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在埋进湖底的橡木桶中站直身子,向空旷的天空放了两枪,作为招呼船夫的信号,然后向他挥挥手,示意他到这边来。
小船一路上咔咔作响地撞碎冰层,慢慢地划了过来。船夫收拾起那些木囮子,又抓起那只叫唤着的母鸭,将它放进了口袋。那只狗在冰层上摇摇晃晃地滑行,衔起打死的野鸭放到船上。船夫的怒气似乎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您打得太少了,”他对上校说。
“多谢你的帮助。”
这是他俩的全部对话,船夫小心地将野鸭放在船头,让它们胸脯朝上,上校把他的枪和连着子弹箱的打猎凳递到了船里。
上校上了船,船夫检查了一下木桶,从桶里的钩子上取下一个像围裙样的东西,那上面有一些口袋,是用来装子弹的。然后他也上了船。他们在封冻的湖中开始缓慢而费劲地划船,朝没有结冰的褐色运河划去。上校手握长桨,像来的路上那样使劲划着,不过此刻正阳光灿烂,北面的雪山也一目了然,在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排菖蒲,标志着小船即将驶入运河,他们同心协力使劲朝前划着。
不久,他们的船撞碎了最后一片冰层,滑进了运河。上校顿时觉得一阵轻松,他把长桨递给船夫后坐了下来。他浑身都出了汗。
那条狗先前在上校的脚跟前冷得直哆嗦,这时跳上船舷跃入水中,朝运河的岸边游去。上岸后它抖落了沾在白毛上的脏水,一下钻进了褐色的菖蒲和灌丛中。上校根据灌丛的摇动,看出它在往家跑。它最终还是没吃到那份香肠。
上校感到自己还在出汗,虽然他知道身上穿的野战短外套能够挡风,但他还是从药瓶里倒出两片药,从水壶里喝了一口杜松子酒把药吞了下去。
水壶是银制的,扁平形状,外面套着一个皮套。皮套已经磨损,而且有了污渍,被皮套遮盖的水壶壶身上刻着“雷娜塔怀着爱送给理查德”。除了姑娘、上校和那个镌刻者,谁都没见过这行铭文。铭文不是在买水壶的地方刻的。那是最早一段日子里的事了,上校想。现在谁还在意呢?
水壶的螺旋盖顶上刻着“送给r.c.,r赠”的字样。
上校把水壶递给船夫,他看了看上校,又瞧了瞧瓶子,问道:“这是什么?”
“英国白兰地。”
“我尝尝。”
他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完全是农夫拿着酒瓶灌酒的模样。
“谢谢。”
“你打得不错吧?”
“打死了四只鸭子。狗发现了三只别人打伤的鸭子。”
“你为什么开枪?”
“我很抱歉开了枪。我是因为生气才开枪的。”
我自己有时候也这样,上校想,没有问他为什么事生气。
“很遗憾那些鸭子没能飞得更好些。”
“呸,”上校说。“事情就那个样。”
上校注视着狗在长长的草丛和菖蒲中奔跑的动静。突然,他看到狗停了下来,一动不动。接着它猛地蹿起,跳得老高,又向前一扑落到地上。
“它抓住了一只受伤的鸭子,”他对船夫说。
“博比,”船夫叫道。“衔过来,衔过来。”
菖蒲在摇动,那条狗从里面钻了出来,口中衔着一只公鸭,它那灰白色的脖子和绿色的脑袋宛如一条蛇似地上下伸动,作着无望的挣扎。
船夫急速地掉转船头,靠向岸边。
“我来拿,”上校说。“博比!”
他从轻轻衔着鸭子的狗嘴里取下猎物,手里抓着它时,觉得它完好无损,很壮实,也很漂亮。它的心脏在跳动,眼睛里透出被擒后的绝望。
他仔细地察看它,像抚摩一匹马那样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它。
“它只是翅膀受了点伤,”他说。“我们可以把它留下作引诱鸭,或者在春天把它放生。来,你接着,把它装到放母鸭的口袋里去。”
船夫小心地接了过去,把它放进船头下的粗麻布口袋里。上校听见母鸭在对它说话。或许,它在抗议,他想。他无法听懂粗麻布口袋里的鸭子说什么。
“喝一口这个,”他对船夫说。“今天真他妈的冷。”
船夫接过水壶,又喝了一大口。
“谢谢,”他说。“你的白兰地实在是太够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