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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情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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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勒里·奎因坐在特伊那间凉爽的屋子里,独自思考了好长时间。从许多方面来看,侦破工作总的是令人满意的,非常令人满意。但有一点却很不尽人意,而这一点又恰是最重要的。

“又是老生常谈,”奎因想,“虽然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但没有解决它的办法。难道只能等待而无所作为吗?想想看,伙计,想想!”

他就这样想着。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一直不停地在想,但一点用都没有。

他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肌肉有些痉挛的四肢。就以他那挑剔的眼光来看,侦破工作的进展也是比较顺利的,案情也已经日趋明朗、完整了。但关键问题得不到解决,整个侦破工作就全都卡壳了。他知道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像是要包扎自己的受伤的手指头一样困难。

埃勒里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某种启示。离开特伊的化装室和制片公司后,他乘出租车回到旅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叫前台秘书把他的小轿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他把自己所收集起来的所有信件集中起来放在约翰·罗伊尔的便携式打字机盖下面。这时,电话铃响了。

“奎因,”格吕克警官吼叫道,“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马上,你听到了吗?”

“我听见了吗?我现在还有点自顾不暇呢,格吕克。”

“我现在什么也不说。你赶快到我这里来,用你那两条飞毛腿尽快过来!”

“嗨,”埃勒里说,“要带牙刷和睡衣裤吗?”

“你该去做牢,该死的。快点出发!”

“我实际上已经走开了,格吕克——”

“你连你的亲爹都敢出卖,”警官吼叫道,“我给你半个小时,一分钟不能耽误!”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埃勒里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啪地合上了打字机盖,下楼钻进自己的小汽车,直奔洛杉矶而去。

刚好用半个小时。

“怎么啦?”奎因一见到格吕克便问。

格吕克警官坐在桌子后面,愤怒地鼓着两个腮帮子,竭力表现出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呼吸也变得吃力起来。

“你拿的什么东西?”他大声说,手指着那台打字机。

“我先问你呢,”埃勒里故作扭捏地说。

“坐下说,别像这般油嘴滑舌了。你看到波拉·帕里斯今天的文章吗?”

“没有啊!”

“你是不会念英文呢,还是我们的报纸品味不够高使你不屑一看?你毕竟还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哈,哈,”埃勒里说,“我说你快别再这样诋毁我了。你知道我多爱你吗,宝贝?说吧,有话倒出来。”格吕克将一份报纸猛地扔给埃勒里。埃勒里抓住它,瞪大眼睛开始读波拉·帕里斯文章中用红铅笔划住的那一段。

“你自己怎么解释?”

“我说她可真行,”埃勒里有些恍惚地说,“波拉这个女人!真有心计。格吕克,你跟我说实话:你曾经遇到过一个如此完美地集智慧、美貌和魅力于一身的女人吗?”

格吕克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东西震得东倒西歪:“你以为你们很鬼精——你和那个讨厌的女人!奎因,我不在乎告诉你我已经气疯了。我在说疯活!当我读到那段文字的时候,我恨不得赶紧发布拘捕令把你给逮起来。我真是这么想!”

“找一只替罪羊,对吧?”埃勒里有点同情似的说。

“你收集了所有这些信件!整整一个星期你一直瞒着我!你还装作总部的侦探!”

“你的行动不慢呀,”埃勒里略带尊敬地说,“波拉这里不过是说布里斯·斯图尔特不断收到匿名信,而这些信都是通过一家邮政服务公司投递的。干得不错嘛,格吕克。”

“不要奉承我!城里只有一家投递公司,我也只是刚抓住卢西那家伙没一会儿。他跟我讲了你到他那里得所作所为——一听他说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况且你还把你的姓名和饭店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你脸皮可真厚!根据卢西的描述,我猜另外两个人一定是特伊·罗伊尔和卢·巴斯科姆。”

“你真行。”

“我已经搜查了斯图尔特的房子——没有找到信——所以我想一定是在你手里。”格吕克警官哭丧着脸说,“没想到你竟然对我使这种可恶的伎俩,”他跳起来喊叫道,“快罢手吧!”

