下的地区进行政治革新又一次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一、荷兰和意大利
督政府从西班牙方面得不到很大的帮助。戈多依及其后任萨维德拉和乌尔基霍都不同意入侵葡萄牙和参加对英作战的准备。另一个海上盟友巴达维亚共和国因而更加引人注目:必须使它有一个稳定的和能够协助其保护人的政府,而情况偏偏又不是如此。于1795年上台的临时领导人已让国民公会投票通过了宪法,准备于1797年8月交公民投票批准。但是,奥伦治王族的拥护者与统一民主派相联合,利用法国统治者要钱要人而激起的不满情绪,使宪法遭到了否决。在果月十八日后,资产阶级稳健派因宪法遭到否决而丧失了督政府的支持。派往海牙的德拉克鲁瓦在商得民主派的同意后,向巴黎建议搞一次政变。荷军司令达代尔斯和法国占领军司令儒贝尔答应给予合作。共和六年雨月三日(1798年1月22日),巴达维亚议会宣布为立宪议会,经清洗后,起草了新宪法,这一次终于获得了通过。
确保西萨尔平也同样必要。风月三日(2月21日),督政府与西萨尔平缔结了同盟条约,规定维持一支二万五千人的占领军,费用由新共和国承担。同时还签订了一项相当宽容的贸易协定,但西萨尔平政务会议认为代价太高而予以否决。现政权原是波拿巴一手炮制的产物,既未经过人民的认可,又未取得法国的同意。督政府便进行干预,改组了政务会议。经过清洗,又逮捕了一些人,条约和协定也就被批准了。
另方面,波拿巴的征服埋下了一颗火种。西萨尔平的保守派居然以为,凭他们同法国的融洽关系,理应扩张领土;共和国在巴黎的谈判代表塞尔贝洛尼和维斯孔蒂提出了对皮埃蒙特、教皇领地和热那亚的领土要求。怀有统一意大利理想的人从半岛的四面八方云集西萨尔平,他们纷纷同法军将领和军需商拉关系,成群结队地进入马尔凯地区。人们希望革命者在罗马采取行动。革命者于1797年12月28日曾试图暴动,但被反革命派所镇压。反革命派把暴动归罪于法国人,威胁由波拿巴的哥哥约瑟夫主持的大使馆;杜福将军在冲突中被打死,约瑟夫离开了罗马城。对教皇怀有强烈敌意的督政府乘机下令贝尔蒂埃率领意大利军团向罗马进军。但是,督政府不打算为贝尔蒂埃建立一个新的西萨尔平。它立即派遣多弩和蒙日等一批文职专员前往组织罗马共和国。贝尔蒂埃对身负的使命并不满意;当他到达罗马城下时,他更感到为难,因为庇护六世已接受他的全部条件。然而,一些革命者却在罗马广场面对好奇的人群宣布了共和国的成立,并向法军求援;贝尔蒂埃给予了承认,占领了城市,在把教皇遣送至锡耶纳后,即自动卸职,由马赛纳接替。专员们颁布了由梅兰起草的宪法,成立了法院、参议院和任命了执政官,但规定政府的各项法令须交法国将军批准,因而罗马共和国在各姊妹共和国中享有的自由最少。它受到的勒索却又最大:法军将领和军需商从一开始就四出劫掠。下级军官纷纷抗议,马赛纳一到任,就发生了兵变:马赛纳以强抢豪夺而著称,下级军官中多数来自莱茵军团,他们在1797年初早已与马赛纳师团结下了不解之仇。文职专员们不能恢复秩序,督政府便让莫罗部下的一名军官古维翁–圣西尔代替马赛纳。可以说,罗马共和国从一开始就遇到厄运。
皮埃蒙特的丧钟尚未敲响,但已为期不远。撒丁国王于1797年严厉镇压了一场革命运动,他与法国的同盟协定也因此搁浅。果月十八日后,他赶紧批准了这项协定;但是,让格内不久赶到都灵,他同新任意大利军团司令的布律纳一起积极帮助雅各宾分子,成批的雅各宾分子因此进入了皮埃蒙特。经过督政府几个月的调解,让格内终于使惊恐万状的国王接受一项协议,把都灵炮台交给法军,督政府认为法军有据守该炮台的必要。
二、瑞士
