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元子曰:上回因假悟真,则知假之不可不去,真之不可不归也。然欲去假归真,莫若先除吾心固必之病,心病一除,真假显然,而大道易成。故此回叫人尽心知性,以为造命起脚之根本耳。
“大圣将三条金线,系于国王三部脉上,将线头,从窗棂儿穿出,左右诊视。”
是以真性为体,以精气神为用,内外相通,而左右逢原,所以诸般病疾,—一诊出,而识国王是惊恐忧思,“双马失群”之症。人生世间,为幻化所误,非入于惊恐之乡,即登于忧思之地,无一时不忧思,无一日不惊恐。一经惊恐忧思,则乖和失中,而阴阳相隔,已受大症,莫可救治。此等病根,若非明师指破,谁肯承当?“国王闻行者说出病源,高声应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
此直下承当,而无容疑议者,从此对症用药,何病不除。
“不必执方,见药就用。”
执中用权,择善固执也。“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岂有全用之理?”
法以去弊,弊去则法无用也。“药不执方,合宜而用。全征药品,随便加减。”
因时制宜,加减得法,明损益而知昏晓也。“八百八味,只医一人,能用多少?”
二八一斤,阴阳得类,圆陀陀,光灼灼,净倮倮,赤洒洒,不多不少也。
噫!一些天机,至神至妙,知之者,立跻圣位,修之者永脱苦恼。其如愚盲之辈,不识此神妙之方何哉!神妙之方为何方,即调和阴阳之方,即三家合一之方。天街人静,万籁无声,此亥未子初,阴极生阳,天心复见之候,正宜赶早干事,调掣药物,而不容有缓者。药物即阴阳二味,调和者即阴中取阳,阳中取阴也。
大黄性寒,为阴,无也,故无毒;巴豆性燥,为阳,有也,故有毒。每味一两,一阴一阳之谓道也。百草霜为锅脐灰,火中之物,阳中之阴,具有己土,故能调百病。龙马尿同于金汁,水中之物,阴中之阳,具有戊土,故能治诸疾。
“各用半盏”,自《坤》至《兑》,阴中阳金八两。自《巽》至《坤》,阳中阴水半斤。金丹之道,取阴阳二味之药,采金水两弦之气,水火相济,成已成圭,三家相见,合而为丹。此等药物,须要真知灼见,心中大彻大悟,方可下手。倘不知有无阴阳之理,必至认假为真,落于后天滓质之物,不但不能治病,而且有以受毒。“碾为细末”,是极深研几,不得少有一毫着于滓质也。
所谓“乌金丹”者,是心领神会,顿悟圆通之意,即提纲“心主夜间修药物”之旨。虽然金丹之道,全赖指引,若不遇明师指引,只于自心中摸索,即药物现前,当面不识,未许我食。
两般引子,一用六物汤,一用无根水。引一而已,何至有两?此不可不知。盖一引其全形,一引其延命。全形者,无为之道,去其病;延命者,有为之术,还其丹。六物汤:“老鸦屁”,为《离》火;“鲤鱼尿”,为《坎》水;“王母脸粉”,为己土;“老君炉火”,为戊土;“玉皇破巾”,为《兑》金;“困龙五须“,为《震》木。攒此六物,烹煎融化而为一气,有作有为也。“无根水”,守中抱一,无修无证也。“功”者,均为世间希有之事,岂可易得?亦岂可轻传?苟非有大贤大德之大丈夫,此事难逢。故“行者对八戒道:‘我看这国王,倒也是个大贤大德之君,我与你助他些雨。’两个两边站下,做个辅弼星。”
言果遇大贤大德者,不得不度引,以辅助其成道也。
“行者唤来龙王,唾一口津液,化为甘露,国王收水服药,即时病根行下,心胸宽泰,气血调和。”
此“附耳低言玄妙旨,提上蓬莱第一峰”。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一口道破,疑团解散,忧从何来?即古人所谓“始悔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者是也。噫!此道至尊至贵,匪人不与.倘道听途说,则为轻慢大道,而非守道君子,必遭不测之祸。仙翁于八戒争嘴,说“有马”将露消息处,借行者现身说法,以戒闻道之后,当缄口藏舌,不得口厂将好方儿说与人也。既云不说,何以又说“马兜铃”?读者至此,未免疑为掩饰之说;既曰掩饰,何必又细问药性?此中又有深意,不可不知。
盖金丹之道,有可说者,有不可说者。可说者,以道全形之道;不可说者,以术延命之道。以道全形之道,乃打通道路,尽性之一着,即学者不亲身来求,不妨向彼而开导,虽中人亦可授之,为其无大关系也。至于以术延命之理,乃盗天地之造化,窃阴阳之璇玑,天人所秘,万劫一传,苟非真正出世丈夫,视天下如敝屣,视富贵如浮云者,不可传,为其传之匪人遭天谴也。“马兜铃”,即以道全形之事;马尿金对,即以术延命之事。马而曰兜,则马不行,不行则无为而静定。“铃”者,圆通空灵之物,言以道全形之事,乃顿悟圆通,无为静养之道也。行者治国王病,即以道全形,而不使受其害。其曰“马兜铃”,非是掩饰,乃因病用药耳,故曰“用的当”。
观于药歌中,“苦寒定喘”、“消痰”、“通气”、“除蛊”、“补虚”、“宁嗽”、“宽中”,而知无为之道乃是苦定而除污消积,虚中而宁静圆通也。所可异者,打通病根,既是以道全形,何以行者修“乌金丹”而用一阴一阳之道乎?此理不可不辨,盖道一而已,而用各不同,师引入于无为,则打通病根而全形;师引入于有为,则返还先天而延命。两般引子,行者仅以无根水作引,并未以六物汤作引;仅示其马兜铃为药,并未示其马尿金汁等为药,于此可以晓然矣。以上言除病之根,以下言修真之事,学者于此等处,须当具只限,不得忽过。
“国王道:‘寡人有数载忧疑病,被神僧一帖灵丹打通。’行者道:‘但不知忧疑何事?’”