埃勒里皱了皱眉头:“然而,这一秘密居然上了波拉的专栏,真让我感到有点毛骨悚然。见鬼,她是从哪儿搞到的消息?”

“这我不管,”格吕克喊叫道,“我今天上午和她通话时甚至没有提到这个问题——这有什么用呢?你听着,奎因,你是打算把这些信给我呢,还是非得我把你送进监狱里给你点颜色看才行?”

“哦,信,”埃勒里踢了一下夹在双腿之间的打字机,“都在这儿呢,还有扑克牌和那个恶棍打这份解码单的打字机,以及他给国际投递公司的信。”

“扑克牌?解码单?”格吕克有些张口结舌,“机器?谁的机器?”

“杰克·罗伊尔的。”

格吕克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摸了模自己的眉毛:“好吧,”他克制了一下自己,“还是先听你说吧。这个案子刚好由我负责。你先说说情况吧。”他吼叫道,“见鬼,你这家伙,讲呀?”

埃勒里暗自感到有些好笑。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讲了一遍,从布里斯在杰克家里收到那个法国女佣送来的头两张扑克牌开始。直到邦妮刚收到的匿名信。

格吕克警官坐在那里凝视着那台打字机、那些解码单、扑克牌和信封。

“当我发现给邦妮的两封信是在特伊的打字机上打的,”埃勒里耸了耸肩,“就觉得有了结局。说老实话,格吕克,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准备出门把这一切告诉你呢。”

格吕克站了起来,嘴里嘟囔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叫秘书进来:“把这些东西都交给布朗森去检查,要仔细一点,包括上面的指纹。”秘书走后,他又开始踱起步来。

最后,他坐了下来:“给你说实话,”他坦诚地说,“在我看来,事情并不是那么复杂。信上史密斯的签名当然是假的了;罪犯这样做只是为了巧妙地避免把线索引向自己。我从所有这些线索中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这个史密斯最初的计划只是要干掉布里斯,后来发生的事情使他对杰克也下了手。”

“这是基本的结论,”埃勒里小声说。

“但杰克为什么也被杀害了呢?罪犯到底为什么要寄那些警告信?”格吕克挥舞着手臂说,“他现在对邦妮·斯图尔特又打的什么主意?你说呀!”他眯起眼睛看着埃勒里说,“你说说你为什么让我派人日夜跟踪邦妮!”

“要是你没有忘记的话,在邦妮收到第一封信之前,我就请你派人监护她了。”

“那么,为什么——”

“可以说是预感。后来邦妮收到了扑克牌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她被挑中了,”格吕克嘟嚷道,“我不明白。”

“你今天见过她吗?”

“我知道这些情况后,就到处在找她,可她不在家,我的人还没有新的报告。而且特伊·罗伊尔也不知哪里去了。”

埃勒里的背上顿时感到一阵冰凉:“特伊也没找到吗?”

“没有。”格吕克警官看上去很吃惊,“说说,你不认为他是这些信的幕后策划者吗?其实就是他——”他又跳了起来,“当然!你自己说过寄给邦妮的几封信是在他的机器上打的!”他一把抓起电话,“米勒!快去一趟马格纳制片公司,把特伊·罗伊尔化妆室里的打字机拿来。要小心——别把键上的字母弄坏。”他挂了电话,搓了搓手,“当然我们得把他给稳祝证明他寄了这些信也不能证明他犯有谋杀罪。但是这样我们对案件的侦破工作毕竟有了一个头绪。他有充分的作案动机——”

“你是说他还杀了他父亲不成?”