督政府对瑞士邦联各州也有许多不满;它几经周折,如今得到一些让步:维克海姆、流亡者以及反革命的雇佣文人马莱·杜潘离开了瑞士;双方谈判达成一项协议,把巴塞尔主教同所属的汝拉地区和比安市划归法国,成为蒙代里布尔州。瑞士民主派把目光转向督政府,特别是巴塞尔人奥克什。他们希望把瑞士各州改造成为统一的共和国,并结束寡头家族的统治,但他们不依靠本国同胞的主动性,而希望法国用威胁手段(但不是发动入侵)迫使寡头统治集团下台。沃州人拉哈尔普走得更远:他援引十六世纪的一项条约——根据这项条约,法国国王在承认伯尔尼对沃州的权利的同时,应保证沃州的自由,要求法国进行干预。直到果月十八日为止,法国对这些要求未置可否。
波拿巴的态度显得十分蛮横:他不顾瑞士人关于建立“灰色同盟”的要求,断然把瓦尔特利纳并入伦巴第。他决心在瓦莱州开辟一条联系西萨尔平和法国的自由通道,但他未能控制辛普龙山口,因而乐于给瑞士的求援者以大力支持。1797年12月8日,波拿巴和奥克什在勒贝尔家共进晚餐时谈成了这笔交易。奥克什接着四处奔走,争取瑞士各州接受由他和梅兰起草的宪法。不少州表示可以同意。与此同时,意大利军团的一个师开到了沃州的边境,但规定如不受到攻击则不得侵入沃州。沃州人赶紧赞同新宪法。伯尔尼方面派兵前往制止;法方派出一名谈判使者,在黑暗中因误会受到对方的射击。沃州全境立即被法军占领。不仅如此,督政府于1798年2月13日至14日的晚间突然向伯尔尼进军,这大概是波拿巴的坚决主张。布律纳从洛桑以及从汝拉地区的绍恩堡出动,经过相当激烈的战斗,终于攻克了伯尔尼城。
督政府立即任命原国民公会议员勒卡里埃为文职特派员,由勒贝尔的表兄拉皮纳充当副手。为人正直的拉皮纳后来受到了许多很不公正的责难。两人查封了伯尔尼的金库,夺取这笔钱财显然是法国出兵的原因之一,这笔钱后来用于远征埃及。由于金库包括部分外国财产,需要通过谈判解决,塔列兰乘机从中捞了一把。各州被勒令助饷一千五百万。在阿劳召集的议会决定把宪法付诸实施。但奥克什和拉哈尔普都不得人心,两人在海尔维第共和国督政府中均未占有一个席位。特派员们竭力取消强征暴敛和镇压抢劫行为,但内战爆发了:乌里、施维茨、翁特瓦尔登等信奉天主教的州举行了起义;瓦莱州单独制订宪法,宣布独立。这些反抗必须镇压下去。
伯尔尼人更加机智,他们收买了塔列兰,进而达成一项协议,减少助饷的数额。接替勒卡里埃不久的拉皮纳担任了警务部长,他对这一协议表示愤慨,并且拒绝执行,这使他同海尔维第的督政府闹得很僵。他不向巴黎请示,径自于牧月二十八日(6月16日)发动了政变。奥克什和拉哈尔普接掌了行政机构。海尔维第共和国的处境虽然比罗马共和国略为好些,但它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显得很不稳定。取消封建的人身依附、小什一税和劳役,停付实物贡赋和大什一税,这些措施固然能使农民满意;但是,实物贡赋和大什一税按规定仍需赎买。此外,又增设了土地税,农民得益十分有限。
三、拉施塔特会谈
在康波福米奥协定签订后,奥地利似乎已甘心失去比利时和莱茵地区。拉施塔特会谈于1797年11月6日开始,督政府的使者准备就德意志帝国割让莱茵河左岸的问题同帝国议会代表磋商。波拿巴曾露过一面,以同意奥地利占有维也纳换取奥国放弃美因兹,接着便让特雷拉代替他。督政府在包括奥属尼德兰、列日主教国和荷兰转让地在内的九个州推行法国的体制,开始在那里出售国有产业;困难主要在于宗教冲突,虽然暂且并不严重,但为今后的动乱埋下了种子。督政府把莱茵地区的政务交给了特派员鲁德勒,他采用了法国的行政体制,把该地区划分成四个州。不等帝国政府作出决定就采取这个行动将会引起争议。法国把势力范围扩展到康波福米奥协议规定的界线之外,奥地利怎么能够无动于衷?
