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调集大批部队进兵晋察冀边区,目的是要把山区的八路军荡平,把抗日根据地摧毁,把坚强的人民杀服。没想到如意算盘拨拉错了,弄了个偷鸡不成白搭上几把米。唐县齐家佐一战,八百名鬼子丧了命;易县车厂挨了个伏击,近千名“皇军”送了终;津美联队长在去车厂增援的路上,腹部受了重伤。到处挨打、四面受敌的鬼子,被打得老羞成怒,退一村,烧一村;撤一庄,杀一庄;平阳镇上,集体屠杀了群众八百个;野场山村,二百多个老人、孩子、妇女被机枪点了名。到处留下了血债,到处写下了暴行。
撤出山区的敌人有一部分回到了保定。张保公路沿线,马上又驻扎了一中队日本兵。张保公路两侧的村庄,立刻从较平静的状态变成动荡的局面。家家都防备鬼子的“清剿”,户户都提防敌人的出动。刚建立的秘密游击组,加强了对村边的巡逻;收下麦子的人们,都尽快地埋藏粮食;伪军们又都像还了阳,死气沉沉的公路,很快又喧闹起来。
麦收刚过,保定的伪清苑县公署发出了征收小麦的布告:一亩地缴小麦四十五斤,麦子缴到保公所,三天后全部送到各大乡。
四十五斤就是三斗。家家都觉得这是个剜肉摘心的事。怎么办呢?群众经常为这事在家里、地里、人前、背后议论着。老人们躲在阴凉里说:“八路军光让人们藏粮,是怕人家抢。人家不抢,明着要,谁敢不给?”
老太太们纺着线叨念:“只说藏粮没事了,谁知道还得往外刨。八路军有办法,能给出个好主意?”
小伙子们一听鬼子要粮,都气红了眼。有的说:“他要就是不给!”有的说:“不给不行!给他弄点秕秕瞎瞎的应付过去就算啦。”毛头火性的人说:“算啦?还有大天呢!秕秕瞎瞎也不拿!”心里有路数的人说:“不用着急,反正咱八路军有办法!”
敌人的暴敛,群众的议论,早都跑到魏强、刘文彬的耳朵里。在收麦前,魏强他们曾反复地向群众宣传了“拨工互助收割快、快收快打快藏粮”;收麦时,魏强他们也曾在各村给抗属、孤、寡、老、弱户拔过几宿麦。他们深知,粒粒麦子拿到手,都要付出一定的劳动代价;还有,麦子是物资,物资被敌人拿去,就等于给敌人增加力量。绝不能让敌人将粮食抢走;但是在这种地区——敌后的敌后——又该怎么办?“能想个什么办法把敌人的征麦计划破坏了?”这,已成了魏强、刘文彬的一宗心事。
“分头向群众宣传不缴,群众听了可以办到。可这是敌人的天下,你不缴,敌人就下来抢,这又怎么办?咱们又没有力量拉出去和敌人对抗,结果,还是群众吃大亏。”魏强大口大口地吸着纸烟,背靠墙,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纸糊的破旧的顶棚。
刘文彬虽说拿着一本书,眼睛并没有看书上的字,脑子转转悠悠地也在考虑破坏敌人征麦的计划。“不让群众缴,眼下没有力量保护群众的利益;让群众缴,群众都睁着眼睛等待着共产党、抗日政府、八路军拿出办法。用什么办法呢?哪个钥匙能开这把锁?……”他为这事也真的犯了愁。
赵庆田进门凑到魏强跟前,声音不大但全屋都能听见地说道:“小队长,河套大伯他们正在草屋子里,点着灯,朝口袋灌麦子呢!”
好像有个巴掌打在魏强的脸上,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心好像被油煎着那么不好受。
“小队长,不能把麦子送给敌人吃!”辛凤鸣听赵庆田一说,知道河套大伯灌的麦子是缴给敌人的,就向魏强建议,“你知道拔了几宿麦子把我累成什么样,到现在胳膊还抬不起来呢!”
