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也是继承了罗马文化的许多残余的。当日耳曼族法兰克人侵入时,这些人所爱好的没有别的,只是打猎,因此有许多久经耕种的地区又变成了森林与荒地,使法国几乎又失去了一切。法国同欧洲所有其他国家一样,它在中世纪时农业所以获得进展,大部分有赖于宗教势力,不过后来成为文化发展上一个重大障碍的也是这个势力。修道院中人不象贵族那样不断地从事于仇杀、竞争,并不以兵役义务来磨难他们的奴属,田地与牲畜受劫掠与破坏的危险也比较少。教士们所喜欢的是安闲生活,反对的是争吵,而且往往愿意扶危救困,以此来博得声誉和别人的尊敬。因此有一句老话,“寄居在教门中人的屋檐下总是幸福的。”对于法国早期工业发展有重大影响的是十字军、路易九世(圣路易)建立的市民社会与行会制度、与意大利及法兰德斯的接近等因素。早在十四世纪时,诺曼地与布列塔尼就已经从事于制造毛织品与麻织品,供国内消费并运销英国。这个时候,它的酒与盐的出口业务,主要由汉撒商人为居间,也已占有重要地位。
由于法兰西斯一世的努力,法国南部开始有了丝织业。亨利四世也重视这一工业,同时并注意玻璃、麻布及毛纺织工业的发展;里舍留与马扎蓝也曾注意促进卢昂和色当的丝稠、天鹅绒与呢绒制造业以及渔业与航运业。
美洲的发现使法国受到了最有利的影响,这种情况当时是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比得上的。法国西部所产谷物运销西班牙的数量很大。比利牛斯山区每年有许多农民移入西班牙东北一带去找寻工作。法国曾以大量的酒和盐运销西班牙属尼德兰;它的丝绸、天鹅绒、尤其是某些奢侈品曾大量销售尼德兰、英国、西班牙和葡萄牙。就是由于这些原故,在很早一个时期曾有很多西班牙金币与银币在法国流通。
但是法国工业的全盛时代是从科尔伯特开始的。
当马扎蓝死的时候,法国不论是工商业、航运业或渔业都没有达到重要地位,那时法国的财政更处于最恶劣的境地。
科尔伯特却有勇气独立担负起一种任务,这种任务在英国是经过三个世纪不断努力、两次革命的代价,才得以顺利完成的。他向各国招聘优秀技师和工人,收买商业上的秘诀,并广泛搜罗精美的机械和工具。他实行了统一而有效的税则,使本国工业在国内获得了稳定市场。对于内地关税尽可能地撤废或加以限制,一方面积极建设公路与运河,以改进国内运输。这些措施使农业获得了甚至比工业更大的利益,因为消费者的数目增加了一倍到两倍,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接触很便利,而且运输的代价低廉。他又降低了对地产的直接税,减轻了以前征税时在手续上的那种严厉苛刻的程度,平衡了租税负担,最后还实行了降低利率的办法,这样就使农业方面获得了更大利益。他只是当谷物供应不足、价格高涨时,才禁止谷物出口。他对于国外贸易的推广与渔业的发展特别重视。他与地中海东部沿岸各国重新建立了商业关系,扩大了对殖民地的贸易,开辟了对北欧的贸易。他对于行政的一切部门采行了最严格的节约措施,并使之在工作上秩序井然。他死的时候,法国制造毛织品的纺织机已经有五万架,每年丝织品产值已达五千万法郎。国家的岁人已增加了二千八百万法郎。这时法国已拥有繁盛的渔业,大量的商船,一支强大的海军。
隔了一个世纪以后,有些经济学家对科尔伯特严厉地加以责难,认为这位政治家急于促进工业利益而以农业利益为牺牲。这样的责难是过当的,只是说明了这些作家自己对工业的本质并没有充分了解。
但是,科尔伯特即使对原料出口反对作定期性的阻止,被认为在这一点上措施失当,然而由于对国内工业发展的鼓励,他却使人们大大地增加了对农产品的需要,使农业获得了十倍于上述损失的补偿。如果说他对工业规定了一套新的措施,以命令强制实行,违背时即加惩罚,因而认为他违反了政治家的开明风度,那么要晓得,这样的措施是适应时机的,在他所处的时代也还是最有利、最适当的,那个时候人民处于长期专制统治下,意志消沉,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即使对于有进步意义的革新也抱着反对态度,科尔伯特所应付的就是这样一种人民。
有人说科尔伯特的保护制度,使法国丧失了一大部分的国内工业,这只有对南特敕令(the edict of nantes)废除后的极度悲惨后果完全视若无睹的那个学派,才能把这个罪过加在科尔伯特身上。在他死后的三年间,由于上述敕令废除后的种种倒行逆施,法国最勤奋、最干练、事业上最成功的五十万居民被迫离开祖国。这些人流到了瑞士,流到了德国的每一个新教区、特别是普鲁士,还流到了荷兰和英国,他们在那些地方安家落户,把他们的事业和资本带了过去,这就使他们的祖国受到了双重损害。这样就由于法皇一个姘妇的阴谋毒计,在三年之中,毁灭了整整一个世代的丰功伟绩,使法国再度陷于那种奄无生气的情况;而英国则在宪法的庇护下,革命精神的鼓舞下,激起了全国的一切积极因素,由伊丽莎白和她的上一代开始的那些建设事业一直在稳步进行,中间从未停顿,而且热情越来越高。
