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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对持续了好几天。第三天早晨,在人们还散乱地躺在地上时,我和贾菲偷偷拿出我们的背包,挑了几样食品,在金色加州清早橙黄的太阳下,开始上路。那将是很棒的一天,我们又回到了我们的日常要素:山路。

贾菲兴致很高。“抛下闲散的日子,走进树林,感觉真他娘好。等我从日本回来,雷,当天气真的冷下来时,我们会穿上长内衣,搭顺风车走遍这片大地。你能想到的所有地方,从大洋到阿拉斯加高山到克拉马斯[克拉马斯(klamath),位于美国俄勒冈州和加州的印第安部族居住区。]那一片密实的冷杉林,都可以让我们行比丘之旅,那是一片浮着百万野鹅的大湖。唔!你知道‘唔’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雾。马林县的这片林子真棒,我今天会带你看看缪尔森林[缪尔森林(muir woods),美国加州国家红杉森林保护区。],不过一路向北才是真正的老太平洋海岸山脉和海岸地带,未来达摩真身的家园。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我会写一首叫‘无尽山河’的长诗,我就写啊写啊,写在一幅卷轴上,不停展开,展开,诗里不停出现新的惊奇,写在前头的总被忘掉,你看,就像一条河,或者像一幅那种很长很长的中国丝绸画,刻画两个男人在一片无尽粗糙的老树和大山的图景里行走,那山高到都和其上丝绸般的空白处的雾融合在一起。我会花上几千年来写,诗里会装满各种信息:保护土地、田纳西山谷当局、天文学、地质学、寒山的旅途、中国绘画理论、重新造林、海洋生态学,还有食物链。”

“动笔写吧,兄弟。”像往常一样,我跟在他身后迈步,而当我们开始攀爬时,背着背包我感觉很好,仿佛我们是天生长着背包的动物,没有负重反而感觉不正常。这同样孤寂的“嗒嗒”脚步声在山路上再次响起,我们缓慢前行,一小时走不到两公里。到了陡路的尽头,我们穿过几座房子,它们被建造在瀑布流淌、布满灌木的峭壁一旁,然后爬上一处陡峭的草地,草地上到处是蝴蝶、干草和早晨七点的露珠,再走下一条土路,来到土路的尽头。那土路越走越高,直到我们看到远处科特马德拉和米尔谷的鸟瞰全景,甚至金门大桥的红色桥顶。

“明天下午,在我们跑去斯廷森海滩的路上,”贾菲说,“你会看到蓝天下远处的整座旧金山城。雷,天意啊,在往后的生活里,在这些加州的山中,我们可以组建起一支很棒的随性妄为的部落,搞来一群姑娘,生几十个漂漂亮亮、悟性十足的小崽子,像住在泥顶木屋里的印第安人,吃浆果和树芽过活。”

“没有豆子吗?”

“我们会写诗,我们会搞个小出版社印我们自己的诗,达摩出版社,我们会把这群人诗化,出一本厚厚的书,像冰雹一样砸向呆愣愣的大众。”

“大众并没有那么糟,他们也是受苦的。你总会读到中西部哪里有某座沥青纸搭的小棚子着火了,烧死了里面的三个小孩,你会看到父母哭泣的照片。甚至连小猫都烧死了。贾菲,你觉不觉得神是为了让自己找乐子才造出这个世界的?就因为他无聊了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可太刻薄了。”

“哈,你说的神是什么意思?”

“你就当是如来吧。”

“嗯,经书上说神,或者如来,并不是他自己从他的子宫里发源出这个世界的,只因为有情众生的无知才成了这样。”

“可他生发了有情众生和他们的无知。太可怜了。我不眠不休也要找出所以然来,贾菲,这是为什么?”

“啊,不要烦忧你的真如实相。记住,在如来纯粹的真如实相中不要问为何,不要强加哪怕丝毫意义。”

“好吧,那么世上本无事。”

他朝我丢了一根树枝,击中了我的脚。

“好吧,这件事也没发生过。”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雷,不过我很欣赏你对世界的慈悲。真的欣赏。看看那晚的派对。每个人都想享受好时光,都很努力地尝试,可是第二天醒来时,我们心中有某种悲伤,感觉彼此分离。你对死亡怎么看,雷?”