“叫我说,干脆命令老百姓一粒也不给!”李东山一脸不愉快地发了言。
“不给,敌人要来‘清剿’,要来抢粮,那怎么办?”“怎么办?拉出去揍他!”贾正站起来,用拳头朝空中一捣。
“对,揍他!”刘太生同意地喊了一句。
赵庆田缠好子弹袋,瞅瞅大家,看看魏强、刘文彬,慢腾腾地说道:“打,咱们确实都有枪。不过咱这手里的枪,是保护咱武工队在这种环境里做各种工作的,不是叫咱用它在这里来蛮干。”
“这话对。有我们在,群众照旧听敌人的摆布,给敌人缴麦去,在咱们说来,是件不光彩的事。”魏强把话接过来,“如果怕不光彩,就要来个蛮干,结果会给群众造成更多更大的损失,那就更不光彩。大家不愿意让群众缴麦子,就得往大处打算,共同想办法解决。常说:‘三个缝鞋匠,顶个诸葛亮’,咱这二十多个共产党员和三个鞋匠比起来,就强得多了。现在咱们就大家出主意,集体讨论个破坏敌人征麦的办法。”大家聚集在菜油灯的周围,油灯映红了人们的脸。人们围绕破坏敌人的征麦计划,你一言他一语地讨论起来。
多半宿的讨论,人们一致认为:用“真截假要”的办法最可靠。根据田各庄、大冉村——这两个小麦集中地点的敌情、地形,可以在群众缴麦的那一天,将小队分成两部分,潜在两据点周围的青纱帐里,待送麦群众赶到,用鸣枪、追嚷的办法一闹腾,将送麦的群众拦回去,然后打发各村联络员进据点报告,说麦子让八路军截走了。
这个办法,魏强认为可以,刘文彬觉得也行。于是,就决定后天这么干他一家伙。大家觉得这么做,能让群众保下一部分麦子,都从心眼里痛快,也都积极在为后天黄昏的行动做着准备。
第二天,天刚过晌午,太阳直上直下地晒着地上的一切,屋子里像蒸笼似的那么热。有的同志的腰间,让子弹袋煞得起了一层小米粒大的痱子;有的同志热得口干舌燥,有的同志汗水淋淋,一股劲的喝凉水。贾正弄块蘸湿的手巾,缠裹在头上;李东山从“万宝囊”里拿出上次打伏击捡的一盒万金油,让大家来擦抹。
大娘走进屋,开口问魏强:“外头有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问我赵河套家在哪儿住,开头两回,我没告诉她,她走了;呆会,她又走回来小声跟我说:‘你就是,怎么光让我跑瞎道耽误工夫?快领我找他们去。’好像她知道你们在这儿的样子,看怎么办?”
魏强心里寻思:“这个老太太定有来历,干什么的?”刘文彬脑子也捉摸:“这老太太怎么就知道这家驻队伍?怪!”人们都望着他俩那惊奇的眼神,房东大娘也直愣眼地望着他俩,等待他俩开口回答。
稍沉默,魏强觉得不叫进来也暴露了,忙跟大娘说道:“叫她进来吧。”
工夫不大,房东大娘领着个穿深蓝褂子,青裤子,裤脚用副三寸宽的青腿带子扎着的老太太朝屋子走来。她左胳膊挎个小篮子,右手拿块手巾,使劲地擦抹脸上的汗,斑白的鬓角,让汗水浸得都打成绺。
“你这老嫂子,真有个逗,让我来回跑了三趟。”老太太和河套大娘一面走一面说。“让他们看看,我是生人吗?”刘文彬听清语音,忙朝炕沿上挪,魏强边挪着答了言:
“老奶奶,怎么大晌午头上赶来了?”
