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邵翼将媚娘救出,抱起来就跑。一气跑至杂货店内门首,方才放下。汪媚娘父母见了满心欢喜,感激不尽,慌忙走至跟前,叩头道谢,请进店中坐下。问道:“恩人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邵翼见问,说道:“我乃山东人氏,姓邵名翼。因我的脸上有一块红记,江湖上起我一个绰号,叫一点红的便是。今有要事前往杭州,由此地经过,路见不平,故而相救。何劳道谢。”
汪湘道:“今日天色不早,奉请恩人在此暂宿一宵,不必别处投店。我夫妻得尽一点诚心,岂不好吗?”
邵翼道:“怎好相扰?”
汪湘道:“恩人何出此言,使老儿心下不安。”
邵冀听了,将包裹放在柜内,就在店内宿歇,且自按下。
再说邱大混正然高兴,并不费些须气力,将媚娘抢到了手。已经将到梁府,忽然见一大汉赶来,一阵乱打,众教习被他打倒了几个,那女子又被夺去了。心中闷闷不乐,一时无法可想,只得且回相府。到了书房,来见梁伯才,告禀一切情由。梁伯才正在书房盼望,心内胡思乱想,自言自语的说道:“此时也该抢到手了,因何还不见回来?”
猛抬头看见邱大混进来,见他愁眉不展,大为诧异,便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邱大混遂将前后情节,一一告禀。梁伯才大为败兴,开口问道:“何方大汉,敢将我教习打倒,又将那女子抢回?想必是他家亲眷。”
邱大混道:“连门下也不晓得其中原故。听那大汉声音,不象此地人氏。”
梁伯才道:“这又奇了,若是过路之人,与他素不相识,何故代他出这番力?真正令人不解。他上前动手之时,我家教习因何不与他对敌?他将女子抢去,又不上前追赶,这是何故?”
邱大混道:“大爷有所不知,他等正在搀着那女子行走,不防那大汉从背后而来,十分凶勇,不分青红皂白,举手就打。众教习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他遂将女子夺去,其行如飞,如何追赶得上?”
梁伯才道:“明日将知府奉请来,就说汪湘将女儿许我,收了聘礼,迎娶在路。他买嘱那大汉将我家人打伤,夺去女子,诓骗财物。托他押令汪湘,将女送来。此计可好?”
邱大混道:“大爷如此行不得,若是告知知府大爷,就有不是了。若说许婚,他就该心中诚服,让大爷迎娶,如何要动手抢夺?若说他受聘赖婚,堂堂相府公子不嫁,更想嫁与何人?两层皆说不过去。那州官纵然护庇大爷,耳目难瞒,恐反为人所笑。”
梁伯才道:“毕竟如何办理,难道就罢了不成?”
邱大混道:“不必惊官动府,须要想一万全之计。”
梁伯才道:“你如想出一条妙计,那女子到得我家,情愿谢你二百两银子,决不食言。”
那邱大混闻得允谢二百两银子,心中一动贪念,暗想到:不过要我代他设谋,又不要我费事,落得这宗银子,岂不受用受用?想他断不能哄我。自古道财帛动人心,有钱使得鬼推磨。便开口说道:“大爷可是当真谢我?”
梁伯才道:“哪个诓你不成?只要事体办成,自然如你心愿。”
邱大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一心只想图谢,不顾伤天害理,随说道:“门下有一妙计在此,包管那女子到手,与大爷共枕同衾,颠鸾倒凤。”
梁伯才听了大喜,道:“你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邱大混道:“方才大汉将女子夺去,自然送她回去。汪老夫妻见了,必然大喜。那大汉此时多半还留在他店中,大爷将众教习传来,吩咐他等多带几人前去,到了汪湘店前,先着几人在他门前把守住店门,不许他家一人出入。然后众教习一拥上前,与那大汉相斗。那大汉纵有万夫之勇,到底是寡不敌众,将他打伤,捆缚起来,然后再到里面抢那女子。想那汪湘夫妇手无缚鸡之力,焉能拦阻得住?岂不安安稳稳的,将那女子抢来了吗。不知此计可中大爷尊意?”