“我觉得死亡是给我们的奖赏。我们死了就直接进入涅槃天堂,就是那样。”

“可是想象你重生到了下一层地狱,恶鬼把红热铁球往你喉咙里塞。”

“生活已经往我嘴里踹了一大铁脚了。不过我认为这只是某个歇斯底里的和尚造出的梦,他不懂得佛祖在菩提树下的平和心,或者同理,基督的平和心,俯视苦难众生的头顶,宽恕他们。”

“你真的很喜欢基督,是吗?”

“当然了。毕竟有很多人说他是弥勒佛,说他是菩萨预言中会出现在释迦牟尼身后的那位,弥勒在梵文里的意思是‘爱’,那就是基督全部的教诲,爱。”

“哦,别开始跟我传基督教,我都能看到你躺在临死的床上亲吻十字架的样子,就像老卡拉马佐夫[卡拉马佐夫(karamazov),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人物。]那样,或者像我们的朋友德怀特·戈达德,一辈子做个佛教徒,临终前突然转回了基督教。对我来说,我愿意每天在一座孤独的寺庙里,在封印的观音像面前花几小时冥想,那封印塑像谁也不被允许看到,因为太有法力了。使劲儿敲吧,老金刚!”

“那塑像会在清洗的时候显露出来。”

“你记得我朋友罗尔·斯特拉森吧?去日本研究龙安寺石头的那位。他坐一艘名叫‘海蛇座号’的货船去了那里,所以他在餐厅隔板上画了一幅上面全是海蛇和美人鱼的壁画,好让那些船员开心,那些家伙想学他都想疯了,都想就地变成达摩流浪者。现在他在爬京都的圣山比叡山[比叡山,别称天台山,自传法大师最澄由唐朝回国后,就一直是日本佛教天台宗山门派的总本山。],从山脚下的雪地开始,也许从没路的地方直接上去,越来越陡,穿过树林和弯曲得就像毛笔画的松树。他双脚浸湿,忘了吃午饭,那才是真正爬山的样子。”

“那么你在佛寺里会穿什么?”

“哦,兄弟,什么都有,老式唐朝风格的长袍一路拖在后面,还有宽大下垂的长袖,上面还有搞笑的活褶,让你感觉自己像一个真正的东方人。”

“阿尔瓦说,当我们这样的家伙为穿起长袍成了一个真正的东方人而兴奋的时候,东方人在那里读超现实主义和查尔斯·达尔文,对西方人的西装疯狂着迷。”

“反正东西方总会交会。想想东方和西方最终交会了,那会给世界带来一场怎样的革命。那时候,我们这样的人能把事情做起来。想想全世界几百万人背着背包,踏步走在乡间的深处,搭顺风车旅行,把消息带给每一个人。”

“那和十字军东征的早期阶段很像,‘穷汉’瓦尔特和隐士彼得[“穷汉”瓦尔特(walter the penniless)和隐士彼得(peter the hermit),最早组织十字军的两位基督教教士。]带领衣衫褴褛的信徒向圣地进发。”

“对,但那是欧洲的黑暗破事,我想让我的达摩流浪者们心中焕发春色,在花季蓬勃时,在鸟儿撒下新鲜的鸟粪把刚才还想吃了它们的猫吓一跳时。”

“你在想什么?”

“只是在我头脑里想一些诗罢了,在我爬塔玛佩斯山[塔玛佩斯山(mount tamalpais),美国旧金山附近的一座山脉。]的时候。你看它就在前方上头,和世界上任何地方看到的山一样美,一种美丽的形状,我真的很爱塔玛佩斯山。我们今晚会睡在山里很深的地方。要到下午快傍晚时才能走到。”

马林县比我们去年秋天爬过的粗犷的塞拉斯山野地更为淳朴友好:到处是花、花、树木和灌木丛,路旁也有很多毒葛。我们走到高耸的土路的尽头,突然坠入一片密集的红杉林,随后是一条穿过林中空地的幽径,那里如此之深,连清早的太阳光都几乎无法穿透,且仍旧阴冷潮湿,但气味是纯粹的浓密松木和湿原木的。贾菲整个早晨谈兴很高。他在山路上又恢复了只有他才有的那副孩子气。“对我来说,日本之旅唯一不足的地方在于,那里的美国人尽管都有良好的智慧和用心,却几乎没有美国人的感觉,那里的人就是会在这里深究佛学的人,就写诗来说,他们没什么才能。”

“都有谁?”