格吕克看上去有些不舒服:“哦,我说过我们不能急。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弄清楚。奎因,在我采取行动之前,别把这事说出去。”

“噢,当然,”埃勒里干巴巴地说。

格吕克警官咧嘴笑了笑,赶紧出去了。埃勒里点了一支烟又沉思起来。格吕克再次回来时,满脸喜气洋洋。

“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他。然后我会派人日夜对他进行秘密监视;我还会仔细搜查他的房间。也许我们还会发现与吗啡和安眠药有关的东西呢——对他的一切行踪连续盯上几星期。这就开始;当然这还只是个开头。”

“你知道特伊本身不可能是那个蒙面飞行员。”埃勒里指出。

“当然不是,但是他有可能雇佣别人这么做。他让这个人用枪逼着把自己绑起来。邦妮可以作证。”

埃勒里叹了口气:“我真不忍心给你的热情泼冷水,格吕克,但你全错了。”

“啊?错了?怎么回事?”格吕克显出吃惊的样子。

“特伊从来没有写那些信——没有,寄给布里斯的那些信也不是杰克写的。”

格吕克吮了一下手指头:“怎么回事?”他显得很失望。

“你可以检查一下,这台机器上的字母h和r,”埃勒里慢吞吞地说。

格吕克皱着眉头照做了,然后他那紧皱的眉头又奇迹般地舒展了,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被挫过了!”

“一点不惜。你要是检查特伊的打字机时,会发现字母b、d.和t被用相似的办法锉过。刻意损坏打字机的键只有一个目的——通过打字稿子识别机器。那么,谁会刻意让人轻易地认出这些匿名信背后的解码单是用杰克·罗伊尔的机器打的呢?杰克·罗伊尔自己吗?要是他寄了这些信的话,那就绝无可能。对特伊和他的机器来说也一样。”

“我知道了,我知道,”格吕克急躁地说,“这是圈套,上帝。”

“所以我们可以肯定。首先,杰克·罗伊尔没有给布里斯寄扑克牌口信。第二,特伊·罗伊尔没有给邦妮寄扑克牌口信。第三——这就出现了一种可能性——从采用同样的方式来锉字母健这一事实来看,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干的,所以这两套口信也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但这是陷害两个人!”

“从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罪犯最初的计划只是要杀害布里斯,在具体实施这一计划时想用寄扑克牌口信这种孩子气的勾当来陷害杰克,通过杰克的打字机把人们的视线引向杰克,诬陷杰克为谋杀犯。”

“可杰克也被杀害了呀。”

“是的,我们已经知道真正的谋杀犯不得不改变最初的计划。这一改变使他必须连杰克也杀害,这样他就只好放弃对他的陷害。”

“但是扑克牌还在寄来。”

“因为谋杀犯事先已经安排好了具体的投递方式,所以也就不想冒险来阻止这件事。现在想想,格吕克。原计划改变后,杰克被杀害。然后,又把扑克牌寄到邦妮那里。如果按照最初的计划进行的话,杰克将被作为陷害的对象。但杰克一死,对邦妮的威胁就必须再找一个新的陷害对象。找谁呢?我们已经知道罪犯选中了特伊。整个案情加起来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往下说,”格吕克警官急切地说。

“有人在利用罗伊尔—斯图尔特两家有积怨这一背景来掩盖他自己的犯罪动机。既然他故意暴露这一动机,那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动机。”

“是那个飞行员!”

埃勒里看上去若有所思:“那个飞行员有线索吗?”

“连个鬼影也抓不住,我们仍在努力寻找。我自己都快没有信心了。”他看着埃勒里。

“你知道我已经解除了对亚历桑德罗的怀疑了吗?”

“解除?”埃勒里翘起了眉毛。

“杰克欠他的11万美元确实还了。这一点毫无疑问。”

“你以前怀疑过他吗?”

格吕克显得有些疑惑:“这你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你怎么知道钱已经还了呢?”

“通过查银行帐号。杰克星期四,14号上午在银行兑换了一张11万美元的支票。”

“肯定不是他自己的银行吧;他们不会很快给他承兑一张那么大额的支票。是托兰德.斯图尔特的银行吗?”

