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木希典(嘉永二年至大正元年),日俄战争时担任第三军司令官,负责攻夺旅顺。所谓奥古斯特 · 罗丹类似“断鼻的乃木大将”的作品,应是“伤鼻的男子”(1864)。]
如今,我的复仇,我的侦查工作,都失去了重要的指导者。要命的是,他根本就没有把他生前查到的事实、推理出来的内容向我吐露过半分,自他一死,我便完全束手无策了。虽然他留下了两三句暗示性的话语,但愚钝如我,没有能力解读他的暗示。
与此同时,我复仇事业的意义变得更加重大了。现在的我,除了必须为我的恋人报仇雪恨以外,还非得铲除前辈深山木的敌人不可。直接杀害深山木的虽然是那个隐身在幕后的面目模糊的凶手,但是使他身陷这种险境的却是我。如果我没有拜托他调查,他也不会被杀。就算只是出于对深山木的歉疚,我也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出凶手。
深山木被杀前说他通过挂号小包给我寄了样东西,那件东西写在恐吓信上,是他死亡的直接原因。那天我回到家一看,果真送来了一个小包邮件。不过打开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竟发现里面是一尊石膏像,这令我十分意外。
石膏上涂了颜料,呈现出青铜质感,那是随便哪家塑像店都会出售的乃木大将半身像。它看起来似乎十分破旧,许多部位的颜料都剥落了,露出底下白色的石料,鼻子则滑稽地断了半根,对这位军神极为失礼,是一尊断鼻的乃木大将像。我想起罗丹有一个类似的作品,当下纳闷不已。
当然,我完全无法想象这个“物品”意味着什么,为什么重要到甚至成为杀人的诱因。深山木叫我“不可损毁,小心保管”,还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重要物品”。我绞尽脑汁,始终无法悟出这尊半身像的意义,只能遵照死者的指示,不让别人发现,把它轻轻摆在装杂物的橱柜盒里。警察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个东西,因此我也不急着把它送出去。
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尽管我心中焦急难耐,但除了为深山木的葬礼忙碌奔波一整天以外,其他时间几乎是无所事事的,只能不情愿地继续上班。下班后,我一定会去初代的墓地参拜。在那里,我向已故的恋人报告接连发生的不可思议杀人命案的始末,不过就算回家,也睡不着觉,因此我扫完墓后,通常到街上到处游荡,打发时间。
这段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事态,除了两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过还是向读者交代一下为好。其中之一,是我发现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进了我的房间,翻过我的书桌抽屉及书柜里的物品,我能看出一些微妙的形迹,共有两次。我这个人并非一板一眼,倒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总觉得房间物品的位置,例如书架中书本摆放的顺序等,与我离开房间时稍微不同,我问过家里人,但每个人都说不曾动过我的东西,而我的房间在二楼,窗户与邻家的屋顶相连,只要沿着屋顶,也并非进不来。我怀疑是自己太神经质了,想要忘掉这件事,却隐约感到不安,心念一动,仔细检查了一遍柜子里的收纳盒,那个断鼻的乃木将军仍然平安无事地收在原地。
还有另一件事,发生在某天我从初代的墓地归来之时。走在平常流连的郊外小路上,那里正好是省线接近莺谷的地方,有块空地上驻扎了曲马团[指骑马表演的杂技团,日本原也有带有戏剧要素的传统曲马。明治四年法国的苏黎耶(croue soulie)、十九年意大利的查理涅一团来日演出,其后日本的传统曲马便受到西洋曲马的影响,将其纳入表演项目,逐渐发展为马戏团。]的帐篷。我喜欢那怀旧的乐曲以及怪奇的图画看板,过去也曾经驻足观看过,不过那天黄昏,我路过曲马团前面时,不经意间竟意外地看见诸户道雄从木头小门快步走出来的身影,他似乎没看到我,但那身笔挺的西装打扮,毫无疑问是我奇特的朋友诸户道雄。
因为如此,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我对诸户的怀疑却越来越甚了。他为什么在初代死后,三番两次拜访木崎家?他为什么非得买下那只景泰蓝花瓶不可?而且他甚至出现在深山木的杀人现场,如果是偶然,岂不是凑巧得有些过分吗?当时他鬼祟的行动又该如何解释?再说,不知是否多心,他到同他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莺谷曲马团看戏,不也很不对劲吗?
不光是这些外在的事实,我也可以通过分析诸户的心理找到些证据。尽管这话极其难以启齿,不过他对于我,有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强烈爱意。如果他因为这一点而对木崎初代展开虚情假意的求婚,也不会令人很意外。然后,求婚失败的他,因为初代才是他真正的情敌,所以在冲动之下,暗地里把她杀了,这样的推理也并非全无成立的可能。如果他是杀害初代的真正凶手,那么调查这宗杀人命案,意外在第一时间就查出凶手的深山木幸吉,对他来说肯定是个必须早日剪除的大威协。就这样,诸户为了隐去第一宗杀人罪,不得不接连犯下第二宗杀人案——这样的揣测也可以成立了。
失去深山木的我,除了怀疑诸户以上几点以外,丝毫没有别的头绪,也想不到其他的侦查方针。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最后,我下定决心,认为除了再接近诸户一些,为我的怀疑找到最终的证据之外,别无他法。深山木横死一周后,我决定下班后去拜访诸户居住的池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