梁伯才听了大喜,道:“好计,好计!”
立刻就将众教习传来,吩咐道:“你等前去如此如此,此事办成之后,各有重赏。”
众教习一声答应,急忙转身会齐了人,出了大门,直奔圈门内汪湘家杂货店而来。一时到了店前,预先安插几人在他门首把守,不许他等逃走。其余众人一拥而进。汪湘见了大吃一惊,倒退了几步,只得问道:“诸位来此有何吩咐?”
众教习问道:“方才那个大汉躲在哪里,唤他快快出来会我。我等奉梁公子之命前来拿他报仇的。”
再说邵翼此时因行路辛苦,在柜台内地板上和衣而睡,尚未十分睡熟。耳中听得大声嘈杂,又听得要他出去,他就一骨碌爬起身来,正往外走。众教习已到了面前,看见他来举手就打。邵翼与他等对敌,打了一会儿,渐渐气力不佳。正在招架,不防脚下一腿打来,闪让不及,一跤跌倒。众人上前,将他捆起,放在一边。转身入内,来抢媚娘。那媚娘在内,听得外边有人撕打,她母女二人早已唬得浑身抖战,忙进房来,将房门关好,顶而又顶,躲在床上,浑身如摇铃的一般发抖。
忽见众人进内,三拳两脚,将房门踢开,可怜她此时唬得只是啼哭。那众教习见了,将她在床上拖了下来,搀着就走。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违拗得过?只觉得身不由主,任凭他等搀起如飞而去。那汪湘夫妻唬的跌倒在地,人事不知。
众教习搀着媚娘出了店门,直奔相府而去。后面几人下了一扇门板,将邵翼放在上面抬起,随后跟来。媚娘在路上哀哀啼哭,邵翼此时口中不住的乱骂。路上行人见了,不知何故,就是左右街邻有知道的,谁敢出来多事?
不消一刻功夫,到得相府门首,早有几个教习走进书房报知。此时梁伯才与邱大混正在书房中盼望,忽见几个教习进来,上前禀道:“恭喜大爷,事已办毕。”
梁伯才忙问道:“人在何处?”
教习回道:“女子已经被我等抢到,此时已到门首矣。并将那个大汉一齐捆来。请大爷示下。”
梁伯才说道:“你们快些出来,将那女子带进书房见我。将那大汉送在假山石后收入土牢,将门锁好,交与王六。令彼小心看守,不可被他逃走了。”
邱大混即刻站起道:“待我出去看来。”
说毕,连忙走至二门,见众人先将大汉抬到。他即吩咐把大汉丢入土牢,交与王六。随即将媚娘带进书房。那梁伯才一见媚娘,泪痕满面,好似海棠经雨,分外添娇。他就笑嘻嘻的上前一躬,叫道:“美人受惊了!小生特来陪罪。”
那媚娘见他如此光景,又惊又恨,满面通红,低头无语,两目之泪,如断线珍珠一般。梁伯才见了,心中暗忖道:想必是见了生人有些害羞,故而流泪不语。过了一刻,将茶壶举起,斟了一杯香茶,双手捧来,说道:“美人用茶。”
媚娘并不来接。他挨在身旁,一手捧茶,那一只手轻轻伸在她袖内,想来拉她玉手。媚娘此时忍耐不住,心中大怒,站起身来,用手一推,那杯香茶泼了梁伯才一身。茶杯落地,打得粉碎。手指梁伯才骂道:“我把你这个贼子,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目无法纪,竟敢抢劫良家女子,倚势欺人!好好送我回去,与你万事干休。如若不肯送我回去,愿拼一命。想迫我从你这贼子,除非是日出西方,海枯石烂!”
话犹未了,就是一头撞去。梁伯才见了,倒退几步,几乎跌倒。忙将家内大娘唤来,吩咐道:“你等将这女子带到后边看守,好好劝她回转心肠再来回我。定有重重赏赐。”
众大娘领了梁伯才之命,将媚娘搀扶了,一同奔后边而去。不知媚娘到底从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