“别说大晌午头上,就是刮黄风下雹子,也不能耽误工作呀!”老奶奶说着,将胳膊上挎的半篮子马齿菜撂在炕上。“老奶奶,你快坐下,喝这碗凉开水,喘喘气。”跳到地上的刘文彬双手捧着一碗水,递给了老奶奶。
人们认得进来的这位挎篮子的老太太,是刚到冀中不久,给魏强送信要收条的那位老奶奶,都一齐上前热情地去照应她。
老奶奶忙从裤腿里取出两封信,递给魏强。魏强将一封交给刘文彬,忙低头看自己手里的信。二人看完,又互相交换地看了一遍,末后,魏强抖动手里的信说:“按照这上面的指示去执行,事就解决得更好了!”他说完,和刘文彬的笑眼一对,跟着,都咧着嘴乐起来,乐得屋里的人都有点莫名其妙。
几天来,魏强他们蹲在闷热的屋子里,一边作着执行任务的准备工作,一边像新郎盼好日子似的盼望执行任务那一天早点到来。那天,终于无声无息地被盼来了。
吃罢后晌饭,刘文彬将驳壳枪掖在腰间,跟魏强笑着说了一句:“明天公路上见!”匆忙地走了。到半夜的时候,魏强也带领队伍出发了。
麦子剃了头,高粱没了牛。麦收刚过,又连下了两场渗地雨,高粱、玉米长得都吞了脖,谷子、黍子也都蹲裆深。人钻进庄稼地里去,就像鱼儿跳进了水,连个影儿都望不见。鸡叫以前,魏强率领他的小队,串着庄稼悄悄地朝大冉村据点走来,没声响地来到金线河南岸的那座炮楼跟前。五六丈高的炮楼子,直橛似地揳在地上。一个挺长、不太宽的木制吊桥,在炮楼东面防护沟的里面,紧紧地拽起,高高地悬在半空中。
魏强看了下地形,带领队伍在一块葱茏茂密的高粱地里潜藏起来。他从腰间解下昨天领来的那根不粗但挺长的导火索1,问道:“昨天领的炸药在谁那儿?”
1点燃炸药的药绳子。
“在我这儿!”贾正抱着两个包包疾步走到魏强跟前。暗想:“这次任务准是分配给我。”心里高兴极了。
“我这儿也有两包。”赵庆田在贾正身后小声地说。心里也在想:“这任务一定给我啦!”
魏强知道他俩都想去执行这个任务,但是,他决定把贾正留下,自己便和赵庆田串着庄稼地,照直奔金线河堤走去。他俩爬上堤顶,一秒钟没停,先后朝河身滚了下去,一直滚到水边。
金线河的河身不宽,流头挺急。不太平静的水面上,反映了无数的银星,顽皮地在挤眉弄眼睛。它就像天上的银河移挪到地上,摊摆在人间,撂放在魏强他俩的眼前。
魏强趴在潮湿的河边上,朝西望了望近在咫尺的两座炮楼子。黑糊糊的炮楼顶上,不时地传过来哨兵的咳嗽声。两个炮楼中间,一架木制的大桥,横架在金线河上,离水面不过七八尺高,这就是那座毁民桥。魏强心里想:“水深,炸断桥,任务就完成了多一半。”他扭头望下趴在身旁、手托炸药的赵庆田轻声地说:“你悄悄下水,量一量水有多深。”赵庆田上下脱得不挂一条线,脚丫子轻轻地朝水里一伸,整个身子也就钻了进去。他像蛤蟆似的不声不响地凫到河中央,脖子一缩,一个猛子潜到了水底下,好半天,头才从水里钻出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继续朝前划动,一直划到河的对岸,朝上游爬行了六七十米,才又凫水朝回返。
“中间有两丈多深!”赵庆田被水浸得浑身发抖。他大猫着腰快步走到岸上,紧忙登上裤子,魏强帮他把褂子披上。“走,咱们到桥底下去,给它放上。”两人各用右手托举着两包炸药,左肘儿不停地捣动身子,一纵一纵地朝向毁民桥底下爬了去。
能对开两辆卡车的毁民桥,从上到下都是木头搭成的:木头桩子、木头架子、木头板子、木栏杆。湍急的河水,冲击得木桩啪啪作响。桥两头,炮楼顶上守卫的敌人,喀喀的咳嗽、卡痰声,听得异常清楚。他俩轻快地爬到桥下。赵庆田脚踩着魏强的双肩,攀着木桩朝上爬;魏强肩上负着赵庆田,手上还托举四十斤重的两包黄色炸药,在等待着赵庆田弯腰伸手来取。
赵庆田不慌不忙地把四包炸药安放好,拿起导火索的一头,插进炸药里。
魏强生怕赵庆田急里出错,低声向他叮咛:“别急,插接牢固再下!”
