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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一:風雨龍吟室詞序

一九三七年

榆生初自閩來,爲海上文學教授。歸安朱古微侍郎,一見歎賞。侍郎爲東坡詞編年,榆生踵而箋注,予曾序之矣。其文章爾雅,詞宗清真、夢窗,兼嗜蘇辛。蓋其旨趨與侍郎默契,所取法爲詞家之上乘也。乾嘉人類皆學白石、稼軒、玉田、草窗、碧山。是數家者非不可學,學之者易之,而其實又皆學其同時人之所爲,於諸家無所得也。侍郎出,斠律審體,嚴辨四聲,海内尊之,風氣始一變。侍郎詞藴情高敻,含味醇厚,藻采芬溢,鑄字造辭,莫不有來歷。體澀而不滯,語深而不晦,晚亦頗取東坡以疏其氣。學者不察,或餖飣破碎,填砌四聲,甚且判析陰陽,以爲此即符合音律。古今來文人操筆,未有若是之自求梏桎者也,豈非好爲其難哉。大抵有韻之文,或可入樂,或不入樂。詞者,韻文之一體耳,士製其文,工諧其律,作者初無事乎拘牽。而詞旨之美,則在其人之胸臆吐屬,與夫情感優尚。言而無物,雖可入樂,無取也。榆生固深韙吾言者,因書簡端,俾讀榆生詞者知其旨也。

丁丑仲冬,夏敬觀

序二:風雨龍吟室詩詞叙

一九三九年

南宋困於夷,羞惡之良未替,宗岳則發於武力。稼軒不如意,悲壯憤怒,一寓諸文字。纖絃微吟,忽變鼓鼙之聲。自我開先,遂成風氣。改之、後村、龍川、放翁,和者累累。千載而下,瘳瘧起痼,矧當時哉。南渡之氣不在士大夫,而在君王;今日之氣不在君王,而在士大夫;然亦不可謂國遂無人也。榆生詞學蘇辛頗相似,詩亦工穩。予欲糾諸子共發夏聲也,羈滯上海不果,惜哉。風雨龍吟室詩詞成,索叙應之。

二十八年秋,歐陽漸叙於江津支那内學院蜀院

序三:龍榆生詞序

一九四二年

榆生裒其生平所爲詞若干闋,將付寫官,屬余一言。余嘗謂乾嘉以來詞人,大都取徑於南宋。其宗豪放者,則又艷稱蘇辛。實則蘇辛非一派也,蘇爲北宋别祖,辛實南宋開宗。自來詞家不知南北宋之所以不同,貌稼軒則有之矣,無一人能學東坡者。惟朱彊村侍郎詞,晚年頗取法於蘇。榆生學於侍郎者,曩嘗評榆生詞似晁無咎,夫東坡不易學矣。學東坡者必自無咎始,再降則爲葉石林,此北宋正軌也。由稼軒必不能復於東坡,極其所至。上焉者不過龍洲、後村,下焉者則如仇山村所譏,拊几擊缶,如梵唄,如步虚矣。榆生年力方富,固嘗以余爲知言者。由是而之焉,鍥而不舍,吾又安知夫異日者不一躐而爲東坡哉。是又在乎榆生所自信者何如矣。詞小藝也,其遂於道也蓋末。然而斯文之一綖,未嘗不可於此徵焉。今中國文化將亡矣。四夷交侵,王風委草。榆生獨奮於舉世沈晦之中,盡其心力以從事於此,其亦有空谷跫音之感歟。斯則余與榆生有同情也。

壬午十月,嘉遯翁張爾田引

序四:丈室閒吟序

一九六五年

清季自詞學重振於粤西,王幼遐、朱彊村、鄭叔問、况 笙、沈乙庵以聲氣相賡鳴,海内競爲南宋矣。夏吷庵、陳仁先晚歲始爲詞,亦其流派。孤標異幟,與諸公抗手者,則爲文芸閣,爲蘇辛派領袖。再晚則周癸叔,以宗二窗鳴於蜀。喬大壯、向迪琮繼之,亦一時名家。獨旌德吕碧城以一女子,無所師承而詞旨高騫,遠追北宋,殆今世之李易安,無所儕偶也。袁寒雲以貴公子沈湎於醇酒婦人,專爲花間,亦戛戛獨造。龍榆生君視諸公尤後,宗清真夢窗,旁及蘇辛,與彊村晚年宗旨默契,乃傳以硯,蓋儼然及門。其《忍寒詞》二稿,早歲刊布,夏吷庵、張爾田各爲一序,論其造詣與師承,已言之詳矣。自兹以後,政局驟變,思潮所振蕩,深入文學之髓,千年師法,已難默守。君病中所得《丈室閒吟》,已蒙時代之烙印,則詞雖小道,百尺竿頭,且將繼進而開新生面,則又豈呫啜推敲聲韻之舊日詞人,所能企及。南城歐陽仙貽翁,丁抗日戰争之會,以滿腔愛國熱忱,和《庚子秋詞》,以小令體裁百餘闋,爲《曉月詞》四卷,其慷慨激烈,雖岳宗武之《滿江紅》、張孝祥之《六州歌頭》不能出其右,與榆生殆爲吾鄉二傑。南北賡和,殆將爲詞另闢蹊徑耶,企予望之矣。

乙巳大寒,新建胡先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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