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曹承泽坐在一旁,李金华将来信仔细阅毕道:“者信与前信怎么大不相符?”曹承泽道:“者可不解,先生可仔细念来。”李金华道:上写:
“叩请母亲大人安,男承命行师驻扎于新息、信阳等处。军务匆匆,难以备禀,即萱堂之福寿,私祝亦有所不暇,故慈谕屡下,未敢与闻,凡有家书,尽归箭袋,俟凯歌奏毕,自当一一请出,稽首拜读。男承恩谨禀。”
曹承泽听毕,向李金华拱手道:“弟不通文义,先生讲个明白。”李金华道:“信中大意,甚属深奥,非草草可讲者。兄台既然下问,敢不直言者,承命行师,是承天子之命而行师也,者命便重极。新息、信阳皆河南邑名,至于军务匆匆,难以备禀,便有忠心耿耿,不敢顾孝意。下边萱堂福寿,私祝不暇,者便是忠极忘孝。而孝更大者,后面言有家信,屡到营中,不敢启视,是恐分心家务,难以勤王。所以收于箭袋,带于身旁,虽不拆阅,亦不敢置于身外而轻母命。必须剿净贼寇,上报朝廷,方无挂碍,然后捧读令堂大人慈谕。者是一团大意。【前书写的何等严厉,后书讲得何等痛快。为人谋者,可不效诸。】况且内中尚有无限细微,一切言词,觉与刚才所写之信,大有符合处。令兄乃忠臣孝子,【曹承恩身分心地,于此已见大概。定不容毛氏兄妹猖獗也。】阁下莫轻视之,【亦当自立家风。】但不知前信从何而来?为何两相刺谬?者信是谁寄来的?前信是谁捎来的?”曹承泽道:“者信是顺天府马递捎来的。前信是此庄毛胜带来的,他系吾兄内兄。”李金华道:“全不能是假的呀,怎么者样?那位毛兄台现在何处?何不邀来问问。”曹承泽道:“那个人一点准头没有,问他做么?”李金华道:“虽然没有准头,他总知前信的根由。前信若真,者信必假。【真假如不辨,曲直从何分。】不知是怎么闹的?”曹承泽道:“家里的事都是他南北传传的,【小丑跳梁,难逃漏网。】总不必问他。”李金华道:“他也认的字呀不?”曹乐泽道:“干自的,他还会写两笔哩。”【你还不知上了他的当哩。】李金华道:“他的笔迹,也有人认的么?”曹承泽道:“吾可就不懂的了,怎么认的笔迹?”【真是睁着眼的大瞎子。】李金华道:“不用说者糊涂话了,家中也有他写的字没有罢?若是有,拿一张来吾看看就是了。”曹承泽道:“没有他的字,从先求他写过封一信,也没有与我哥哥捎去,早已没了影了。”李金华道:“他也不能写假信哪?者也定不住,【猜得是。】你找找去罢,者个事吾实在是纳闷。”【戏台底下落泪。】
曹承泽遂到家中各处搜捡,拿了一些破烂字、纸,到了庙中递与李金华,道:“先生找找罢。”李金华翻阅一遍,可巧找出一封信来,尚未拆封,遂打开看了一看,尽是向曹承恩要钱的话头。【只知爱财者便使不得。】那字迹与前信毫无差别,【代人证明毛氏兄妹自相矛盾。间人乎,间己乎,鼠辈行踪,难掩李公法眼。】遂向曹承泽道:“者么看起来,那封信大约是假造的罢。【谁说不是呢。】他者是图么?”【一问毛胜便知分晓。】曹承泽道:“怎么着是假的?吾把他者个猴儿崽子,可了不得了。”说罢,起身便走。李金华将他拉住道:“做甚么去?者埋怨的人家么?没有家亲万引不进鬼来,还是自怨自己。莫怨他人。就如者封信罢,一派是要钱,就大大不是。你想令兄领兵在外,虽有俸禄,那官场中的事,也是多多的。若有余资,除非是刻酷兵饷,不然,就是抢夺平民。【必然必然。】他作的是清官,那有钱往家捎?者不是陷他于不义么?【痛论。】至于毛胜者事他是自找的,只好任他去。令嫂可千万去不的了,阁下多费点唇舌,总要挡住他。”曹承泽道:“挡不住呢?”李金华道:“怎么挡不住?只要诚心,说些好话,将信中来由细为说明,【未必能。】自然挡得住。吾还有几句粗言,阁下愿听否?”曹承泽道:“甚么话罢?”