“嗯。”赵庆田嗓子眼哼了一声,接着说了句:“接插好了!”魏强深深知道赵庆田干什么事都是认真仔细的,即便在危急紧迫的时候,也是一竿子扎到底的手。但是,他觉得今天的任务特别重大,关系到之光、清苑群众饱饿的问题,也就不得不再嘱咐:“要仔细再作一遍检查!”赵庆田使劲地推搡推搡放在桥架上的四包炸药,晃动晃动插接在炸药里边的导火索,他觉得万无一失了,便十分肯定地说:“你放心吧,小队长,一切都好,保证没错!”
他俩倒放着细长的导火索,刚要离开毁民桥,咯哒咯哒,无数笨重的脚步声从桥顶上传过来。魏强和赵庆田立刻退回桥下,端起驳壳枪静听着桥上和桥两头的动静。一截抽剩的烟蒂,带有指甲盖大的红火,从桥上滚落下来,掉在水里,发出咝的一声。
巡逻装甲汽车呜呜地开来,叽哩咕咚地在桥上滚轧着,桥顶上的泥土被轧震得直劲地朝魏强他俩身上掉;探照灯的白光,映得桥底下对面能看清人的眉眼。他俩背靠桥桩,眨眨眼对视了一下。桥上的巡逻装甲汽车过去了,笨重的脚步声也消逝了,桥周围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魏强先爬出木桥,赵庆田拉着导火索飞快地跑了上来。他俩将胶布裹包、精致而细小的导火索掩蔽在青草里,一直拉上堤顶,通到了堤外……
“任务,大家知道,主要是封锁吊桥,只许他进,不许他出。他要反击,我们就用火力压盖他。具体的作法……”魏强将任务清清楚楚地布置完,大家也就紧忙在吊桥对过百米左右的地方悄悄地做起隐蔽阵地来。
常景春知道自己今天要担多少斤,虽说觉得有些沉重,心里却满欢喜。他在一座姑娘坟1旁稍稍一伪装,歪把子机枪立即隐蔽好了。贾正、刘太生、辛凤鸣……都悄悄地在常景春的左右疏散开,挖修隐蔽的单人掩体。之后,大家像进入山区的狩猎者,头顶伪装、手握武器地蹲在掩体里等待豺狼到来。
1姑娘死后多埋在地头上,是个孤零零的坟头。
天明了,太阳在地平线上笑得呲了牙。炮楼子顶上,嘀嘀哒哒地响起了号音,号音像似出殡起棺时吹响的大喇叭。随着号音,桥北头的鬼子炮楼也嘟嘟嘟地吹起了口笛。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魏强对面的炮楼跟前传过“一二一”的口令声和沉重的跑步声;北面桥头旁边的鬼子炮楼,也传过“呀呀”的练习拼刺的嚎叫声:一水相隔的两个炮楼的敌人都出早操了。炮楼顶上一个胳肢窝夹着枪的警备队员,正面朝南,凝神眺望公路的远方。
魏强知道炮楼顶上的警备队员朝南面望的是什么,心里想:“今天要能按计划圆满地完成任务,那群众又该高兴得蹦跳起来……”他想到这,回头望了下身旁的人们。大家伪装得非常好,即使离个五七步远,也难辨别出伪装底下有人伏着。他把视线又移到南面的公路上,公路上已经有了行人。公路两侧的泄水沟,今天已变得与公路相平了。他知道这是刘文彬领着人们突击了两宿的结果。忽然,炮楼顶上发出一片喊声:“来啦!露头了!”“嗬,不是,一百多辆!”
