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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黄帝至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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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饮食衣服

饮食不外肉食谷食两种。(《尚书·益稷谟》:奏庶艰食鲜食。《汲冢周书》:黄帝始炊谷为饭。)而橘柚酒醴,已登食品。(橘柚见《禹贡》。酒为夏禹时仪狄所发明。)嗜酒之俗自上倡之。禹虽恶旨酒,而有酣酒之戒。(《五子之歌》)而自太康、羲和及桀,皆淫湎于酒,桀竟以此亡国。殷纣嗜酒,沬土化之。成王封康叔于卫,至命周公作《酒诰》以警戒之。盖酒害之中于风俗,非一日矣。其时烹调之法,常用盐梅为之助。(《尚书·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故割烹要汤,虽系诬圣之言,然亦可见当时之研究烹饪也。育蚕之事始黄帝,而衣裳冠冕,亦起于是时。《易·系辞》: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是也。文明日启,则华丽日增。故即尧时之山龙藻火,知民间之绘绣已工。即禹时之织文、织贝、纤缟、纻、元、玑组、纤纩等贡物,知民间之纺织已精。其时又有皮服(《禹贡》:岛夷皮服)、卉服(《禹贡》孔疏:卉服是草服葛越也。葛越,南方布名,用葛为之)、毛罽(《禹贡》:熊罴、狐狸织皮。孔疏,以织皮为毛罽)以供常用。有羽毛、齿革、球琳、琅玕以为服饰。盖渐洗洪荒之陋矣。

第二节 宫室

宫室之制,起于黄帝。《管子》:黄帝有合宫。《白虎通》:黄帝作宫室避寒湿。是也。黄帝又创楼阁明堂之制。汉武帝时方士言黄帝为五城十二楼,《帝王世纪》黄帝之时凤凰巢于阿阁,《史记·封禅书》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可证。至夏殷时,则宫室更以壮丽为尚。观桀殚民财,造琼宫瑶台;纣实财鹿台为琼室玉门,作沙邱宛台为游宴之所:足见一班矣。盖君主之建设,民间常受其影响,以渐为风气。故即其时君主宫室之美,可知民间宫室之不甚相远也。

第三节 文字

《易·系辞》: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案结绳之治,盖在燧人氏时。书契之作,实始伏羲。(伏羲画卦即字,如乾(☰)为天字,坤(☷)为地字(《汉书》坤作),坎(☵)为水字(今水尚作)。与巴比仑楔形文字之二、三、四、八、十、廿三等字,以阳爻示奇数之一、阴爻示偶数之二者正同。近人考《易》为古代字典,谓《易》之文皆所以解释古字。)至黄帝之史仓颉,始作六书,民间用以记事,即讴歌亦藉以流传。名物称谓,并得表著,以供后人之考究。不但一洗结绳之陋已也,文字为智识之搬运具,而此时之民已利用之,殊堪骇绝。

第四节 漆器陶器之使用

《尚书·禹贡》:厥贡漆丝。《子华子》:尧不以土阶为陋。而有虞氏惕戒于涂髹。髹,漆器也。盖有虞氏作漆,布漆于器,而后世始有漆工焉。陶窯字古止作匋,外从勹,象形;内从缶,指事也。《说文》曰:古者昆吾作匋。其说出于《世本》,亦见《吕览》。按昆吾国名,即春秋卫地,所谓昆吾之墟也。卫地滨河,虞舜陶于河滨,或即在是欤。据高诱《吕览》注、韦昭《国语》注,昆吾为己姓始封之君,吴回禄之孙,陆终之子,时代实在舜前。作陶者当即其人。而或以昆吾后裔,为汤所灭者当之,误矣。《考工记》曰:有虞氏上陶。盖自器不苦窳以来,瓦泰尊,名详礼器,啜型饭塯,用达宫廷。厥后世传其业,阏父入周犹为陶正,有自来矣。

第五节 人民之程度

(甲)民之好恶。《左传》文十八年季文子论莒仆篇: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谮庸回、服谗搜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教之则顽、舍之则嚚、傲很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谓之饕餮。元恺、四凶皆出自民间之舆论,舜能举之去之,遂为天下所戴,民情大可见矣。近世群学家言:欲善其群,必先去一群之蠹。四凶,民之蠹也,而民恶之,必除之以为快,已有自善其群之观念。且既以贪食、黩货、不分财、恤穷、为恶,则深恶利己主义,而尚公德、谋公益、均财产、营共同生活之观念生;以掩义、毁信、不可教训、比丑类、诬盛德为恶,则注重道德,而保全善类、服从教训之观念生。社会之裁制,固易于得力也。