“好吧,把我送去并资助项目的那些人。他们送了好些钱过去,把优雅的花园、书本和日本建筑收拾好,还有那些没人喜欢也派不上用场的狗屎,但坐着游轮的离了婚的美国有钱人,他们真正应该做的是买一座日本房子,带菜园的那种,找个地方养猫,在那里混着做个佛教徒,我是说真正去开花结果,而不是做通常美国中产阶级才有的那种操蛋的表面文章。无论如何,我很期待这次旅程,哦,兄弟,我都可以看到自己清晨坐在坐垫上,身边放着把矮几,用我的便携式打字机敲字,我的日式火盆上有一只烧着热水的壶,水一直是烧热的,我的纸张、地图、烟管和手电筒都整洁地收纳好,门外的梅树和松树的大树枝上沾着雪,头顶的比叡山深深埋在雪下,四处都是雪松和扁柏木。看,那些是红杉树,兄弟,还有香柏,山路上有几乎隐蔽起来的小寺庙,那些冰冷的、长满青苔的古旧所在响彻蛙鸣,庙里有小雕像、垂挂的黄油灯、金莲花座、绘画、长久浸润的焚香味,还有装了雕像的漆器箱子。”他的船两天后就会启航。“不过,我离开加利福尼亚也会很伤感……那就是为什么我今天想和你一起长长地看这个州一眼,雷。”

我们从红杉林地里出来,回到路上,那里有一座山间旅社,然后穿过路,从灌木丛中走下去,来到另一条除少数徒步者外大概没人知道的山路,此时我们就身在缪尔森林了。森林延展着,在我们面前延展得很远很远,成了一片巨大的峡谷。我们在一条伐木用的老路上走了两公里,然后贾菲岔出去爬上一处斜坡,又到了一条没有人会梦到的山路上。我们在这条路上徒步,顺着歪斜的小溪上上下下,再次通过砍倒的横木走过河流,有时会行过一些小桥,贾菲说那是童子军造的。他们砍下树木,锯成两半,摊开平的一面让人行走。随后,我们爬上一处长着松树的陡坡,走过公路,再爬上一面长草的山坡,来到某处露天剧院。剧院建成古希腊式样,四周全是石座,用石头排出埃斯库罗斯[埃斯库罗斯(aeschylus,前525—前456),古希腊剧作家,代表作有《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阿伽门农》。]和索福克勒斯[索福克勒斯(sophocles,前496—前406),古希腊剧作家,代表作有《安提戈涅》《俄狄浦斯王》。]的四维场景。我们喝了水,坐下,脱掉鞋,看着上方石座处上演的哑剧。远处,你能看见金门大桥和旧金山城的白色。

贾菲开始尖叫狼嚎吹哨唱歌,充满纯粹的快乐。四周没人会听见他。“这就是你在荒凉峰顶的样子,今年夏天,雷。”

“我这辈子头一回会用最高的嗓门唱歌。”

“要是有什么听见了你,那肯定是兔子,或是一头做了批评家的熊。雷,你要去的地方,那里的斯卡吉特乡间是美国最棒的地方,那里有蜿蜒的河流穿过峡谷,流向它自己的无人分水岭。潮湿、积雪的山脉融入松林山和深峡谷,就像大海狸路和小海狸路[大海狸路(big beaver)和小海狸路(little beaver),美国俄勒冈州喀斯喀特山脉中著名的峡谷山路。]那样,有世上仅剩的最好的红刺柏处女地。我一直惦记着被我遗弃的克雷特峰上的瞭望屋,它一直坐在山头。那里也没有人,只有兔子,在号叫的风中慢慢老去。兔子们在石头下有毛茸茸的巢穴,很温暖,它们吃着种子或别的什么能吃的。你离实在之物越近,石块、空气、火和木头,兄弟,这世界就显得越有魂灵。所有那些顽固的唯物主义实践家,他们对实物屁都不懂,他们头脑里满是做梦梦出来的想法和概念。”他举起手。“听,那只鹌鹑在叫。”