法国由于长期的政治腐败,它的工业与财政状况毫无起色,与英国那种欣欣向荣的气象恰恰成一鲜明对比,因此在大革命将发生以前,引起了法国政治家们的仿效心。他们被那些经济学家不切实际的理论所蛊惑,与科尔伯特的政策方针相反,希望建立自由贸易,以此为补救办法。他们的想法是,如果予英国工业品输入以优惠待遇(进口税率减为百分之十二),以此为条件,使法国的葡萄酒与白兰地能够在英国畅销,法国一下子就能够恢复繁荣状态。英国对于这个建议当然极度欢迎,要它对法国来一个麦修恩条约的翻版,它又何乐而不为,于是成立了1786年的伊甸条约,这个条约所造成的不利于法国的毁灭性结果,与葡萄牙原版所造成的丝毫没有两样。
英国人是习惯于伊比利亚半岛的烈性饮料的,因此对法国酒的消费量并没有增加到原来所想望的程度。这时更加使法国人大吃一惊的是,他们在英国行销的只是一些时兴货和小工艺品等杂货,这些货物的总值是很有限的,而英国所提供的却都是主要必需品,总值非常巨大,而且英国工业家在价格、质量以及赊销条件各方面所提供的,处处胜过法国的工业家。经过了一个短时期竞争以后,法国工业家已濒于破产之境,法国的制酒商所获甚微,于是法国人想赶紧止注这种恶化现象的演进,取消了这个条约。结果所获得的只是这样一个教训:已经发展起来的工业可以在几年之间一败涂地,已经受到摧残的工业要想用整整一个世代的时间使它恢复却不那样容易。英国的竞争在法国已经引起了对英国货的爱好,习惯既已养成就很难铲除,结果是发生了广泛的、长期继续的走私买卖,一时不容易扑灭。而在条约废止以后,对英国人来说,要他们对伊比利亚半岛的烈性酒重温旧好,却并没有什么困难。
大革命的骚动与拿破仑时代不断的战争,对法国工业繁荣当然不会有利,况且在这个时期法国丧失了大部分海外贸易,失去了一切殖民地;但是尽管如此,法国的工业,只是由于对本国市场的得以独占,由于封建束缚势力的消除,在帝国时期比之在革命以前的旧制度下却获得了较大发展。在德国以及在大陆封锁范国内的一切国家,情况也是这样。
拿破仑曾经锋芒毕露他说过,在世界当前情况下,任何国家要想采用自由贸易原则,必将一败涂地。就法国商业政策来说,他在这句话里所表现的政治智慧,超过了他同时代一切经济学家在他们著作中所表现的。这位伟大的天才,以前并没研究过这些学说。却能明智地了解工业力量的性质与重要性,不能不叫人惊叹不置。他没有研究那些学说,这对于他,对于法国来说,真是一件好事。拿破仑说过:“以前对于财产只有一种说法,就是土地的占有;但是现在兴起了一种新型的财产,这就是工业。”拿破仑看到了,并且在这里清楚他说明了他同时代经济学家所没有看到或者没有明白表达的一个事实,即一个能够把自己的工业与农业力量结合在一起的国家,比较一个单纯的农业国家,在完善程度上,在富力上,不知要超过多少倍。拿破仑树立了并促进了法国的工业教育,提高了国家的信用,采用了许多新发明与改进的操作方法,改善了国内交通运输设备,这些都不必细说,因为大家都还记忆犹新。不过有一点在这里似乎值得特别提一提的是,现代一些理论家对于这位非常高明的、煊赫一世的统治者作出了有偏见的、不公平的评价。
拿破命时代过去以后,英国竞争势力,原来其活动只限于走私买卖的,这时在欧洲和美洲却又站稳了脚步。这时我们第一次听到了英国人反对保护政策、拥护亚当·斯密的自由贸易原则的论调,这些讲究实际的岛民以前是把这一原则看成不可实行的幻想的。但是任何观察者,如果不存私见、有相当鉴别力的话,当可很容易地看出,在这种论调的转变中,并不存在丝毫博爱主义的感情动机。只有当涉及的问题是如何促进英国商品运销欧美大陆的便利时,他们才用得着世界主义论据;一等到问题转向到谷物的自由输入,或者牵涉到外国商品是否允许在英国市场与它本国工业进行竞争时,他们所援引的就完全是另一套原则。据说不幸的是英国所奉行的一种政策虽与自然原则相违背,但存在已久,已经以人力造成了一种形势,如果加以突然的干预,就不免会发生危险,发生不幸的后果。因此非经过十分谨慎周详的考虑,不可轻于尝试。这是英国的不幸,并不是它的过失。欧美大陆各国毫无拘束,因此可以充分自由地、及时地来共享自由贸易之福;据说这是它们的佳运,是应当格外感到心满意足的。
在法国,它的旧王室在英国保护下或至少在英国金钱势力下重新登上了王位,但上述自由贸易的论据却没有能够长期流行。英国的自由贸易使法国在大陆封锁制度下壮大起来的工业受到了重大破坏,因此不久法国就采用了禁止制度,以图挽救。根据杜潘的纪录,从1815到1827年间,法国工业的生产力增长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