“你怎么知道?”格吕克简直就暴跳起来了。

“猜的。我确实知道那张支票是斯图尔恃老头签的,日期是13号。我昨天刚去问过那个坏脾气老傻瓜,所以知道这件事。”

“斯图尔特干吗要给杰克那么多钱呢?他根本没有把杰克放在眼里。他是不是真的开始看重杰克了?”

“我不这么认为。这是布里斯的事。她那个星期三带杰克去看她父亲,为杰克的事去向老头要钱,不是为了她自已。老头说他给钱是为了摆脱他们两个人。”

“听起来不像是真的。尽管也不合逻辑,但签字是真的;我们知道这个老东西确实在当时签付了那么多钱。”

“发生过别的什么事吗?”

“没有。我们对杰克的女朋友们的盘查也渐渐取消了;每个人都有开脱的理由。而那些毒药——算不上什么线索。”埃勒里敲着他坐的椅子上的扶手。格吕克愁眉苦脸地继续说。“但是这次陷害,要是特伊正在被陷害的话,最后寄给邦妮的扑克牌就是一个可怕的哑弹!我们现在对付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呢?”

“一个将吗啡放到人家鸡尾酒里并给他们寄哑口信地家伙。很不简单,不是吗?”

“也许,”格吕克警官满有信心地小声说,“或许从这算命的把戏中可以找到什么线索。我知道布里斯对此很迷信,就像这里多数疯疯癫癫的女人一样。”

“没有哪个迷信算命的人能够忍受这么一堆大杂烩,而其配方却只是那张黄色的解码单。”

“再说一遍好吗?”

“我已经钻研过了这套学说。我相信这些扑克牌不是由一个老练的算命者寄出的,可以断定这个人对算命术知道的并不多。”

“你是说每张牌的那些意思是瞎编的吗?”

“这到不是,每张牌的意思都有来历。我发现唯一不大忠实原意的就是对梅花9的解释,这张牌的意思一般都解释为‘警告’。我们的朋友埃格伯特使它的意思扩充了,把它说成是‘最后的警告’。比较麻烦的是,解码单上那几张牌的意思是从几种不同的占卜系统中摘出来混在一起的——你知道,这种系统很多。有的意思来自52张牌系统,有一个出自所谓的‘21张牌打通关’系统;如此等等。还有,把一张牌撕成两半,表明其意义同原来相反,这完全是埃格伯特本人的创新;任何系统中都没有这种说法。还有……”

“哦,行了。你都把我给讲糊涂了!”格吕克抓着脑袋大声说。

“我想,”埃勒里说,“我已经说出要点了吧?”

“这些鬼事加起来等于头疼。”格吕克嚷嚷道。

“你干的就是这一行。”埃勒里以哲学家的口气说,说完就走了出去。

他径直上了好莱坞山,就像一只回家的信鸽。一看见那所白色木结构房子,他那低落的情绪就得到了很大的宽慰,他跳跃的思维也稳定了下来。

波拉将他冷落在门外达20分钟,使他看见房子时获得的好心情立刻荡然无存。

“你不能对我这样,”在秘书带他过去的时候,他以责备的口气对波拉说,两眼紧紧地逼视着她。她穿着线条明快的紧身长袍,看上去令人感到愉快。令他惊奇的是,不知怎么每次见到她都会有一些令他肃然起敬的新发现!这回是她的左眼睑,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斑非常可爱。给她的眼睛平添了许多情趣和特征。他抓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不能对你怎样?”波拉小声说。

“让我在外面等。波拉,你看上去非常有味,我恨不得吃了你。”

“卡尼保(吃同类的动物)。”她放声大笑,使劲捏了捏他的手,“你不提前打招呼,贸然闯到一位女士家,还能期望人家什么样的接待呢?”

“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傻吗?你不知道女人都要找到借口来换衣服吗?”