炮楼顶上又出现几个警备队员,他们面向南指指划划地嚷叫,咋唬,他们这一咋唬,叫嚷,就像是一群义务观测员,自动向魏强他们报告情况。时间不大,从公路南面传来人嚷、驴叫和叽哩嘎哒的无数大车走动声。送小麦的大车,三辆一排三辆一排地朝大冉村乱腾腾地拥了过来。十个日本兵肩扛步枪,距离拉得很长,在大车的两侧慢步地跟随着。二十多个警备队员,有的徒步走,有的坐在大车上吸着烟。他们以为大白天在大冉村据点跟前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因此,走路、说话,都像赶集、串亲般那么坦然随便。
前面的三辆大车,走到距大冉村警备队驻扎的炮楼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唏哩哗啦都陷进积水的泥坑坑里。“得得得!驾得,驾!”一个头戴草帽、身穿紫花衣裳的掌鞭人,大嚷小叫地在赶一骡一驴的二套车,鞭子甩得比炮仗都响。别看隔着层层庄稼,听那声音,魏强就知道是刘文彬。刘文彬在公路上手晃鞭子,嘴里不住地大声吆唤牲口,眼睛却止不住地朝茂密的庄稼地里望。呆了会儿,后面上来几个人,帮助刘文彬加推带搡地闹了一大阵,陷住的大车,一辆也没赶上来,累得牲口顺着四条大腿朝下流汗水。
押运大车的日本兵和警备队员都陆续走上来。他们望望陷在泥里的大车,再瞅瞅赶车的人,看起来没有一个不卖力气的。
一个日本兵咂咂干涩的舌头,摇摇头说道:“苦力,休息休息的再走!”说了,同另外几个鬼子,肩扛着枪朝毁民桥北日本人驻的炮楼走去。二十几个穿草绿色军服的警备队员,见日本人让休息,也就三三两两地离开运送小麦的大车队,大摇大摆地奔警备队炮楼出进口——吊桥走来。他们到了,吊桥也哗哗放落下来。
魏强爬到机枪手常景春的跟前,问道:“怎么样?”“你瞧好吧,敌人敢顺吊桥冲,我就痛快地给他点点名。”“点炸药!”魏强扭头向赵庆田下达命令。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颤动,两个炮楼子连晃了两晃。一股浓烟在金线河上升起,直升到半天空。北边炮楼上“八路”“八路”地喊叫起来,南边的炮楼顶上也大声喊叫:“王队长,大桥崩塌了一大截子!”
刘文彬在炸药一响、牲口双耳竖起的时候,挥鞭朝拉长套的灰叫驴连甩了两下,灰叫驴四蹄蹬紧,啊啊啊地一阵叫唤,就将陷在泥坑里的大车拉拽上来,走下了公路,很快就钻进青纱帐里。刘文彬背后的所有拉麦大车,都像刘文彬那样朝公路下面赶,一百几十辆大车,转眼之间,都离开张保公路,没在青纱帐里了。
“粮车!粮车!”“粮车让八路军截跑啦!”“奶奶的快冲出去!追!”“放枪截住!截——住!”敌人在炮楼上朝拉走的大车啪啪地射击起来,子弹满天横飞,却没有把一辆粮车拦截住。
赵庆田汗水淋淋地从河堤上撤到魏强跟前,刚说完:“任务彻底完成!”对面炮楼子的吊桥,哗哗哗地放落下来,一群持枪的警备队员,慌慌张张、懵懵怔怔地连对面地形都没看,踏上吊桥就朝外面追。
“堵住他!”魏强眼珠瞪圆地吆唤常景春。常景春像开玩笑似的随着说:“一个也出不来!”一勾扳机,歪把子就嘎嘎嘎咕咕咕地狂笑了,笑得那么焦脆。
跑上吊桥的警备队员们,像群被打惊的鸭子,唧唧呱呱地嚷叫着,撅起屁股朝回跑。跑不动的,朝里爬;爬不动的,就朝防护沟里滚。
“这次给你们留了面子啦!再朝外冲,别怨不客气!”魏强大声朝炮楼里的敌人嚷道。
啪!一颗枪弹从炮楼的第三层的枪眼里射出来,在魏强的右肩头上擦过去。贾正没容对方抽枪退弹壳,啪!也放了一枪,枪弹送进枪眼里,从枪眼里探出的半截枪身,再也没有抽拽回去。
常景春用歪把子朝吊桥上一扫射,整个目标立即暴露给炮楼顶上的敌人。一个警备队员探出少半截身子,歪头用枪瞄住常景春,刚要抠火,刘太生一举步枪,啪!那个警备队员的脑袋,像个砸碎的破尿壶,脑浆和血,“唿”的飞溅一下,就不见了。
吊桥重新拽起来。南北两个炮楼集中火力向魏强他们乱射击。远处,南北两头的公路上,连续响起了枪声,敌人的援军赶来了。子弹在天空蠷蠷地乱叫唤。等王一瓶率领警备队员们冲出炮楼,冲到魏强他们的阵地上,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敌人在张保公路两侧征集的麦子,就这样被八路军截走了。群众忍痛送给敌人的小麦,要在今天夜里如数地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