为此发怒的不仅图古特一人。图古特始终想向意大利方面扩展,只是坐等索取补偿的机会罢了。在罗马和瑞士建立表面上独立的共和国当然是个机会,但还不是最好的机会,督政府在拉施塔特的谈判立场公然违背了协定的条文。勒贝尔对科隆地区留在帝国版图之内感到遗憾:他的同事不能否认,从一般政策的观点看,假如他们放弃这个要求,就会使等着在德意志帝国内部取得有利补偿的普鲁士失望,从而同法国疏远。因此,特雷拉要求得到整个莱茵河左岸,并于共和六年风月十九日(1798年3月9日)取得了帝国议会的原则同意。科本泽尔立即要求补偿。特雷拉的回答坚决果断而又出人意外:早已被军事占领的科隆地区不能被看作是新的征服。如果这样,战争怎能不加快爆发呢?就在四月,当法国驻维也纳大使贝尔纳多特因在升三色旗时遭到暴徒的袭击,且没有得到适当的赔偿而离开这个城市时,战争确实已迫在眉睫,波拿巴甚至为此推迟了出征埃及的日期。但危机接着平息了。无论是图古特还是督政府,都不想让形势恶化。因为前者尚没有准备好,后者正忙于选举。此外,巴黎的风向又一次发生了变化,督政府既同雅各宾派一刀两断,它的对外政策自然也跟着变化。
四、共和六年花月二十二日事件的后果
督政府确实已站在保守派一边,开始打击各姊妹共和国——特别是意大利——中的雅各宾派,它对鼓动革命宣传的将领和军需商也怀有戒心。巴达维亚共和国首当其冲:统一民主派在同达代尔斯和儒贝尔闹翻后,被缙绅们指控为危险的乱党。德拉克鲁瓦接着被召回。牧月二十四日(6月22日),巴达维亚政府实行了清洗,新的选举使政府获得了多数。在瑞士,督政府挫败了拉皮纳的政变;后者虽被革职,但仍留任,因为没有人去接替他,8月19日的同盟协定仍由他签署。反革命并不甘心屈服;在信奉天主教的州区里,人们又拿起了武器:他们在斯坦兹遭到惨败,死伤甚众;但寡头们于10月让奥军开进了格里松斯州。
督政府的态度的急剧变化在西萨尔平导致了一片混乱。督政府派往意大利的财务经纪人一般都很能干,但将领们对他们的监督极为憎恶。他们出身于贵族家庭,同雅各宾派势不两立,因而被视为反革命,特别是前部长费布尔特·德·梅松塞尔、阿迈罗·德·夏约(路易十五时代一位大臣的儿子,曾任勃艮第的财务总管,制宪议会时期任非常金库主任)、罗蒙(先在审计署任职,后接替德·夏约任非常金库主任)和埃马尔(他的哥哥埃马尔教士曾是制宪议会中“黑党”的成员之一)。此外还有志大才疏的特鲁维,他是拉雷韦里埃的亲信,当时任驻西萨尔平大使。在伦巴第贵族的影响下,督政府宣布波拿巴的宪法无效,责成特鲁维另行起草,并不顾布律纳的反对,把新宪法强加给西萨尔平。但过后不久,布律纳大概通过巴拉斯争取到把新宪法提交公民投票决定,并让富歇和阿迈罗接替特鲁维和费布尔特,后两人提出了抗议。布律纳勾结富歇于10月17日至18日晚间发动了一次新的政变,特鲁维之流全被赶走。接着,公民投票批准了新宪法。与此同时,让格内和布律纳的部下在都灵组织了一次示威,企图挑起骚乱,趁机占领皮埃蒙特。这一次,督政府终于发怒了;它撤了让格内的职,召回了富歇,又把布律纳调驻荷兰。虽然如此,热那亚政府仍遭到了清洗。
那时,敌对行动已经开始,那不勒斯正入侵罗马共和国;督政府所采取的措施只能表明,它费力不小,却收效甚微。共和六年霜月五日(1798年11月26日),督政府恢复了驻军特派员制度,分别派遣拉皮纳、阿迈罗和费布尔特前往瑞士、米兰和罗马。同以往的特派员相比,他们得到的权力并不更大,而后来的下场却更坏。接替布律纳的儒贝尔不能容忍特派员的监督,提出了辞职。督政府于1月终于接受了他的辞职;但是,它始终左右摇摆,便让罗蒙替代了阿迈罗。儒贝尔的后任谢雷对特派员相当客气,这也正是他招致其部属仇恨的原因之一,他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马赛纳一到瑞士,便把拉皮纳撇在一边,拉皮纳只得要求将马赛纳召回法国。最糟糕的是负责击退那不勒斯进攻的军事首脑尚比奥内同特派员费布尔特之间的冲突,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可见,督政府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宣传家的活动,它阻止他们在皮埃蒙特煽动革命和向托斯卡纳发展。但是,它不改变既成事实便不能把奥地利争取过来,这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花月二十二日后,督政府和图古特商定,派弗朗索瓦·德·纳夫沙杜和科本泽尔去阿尔萨斯的赛尔兹会谈。纳夫沙杜接到的命令是仅讨论维也纳发生的事件,而把补偿问题留待拉施塔特去解决。奥地利在会上只能提出德意志范围内的领土要求,但它所看中的却是意大利。在督政府看来,意大利显然已是自己的猎获物。
督政府并不真正改变其对外政策;担心战事过早发生曾使它稍有收敛,但拖延不等于悔过。姊妹共和国中雅各宾分子的失势;以及某些雅各宾分子转而与法国为敌,这只是以花月二十二日事件为标志的督政府对内政策的逻辑结果,督政府试图对将领实施的监督似乎主要是对专政的补充。反雅各宾运动未能推迟战争,却增加了混乱,损害了共和国的威望,并使督政府遇到了新的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