“哦,就因为这个呀。你没必要为我精心打扮。”

“我不是为你打扮!这是我最旧的衣服……”

“古老的咏叹。你在用口红。我不喜欢口红。”

“奎因先生!我敢打赌你还穿着长短裤。”

“女人的嘴唇保持本色更具有无穷的魅力。”他把她拉近了一点。

“啊呀,你给我待着,”波拉赶紧说,往后退了退,“哦,你惹火我了!我总是对自己说我要像女王一样对你保持冷静和距离,而你总是试图使我觉得像一个愚蠢的小姑娘和男人的初次约会。坐下吧,你这讨厌鬼,告诉我你为什么来。”

“来看你,”埃勒里温柔地说。

“不要对我说这些。你的生命中从来就不会有什么正派、真诚、单纯的冲动。这回是什么?”

“哦……你今天的专栏文章里说到一点小事,我是说,关于那些信……”

“我知道了!你这个人真怪。”

“你还不了解那是否都是事实。”

“你这人连礼貌都不讲。你刚才就在撒谎,还说你来这儿就是为了看我而没有别的原因。”

“可实际上就是为了来看你。”埃勒里兴奋地说,“信的事才是借口。本来嘛,一个借口。”

她对此嗤之以鼻:“你干什么都要找借口!”

“波拉,我说过你有多漂亮吗?自从我对那些电影女演员发呆以来,你才是我梦想的女人。对我的灵魂的完美的补充。我认为……”

“你认为什么?”她吸了一口气。

埃勒里拉了一下领子:“我想这里有点热。”

“噢。”

“这里热,好吧。你的烟在哪儿?啊!也是我抽的牌子。你真是一块宝。”他紧张地点了一支烟。

“你是想说?”

“我想说什么?噢,对了。你的文章里说到给布里斯的信。”

“哦。”

“你是从哪儿搞到这一重要情况的?”

她叹了口气:“没什么特别的秘诀。我的一个情报员从你的朋友卢西先生的朋友的朋友那里获悉你去了国际投递公司。所似这消息到了我这儿,就像这个城市里所发生的几乎所有事情一样。我把二和二加起来……”

“于是就得到了。”

“噢,不,一个冷静而准确的四。对你的描写也非常完美。一位瘦高的、面带饥色的蠢货,贪婪的目光左顾右盼。另外,你还留下了名字。”她好奇地看着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了她。她非常安静地听他讲。等他说完后,她拿起一支烟。他拿起火柴给她点烟,她瞟了他一眼并道了谢。然后她皱起眉头开始思考。

“这是个阴谋,当然。可你为什么要我别再就特伊和邦妮的积怨写刺激性文章呢?”

“你不知道吗?”

“在我看来,如果邦妮有危险,特伊一定是无辜的……”她停了一下,“看这儿,埃勒里·奎因,你藏着什么事?”

“不,没有,”埃勒里赶紧回答说。

“你刚才亲口告诉我你为了将那两人分开除了绑架之外已经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为什么呢?”

“一时……一时的兴致。总而言之,如果非得让我说的话,我认为我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

“噢,是吗?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认为你做的并不好,先生。”

“啊?”

“你对这事的处理非常糟。”

埃勒里有些厌烦地看着她:“我做了,不是吗?告诉我,我无所不知的密涅娃(智慧女神),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注视着他,美丽的眼睛里略带几分嘲弄。

“多么典型啊,”她小声说,“真是莫大的讽刺。一位大人物居然会屈尊就此事听一位俗人发表意见,况且还是位女流。噢,埃勒里,有时候我想你要么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要么就是最愚蠢的男人!”

埃勒里的脸微微有点泛红:“这不公平,”他愤怒地说,“我承认我对你的行为很蠢,但是只要考虑到特伊、邦妮的处境……”

“你所做的事还不仅仅是蠢,宝贝。”

“活见鬼,”埃勒里喊叫道,一下子跳了起来,“哪儿?怎么?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令人生气的女人!”

