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贵兴转入后堂,只见儿子应科啼叫不已。一见贵兴,涕泗频收。贵兴携他回步厅堂,与简、叶打话。简、叶曰:「号泣之声,原来令嗣叫食」。于是争捐利币,同相抚弄一番。贵兴曰:「前日妹子缢死,贱内坠亡。此儿终日叫喊,使我心神顿丧,怀恨入骨。揆厥所由,皆为天来所致,二君能与吾雪得此恨,当谢洋钱三千两。如追凶手,自有周全。」二人听罢,相顾吐舌,暗忖:「他系巨方之家,绅衿之辈。纵然坏事,担待有人。」于是一齐问曰:「尊意雪恨若何?」贵兴曰:「吾被梁天来陷了我一家二命。当以他兄弟二命偿还,才快我心所愿。汝等可常怀利刃,早晚潜窥。如遇其面,下妨与他结果。慎勿误中他人。」当日,简、叶正欲当街抢夺,一旦见此意外之财,安有不肯之理?乃慨然许诺。贵兴大悦,即捡出花银五十两,交简、叶权作茶资。正是:
多财自有邀奸匪,
重赏还能召勇夫。
二人领过此财,与贵兴辞别出门。行至荒僻处,叶盛谓简当曰:「贵兴所言若此。从来杀人偿命,决不可逃。如此大财,非吾所有。大哥请自为之。」(意义逼真,文法变幻曲折)简当曰:「公事公办,岂敢私为?何无将此财奔往省城,与人斗胜争雄,或可发财,逃而不返﹔如不可胜,再作商量。贤弟意下如何?」叶盛鼓掌赞曰:「大哥有此妙计,小弟敢不遵从。」二人计议己定,从陆路至省城滩馆。不数日,尽将此财附之白虎青龙,恰似从前景地。二人且忿且悒。不得已,借宿于场中,以图后计。(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傅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傅信乎聊斋之判言也欤!)
再说贵兴自从发附简、叶往刺天来,意其他必死于二人之手。常使人往梁家探听,绝无影响,心中正在疑惑,忽闻人报:「简、叶流落在省。」贵兴立携宗孔、喜来三人同往寻他。甫到省城,贵兴即述简叶之貌,着令喜来入城咨访,自与宗孔在沙面稽查搜寻。既穷查无踪遗迹,贵兴戚然不乐。宗孔曰:「省城地广人稠,增数十万人而不见其多,减数十万人而不见其少﹔九流共集,三教同居。旦夕之间,岂可验见?」
越三日,喜来侵早出门,遍走一遭,力软筋疲,憩息于永清门外。遥见两个汉子,手提数股青蚨,朗诵摊经,大惊小怪而来。喜来暗日﹔「此必简当、叶盛也。」(读者亦以为简当、叶盛)慌忙近前叫曰:「简、叶哥,我家大爷等候多时。请往三德店叙话。」二人答曰:「吾非简、叶,吾乃简、时头家。(唐国史补云:今之博徒,假借分两,谓之头家。什一而取,谓之乞头。乞头聊贷所谓头家也。)汝欲找他,速往前边赌馆队中,裸体结辫,束手旁观者是也。」喜来烦谢,径至赌馆。果见二人,神色无聊,徒自吁嗟,束手立于局旁,与人体皮,口中犹喝:「青龙中了,中了!」(二人在喜来眼中写出败北之赌棍。)喜来低声告曰:「请二位大哥到凌大爷小店叙话。」
二人闻叫失色,不得已跟着喜来而往。二人附耳低声说个:「如此,如此。」不一时,同至三德店。贵兴尚未开口,简当曰:「小人往日负托,有误大爷,特来领责。今后自必效劳。」叶盛亦曰:「缘为天来连日闭门,早晚窥探不睹其面。有人说他在省,是以我等奔来,仍未探其虚实。因见盐引合价,欲借销以值音信。不意被巡下所获,乃将昔日之茶资用尽,然后始得脱罗。」宗孔曰:「误人误已之事,切不可为。」(尔之所为如何?)贵兴曰:「既然如此,我今亦不究汝前非。嗣后务必尽力与吾作事,不可再此。」宗孔曰:「尔等须要将功补过,勿负大爷之期望也。」叶盛曰:「大爷果要取他的命报已之仇,我等二人实不敢允。」贵兴曰:「久闻二兄百党千朋,意中曾有此人否?」简当曰:「人素所拜服者,惟林大有,颇能相托。此人智勇兼休,谋之必成,取之必得,身材虽小,跳跃如风。现在北门外,贩卖鸦片为业。」贵兴听得大喜,再给 钱二百,纠他同来,吁咛告诫:「不可再蹈前非。」二人不息点头,去如箭急。
且说林大有一日在馆中,自觉心内恢恢,闲往城隍庙顽耍。见一个少年弟子,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脑后一个师傅,胡须满面,皓首红颜。招牌上大书「师徒并考」四字。林大有暗道:「两个师徒,人物非凡。必然有奸。」信手揭下一个「闭」字求测,那少年问道:「占何事?」林大有答曰:「求财。 」少年举笔判云:
字义本来闭,休作出门讨。
若不信吾言,此祸非关细。
林大有览毕,心中愈加懊恼,不觉忧形于色。师傅见此光景,如何讨取卦资?从容解曰:「小徒学问空疏,殊非此字意义。」乃将『门』字内添一『才』字,极口赞曰:「正好财气当门,何得作这等判语? 」遂执笔改其批云:
字义虽然闭,须作出门计。
若肯信吾言,此财非是细。
林大有见此批改,忧作喜多,予卦资而去。旁人皆言:「师傅判得有理,真不枉老成练达。」
林大有行不多时,闻前途一人叫曰:「林大哥,适间何往?使我遍寻不见。可速归馆,免却外人等候。」未知林大有归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