(乙)民之自爱。刑法起于后世,所以济教化之穷也。唐虞之民,皆服教而畏威。故舜之五刑,不过用三苗所制之名号,实常以象刑养人廉耻。《尚书·益稷谟》:方施象刑惟明。《太平御览》引《慎子》云:唐虞象刑,犯墨者蒙皂巾,犯劓者赤其衣,犯膑者以墨蒙其膑处而画之,犯宫者履杂菲,犯大辟者衣无领。(《北堂书钞》引《书大传》,略同。)然则民知自爱,五刑正可不设也。至夏则有牢狱之制(夏台即圜土),有杀戮之法(《左传》昭十年叔向引《夏书》曰: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今《夏书》无此文。盖世益变而法益严,不得不用刑。特夏人制之,而托之于皋陶耳),商汤则有官刑墨刑(《伊训》臣下不匡其刑墨),以警官吏之陷于三风十愆者。而三风中之恒舞酣歌、殉货色、比顽童,与禹戒之酣酒、嗜音、内作色荒同意。当时此种风气,必已传染于民间,盖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官刑之作,治官即所以治民也。然夏商之民,虽不及唐虞,要其干犯法禁者鲜矣。

(丙)民之戴上及爱国。《孟子》言: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朝觐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曰:吾君之子也。盖尧舜禹以天下为公,民亦仰体其意,注重于进贤,不斤斤于传子与不传子也。然以民情之倾向,始得定传贤传子之局,其势力亦不小矣。

夏太康失德,有穷后羿(有穷,国名)因民弗忍拒于河。(《尚书·五子之歌》)夏后相避羿,羿因夏民而代夏政。少康居纶(邑名),有田一成,有众一旅(方十里为成,五百人为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卒复禹绩。(并见《春秋》襄四年及哀元年传。)盖凡欲灭人之国家者,必因其民有郁而必发之势,然后从而为之发动,则其势自如摧枯而拉朽。汤因夏民有时日曷丧,予及尔偕亡之语,而始伐夏。汤之未伐夏也,先征葛,因葛伯仇饷而民怨之也。由是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我后,后来其苏。诚有如孟子所谓若大旱之望云霓者。纣之无道,小民与为敌仇。武王伐纣誓师,因引抚我则后,虐我则仇之古言,而直指纣曰:乃尔世仇。以激动民心,遂有倒戈之事,此其明征也。羿之因夏民代夏政,似后世莽操之所为,而其因民弗忍,固未尝不假仁义以燠咻之也。夏民之从之也,偶然也,勉强也,爱国之心未尝泯也。故少康以夏裔而图恢复,遂能号召忠义,以一成一旅而建中兴。盖爱国心即国魂,宜其一呼而凛凛有生气也。且国之亡也,必有暴君如桀纣以招民怨,然后民离之。夏后相未闻失德,而羿灭其国,民安得不有反正之意。况即暴君可恶,而民之恶暴君,尚不如其爱祖国也。纣之凶恶,民可以倒戈。然既为周民,常有狡焉思逞之事,武庚因此畔周,周公东征三年而始克之。宋儒王氏伯厚曰:商之泽深矣。周既剪商,既历三纪,而民思商不衰。考之《周书》,《梓材》谓之迷民,《召诰》谓之仇民,不敢有怨疾之心焉。盖皆商之忠臣义士也。至毕命始谓之顽民。然犹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兢兢不敢忽也。盖周人对于商民之爱国,不但畏之,而且敬之也。若夫箕子感故宫禾黍,作《麦秀之歌》。(《史记》:箕子朝周过故殷墟,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欲哭则不可,欲泣为其近妇人,乃作《麦秀之歌》。其词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夷、齐不食周粟,作《采薇之歌》。(《史记》:武王平殷乱,天下宗周,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采薇首阳山,饿且死作歌,其词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尤仁人君子所闻而心恻者。

《尚书·尧典》:黎民于变时雍。雍者,和也,谓风俗大和也。是以击壤之歌(《帝王世纪》:帝尧之世,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老人击壤而歌,其辞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康衢之谣(《列子》:尧游于康衢以察民情,有儿童谣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忘帝力顺帝则,其戴上之忱,诚有如瞻云而就日者。华封人之戴舜,而祝舜以富寿多男也。(舜观于华,华封人祝曰:使圣人富寿多男子。帝曰:多男多罹,富则多事,寿则多辱。封人曰:天生烝民,必授之以职。多男而授之职,何罹之有?富而使人分之,何事之有?天下有道,与物皆昌。天下无道,修德就闲,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还于帝乡,何辱之有?))注意于生命财产及种族之发达。又云:多男授职。其目的务使人人各尽其天职,以担任家庭社会义务,决不令子弟游惰,致以分利而阻社会之进步。又云:富而分人。其目的在广布公益公德(如今善堂工场及各种义举之类),深有合于今日生计学家掷母财养劳动者之主义,可为当日社会思想之代表。以此寿君上,虽南山之颂,何以过之?至于黄帝龙衮之颂(《太平御览》五百七十一引夏侯元《辩乐论》曰:黄帝备物,始垂衣裳,时则有龙衮之颂),夏禹《大化》、《大训》、《六府》、《九原》之歌(《尚书大传》曰:歌《大化》、《大训》、《六府》、《九原》,而夏道兴。郑注谓此四章皆歌禹之功),皆不能忘其君上之功德,乃作为歌颂以纪念之也。