“我在想留在肖恩家的大伙儿们在做什么。”

“嗯,他们现在都起来了,又开始喝那瓶老酸的红酒,聊着无意义的话。他们本该跟着我们来这里学点儿什么。”他捡起背包上路。在半小时里,我们都身处一片美丽的草地,接着来到浅溪边布满尘土的小路,最后到了波特雷罗草坪营地。那是一个国家森林营地,有石头搭的火炉和野餐桌,还有各种东西,不过直到周末才会有人来。远处,塔玛佩斯山上的瞭望屋俯视着我们。我们打开背包,花了整个傍晚在太阳下打瞌睡,贾菲还四处跑动,观察蝴蝶和鸟类,往他的笔记本里记笔记;而我独自步行到山的另一边,往北走。那里,荒凉多石的野地很像塞拉斯山向大海延伸而去的样子。

到了傍晚,贾菲点起一丛旺盛的大火,开始做晚餐。我们很累,也很开心。他那晚做的汤让我永世难忘,真的是自打我在纽约被当作一位出名的年轻作家时造访香波堡或者亨利克鲁餐厅以来喝过的最棒的汤。但这不过是几包干豌豆丢到一锅混了炒培根的水里,再加上肥油之类的,搅拌到煮开而已。一种丰富的、真正的豌豆的味道,混合了烟熏培根味和培根里的油脂,很适合天黑骤冷时在发光的营火边喝。四处搜罗时,他还找来了灰蕈和天然蘑菇,不是伞一样的那种,而是圆圆的、葡萄大小、肉质白嫩坚实的菌类。他把这些蘑菇切开,用培根油脂炒熟,我们拿来配着米饭吃。那是很棒的一顿晚餐。我们在汩汩流动的河水里洗盘子。咆哮的篝火驱走了蚊子。一轮新月透过松树枝往下瞧。我们在草地上铺开睡袋,早早入睡,骨头里都是疲惫。

“好嘛,雷,”贾菲说,“很快我就会远航,而你会搭顺风车沿海岸走到西雅图,再继续走过斯卡吉特荒野。我在想我们各自身上都会发生什么。”

我们带着这个梦幻主题入睡。晚上,我做了个栩栩如生的梦,那是我做过的印象最深的梦之一。我很清楚地看到一个拥挤、肮脏、烟雾茫茫的中国菜市场,有乞丐、小贩、一群驮着货物的马、泥土、烟罐、大堆的垃圾,还有装在脏兮兮的黏土盘里放在地上卖的蔬菜。突然,从山上走下来一位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一位小个子、黑皮肤、长满皱纹、难以想象的中国流浪汉,他走过来,正好站在市场的一头,带着呆板的幽默感观察这地方。他个子很矮,精瘦,脸被沙漠和山中的太阳晒得发黑,像皮革一般坚硬;他身上只披着捡来的破布;他背上有一捆皮革;他是赤脚走路的。我依稀只在墨西哥见过这样的家伙,也许是从那些荒芜的石山里出来进蒙特雷城[蒙特雷城(monterrey),墨西哥东北部新莱昂州首府。]的,那些乞丐大概都住在山洞里。可这位双倍贫穷、双倍坚韧、身上带着无穷神秘感的中国流浪汉,一定是贾菲。他有同样的宽嘴、同样开心闪烁的双眼、同样瘦削的脸庞(一张有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死亡面具的脸,眉骨高度凸出,头是平的);他也像贾菲一样又瘦又结实。我在黎明时醒来,心想:“哇哦,那就是贾菲身上会有的结局?也许他会离开那座佛寺,直接消失,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会在东方山间成为寒山的鬼魂,哪怕中国人看到也会害怕,因为他是那么衣衫破烂、饱受折磨。”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贾菲。他已起来,拨着火吹口哨。“好嘛,别光躺在你的睡袋里玩你的鸟。起来打点儿水。优德莱兮虎!雷,我会给你带回清水寺[清水寺,日本佛教法相宗(北派)的本宗,位于京都市内东山区的清水。]的香柱,把它们一根根插在一只大铜香碗里,鞠正统的躬,怎么样?你做的可真是一个好梦。如果你梦里的那个人是我,那就是呗。永远热泪盈眶,永远年轻,虎!”他从包里拿出手斧,砍下树枝,让火继续噼啪地烧。树上还有水雾,地上也还有水雾。“我们收拾好上路,去找劳雷戴尔营地。然后我们要沿着山路走到海边游泳。”