李金华道:“令兄尽忠于国,阁下即当全孝于家。一来叫令兄放心,二来令堂大人也舒心。【各尽其道,两全其美。】要知者点细密,全在妇人身上,第一不可听妇人之谬言。【那聂百福之耳,为甚被雷抓去,那不是听老婆话的样儿么。】你想他乃异姓人,因他身上,疏间父母,离背同胞,【寇氏欠教,不言而喻。】孰重孰轻?阁下可细思之。若不知此,那不孝之名,还是小事,本身就有不测之祸。别说五二八三,甚么也不怕。总要事事从理,不可任意。令兄既然高升,能不提拔阁下?修的端端正正的,还要居官哩。况且尽力行孝,自然有番好处,岂不知青天不负好心人么?”曹承泽道:“先生说的真是好话,吾当从之。”【闻言知非,究不失丈夫气,然非李先生善用激将法,其不流入凶徒者几希。】今日暂且告辞,过日再谈。”李金华道:“千万莫找毛胜去,闹出乱子来,没有甚么好处。还得好言安慰令嫂,莫使南下。”曹承泽道:“是了是了。吾明日再来,还求先生写信哩。”李金华道:“不必写了,捎了去,令兄也是不看。”曹承泽道:“他怎么不看?”李金华道:“信上说是不看呢。”曹承泽道:’者才打牙哩,才刚写的那封信,吾已竟交给府里人们,还求打官封捎去,【正要你捎去才好,令兄自必珍藏。】者不是白费心么。”李金华道:“已竟捎去了,就捎去了罢。”
曹承泽者才告辞而去。到了家中,将毛氏劝解了一回,毛氏竟是不听。遂又苦苦央告,毛氏依然不听。【曹承泽秉性直率,那能善于说词。虽苦苦哀告,其言亦未必中。】寇氏见其夫如此,遂厉声道:“你也不知管他做么。”【泼妇样。】曹承泽听此,举手将寇氏打了两个嘴吧子,【有你的。】亦厉声道:“甚么事也有你。”寇氏道:“你打罢,【要洒赖。】你嫂子待你有甚么好处?”说罢,遂着头撞来。【是要放泼。】曹承泽见其发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遂手打脚踢,闹了一顿。【叫你也经经者利害。】寇氏何从经过者个,遂欲跑向母家。曹承泽又赶回来打了一顿,【叫你大经经者利害。】仍是不怕,【不愧其姓。】撺了个空子。竟是跑去。霎时之间,寇氏兄弟来了一群,【调到贼兵。】满口里不干不净,【心里本不干净。】骂上门来。【如骂阵者。】曹承泽看见那样,遂自思道:“无怪乎李先生说,妇人不好,真是不错。”遂拿了一根棍子,闯出门去。【未挂免战牌。】打了个稀流花拉,也未分清白,来人也跑了。曹承泽也受伤不轻,【总算得胜。】闹了个糊涂庙里糊涂神。那毛氏仍不回心,到了后来,随毛胜同往河南。曹承恩见了不觉大怒,竟将毛氏斫于刀下,【者一下可挡住了。】将毛胜乱棍打出。【除去毛贼。】李金华写的那信,后来看过,以为座右铭。皆是后话。
且说李金华自从打发曹承泽去后,日月如梭,转瞬已是九月初间。者日正然静坐,忽见陶同从外而来。几个人周旋一回,各自落坐。陶同道:“众位兄台,在此间住弟意中定一馆局,求李先生在此设教。者庄里有几个学生,甚可造就。”李金华道“弟者几日即要回南,尚未踵门告别,兄台者番美意,只好心领了罢。”陶同道:“何不多住几月?大家畅叙畅叙。”李金华道:“今年告辞,明春还许相见。”【还有放不下的事。】几人正说中间,只见马元龙亦来庙内。大家揖让归坐,那马元龙自然也有些话说。欲知说些甚么?下回分解。
注解:
自来忠奸贤否?往往颠倒于假造伪捏之人,一经卓识者,为之发潜德于字里行间,然后正气始表于万古。毛胜者,不过略写数笔之徒耳,而竟以偏妹之故,作假书间人骨肉,直陷其妹丈于不忠不孝之林。迨至断送其妹首,方抱头鼠窜而回,有何颜见其妹于地下耶?刁氏之泼悍,不足道矣。而曹乐恩忠心耿耿,国而忘家,向非李金华为之剖白其忠孝,不几埋没而不彰乎,然而曹承恩固赫赫人间矣。
理注:
话说李金华与曹承泽看信识破真伪,又见曹承恩驻扎新息、信阳等处,是河南地名。新息新生善意,息是息恶信阳,拨阴修阳。曹承恩者是一片进忠,大义忠到极处,更是大孝方能剿除外寇。曹承泽亦能除去内乱,兄弟齐家治国,扫尽烟尘。义气得平是知止而后有定,将者至善之地,者才清净方能。陶、马、杜、李、申五人聚会,名为五气朝元,约会定馆设教以图上进矣。
偈云:
严持戒律是防心,灭除贼寇不染尘。
忠君保国无二意,睹面堂堂奉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