既云灵丹打通,何以又云不知忧疑何事?岂不令人难解?若不将此分个明白,埋没仙翁苦心,天下后世无有识者。吾观今世缁黄,多负有道之名,数十年仅能打通病根,而究其病根因何事而发者,百无一二。此仙翁不得不出过辨才,借行者一问,国王一答,为学人开一线之路也。正宫娘娘称“金圣”’,东宫称“玉圣”,西宫称“银圣”,以见金丹大道,乃执两用中,刚健中正,纯粹至精之道。若失中正,则非至精,正是妖精。
端阳节,赤帝行南,日中之候,在卦为《丰》,在月为午,《丰》者……大也,以明而动,盛大之象。然盛极当衰,大极则小,明处即有不明,又有忧道,故国王忧疑之病,生于端阳节。端阳者,阳极生阴之时,故国王与嫔妃御花园海榴亭解粽饮酒,看斗龙舟之际,而忽有麒麟山獬豸洞赛太岁,空中现身矣。麒麟有文明之象,明积而成山,则明而误用,无所不爱。獬豸能别曲直之兽,钻而成洞,则别而太甚,即有所恶。爱恶一生,恣情纵欲,自赛其大,为害滋甚,所以为妖。
噫!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爱恶妖生,本性有昧,以明入暗,真为假蔽。阴阳循环,无有阴而不阳,阳而不阴,此亦人之无可如何者。真性一味,从此人心用事,百优感其心,万事劳其形,忧思不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久成盅,凝滞心胸,而莫可救解。于斯时也,若非有明师开示大道,泻尽积滞旧染之污,其不为富贵所迷,弃天爵而要人爵,人于死地也,有几人哉?国王筵上论妖邪,即此爱富贵而恶贫贱之妖邪,然积滞未泻之先,而此病根犹未可知。盖以若无师指人知的,天上神仙无住处也。
噫!仙翁已将灵丹付于后人,叫泻积滞,不知有肯泻者否?或有泻去积滞者,则是虚中而心虚矣。然虚心须要识心,能识其心,方能虚心;能虚其心,方能实腹,此千古不易之定诀。《悟真》云:“虚心实腹意俱深,只为虚心要识心。不若炼铅先实腹,且叫守取满堂金。”
“国王病除,感行者活命之恩”,是能虚心而识心矣;“行者欢喜吞酒”,是欲虚心而实腹也。行者道:“但不知可要金圣回国?”
正是“不若炼铅先实腹,且叫守取满堂金”也。盖金丹之道,以虚心为体,以炼铅为用。方其虚也,则炼铅以实之;及其实也,则抱一以虚之。虚心实腹,实腹虚心,毋劳尔形,无摇尔精,形全精足,则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粹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
“国王哭跪行者,求救金圣降妖。八戒忍不住呵呵大笑道:‘这皇帝失了体统,怎么为老婆,就不要江山?跪着和尚?”
非根心生色而何?观此而心可不识乎?倘不能识心,而一味虚心,则得药忘年,炼铅无计,仍是在人心上作活计,而妖精之来去不定,出入无时,虽能返观内照,昼夜不息,终久入于地穴,被人盖上石板,而不得出矣。故行者道:“那妖精还是不害你,若要害你,这里如何躲得?”
真是蛰雷法鼓,震惊一切,何等醒人?
及“妖精来,行者左右扯住八戒、沙僧道:‘我和你认他一认。’”
人只一心,并无二心,知此心者此心,昧此心者此心。“着有终成幻,去妄不入真。”
着有则为爱心,去妄则为恶心;爱恶之心,俱非真心,真心非有非无。曰:“却像天齐王手下把门的蘸面鬼”;鬼乃无形之物,是已着于无;曰:“就是鬼,那有这等狂风,或是赛太岁”,赛乃示有之义,是已着于有。“行者道:‘你两个在此,等我问他来’。即纵祥云,跳将上去。”
有无俱不立,内外悉归空。故结云:“安邦先却君王病,守道须除爱恶心。”
虚心识心之旨尽于此,从此可以炼铅矣。
诗曰:
虚灵不昧有神方,清夜良心大药王。
如果打通真道路,忧疑尽去可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