(丁)民之参预政事。《周礼》小司寇之职,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询焉。一曰询国危,二曰询国迁,三曰询立君,是人民参预政事也,而其事实始于唐虞。《尚书·大禹谟》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孔传》:蔽,断也,官占之法。先断人志,后命于元龟。孔疏引《洪范》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以释先断人志。然则舜之传位于禹,固曾谋及庶人也。夏时谋及庶人之事,虽不可考,然禹得《洪范》之传,必能施诸实际。若盘庚之诞告有众,咸造在王庭,尤其彰彰者。总之,自唐虞以来,人民有参预政事之能力,可断言也。

虞帝之教,其君子尊仁畏义,耻费轻实。夏民之敝,蠢而愚,乔而野,朴而不文。殷民之敝,荡而不静,胜而无耻。(孔子之言,见《礼·表记》。)

第六节 婚姻

无同姓异姓之别,如颛顼女女修为伯益之曾祖母,尧二女嫁舜,皆同姓连婚,是也。娶妻甚早,故三十不娶便谓之鳏。如《尚书·尧典》称有鳏在下曰虞舜(舜时年方三十,《舜典》:舜生三十征庸),是也。一夫娶数妇,姊妹嫁于一夫,无嫡庶之分。如舜妻尧二女,夏少康娶虞思二姚,是也。有赠嫁之奁,如尧以女娶舜,并备牛羊仓廪,是也。至于馆甥贰室,乃作婿之韵事,嫁女而天下随之,尧之相攸尤特别焉。

第七节 丧葬

父母之丧三年。舜崩,百姓如丧考妣三年(《孟子》),是也。有棺椁。《礼·檀弓》言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殷人棺椁,是也。有坟墓。《黄帝内传》:帝斩蚩尤,因置坟墓。《汉书·地理志》:济阴成阳有尧冢。(《皇览》又《帝王世纪》说同。)《春秋》僖三十二年传: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皋,夏桀之祖父。)《史记·殷本纪》裴骃集解引《皇览》曰:汤冢在济阴亳县北东郭,冢四方,方各十步,高七尺。《尚书·牧誓》封比干墓:是也。有墓铭。唐开元四年,偃师耕者得比干之墓,铜盘篆文,有右林左泉、后冈前进云云(周益公跋王献之《保母碑》引此),是也。夫妇不合葬。《礼·檀弓》: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郑注:古者不合葬。孔疏:从,犹就也。古不合葬。故舜之三妃,不就苍梧与舜合葬也。

第八节 祭祀

黄帝作合宫以祀上帝,接万灵,立天神地祇。物类之官,各司其序,使民神异业。自少皞氏之衰,九黎乱德,民神杂糅,家为巫史(黎,苗也。苗俗信鬼,至今犹然),神权迷信,牢不可破。至颛顼时,有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北正黎司地以属民,民间乃复故常,不相侵渎。舜巡狩五岳,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大概我国古时,以天为万能有力之主宰,谓平生所为事业,悉出于天之支配。遭凶祸,则曰天罚而谢之。遇幸福,则曰天佑而拜之。因此遂有祭天之事。而祭有一定之季节,又有一定之牺牲,然亦有临时特别祭之者,次于天之祭者。有四时、寒暑、日月、星辰、水旱等,曰六宗之祀。次于六宗者,有群神之祭、山川之祭。当时所祭之山川,则为泰、霍、华、恒、嵩五岳,江、淮、河、济四渎。此外蜡及祖先之祭,亦皆备礼焉。其致神之礼,有虞氏尚用气,殷人尚声(《礼·郊特牲》),其祭器,有虞氏有泰尊,夏后氏有山罍,殷有著尊;夏后氏爵以,殷以斝;有虞氏俎以梡,夏后氏以嶡,殷以椇;夏后氏以楬豆,殷玉豆。其祭品,夏后氏牲尚黑,殷白牡。有虞氏祭首,夏后氏祭心,殷祭肝。(均见《礼·明堂位》。)又《夏书》奠高山大川。孔子告子张以为牲币之物。五岳视三公,小名山视子男。《山海经》作于禹益,其中每言自某山至某山,其祠之礼用何祈,用何瘗,用何糈。(大概米用稌稻,牲用雄鸡白狗牛羊豕等,玉用圭璋璧等。)亦可考见当时祭祀之品物矣。

第九节 养老

养老之礼,始于虞舜,名曰燕礼,夏曰飨礼,殷曰食礼。《记》称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是也。其原因为怜困难之老人,及恤有功勋于国家者而设。以化万民于慈顺,导万民于孝弟。其养之之地,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

第十节 谚语

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孟子》:晏子对景公引夏谚。)此非夏人之谚乎。以王者之游为乐,以王者之不游为虑,可想其时下情上达,上德下宣之景象。而君主既出而与民相见,民亦决无惊犯乘舆之事也。后世君主,深宫高拱,常不知稼穑之艰难。加以贪污官吏之匿灾,乡闾清议之衰息,民情风俗,壅于上闻,坐困颠连而无所控诉。读《小雅》各什,可以悲矣。间有举巡方之典者,又复一意遨游(如秦皇汉武之类),不注意于民情风俗。官吏供亿之费,苛派于民间;侍从需索之物,取办于闾里。民一闻天子之来,且不胜其惶遽愁苦焉。以视夏民,其忻戚之相去为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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