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蒂安把信重新折起来的时候,她问道:
“有好消息吗?是不是有人要给我们寄钱来?”
他作了个手势,表示“没有”,于是她又接着说:
“这个星期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论如何我们还要坚持下去。人只要占理,就会有勇气,是不是?一定会得到最后胜利的。”
现在,她已经相当拥护罢工了。能不罢工而使公司讲公道当然最好,但是,既然罢了工,没有争得合理解决方案就不该复工。在这方面,她表现出毫不妥协的毅力。只要有理,宁死也不能认错。
“啊!”艾蒂安嚷道,“要是闹一场大霍乱让公司所有这些剥削者统统死掉多好!”
“不,不,”她接过来说,“不应该咒任何人。那样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处,一个死了还会有另外一个代替他……我,我只要求他们更理智些,我盼望着有这一天,因为什么地方都有好人……你知道,我一点也不赞成你那套政治。”
实际上,她平常就埋怨他言词激烈,她认为他好战。要求自己应得的劳动报酬,这是对的。但是为什么要管那许多闲事呢?资产阶级呀,政府呀,管别人的事情干什么?那只会招来祸害。不过她还是尊敬他,因为他不酗酒,并且按时付给她四十五法郎的膳宿费。一个男人只要品行端正,别的都可以不过问。
于是,艾蒂安讲述起人人都有面包吃的共和国来。但是,马赫老婆摇着头,她想起了一八四八年,那叫人走投无路的一年,那一年,她跟丈夫刚结婚,他们弄得一贫如洗。她直着两眼,敞着怀,用忧郁的声音唠叨起那个时候的困苦来。这时候,女儿艾斯黛已经在她的膝上含着ru头睡着了。艾蒂安聚精会神地听着,盯着她的大乳房,她那白嫩的乳房和憔悴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钱没有,”她喃喃地说,“一口东西也吃不上,所有的矿井都停了工。到头来又怎么样!跟今天一样,还是穷人饿死!”
这时候门开了,卡特琳走进来,两个人看着她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卡特琳自从跟沙瓦尔走了以后,一直没有回矿工村来过。这时她心里乱得很,连门也忘了关,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看到艾蒂安也在那儿,在半路上想好的话就乱了头绪。
“你来干什么?”马赫老婆喊道,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我家没有你,你滚!”
卡特琳尽力思索着自己要说的话。
“妈妈,这是咖啡和糖……喏,是给孩子们的……我挣了一点工钱,我还是想着他们……”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斤咖啡和一斤糖来,硬着头皮放在桌子上。虽然她在让-巴特矿做工,沃勒矿的罢工仍然使她感到不安,于是她就借口惦记着孩子们,给父母一点帮助。但是,她的好心并没使母亲消气,母亲顶撞说:
“与其给我们送糖来,还不如当初留在家里给我们挣面包。”
母亲责骂她,拿她出气,把一个月来对她的牢骚一股脑儿地朝她发泄出来。跟一个男人跑了,十六岁就跟别人姘居,而且正是在家里需要她的时候!只有最不要脸的的丫头才能干出这种事来。偶然做错一件事是可以原谅的,但是一个做母亲的永远也忘不了这样的丑事。要是对她管束太严也有可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完全随便,要怎么就怎么,只要她回家睡觉就成。
“你说,你怀的什么心眼儿?小小的年纪!”
卡特琳站在桌子前面,一动不动,低头听着。她那晚熟女子的瘦弱身体颤抖着,用不成句的话尽量回答着:
“噢!要是由得了我的话,难道我高兴这样吗?……都是他。他想干什么,我就不得不随着,不是吗?你看得很清楚,他蛮横不讲理……谁都知道事情会变得什么样?不管怎么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再也没法更改。事情已经这样,是他是别人都一样。他必须娶我。”
她一点也没生气,带着年纪不大就被男人占有的姑娘的屈从的态度,为自己辩解着。一个姑娘在矸子堆后面失了身,十六岁就生了孩子,然后如果她的情人娶了她,就过起穷日子来,这难道不是普遍的规律吗?她从来也没有梦想过别的。她并没有因为羞耻而脸红,她所以这样颤抖,只是因为她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被看作是一个淫妇,这个年轻人在场使她感到压抑和绝望。
为了不妨碍她辩解,艾蒂安站起来,装着去捅半死不活的炉子。但是他们的目光遇到一起了,他发现她面色苍白,疲惫不堪,但她那憔悴的脸上的两只那么明亮的眼睛,依旧使她显得美丽动人。于是他产生一种特殊的感情,怨恨顿时消失,只希望她能跟她更喜欢的那个男人一起幸福地生活。他仍要关心她,他想跑到蒙苏去强迫那个男人尊重她一些。但是,她在他所表现出的那种柔情中只看到惋惜,她认为他这样瞧她,一定是瞧不起她。于是她心里非常难受,喉咙一阵哽塞再也说不出别的辩解的话来。
“对了,你最好是住嘴,”马赫老婆仍然不肯宽恕地说,“你回来要是住下不走了,你就进来,要不然就立刻给我滚。我现在抱着孩子算便宜了你,不然的话我早就踢你了。”
突然,这种威胁变成了现实,卡特琳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又疼又惊,她一下子愣住了。原来是沙瓦尔从敞着的门口一步闯进来,像一头撒野的牲口尥蹶子一样给了她一脚。他在门外已经窥视她好一会儿了。
“哼!你这个贱货,”他吼叫道,“我一直跟着你,早知道你要回这儿来,要他给你过瘾!而且你还倒贴他,是不是?你用我的钱买咖啡来灌他!”
马赫老婆和艾蒂安一时惊呆了,沙瓦尔疯狂地往门外赶卡特琳。
“出去,他妈的!”
因为卡特琳躲到了一个角落里,他便转向卡特琳的母亲:
“叫女儿两脚朝天地躺在楼上养汉子,你在这儿看着门,这倒是个好买卖!”
最后,他抓住卡特琳的手腕,把她使劲往外拖。到了门口,他又转过脸来对着如同钉在椅子上的马赫老婆。马赫老婆一时忘了把乳房塞进衣服里。艾斯黛脸朝外,在她的粗毛裙子上睡着了,大大的乳房袒露在外面,就像乳牛的奶一样往下垂着。
“女儿不在就由她妈来补缺吧,”沙瓦尔嚷道,“对,你脱光给他看看!你那个下流房客不会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