“太棒了。”这次出行,贾菲带上了保持远足体能的美味组合:来脆牌饼干、一整条形状完美的车达奶酪,还有一捆萨拉米香肠。我们吃了这些当早饭,喝了热茶,感觉很棒。两个成人可以靠这种压缩饼干、萨拉米香肠(压缩肉)和奶酪生存两天,而所有这些东西加起来不过一点四公斤重。贾菲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棒主意。在他那副优雅的小身躯里都装着怎样的希望、怎样的人类能量以及多么真实的美国乐观主义啊!他在山路上踏着重步,回过头朝我喊:“试试山路上的冥想,只要边走边看脚下的路,别四处张望,随着弯路沉入恍惚。”

十点钟,我们到达了劳雷营,那里也设有一些带栅格的石炉和野餐桌,但周遭比波特雷罗草坪美太多了。这里是真正的草地:梦境中的美感氤氲在四面的软草里,沉重的绿色大树为草地镶上了流苏。举目只见摇摆的草和溪水,别无他物。

“我的天,我要回到这里,只带上吃的、汽油和煤油,不冒烟地煮一顿晚饭,林务局的人甚至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对,不过如果抓到你在这些石头范围以外烧火煮饭,他们就会把你关起来,史密斯。”

“可我到周末该怎么办?加入那些开心的野餐游客?我会攀到高处,越过这片美丽的草地。我可以在那里待到永远。”

“而你只剩三公里山路就走到斯廷森海滩了,你要的杂货店就在那里。”到了中午,我们开始向海滩进发。那段山路超级折磨人。我们爬到草坪之上老高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又可以看到远处的旧金山城,然后下坡走上一段陡峭的路,似乎能直接跌到海平面;有时候得冲下山坡,要不就是背贴地滑下去。山路边,一束河水倾泻而下,开心地歌唱。我把他甩到身后两公里远,不得不在山底等他。他慢悠悠地欣赏着蕨类植物和花朵。我们把背包藏在灌木丛的落叶下,自由地走到海边的草地,越过有牛吃草的海边农舍,一直走到海滩社区,在那里的杂货店买了酒,然后奔向沙滩和海浪。那是冷飕飕的一天,只偶尔闪现一点儿阳光,但我俩在制造热浪。我们脱得只剩短裤,跳进海里,迅速地四处游起来。出水后,我们在一张纸上摊开一些萨拉米香肠、来脆饼干和奶酪,摆在沙滩上,边吃边聊。有一阵子,我甚至打起了瞌睡。贾菲感觉很好。

“他娘的,雷,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徒步旅行有多开心。我整个人又开心起来了。我知道这一切肯定会让好事情发生!”

“一切什么?”

“我不知道——超出我们通常对生活的感觉。你和我并没想砍了谁的头,也没想断了谁的财路,我们自己决心为有情众生祈祷。当我们足够强大时,我们就会准备好这么做,就像旧时圣人们那样。谁知道呢,这世界或许会醒来,瞬间且处处爆发出达摩开的花。”

打了一阵瞌睡后,他醒来看了看,说:“看,那儿有那么多水一直延伸到日本。”对于离开,他越来越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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