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沙瓦尔陪着卡特琳在路上走着,摇晃着两条胳膊紧靠在她身旁。他不断用胯碰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带着她往前走。突然,她发现他领着她离开了大路,两个人已经走上了通往雷吉亚的小道。但是,还没容她说什么他就搂住了她的腰,不停地用甜言蜜语来说服她,弄得她心思迷乱。真糊涂!有什么可怕的呢!难道像她这么可爱的,像丝绸一样软绵,嫩得甚至令人想咬一口的小宝贝儿,他会害她吗?他在她耳边唧唧哝哝地说着,热气扑到她的脖子上,使她全身感到一阵发麻。她心里紧张得要命,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真的,他似乎很爱她。上个星期六的晚上,她灭了灯以后,自己也曾思忖过,如果他像现在这样对待她,将会发生怎样的事啊。睡着以后,她又梦见自己不再说“不”,而完全被欢乐征服了。为什么今天一想到同样的事,又感到厌恶和后悔呢?他用胡子轻轻蹭她的脖子,她舒服得闭上了眼睛,这时候早晨看见的另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她合着的黑暗的眼下掠过。突然,卡特琳向四周望了一眼。沙瓦尔把她带到雷吉亚的废墟里来了,她望着黑魆魆的倒塌的棚架,吓得后退了一步。
“啊,不!不!”她喃喃地说,“我求求你,放开我吧!”
对男性的恐惧使她心情纷乱,即使姑娘们很愿意,而当她们感觉到具有征服力量的男性接近的时候,这种恐惧仍然使她们的浑身肌肉都紧张起来进行本能的抵抗。她虽然什么都懂,但作为一个处女,她仍然感到恐惧,仿佛有一种可怕的、未曾经验过的创痛在威胁着她。
“不,不,我不愿意!我跟你说,我年纪还太小……真的!以后再说吧,至少等我成人以后。”
他轻声地说:
“傻瓜!有什么可怕的……这能怎么样你!”
他不再多讲,紧紧地抱住她,把她推倒在棚架底下,她仰脸倒在废绳堆上,不再抵抗,于是就在未成年以前,和所有像她这样的女人一样,被按倒在露天地上,顺从地为男性所占有,她那惊慌的喃喃声已经停止,只听见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息。
这时候,艾蒂安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静听着。又有一个女孩子被压倒了!看到这幕喜剧,他心情激动,又嫉妒又气愤,非常不快地站了起来。他不再自寻烦恼!抬腿就跨过横木,因为他认为那两个这时正在紧要时刻,绝不会受到任何惊扰的。然而,当他在路上走了百来步,回头看见他们也站了起来,似乎也要回矿工村的时候,感到很惊讶。男的又搂住姑娘的腰,带着满面感激的神情紧紧地搂住她,在她耳边说个不停。但是,姑娘却有些焦躁,急着要回家,特别是看到天已经晚了而显得非常着急。
这时,艾蒂安心中被一种愿望缠扰着,他要看一看他们的脸。真愚蠢!为了打消这个念头,他加快了脚步。可是,两只脚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最后他在第一盏路灯近处躲进了黑影里等候着。当他认出从面前经过的是卡特琳和沙瓦尔的时候,他顿时惊呆了。最初,他还有些怀疑,这个穿深蓝色袍子、戴着麻布无沿帽的女孩子,真的是她吗?这就是他看见的那个穿着短裤、戴着粗布无沿帽的“小伙子”吗?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方才贴着他身边过去,他也没有马上认出是她来。但是他又看到了她那双碧绿的、泉水般清澈的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深邃,他不再怀疑了。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他鄙视她,心里感到愤怒,没来由地急着要报复她。而且,她也不配做一个姑娘!她令人厌恶。
卡特琳和沙瓦尔慢慢地走了过去。他们压根不知道有人这样窥探他们,沙瓦尔拉住她,吻她耳后,她也放慢脚步,一边接受情人温柔的抚摸,一边开心地笑着。艾蒂安只好在后边跟着他们。但可恼的是,他们挡住了他的路,使他不得不看那些一见就令他更加生气的事情。早上她还发誓说她真的还没有情人。当时他并没有相信,他只是没有像那个人那样做,结果却让别人把她夺去了!他让人在自己的鼻子下边占有了她,竟然还傻瓜一样偷偷地看着他们无耻地取乐!他简直要发疯了,紧攥拳头,两眼冒火,心里升起一种杀人的念头,恨不得一口就把这个男人吞掉。
这次散步持续了有半个钟头。快到沃勒矿井的时候,沙瓦尔和卡特琳又放慢了脚步。他们在运河边上停了两次,沿着矸子堆又停了三次,互相温存地玩闹着,快活极了。艾蒂安怕被他们发现,每当他们停下来时,也只好跟着停下来。他竭力使自己只怀着一种深深的遗憾,从而使自己懂得应当怎样很好地和姑娘们打交道。过了沃勒矿井以后,他没有回拉赛纳的酒馆吃晚饭,而继续跟着他们,一直跟到矿工村。他在暗处足足站了一刻钟,直到卡特琳被沙瓦尔放开回家去为止。当他确信他们已经不再在一起以后,才慢慢地走了。他在通向马西恩纳的公路上走出了很远,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只是时而轻轻顿足。他心里憋闷得很,难受得厉害,根本无法呆在屋子里。
过了一个钟头,将近九点钟光景,艾蒂安才又穿过矿工村走回来,他想,要想明天早晨四点钟能起床,必须回去吃饭睡觉了。整个村庄都已入睡,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百叶窗里没有一丝光亮,像军营一样的一排排房子沉睡着。只有一只猫从空旷的菜园里一跃而过。疲惫不堪的工人们,吃过晚饭以后立即就倒到床上去了,又结束了受苦的一天。
拉赛纳的铺子里依然灯火通明,有一个机器匠和两个日班工人在喝啤酒。艾蒂安在进去以前,又站住向黑暗中最后看了一眼。眼前仍是黑茫茫一片,正如早晨刮大风时他来到这里看见的一样。沃勒矿井像一头凶恶的猛兽蹲在他的面前,黑暗中只有几点微弱的灯光。矸子堆上的三团炭火又在高处燃烧着,仿佛三轮血红的月亮,他眼前不时浮现出长命老和他那匹黄马的影子。远处,光秃秃的平原上黑暗吞噬了一切,蒙苏、马西恩纳、旺达姆森林,海洋般的甜菜地和麦地,都湮没在黑暗中,只有高炉的蓝火焰和炼焦炉的红火焰,像远处的灯塔闪着亮光。夜渐渐深了,这时候又慢慢下起连绵不断的细雨,茫茫的黑夜笼罩在单调的雨丝中。只有抽水机缓慢粗哑的喘息声日夜不停地轰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