“首先,奎因先生,”波拉笑着说,“别对我大喊大叫。”

“对不起!但是……”

“第二,你应该请求得到我的忠告,应当信赖我……”

“信你?”埃勒里痛苦地说,“你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弄清楚发生在机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

“那不一样。这是一个职业道德方面的问题——”

“你是凭你的女人见识!你会说那不一样。我告诉你,波拉,原则上能完全是一样的。另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会因此吃亏的,”波拉说,眼里闪着光,“不。我想我毕竟还是可以提一些有益的忠告的。还可能会减轻你膨胀的脑袋。正是你拙劣地表现才导致特伊、邦妮现在的处境,正是因为你不了解女人。”

“这有什么关系呢?”

“好,邦妮是个非常典型的女人,从你所告诉我的关于你的谎话和她的反应来看……奎因先生,你会遇到令你大吃一惊的事,我想这事很快就会发生。”

“我认为,”奎因先生不愉快地说,“你在吹牛。”

“呸!我们看来太丑恶了!笑一笑,宝贝。笑,笑呀。你看上去就像要把我吃了似的。好吧……但不是出自恋爱的动机。”

“波拉,”奎因从牙缝中说,“我这是我忍耐的极限了。你需要接受教训。狗急了还跳墙呢。”

“这比喻很低级!”

“波拉,”奎因咆哮道,“我向你挑战!”

“哎哟,多正式啊,”波拉微笑道,“触犯了一下男人的虚荣心,他就跳起来,受不了。向我挑战什么呢?”

埃勒里重又坐了下来,冷笑了一下:“告诉我是谁杀死了杰克·罗伊尔和布里斯·斯图尔特。”他的眼睛仍然好奇地盯着她。

她的眉一挑:“你不知道……你,谁能知道一切呢?”

“我在问你呢。你有结论了吗?”

“多么无聊啊!”她缩了一下鼻子,“噢,要是我想猜的话是能够猜出的。”

“猜猜看。”埃勒里嘲笑地说,“当然,这不会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我是说,女人不靠推论,而是靠猜测。”

“而你,你这个大男子汉,你只是靠大脑艰难的努力得出结论,不是吗?”

“他是谁?”埃勒里说。

“你先告诉我。”

“我的上帝,波拉,听你的口气就像是在玩小孩子的把戏!”

“我干吗要信任你呢?”波拉小声说,“你说过你也只是猜。只是你没有用‘猜’这个词罢了。你说是‘推理’,或者类似的什么词。”

“可是老天有眼,”埃勒里烦躁地说,“我确实不是靠猜。这是靠科学!”

“那也不成。”她再次嘲笑道,“你把名字写下来——就是你猜出的那个名字——我也照做,写好后我们相互交换纸条。”

“很好,”埃勒里咆哮道,“你破坏了我的整个理性生活。这太孩子气了,看来,你非得接受教训不可。”

波拉大笑着取来两张纸,还递给他一支铅笔,转身迅速在她的纸上写了些什么。埃勒里犹豫了一下。然后也使劲写下了一个名字。她转过身时,他蒙住双眼。

“等一下,”埃勒里说,“我提一个进一步的建议。拿两个信封。”

她看上去有些困惑,但是照办了。

“把你的放在那个信封里面,我把我的放在这个里面。”

“可是为什么呢?”

“照我说的做。”

她耸了耸肩,把自己的纸条装到信封里,封上口。埃勒里也照做了。然后他把她的信封装进了自己的皮夹子,并把他的信封递给了她。

“不要打开,”他严厉地说,“一直要到我们把那位朋友抓住为止。”

她又笑了起来:“那样的话,恐怕它们永远不会被打开了。”

“为什么?”

“因为,”波拉说,“罪犯永远不会被抓住!”

“是吗?”埃勒里轻柔地说。

“噢,我这么认为。”波拉小声说。

他们相对无言,过了好长时间。她眼中的嘲弄加深了。

“你凭什么如此肯定?”埃勒里最后问。

“没有证据。连哪怕一点可以拿到法庭的证据也没有。除非你能帮我找到证据。”

“要是我能将那位埃格伯特抓捕归案,”埃勒里说,眼里闪着光,“你会认错吗?”

