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是从神话开始的,《山海经》、《搜神记》、《述异记》……很早就诞生,以后,逐渐分流,各自发展。“志怪传奇”是其中的一派,作品不在少数,及至《西游记》的出现,神魔小说成为事实,与人情小说、侠义小说、谴责小说……同占一个重要的地位。明代的《干妖传》,可以说是滥觞,揭示三教的混沌,直至有《上洞八仙传》,八仙天地运行,使这一称《东游记》的,得以显“王渊迥别”,而《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一书,则涉及地狱了,于是神化人,竟能来去阴间酆都,生死均同,使这一称《南游记》的,得以言善恳之报;又有《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接触到动植物的妖精,在地上除人以外,天神又多一迎战的对象,使这一称《北游记》的别开一面;至于《大慈恩寺三藏法师》的出现,从《西游记传》到《西游记》演义,委婉流淌,上天下地,人妖神鬼,一椿椿一件件都纳入同一境界,各有性格的演化,使神魔小说达到一个近“人情”,通“世故”的艺术之峰。
《封神榜》出,有意与《西游记》比高低,欲“有神尚克相予”,封国以报功臣,封神以妥功鬼,人神生死,竟出于劫数,仍是虚无缥缈之想。这时有《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始引向海外,有《西游记》的特色,无《封神榜》的神道,以郑和的盛事记述,自然开拓了崭新天地,为神魔小说的未来找出其中一个通道。
上面所说,在明代的时候,神魔小说是主力之一。
清至民国,社会性质变动了,几乎没有值得一提的神魔小说作品,应该说是冷落了。
现在,所有热门的小说,品种繁多,除“武侠小说”有巨大的市场之外,远看不出什么性质的是主流了。
80年代,赵景深来信向我提起香港友人楞严阁主的《千年大比》,说是“天下一大奇书’。他来不及对以后的更多作品作出评语就离开人间。是什么“大奇书”及后看到《罗刹女邦主》、《反封神榜》和《水金书生》,我才有了一个概念:这是神魔小说的延续。
楞严阁主在《前言》里说:“所谓神魔列国,即为天国、地国、水国、太空国、仙国、佛国、鬼国和妖魔国等”,不正是《四游记》出现以后的广阔天地么?他竟对巳出现的来个“综合”了,自然不是“故事新编”,而是“新事新说”了,已成17部,“假借神魔,晴寓警言之苦心,”真是用心良苦。
作这样的“延续”,很不容易,除了历史社会知识的丰富以外,还得对上列的说部有个研究,重要的是把资料形象化,没有一定的哲学研究、表达说部事物的能力,那是无从下笔的。何况不同于直接说教的“劝善书”,而是通过有关人物的一举一动,在敷衍一、二个事件来完成的。楞严阁土有这么些条件,已取得可喜的收获。
《神魔列国志》在香港出版;其中数部,以“神怪”风传一时。在国内,我认为应该引进。给读者多开视野,他们在猎奇、消遣之余,也许会从“这么写,为什么?”进而得到启发,为善至乐,受到教育。
当前的通俗说部,从形式到内容,千人一个面孔,万事一个模式,以致再好再丰富的题材,也难以从比较中、从竞争中去提高。这儿年流行的少林武侠、侦察破案、琼瑶式的言情恋爱,由高热到低温,在赛马场里兜圈子。主要原因是选材单一,缺乏生活,不善雕塑人物,有的是戏剧性的脸谱和构图,没有新鲜而吸引人的语言。人云亦云,也就面临看突破水平的问题。
少年儿童读物,已经习见动植物人格化的写法,出版了一些童话和寓言,其中,《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连出版也七十二变,各式各样的写法都有。不是给少年儿童读的,有所思考的见到沙蕾写孙悟空的一个中篇,没有新意,倒是电视中的·济颠和尚”,用老说部改缩,不见新作。所以“神魔小说”云云,处于停滞的状态。
楞严阁主的《神魔列国志》,也可以说是空谷足音了。有这么一个品种,岂止“聊斋一格”而已。也是一种竞争,促进小说创作的繁荣。这一部书的社会价值与现实意义,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看法与评价,或褒或贬,都是无穷影响。好在作者在《前言》已说了不少,方家的评语,就非无的放矢了。
薛汕
1994年8月8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