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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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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整个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大房间,墙上油的是苹果绿色,具有弗朗德勒地方的特有的清洁,石板地面用水冲洗过,撒了一层白沙。全部家具除了那个上漆的冷杉木食橱以外,再就是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都是用同样木料做的。墙上贴着一些颜色刺眼的彩色画,有公司赠送的皇帝和皇后的肖像,还有着了金黄色的军人像和圣像,和这间空荡荡的房间很不相称。除了食橱上有一个玫瑰色的硬纸盒和带有彩饰框的布谷鸟木钟外,再没有其他摆设。木钟的滴嗒声充满了天花板下面的空间,楼梯口附近还有一个通往地窖的门。尽管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但隔夜的熟大葱气味,使屋子里的热气很难闻,并且在这种沉闷的热气里经常杂有一股呛人的煤烟味。

卡特琳在敞开的食橱跟前考虑了很久。食橱里只剩下不大的一块面包和刚够用的一块白干酪,黄油只有一点点了,但是还要给他们四个人做四份夹心面包。她终于拿定主意,把面包切成薄片,先往一片面包上放一层奶酪,然后在另一片面包上抹上一点黄油,这样两片一合,就叫做“夹面包”。每天早晨,他们就带着这种夹上干酪的双层面包到矿井去。四份“夹面包”很快在桌子上排放好了。父亲的一块最大,让兰的一块最小,分得极其公平。

卡特琳看来像是一心一意地在操持家务,其实她心里准还在想着扎查里讲的总工头和皮埃隆老婆的那当子事,因为她半敞着大门,不时地往外看。风一直没停,在低矮的矿工住房前面有越来越多的火光移动,出现了一种苏醒以后的模糊不清的紧张。一扇扇屋门又关上了,矿工们一个跟着一个像一条黑线似的在黑夜里离去。她明明知道装罐工六点钟才上班,现在一定还在睡觉,却偏要敞着门挨冻,这不是糊涂吗?但她还是那样,不时地望着园子的另一面,盯着那边的房子。屋门开了,立刻引起了她的好奇心,然而出来的是上矿井去的皮埃隆家的小女儿丽迪。

听到咝咝的水汽声她转过身去,关上门,赶紧跑回来,壶里的水正在翻滚,向外溢出,眼看要把火浇灭了。咖啡已经没有了,只好把昨晚剩下的一点渣子再放进壶里煮,加些粗糖。这当儿,父亲和两个弟兄下楼来了。

“这是什么玩艺儿!”扎查里端起碗来用鼻子闻了一下,立刻大声嚷道,“这东西喝了一定不会头晕!”

马赫带着无可奈何的样子耸耸肩膀,说:

“呵!好烫,总算不错。”

让兰把面包渣扫到一起,泡了一碗汤。喝完以后,卡特琳把壶里剩下的咖啡嘟嘟地倒在白铁壶里,四个人站在冒着烟的昏暗烛光里狼吞虎咽地吃着。

“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父亲说,“别人还以为我们过的不错呢!”

这时,从他们没有关好的楼梯门上边传来一个声音,马赫老婆在喊:

“你们把面包都拿走吧,我还有一点面条给孩子们吃!”

“好,好!”卡特琳答应说。

卡特琳重新把火封好,把留下的汤放在火边上,好等祖父六点钟回来能吃到热的。每个人都各自穿上放在食橱下面的木屐,把水壶背在肩上,把“夹面包”塞在背后的外衣和衬衣之间;随后他们就出门了,男的走在前头,姑娘跟在后面。女儿出门以前吹灭了蜡烛,一转手把门锁上,屋里又变成一片漆黑。

“喂,咱们一块儿走吧!”隔壁一个正在关屋门的人说。

这是勒瓦克跟他的儿子贝伯,贝伯是个十二岁的男孩子,跟让兰是好朋友。卡特琳感到很惊异,压着笑声在扎查里的耳边说:“怎么,布特鲁甚至不等到丈夫走就来啦!”

现在,矿工村的灯光又都熄灭了,最后的一扇门咔地一声关上了,一切重又沉入睡乡,妇女和孩子们在比刚才宽敞了的床上重入睡乡。在从这灯火熄灭的村庄到沃勒矿井的路上,一串串的黑影顶着大风向前移动,这是去上班的矿工们,他们弓着背,抱着胳膊,“夹面包”在每个人的背后形成一个鼓包。他们穿着薄薄的粗布工作服,冻得浑身发抖,并不怎样着急,一路上像羊群一样杂沓地走着。

〖三〗

艾蒂安到底还是下了矸子堆,走进沃勒矿井。他向人们打听有没有工作,人人都朝他摇头,叫他等着问总工头。他在光线不太亮的建筑物之间随便走动着,谁也不去干涉他,这些建筑处处是黑窟窿,它们的一层层楼和大厅错综复杂得令人感到不安。他走上一座已经损坏了的黑暗的楼梯,跟着又来到一座摇摇晃晃的天桥上,随后又穿过选煤棚。这里还没有摆脱深沉的黑夜的笼罩,因此他不得不用手摸索着前进,以免撞着什么东西。突然间,前面出现了两道巨大的、像一对眼睛似的黄色灯光,划破黑暗。原来他已经走到井楼架下的收煤处,就在竖井井口了。

工头李肖姆老爹是个大块头,样子像一个和善的警察,留着花白的小胡子,这时正朝收煤员的房间走来。

“这儿需要不需要工人?干什么活儿都行。”艾蒂安又问了声。

李肖姆刚要说没有,马上又收住了,他在离开时也跟别人一样回答说:

“您等等总工头丹萨尔先生吧!”

这儿有四盏挂灯,反光罩把全部光线投射到竖井上,把铁栏杆、信号杆、刹栓和两个罐笼在其中上下的坑道的托梁照得一片雪亮。除此之外,宽阔的厅房好像教堂的中央部分一样,昏暗中尽是巨大的浮动的黑影。只有里头的灯房射出亮光。收煤处点着的那盏黯淡的灯,好像一颗将要殒灭的残星。又开始出煤了。铁板路上的隆隆声不停地响着,斗车往返穿梭,井口工来去奔跑,在这一片乌黑而喧嚣动荡的景象中,可以辨别出他们那弯着身子的长长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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