“那样就会证明是我错了,不是吗?”她低声说,“但是你证明不了。”

“你愿意打赌吗?”

“当然。要是你能向我保证,”她翘着长长的眼睫毛看着他,“你现在没有任何证据。”

“没有。”

“那么我就不会输——除非是罪犯彻底疯了,无缘无故地自己跑去自首。”

“我看,”埃勒里说,“那家伙根本不会这样做。你想赌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吗?”

她低下了头:“这……是个广义的说法。任何合理的要求。”

“让输者带赢者去马掌俱乐部,”埃勒里小声说,“算不算合理呢?”

她的眼中又闪现出一丝不久前看到的那种惊恐的神色。他几乎有些后悔了。但是这种神情稍纵即逝了。

“没胆量吧,”埃勒里讥笑道,“要是这个令人讨厌的条件碰到了一位女士的隐私的话。我知道你不会愿意。”

“我没有……说……不愿意。”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她又温柔地笑了起来:“无论如何,我一点都不用担心你会赢。”

“打赌就是打赌,否则就不是。”

“打赌就有两种机会,否则也就不是打赌。要是你输了,你愿意放弃什么呢?”

“可能我的……”

波拉的眼里又掠过一丝新的东西,但那不是恐惧。

“你的什么?”她追问道。

“嗯……”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波拉,”埃勒里避开了她那热切的目光说,“我想要你感谢我为这一案件所下的结论。”

“但你刚才差点说出来……”

“你给我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他语调平淡地说,不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那两条重要线索。”

“埃勒里·奎因,我真想揍你一顿!谁在乎那个呢?”

“所以,”埃勒里用同样平淡的语气说,“我为此将一辈子永远感谢你。”

“一辈子?”波拉温和地问,“你说一辈子吗?”

她缓缓地走近他并且在他身旁停了下来,她离他是那么近,以至于她身上的芳香味扑鼻而来,他的脑袋开始飘了起来,而他却像一条嗅出了危险的狗一样开始往后退缩。

“你一辈子吗?”她小声说,“噢,埃勒里……”

这时她桌子上的一部电话铃响了。

“该死!”波拉跺着脚大叫一声,赶紧跑向办公桌。

奎因先生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冒汗的脸。

“什么事?”波拉不耐烦地冲话筒说。然后就专心听着话筒。她脸上的生气渐渐消失了,直至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戴了一副纸面具。最后她默默地挂上了电话。

“波拉,出什么事了?”

她颓然坐进了那把矮摇椅:“我知道你的做法是错误的,我断定邦妮看穿了你那拙劣的表演。但我万万没有想到……”

“邦妮?”埃勒里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我亲爱的全知先生,准备接受一次打击吧。”波拉含糊地笑了笑,“你一直在试图让邦妮和特伊掐架。为什么?你必须告诉我。”

“这个……那个人应当能够明白、相信,并且同意。”埃勒里咬了一下嘴唇,“波拉,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别再折磨我了。他是谁,他说什么了?”

“是我的一个朋友,合众社的。恐怕你的那个人在几分钟之内就将知道这一可怕的事实,除非他全身麻醉,包括眼睛和耳朵。”

“什么可怕的事实?”埃勒里扯着嗓门喊道。

“一个小时以前,邦妮·斯图尔特,搂着特伊·罗伊尔的脖子,就像是怕他飞走似的,接受了合众社的采访——把他们都召集到她在格兰代尔的家里——她向全世界发布了一条特别的消息。”

“发布消息?”埃勒里少气无力地说,“什么消息?”

“大意是说,明天,星期日,24号,她,邦妮·斯图尔特,就将成为泰勒·罗伊尔的夫人。”

“我的上帝!”埃勒里咆哮一声,猛地向门口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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